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了。”穿上睡袍,陆铮挪到管婕身边,“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到底怎么回事?在这个曾经认为很可亲的弟弟面前,管婕更觉屈辱,听陆铮柔声慰藉,管婕再忍不住,扑入陆铮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陆铮怔了怔,便也由得她。
见管婕越哭越伤心,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陆铮心中一阵怜惜,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好了,万事都有我。”
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管婕好似哭累了,就伏在陆铮怀里,睡了过去。
淡淡香气萦绕鼻端,看着怀中嫩绿套裙鲜丽性感的美腿丝袜少妇,陆铮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怎么就和她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只是此时此刻,再无荒唐念头,只是默默靠在床头,听着管婕轻缓的呼吸。
落地窗蕾丝窗帘外,渐渐变成了鱼肚白,天,亮了。
“你醒了是吧?”陆铮小声问,感觉得到,管婕应该醒了一会儿了,但她只是静静的伏在自己怀里,或许是不好意思起身,或许是心神激荡,需要个怀抱来靠一靠。
“嗯。”管婕的声音低如蚊鸣,接着,她慢慢地坐直身子,俏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陆铮起身,去洗漱间拿了没用过的雪白毛巾,递给她。
“谢谢。”管婕低着头,默默的擦着眼角泪痕。
“能说说怎么回事了吧?”陆铮轻声问。
管婕犹豫了一下,说:“你,你别问了,我应该是进错了房。”想来老万没打听清楚,把房间搞错了。
广宁那个县委书记,听老万说,好像也是叫什么铮的?好像就是陆铮,这才被服务员混淆。
管婕突然省起什么,俏脸抬起,“可是,你昨晚,昨晚怎么……?”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俏脸如红霞,更显明丽动人。
想起昨晚的荒唐举动,陆铮老脸也微微发红,咳嗽一声:“我喝多了,以为,以为做梦呢。”
“做梦?”管婕俏脸更红,突然看到被子下被撕碎的丝袜和雪腻美腿,忙向被里缩了缩。
显然管婕的意思是,做梦,你就能这样了?你这人……
陆铮干咳两声:“我去给你买套换的衣服。”赶紧,逃离房间。
……
从乌山回来前,陆铮便通过王上飞等关系把事情搞了个八九不离十。
突然出了这么件蹊跷事,陆铮自然要盘查清楚。
万德武,竟然变成了这样子,陆铮也只能心下叹息。
不过回到广宁后,陆铮已经无暇再顾及这些事,因为进入农历二月,也就是1987年3月初,段中原被免去中共乌山市特区委员会委员、常委、书记等职,乌山市委工作,暂时由市委副书记马华主持。
段中原被免职是因为在中央部署打击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专项斗争中行动消极,有右倾倾向,犯了很“严重的政治错误”。
现今的政治斗争,还不习惯用反腐这样的手段,通常政治错误就是政治错误,而且还要把你批倒批臭。
段中原被免职,常务副市长王沪生被调离,乌山官场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便是在下面各区县,也是人人不安,不知道这次政治风暴会不会殃及到自己。
今日春雨绵绵,广宁县委办公楼一层大会议室中,空气中弥漫着沉重和压抑,由县委书记陆铮主持的县委常委扩大会议正在召开,学习中央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文件精神。
陆铮只是读了来自中央、省委和市委的几份文件,便不再多讲,大多数时候,都由县长王同迪唱独角戏。
王同迪语气严厉,痛诉着社会上种种泛滥的自由化思潮,突然,他便提到了广宁化肥厂的工人委员会,说道:“我认为!资本主义虚伪的民主自由已经影响到了我们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我们的一些改革措施也受其毒害!就说广宁化肥厂工人罢工事件!这就是因为我们决策出了问题,搞什么工人委员会来监督运营?这不就出问题了吗?我们有工会,有党组织,就算监督资方,也应该由我们党内的组织来实施,可现在就是,学习西方的糟粕,这样下去很危险!同志们,我们要引以为戒啊!”
台下,立时一片哗然,这次的常委扩大会议,几乎各部委办局和乡镇、国企的一把手都到齐了,乌压压坐了上百号人。
而王同迪批评的是谁?人人心里都清楚。
也难怪,段中原书记垮了,王副市长走了,最青睐陆铮书记的这两位领导黯然下野,陆铮又怎能独善其身?
虽然现在有传闻说陆书记很有些背景,但在这种政治风暴中,背景什么也不是,便是他是开国元勋的孙子,站错了队,估错了风向,同样难逃一劫,而且,后果还会更严重,如果是经商,便无此之忧,所以,大多数红色子弟现今都在经商,很少有进入官场的。
王同迪继续慷慨激昂的陈述着他的主张,连带着,批评了陆铮许多执政措施,甚至正在黄金海岸修建的西游记宫,也被他批判为“资本主义享乐主义的成果”。
陆铮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喝一口茶水。
话筒,突然就没了声音,王同迪响彻整个会场的激昂语调变成了只能主席台上才能听清的公鸭嗓。
王同迪用力敲着话筒,脸色颇不好看,训斥身旁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1”
赶紧有工作人员检修话筒和扩音器之间的线路,当扩音器终于响起嘶啦嘶啦的声音时,县委办主任、城关镇书记蔡明国却拿起他面前的话筒笑着说:“王县长,我讲两句。”
王同迪阴着脸,点了点头。
蔡明国便开始讲陆书记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过程中种种举措,拿了陆铮在青龙搞的小公社举例,说陆书记“早就对自由化分子的狼子野心有了警惕!”
台下干部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想想,陆书记,还真是难说,说他左吧,他有时候挺右的,说他右吧,他在某些事情上还左的厉害。
在蔡明国的讲话接近尾声时,陆铮终于拿起了话筒。
台下,立时变得安静起来。
“我这里只说两点,第一个,同迪同志和明国同志讲的都很好,但是我要指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和改革开放并不冲突,我们要坚持党的领导,要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但同样,我们要改革,要开放,要搞活经济,所谓小公社,也只是改革开放中的一个探索。”
陆铮喝了口茶水,稍微提高了音量:“第二,就是我们中国到底是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有人认为这个问题不重要,我说,大错特错!”
王同迪一怔,猛地朝陆铮看过来,陆铮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么?什么都敢评判?
陆铮却越说语调越高:“我们到底姓社还是姓资?这是根本性的原则问题!如果现在不搞搞清楚,将来,我们执政的理论基础就不存在!没有自我监督自我约束,这就很容易演变成取双方糟粕的混乱局面,这场大辩论,我认为很有必要,也才刚刚开始!”
说完陆铮站起身:“我身体不适,下面的会议由王同迪同志继续主持!谢谢同志们!”
在台下干部交头接耳的哗然中,陆铮缓步离开会场。
……
3·2广宁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后,陆铮沉默了许多,但是,在市委内参、省委内参上,都开始出现了署名陆铮的文章,多是进行阐述,我们要不要展开姓社还是姓资的大讨论,文章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甚至被选入了中央《红旗》杂志,同时在很多省市,“社”“资”的理论分歧都开始出现,部分省市出现了大鸣大放的激烈辩论。
春光明媚,窗外的柳树已经开始吐出嫩绿的叶芽。
陆铮办公室内,王同迪正捧着一摞厚厚文件,阐述取缔县化肥厂、广宁宾馆、造纸厂、食品厂等多家改制企业工人监督委员会的意见。
最近一段时间,王同迪频繁出现在各种大会小会上,亮相的频率越来越高。
新的广宁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已经到任,市委常委班子调整完毕,接下来,肯定便是各部委办局和区县班子的调整,广宁这种经济强县,也必然是这次人事变动的重灾区,王同迪此时的表现也就可以理解。
陆铮,整个乌山官场的官员,大多认为他难逃下野的噩运,便如同上一次在广宁一般,会被人顺势拿下,只是这一次他的结局,却未必如以前一般幸运。
广宁,看来注定要成为陆铮的麦城,一生中的噩梦。
在县里,王同迪同样在步步紧逼,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掉陆铮在广宁刚刚树立起来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