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陆铮如约和艾瑞斯去了北京,先去看了爷爷,中午在外公家吃了餐饭,晚上回来后,收到了王福亭的传呼,约自己喝茶。
陆铮知道,王福亭肯定寻自己有事情,也知道,王福亭最近有些烦闷。
在副市长中,除了常务副市长陈家强外,便是王福亭和何金兴最够分量,论年纪,王福亭比何金兴年长将近十岁,按资历,王福亭在乌山工作了三十余年,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子,可是,眼看市里换届在即,他和何金兴的竞争也见了分晓,最后是何金兴进常委班子,他呢,也就再干满一届退休。
如果是别人被提上去倒也没什么,偏偏他和何金兴的关系不睦。
何金兴在政府大院人缘并不怎么好,和几名副市长关系处的都不行,和王福亭的关系最为恶劣,乌山本地干部,大多看不惯何金兴,但是何金兴确实很有能力和魄力,这点陆铮也不得不承认。
霍亲群一直对何金兴青睐有加,除了同是外来户的原因外,也不能不说霍亲群确实有想法。
但是何金兴,有点小地方来的劲头,就怕人瞧不起似的,对下面人,最爱摆官威,曾经有一位市府办的秘书因为听错了他的话拿错了文件,被他认为是不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直接给发配去了郊区乡镇。
陆铮也听谢坤念叨过,何金兴对下面人最近气焰又长了,很令人反感。
不过对自己,能感觉到,何金兴现在越发谨小慎微,自己交代下去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的,自是怕这个关键时候,自己给他使绊子,不过,也仅此而已。
以何金兴的性格,都能想象到他进了常委会后和老霍他们连成一线的情形,到时只怕他就更不是他了。
琢磨着这些事,陆铮进了王福亭约的凤凰茶苑,在国贸大厦四层,是一间很有名的休闲场所,有各种名茶,也有点心吃,周六周日的下午,更有评书或传统相声表演。
茶苑古香古色,甚为雅致,带红穗的宫灯洒下柔和的光芒。
一进来陆铮就看到靠窗座坐的虎子和曲馨茹,此外还有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眉目依稀间和曲馨茹有些像,陆铮便是一笑,虎子进展挺快,这都见家长了。
早就见到陆铮的虎子和曲馨茹都站了起来,陆铮笑着远远招招手,便径自进了王福亭等着的包间——沁园春。
杜小虎和曲馨茹坐下后,曲母问道:“他谁啊?”
曲馨茹说:“是小虎给开车的老板。”
曲母不禁狐疑道:“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吧?没一点老板样,肚子都没有。”
杜小虎因为不知道陆铮的意思,一直没和曲馨茹说过陆铮的身份,加之曲馨茹是合资企业白领,并不关心时政,虎子经常开的黑色桑塔纳又属于私家车性质不在编,没有挂公务车牌,曲馨茹一直也不知道陆铮的真正身份。
听曲母这么说,曲馨茹说道:“什么啊?人家可有钱了,妻子都是特别漂亮的外国小美女,你说厉害不厉害?”
杜小虎听着曲馨茹的话,不禁觉得别扭,平时和自己在一起,没觉得这个小曲是势利眼,铮子哥有钱没钱的咋了?
曲母却是声音不豫的道:“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小杜不就是个司机吗?老板的钱和他有什么关系?”
曲馨茹无奈的拉长声音:“妈——”,只有开始采取撒娇攻势。
曲馨茹知道老太太嫌贫爱富的性格,这次非要来市里看看自己的男朋友,曲馨茹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一再把虎子的工作往好里说,可是,看来老太太还是对虎子特别不满意。
“少来,我现在是为你好。”曲母不理曲馨茹撒娇撒痴的样子,看向虎子,说:“小杜,我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小茹呢,从小到大特别乖,特别听话,人纯品,没谈过恋爱。市里呢,诱惑很多,就说你吧,跟着大老板,见过大世面,哄小女孩肯定不在话下,你别跟我说,你以前没有过女人。”
杜小虎挠了挠头,说:“是有过。”
看虎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傻样,曲馨茹又好笑又好气,可又不禁发愁,知道母亲下面可能没什么好话,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曲母还是端坐着,看着虎子,说:“但是我们乡下人,都是过日子的人,情情爱爱的不能当饭吃是不是?我们小茹长得漂亮,工作也好,按道理,就是找个经理、董事长也没问题吧?可是,她看上了你这个三十来岁的老司机,我们家里也不能说什么,就一点,你得过日子,不能靠小茹养活你。听说你房子也是租的,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想和我们小茹结婚,可以,你拿出十万块钱来,我就相信你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不会过着过着散了。”
“妈!你说什么呢!”曲馨茹脸涨红。
曲母看向她,语气还是那么平和,说:“你别以为你妈我多贪钱,这些钱,存到你名字上,你拿着,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你知道什么叫结婚过日子吗?感情不能当饭吃,妈是为你好,现在帮你当白脸,总比你将来哭着闹着打离婚强。”
曲馨茹猛的站了起来,说:“你别说了!我的事儿你少管,我就是将来要饭,我也愿意,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也成年人了,你没资格干涉!虎子有多好,你根本不明白!”
茶室内,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杜小虎一阵错愕,一直以来,他也说不上自己对曲馨茹是个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和她一起吃饭、聊天、看电影,很轻松很舒服,而且曲馨茹约他,总是有名目令他无法推辞,可没想到,今天就是说和她母亲喝茶,竟然说到结婚彩礼的了。
本来正头疼,却不想,小茹会用这么激烈的态度对她母亲,看着曲馨茹好似小老虎一样和她母亲对峙维护自己,全然不在意整个茶室异样的目光,就好像,为了自己不惜和一切战斗。杜小虎心里,突然,变得异常柔软。
“小茹,你坐下,不许这么和阿姨说话!”虎子敲了敲桌子,曲馨茹咬着嘴唇,却听话的慢慢坐了下来。感情这回事最不公平,一向是喜欢对方更多的人处于完全的劣势。
杜小虎看向平静望着自己的曲母,突然就觉得,这老太太虽然来自农村,但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母亲。
跟在铮子哥身边时间长了,看这个世界也就很平和,或许曲母对自己不近人情,但从她的角度,却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而已。确实,在老太太眼里,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还给私人老板干司机,可以说,是没什么前途的,和她女儿根本不般配,更说不定自己这个在乌山花花世界见过世面的中年男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了她的女儿。
但是,她又不能硬来拆散自己和小茹,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自己的经济实力。十万块,便是在乌山来说,也是普通工薪阶层十几年的工资,她有点故意刁难自己的意思,但是,也并不全盘是刁难。因为如果自己真是个求上进的人,快三十的人了,又一直在乌山这个遍地黄金的城市发展,自己积攒下一些,再和朋友借借,也应该能凑出来,毕竟在她眼里,自己房子都是租的,跟着私人老板,这点钱还攒不下,又没房子,哪还有什么将来可言?而这笔钱,她也说得明白,交给她女儿保管,这样,便怎么都安心些。
“阿姨,行,这样吧,明天上午,我把钱取出来交给你。”杜小虎说着,伸手给曲母倒了杯茶。
这次,曲母终于没有拦着他不许他倒,但是将信将疑的看着杜小虎,显然有点不大相信。
曲馨茹也惊诧地看向杜小虎,本来还担心他拂袖而去呢,一直以来,都拿不准他的心意,谁知道老妈又是结婚又是彩礼的,她真是又急又怕,就怕把小虎吓到或者惹得生气,再不理自己。
可没想到,虎子竟然说,要拿钱给老妈,这,这是什么意思?
曲馨茹结结巴巴问:“虎子,你,你说真的?”这话,自然不是问杜小虎是不是真的能拿出十万块,而是,是不是真要明天就给“彩礼”。
见杜小虎笑着点点头,曲馨茹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拿拳头打虎子,“你个死人!我一直跟你说,跟你暗示,你就是吊着我,突然,你突然这是干什么?你不是个东西!你坏到家了你!”
虎子笑着承受她的粉拳,心里,温温馨馨。
好一会儿,曲馨茹注意到她成了全场焦点,红着脸安静下来,但还是抿嘴偷笑。
虎子挠挠头,对曲母道:“阿姨,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靠力气吃饭,但是铮子哥,嗯,就是你说的我老板,对我特别好,所以,钱我还是攒了一些的。阿姨你放心吧,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今天花明天钱的新潮人,我挣不了大钱,但也不会饿死,不会要靠小茹养。”
听虎子说得实在,曲母微微点头,这一刻,倒觉得这孩子挺好的,好像确实不是那种市里混日子的二流子。
……
包间里,陆铮和王福亭都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王福亭有些不明所以,陆铮却是端起茶杯品口茶,很为虎子开心,看样子,是把老妈子搞定了。
“福亭,别急,等等看吧。”陆铮又若有所思的说。方才,王福亭提出,希望换届后去人大工作,显然,不想继续看何金兴的嘴脸。
王福亭轻轻叹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