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铮终于搬进了新办公室。
里面办公桌、沙发、茶几甚至拨盘电话机,全换了新的,办公桌上,摆上了陆铮的警服照。盆栽和章庆明喜欢的吊兰全部被搬走,墙角,换上了陆铮喜欢的万年青,很大的一盆,叶子翠绿欲滴。
章庆明的气息被完全清除出去,渣都不剩一丝。
原本,局办主任王玉国还主张刷大白重新装修,是陆铮阻止了他大兴土木。
现在局里最忐忑不安的怕不是高志凯,而是王玉国。高志凯不管怎么说,还会在他副局长的位子上干下去,而局办主任,大局长是必然要换自己人的,王玉国,可是在章庆明手底下干了三年,怎么算,旁人也会把他看成章庆明的人。
所以这两天,王玉国表现的特别热忱,努力向新局长表现出他已经和章庆明划清界限。实则,王玉国本来和章庆明也实在难说有比较深的渊源。章庆明这个人,志向远大,爱惜羽毛,从来没有暗示过王玉国帮他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如此虽然王玉国是局办主任,却总是感觉自己进不了章庆明的圈子。
但是王玉国知道,自己虽然谈不上是章庆明的亲信,但别人定然不这么看,背后不定怎么议论自己呢。
王玉国年龄没到红线,刚刚四十出头,还有进步的空间,本来,章局如果不走,再过两年,他很有希望被提升,但谁知道最后是这么一个烂摊子。新局长不待见他的话,又要蹉跎几年,那么,他年龄很快到线,基本没有再提升的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
所以王玉国,对待陆铮,那是加倍的小心,比对章庆明还要上心几倍。
说起来,陆铮破获五一六大案,也有他开给侯建军搜查证的功劳。当然,他本人若也这么想,那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这不,陆铮屁股还没坐热,还在熟悉新办公室气息时,王玉国拿了一摞材料推门走了进来,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局长,局里家属楼月底就能拿到钥匙了,您看分房的事儿,还要不要办公室管?”
本来,分房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但因为章庆明出了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半个多月前,县局分房领导小组刚刚工作两天,组长章庆明便被停职,分房的事也就搁了下来,后来主持工作的陆铮也好,马跃武也好,都不可能在新局长浮出水面前碰触牵动局里每个人神经的敏感事项。
按照章庆明下台前的章程,分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处理具体分房流程,这个办公室便由局办负责。实际上,谁能分到房谁分不到房自然便是局长说了算,办公室只是起个缓冲当黑脸的作用,替领导挨骂。毕竟从接受局里申请住房的干部职工的申请表单到评估审查、谈话等等事宜,都由局办的人出面,最后如果分不到房,不骂他们骂谁?
当然,作为局办主任,王玉国手里肯定也会掌握一两套机动房便宜三亲俩好。
现在分房领导小组组长易人,王玉国摸不透陆局还想不想由他担任执行者的角色,所以,便来摸摸底,如果陆局有换人的意思,他就主动请辞,免得自讨无趣。
陆铮接过这摞材料,是厚厚的住房申请表,但每个申请人的考核附表都是空白的,陆铮微微皱眉道:“如果这表格一直空着,我看,你们局办的工作,真要换人了!”
陆铮虽然皱起了眉头,王玉国却是心中一喜,如果陆局对他说话客客气气的,那可真就大糟特糟了。
忙道:“那,局办就启动分房评估工作?对申请人展开走访摸底?”
陆铮微微点头:“这次分房领导小组确定的分房政策会议,我是参加了的,就按原来的政策走,你们的工作既要讲究效率,也要细致认真。我这里再加一条,弄虚作假者,下一次分房也不会列入优先考虑名单。”
分房政策实则不管什么单位,看起来肯定都是冠冕堂皇,只是看实际怎么执行罢了。
如这次县局分房,主要方案便是,第一便是一户一房,也就是说此次分到房子的,肯定要交回老家属院的平房;第二便是局内双职工优先,双职工家庭,人均住宅面积十平米以下者,定然会有硬性分房指标;第三便是向老同志、老干部倾斜,优先考虑老同志的居住环境,并且平衡先后参加工作的同志分房心态,实则,这就是一种论资排辈。
陆铮想了想,叫住了王玉国,“这次分房,就不要算我了。”他虽然没有填申请表,但想来如果自己不嘱咐,妥妥的一套三居室便会落在自己头上。
王玉国回到办公室,还在琢磨陆铮的话,到底陆局是什么意思呢?按道理说,局里一把手,原本没有分配住房,这次按照什么政策走都应该优先分到房吧,这个谁也不会有意见。虽然本局大局长太年轻,又是单身,这样的情况很罕见,但不应成为领导干部分不到住房的阻力。
难道,陆局是真不想要房子?还是只是摆摆姿态?
王玉国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也得给陆局预留一套,就算他怎么不想要,自己也要想办法落到他名下,即让领导赢得了名声,又落了实惠,这才是此次分房任务中自己办公室主任的首要职责。
王玉国接着,就开始看这些申请人的资料。他在局办主任的位子上待了三年,局里这些人,他都熟悉的很,甚至很多人都不用挨家走访,他就能大致知道这些人住房的情况。
除了一些年轻干警觉得肯定分房无望没有申请外,几乎全局的干部职工都填写了申请表,就算本来分配了住房有宽裕住房的,也想住进新楼房不是?
王玉国拉开抽屉,看着县里一些领导、局委办负责人写来的条子。这些人,有的已经跟章庆明打过招呼了,有的是想走他的门路,但现在,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不管章庆明是不是答应了,要陆局点头才算。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王玉国吓了一跳,急忙把抽屉推上,香风起,卫香秀哒哒哒的走了进来。
“主任,研究分房呢啊?”卫香秀一身英挺的橄榄绿警服制裙,粉嫩俏脸下,领子口的红绒章透着说不出的味道,颇有民国美女军统的范儿,英挺中透着软绵绵的媚态,但最令人垂涎的,自然是她胸前那对儿杀伤力百分百的超级大凶器。
有时王玉国也被这个巨乳女警花撩拨的心猿意马,但现在是他在陆局面前表现的关键期,也无暇和她说什么荤段子,沉着脸问:“有事吗?”章局走了,她现在便是自己治下的小兵,更不必对她多客气。
“呦,领导的脸还真是六月天,说变就变呢。”卫香秀啧啧两声,语带讽刺。
王玉国皱眉道:“没正事汇报的话,回去工作,至于你的住房问题,局里会研究,不要瞎打听!”
章庆明和卫香秀的关系,局里有人瞎传,王玉国却很清楚,实则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章庆明对卫香秀倒真有意思,但卫香秀属于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有时或许有意无意的拿话儿挑逗章庆明,但却绝没让章庆明沾过便宜,最近倒是有些苗头,应该是章庆明答应她分房的事了,如果章庆明没走,卫香秀怕早晚会被那老猪拱了白菜。
卫香秀家里的困难王玉国也大体上知道,警校毕业,被分配来了北方,前年和广宁本地食品公司的司机结婚,但新婚没多久,丈夫便出了车祸,失去了一条腿。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为是酒后驾车,单位不承认是工伤,仅仅支付了必要的医疗费用后便不管了,而且拒绝给他办病休或退职手续,听说现在减半的工资都不给他好好开支。
卫香秀一直在想办法给她丈夫找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免得她丈夫整日酗酒度日、自暴自弃。这件事,自然,也会求到章庆明头上。
此外,卫香秀还要供养娘家一大家子,不但将两个弟弟带来了广宁,在南方老家,同样有个妹妹在上学,而她的弟弟妹妹,不是上初中便是上小学,卫香秀还要供他们上高中、上中专、上大学,想想都为她头疼。
说起来,卫香秀的弟弟妹妹都比她小了许多,王玉国猜想,卫香秀应该很小便出来做事,又从她家乡的民兵预备役自考警校,定然将年纪改大了,她实际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二三之间,甚至更小。
不过虽然她家庭确实特别困难,这次分房指标也没她的份,新领导新作风,章庆明许诺的东西,那得找章庆明要去,谁叫你以前跟章庆明走的那么近呢?何况她的困难,也不是分配住房能解决的,要说住房,她两个弟弟,本就不该加进来算人均面积,若不然,局里人人这样干,都把亲戚安排家里来住,那分房的工作也没法开展了。
既然没她的份儿了,王玉国自然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子。
卫香秀啧啧道:“主任真是好大的架子呢!”转身,便昂着头离开了王玉国的办公室,走出来带上门,看到走廊里左右无人,卫香秀那满脸不屑的神情渐渐消散,眼圈,有些红……
深深呼吸了几口,卫香秀抹了抹眼角,看向了隔壁。
王玉国办公室的隔壁,便是局长办公室。
卫香秀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过去,轻轻敲响了陆铮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