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朱伟打电话把江阳从单位叫出来,两辆警车停在检察院门口,朱伟从前一辆里探出身,满面容光地招呼他上车。
“去哪儿?”
“带你抓人去。”
朱伟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案子的最新进展。岳军果然在派出所时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对方叫胡一浪,是卡恩集团的副总经理,孙红运的助理。并且胡一浪在接到岳军电话后没多久,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到刑侦大队长办公室,通话整整五分钟。只可惜岳军这小子一直不肯交代他打电话是通风报信。
“你要抓谁?”江阳问。
“当然是胡一浪。”
江阳质疑道:“你有什么证据直接抓他?”
“没证据,先抓了审,我有把握他会交代犯罪事实的。”
“他又不是傻瓜,突然良心发现吗?”
朱伟一声冷笑:“如果我把孙红运也抓了呢,胡一浪一慌,自然就交代了!”
“你要直接抓孙红运?”
“当然。”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跟这些事有关,你怎么抓他?”
“理由不重要,”朱伟鼻子一哼,道,“把这两人刑拘后,审上几个星期。嘿嘿,我们警察审讯自有一套办法,大灯一照,连着几天睡眠不足,人的情绪就会变得很糟糕,思维也会混乱,到时稍微用点审问技巧,通常嫌疑人不出三五天就会招供的,我还没见过心理素质能强大到硬撑几个星期的罪犯。侯贵平都死了快三年了,上哪儿找直接物证,只能靠口供突破。”
江阳是个很遵守程序正义的检察官,听了他的话,顿时连连摇头:“你无凭无据抓人,这完全不符合规矩。”
“规矩?我也想守规矩,可他们守规矩了吗?”朱伟瞪起眼,“侯贵平怎么死的?我们刚调查丁春妹,她就遭遇不测。这帮人穷凶极恶,你跟他们谈规矩?别指望了,对付他们,就不能用正常手段。现在我们手里只剩下丁春妹一张单薄的认罪书,其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能先强制拘留他们,逼他们交代出真相,再搜集相关证据。”
江阳依旧表示反对,说:“你要直接拘留孙红运,拘留书拿到了?”
朱伟露出了笑容,得意地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纸,扬了扬。
江阳接到手里看了眼,拘留书上是他们副局长签的名,不由惊奇:“你们副局居然支持你拘留孙红运?”
朱伟掩手凑到他耳边说:“这事局里领导不知道,我这几天抓了好几波人,今早拿着一堆拘留书找副局签字盖章,只不过里面多了两张。待会儿我们抓了人后,不带回局里,直接带去派出所,那里我找人偷偷安排了两间屋子借我用几天,我和我几个手下都把手机关了,谁也联系不到,谁都不知道孙红运被关在这儿,没法阻止我们审讯。这些我都安排好了,局长和管刑侦的副局长下午都去市里开几天会,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不过,这事早晚会被领导知道,我得抓紧时间,赶在领导们知道前审出结果。嘿嘿,只要有了证据,木已成舟……”
“你……你还想把他们偷偷关起来,你这是非法拘留!”江阳惊讶地合不上嘴。
“管他合法非法,我一想到他们敢在警察眼皮底下对证人动手就忍不了!”朱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你……可你还骗取领导签名,又加上非法拘留,你这么做……”
“说不定他们不配合审问,那就再给我加一条刑讯逼供吧。”他不屑地笑起来,“我在单位本来就不求上进,这么胆大包天的罪犯要是继续逍遥法外,我见了头痛,所以我也胆大包天一回。放心,带你去是做见证,到时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要说是被我蒙蔽了,责任我一人扛。”朱伟无所谓地哈哈一笑。
江阳心里动荡着。
这么做对朱伟个人没有一丝好处。
这案子如果破了,也会闹出很大动静,全市唯一一家上市公司,刚上市老板就涉嫌刑事重罪被抓了,政府领导会高兴吗?这也罢了,如果最后审不出,副局长知道朱伟夹着拘留书骗取签名和公章,私底下把这位开会能和市领导坐一起的大老板非法拘留了,甚至搞刑讯逼供,会怎么样?朱伟很可能入狱!
无论哪种结果,朱伟都会受到严厉处罚。可是他还是铤而走险地做了。
他有些不理解,朱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江阳自问追查这案子,刚开始只是因为同学间的情谊,但很快就动摇了,在吴爱可的“强迫”下才坚持下来,后来遇到那么多困难后,他又再次动摇了,是其他人的鼓励才使他最终决定立案。再后来的坚持,更像是上了发条的齿轮,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不想付出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于是就像已经上了高速公路的车辆,不得已地前进着。
可是如果让江阳为这案子骗取领导签名和单位公章,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他一切行动都在框架内,既要对得起职业,又要对得起良心,还要对得起自己的前途。
职业、良心、前途,这注定是一个不可能的三角形吗?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活在一个干净、稳定的三角形里。
目前他们最大的困难,就是缺少证据,唯一的突破口,正是朱伟所说的,先让嫌疑人们交代口供,既然朱伟豁出去了,自己也热血一次,陪着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