一九○五年一月(清光绪三十年冬),我出生于辽宁省海城县唐王山后村。
当时正值日俄战争,日本和俄国为争夺东亚霸权,重新瓜分朝鲜和中国东北。战争持续一年多时间,中国人民遭到空前浩劫。俄国战败,后经美国斡旋,日本和俄国在美国的朴茨茅斯城签订和约,俄国承认朝鲜为日本的势力范围,将在中国辽东半岛(包括旅顺口和大连)的租借权转让日本,并割让库页岛南部给日本。
日俄战争,更加促使日本进一步发动对中国东北的侵略。
母亲生我的时候,为了免遭不测,把我藏到柴草垛里。日俄战争后,南满铁路归日本占有。在我的少年时代,目睹和经历了日本侵略者对家乡人民的压榨与杀害。南满铁路就在山后村西经过,我们家的菜地紧挨着铁路。乡亲们到村西种地,经过铁路时常常挨日本人的打骂。
海城地处松辽平原东部边缘,辽河下游左岸,辽东半岛北端。东有千山,西有浑河、太子河、辽河,东高西低,并由高向低形成山区、丘陵、平原、洼地的格局,自然条件很好,物产丰富,交通方便。南距营口三十公里,北距鞍山也是三十公里,离沈阳一百二十公里。古有“辽左重地”、“渤海奥区”之称,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今以“辽南粮仓”闻名。
山后村在海城南四公里的地方,唐王山北山脚下。唐王山是座小山,在南满铁路东侧,八里河南岸,东西长两公里,南北宽一公里,海拔一百三四十米。这里有很多传说,唐太宗李世民征东时,与薛仁贵在这山顶上下过棋。在我小的时候,听说山上还有棋子、棋盘、石锅和马蹄的印痕,几个石头棋子在棋盘上能滑动,就是取不下来。唐太宗脱下靴子抖落出来的土,形成了山顶上的这块平地,后人称为“脱靴顶”。后来,由于打石放炮,都给毁掉了。唐王山过去是一座荒秃的山,徒有许多美好的传说,却没给当地人民带来什么好处。现在,唐王山可成一座宝山了,整个山都是矽砂矿。矽砂是铸钢所需的一种优质造型砂,生产工艺简单,成本低,利润高,海城及各乡镇先后在这里建起了十几个矽砂矿。
据说我的祖辈是河北省清河县人,在明朝洪武年间,老哥俩靠卖豆腐维持生活。一天为支架倒塌的锅灶用了几块城墙上的砖,被官府得知,结果发配东北,就在海城唐王山后落了户。我的祖父是很贫苦的,给人家当长工。后来,靠修铁路挣了几个钱。晚年过继给叔叔,算是有了几亩薄田,成了自耕农。我的父亲吕名禹,兄弟四人,大排行老五。从年轻时就给人家赶大车,因为光靠种地难于维持生活。当车伙计,受雇于车主,冬闲时跑营口拉脚。后来赚了一点钱,就与同族兄弟合伙。入冬时买个大牲口,往返海城、营口拉货运客。开春种地的时候,就把骡马卖了,赚点脚钱,买个毛驴种庄稼。
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大姐比我大两岁,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母亲家很穷,东山丁家沟人,为人精细善良,手很巧,吃苦耐劳,相貌俊秀,活到了九十多岁,人缘极好,很受乡里尊重。父亲搭伙计赶大车,好合伙喝几盅老酒,身材高大,不识字,性情豪迈粗鲁。母亲虽然也不识字,但思想开通,性格随和,解放后有时说笑话:“还是现在世道好,男女婚姻自主,要是在先也兴‘打八刀’(东北话离婚)的话,俺们全家都得离婚。”
我从小就好打抱不平,对看不惯的人和事就爱顶着来。三大娘为人老实厚道,就是因为连生几个女儿,遭奶奶嫌弃,让三大娘干粗活,养猪喂狗,母亲干细活,做针线。看三大娘在奶奶面前忍气吞声,我觉得不公平,常和奶奶顶嘴。奶奶偏心,重男轻女,时常偷着给我点好吃的,越是这样我越是顶撞她。她气急了打我,我就跑,边跑边喊:“你就是偏心眼……反正你追不上我!”有时我把老人家都气哭了,骂我:“不知好歹,没良心,我白疼你了!”我对奶奶一直有反感。
山后村当时有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姓吕,有少数姓吴的。一条东西街,东街富,西街穷,我们家住在西街。孩子们打架,我是西街穷孩子的头。五六岁时就知道恨日本人,我们做游戏打仗,骑着秫秸当马,谁输了谁就装日本人。玩着玩着就真打起来了,有钱家的孩子欺负穷孩子,我就领着穷孩子和他们拼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