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开人大会了。关隐达去市政府汇报工作,秘书长舒俊老远见了他,伸手过来打招呼。两人握着手,使劲摇了摇,却不多说半句话。
舒俊只轻声道:“复杂!”
关隐达点头笑笑,回道:“复杂!”
关隐达还碰上好几位部门负责人,见面都有些神秘,不多说话,只道:“复杂,复杂。”
关隐达暗自好笑,心想西州干部见面的问候语,已从“抓机遇”变成“复杂”了。
关隐达办完事,刚要回教委,孟维周打电话来:“老关,您在哪里?”
“我在市委机关里面。”关隐达说。
“正好,您到我这里来一下吧。”孟维周说。
关隐达叫司机掉转车头,径直上市委办去。
“隐达,您这么快呀?”孟维周站起来握手。
关隐达暗想,孟维周又改口叫他隐达了,不知有什么大事要说?孟维周叫秘书过来倒了茶,再请秘书把门带上,交代说:“我同关主任说事儿,不要让别人来打搅。”
“隐达,复杂啊!”没想到孟维周开口也是这话了,“过几天就要开人大会了。这是西州地改市以后第一次人大会,西州人民将第一次通过民主程序选举自己的领导人。可以说,这是西州民主政治建设中的一件大事,是西州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所以,开好这次会议,意义非常重大。确保这次会议顺利召开,是我们全体干部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的共同责任。可是,隐达哪,仍有人在弄鬼。但我们要相信市委的组织能力、驾驭能力,特别要相信人大代表的政治觉悟。我坚信,会议一定会开得圆满,开得成功。”
关隐达点着头,听孟维周继续作指示。“隐达,您是老县委书记,任部门领导也多年了,有着丰富的领导经验,在西州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市委诚恳地希望您在关键时候,支持组织工作。您是文教卫代表团的团长,这一块,组织上就把它交给您了。”
“我以党性担保,坚决维护组织意图。”关隐达知道,这是人大会前的例行谈话,却故意装糊涂,笑道,“孟书记专门找我谈,是不是担心我会不听招呼?”
孟维周也是摇头一笑,说:“隐达您说到哪里去了。每个代表团团长,我都亲自谈过一次了。您是组织上最信任的,我才最后找您谈。”
“感谢孟书记信任。”关隐达说。
“隐达,对几位资格老的同志,比方您,比方向天富同志,组织上会有考虑的。个别同志因为自己的待遇一时上不去,心里有想法。这也是人之常情,组织上表示理解。”孟维周突然青着脸,眼珠子瞪得滚圆,“但是,有的人如果把这事儿同个人恩怨扯在一起,甚至玩小动作,组织上是决不会姑息的。最近匿名信满天飞,谣言四起,真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市委对此意见是统一的,态度是坚决的,那就是要一查到底。”
关隐达始终没说话,只是表情肃穆,点头而已。他感觉孟维周有些威逼利诱的意思,心里不太自在。不知孟维周惟独对他是这个口气,还是对谁都如此?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孟维周说会考虑他的待遇,不过是张空头支票。孟维周现在只需要他听话,保证他的代表团老老实实按上面意图举手或画钩,不必顾及许诺能否兑现。兑现了,你表示感谢就行了。没兑现呢?你也没地方打官司。孟维周若是手脚弄得快,没过两年飞黄腾达了,你想骂娘都找人不着了。
“隐达,”孟维周的脸色又渐渐缓和过来,“兆林同志马上就会来西州,一来是调研,二来是指导人大会。张书记很惦记陶老书记,说一定要抽时间看看他老人家。还是按原计划,就在陶老家弄顿便饭吧。让两位老书记畅叙一下,我想会很有意思的。”
“我早同岳父说了,老人家很高兴。”关隐达只是点到为止,不想过分渲染。
从孟维周那里出来,迎面看见辆车停了。注意看看,原来是向天富。
关隐达忙下车打招呼:“天富,学习结束了?”
向天富说:“快了。要开人大会了,市委通知我回来。”
关隐达说:“我听说王洪亮也回来了。他不打算下海了,仍旧回来当财政局长。”
向天富说:“这种人,好像官帽子就放在他家衣柜里,想要哪一顶,顺手取取就是。”
关隐达笑笑,摇摇头。
“本来可以多安排个人的,可孟公子自己把着人大主任位置不放。”向天富总是叫孟维周孟公子。
关隐达说:“这是第一次人大会,又这么复杂,他自己当着人大主任,好操作些。他找你谈过了吗?”
向天富说:“正找我去呀!”
关隐达就笑道:“那么你就是孟维周最最信任的人了。”
向天富不明白什么意思,只好糊里糊涂地笑了。站在路边毕竟不能多聊,向天富又要赶着去听指示,就握手告别了。
关隐达回到教委机关不久,向天富打电话过来,哈哈大笑道:“隐达,难怪你说我是他最信任的人。这小子,官话也不多学几句。”
关隐达办公室有人,不便多说,只是打哈哈。
向天富又笑道:“人家给我封官许愿了,给你封了什么官?”
关隐达含混道:“同你一样。”
向天富说:“我表态很坚决,表示一定以党性担保,确保组织意图。我相信所有人都是这么表态的。”
“对对对。”关隐达说,“再联系好吗?”
向天富可能也意识到关隐达不方便,就说:“隐达,最近我不同你联系了。开完会吧,省得别人说我们搞串联。隐达,记住我同你说过的那句话啊。”
关隐达想不起什么话了,只好说:“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