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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九十九盏装饰彩灯,将环湖山庄打扮成了人间天堂。
李红旗和顾燕的婚礼,在烟花灿烂中,走完了所有的程序,进入了“喝喜酒”的高xdx潮。
这场婚礼,也许是湖东近几年来少有的声势浩大的一场婚礼了。全部来宾有八百多人,而且不仅仅人数多,更重要的是来宾的级别高。湖东县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程杰之,县长宗荣,还有若干科局级领导,都来道贺。这里面,当然绝大部份是冲着顾怀成来的。但也很不少人是因为李红旗才来的。李红旗老家的村里,也专门委派了李大寒过来。李大寒除送了三千块钱外,还告诉李红旗:村里的路修通了。过几天,新媳妇上婆家,就能直接到门口了。到那时,我们村里再搞一个欢迎会。
李红旗说谢谢了,我们明天就出去旅游了,等回来再说吧。
喝喜酒,一个最大的看点就是新人敬酒。李红旗拉着顾燕,每人倒了杯干红,开始一桌桌地敬酒。主桌上,除坐了顾怀成,李红旗老娘外,还有程杰之,宗荣,姚和平,和县委办的各位主任。敬酒当然先得从这儿了,李红旗端着杯子,笑道:“感谢各位领导,特别是爸爸,和老娘,我和燕子敬你们酒了。”
大家都表示了下,姚和平说:“这大喜事,红旗可以多喝点。我批准了。”
程杰之一笑,“平时工作你可以批准,这结婚的事,你可不能做主啊!”
宗荣也笑笑,泯了口酒。李红旗正要转身时,宗荣又拉住顾燕,“小顾啊,我再敬你们一下。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啊,一定要珍惜!我祝福你们!”说着,把杯子里小半杯子酒喝了。
顾燕说:“谢谢宗县长,红旗,我们喝了吧。”
李红旗也喝了,再转到别的桌上,就没有主桌这么斯文了。至少每桌得喝上一杯。三五杯下去,李红旗有些怵了。这么多桌,每桌一杯,一圈喝下来,岂不成了烂泥?顾燕也说这不成,咱们每次喝小半杯吧。
又走了几桌,就到了司机们所在的桌子。当李红旗和顾燕敬了他们酒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一桌子人都像约好了似的,望着他们,只是笑,却谁也不吭声。李红旗一看阵势,就知道,在这桌上,不仅仅要喝了,而且干红是不行的,得改喝“老白”了。
李红旗索性一爽快,换了白酒,往桌子上一放,大家马上哄地笑起来。毛旺说:“我就知道,一个要结婚的男人,能挺不起来?”
“就是嘛,我们红旗可是一向很硬的。”吴坤也望着顾燕调侃道。
黄炳中出来打圆场了,“别乱说了,人家不好意思呢。来,我们喝,红旗,祝贺了。”
酒喝下去后,鲁小平又给倒了一杯,说:“我们哥们,平时也没多在一块喝酒。这样,借着红旗的喜酒,我再敬弟妹一杯。”
“这是啥话啊?”李红旗嚷道:“借我的酒,敬燕子,啥话?不过,她不能喝,我喝了吧。”
鲁小平开了头,这桌上就喝开了。顾燕看着,觉得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轻轻对李红旗道:“别喝了,再喝,我看你……”
李红旗点点头,说:“你先回桌子吧,我马上想办法走。”
可是哪能走得了?每个人都有祝福,每个人也都有理由,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饱含真情的。李红旗能不喝?一定要喝,那就喝吧!一圈子又喝下来,李红旗觉得自己有点飘飘的了。就像儿时自己喜欢吹的那朵野地丁花,飘飘的,向着空中了……
黄炳中道:“红旗也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回去吧。晚上还要做大事呢。”
大家哈哈一笑,李红旗步伐有些慌乱地回到了桌子。顾燕瞅了一眼,问是不是醉了?李红旗说没事,没醉,还行!
已经吃好饭的来宾,先离席了。李红旗和顾燕站在门口,一个个地送着。程杰之、宗荣也出来了,李红旗说:“真的谢谢领导,我和燕子会记得的。”老娘也吃好了,要跟姐姐姐夫们一道回去。临走时,老娘拉着顾燕,“燕子,谢谢你啊,我们家红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些。”又朝顾燕的手上看看,转过头来问李红旗:“红旗,那镯子呢?”
李红旗赶紧道:“还放着。没来得及呢。”
老娘生气了,“你这孩子,唉!晚上回去快给燕子,一定要戴着。那可是吉祥的,吉祥的……”
大部分人都走了,司机们这一桌还在继续喝着。婚礼前,黄炳中就给李红旗提了个建议;今天晚上就想办法找个车子,领导们就别用我们车了。领导一用车,我们就喝得拘谨,放不开了。李红旗想想也是,就安排徐五四和日出的另一个师傅,同时请了几台出租,专门负责晚上的车子。司机们难得一轻松,酒劲上来了。个个喝得脸色通红,翟军半倚着桌子,大声喊:“李红旗,李红旗,过来,咱们喝!”
李红旗望了望顾燕,顾燕皱了下眉,说:“你去吧,注意点。”
李红旗一过来,酒就斟满了。又喝了三杯,李红旗说我真的不能喝了,再喝,就得瘫了。鲁小平笑着,“瘫了好,免得欺负弟妹,是吧,哈哈!”
正喝着,翟军却起来了,走到顾燕坐的桌子边,同顾燕说话了。
不到三分钟,就听见顾燕喊:“红旗,红旗”。李红旗马上跑过去,翟军正拉着顾燕,要敬她喝酒。李红旗道:“她真不能喝,大头,别为难她了。”
“不能喝?真……真的?我可是……大……大媒人啊,她怎么能……怎么能不喝?”翟军说话有些哆嗦了。毛旺和黄炳中也过来,一起劝翟军:“就别喝了,你也多了。坐着,说说话吧。”
“那……那不行。喝!李红旗,当初要不是我给……给上海的那小子……”翟军望了李红旗一眼,“打电话,她能跟你……跟你?顾……顾,你说是吧?”
翟军的话一落,李红旗的酒全惊醒了。
顾燕也呆着,问翟军:“什么?什么?难道是你……难道?”
“是……是我,不然……我怎么是……大媒人呢?这事红旗清楚,他……清楚。清楚啊!”翟军还要说,毛旺已经把他拉开了,“胡说什么?酒多了,走,我带你出去醒醒酒。”
李红旗看见,顾燕正愤怒地看着自己。他头一低,上前道:“燕子,别……”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李红旗,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啊,为什么?”顾燕哭着,冲了出去。李红旗也紧跟着冲出去,顾燕小跑着,出了山庄的大门。李红旗想拦住她,却看见她招了辆出租,已经开走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李红旗接到了顾燕的短信:
我已经离开湖东了。我很失望。我知道你对我是真的。但是,我不能容忍。我出去走走,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也许……
李红旗看着短信,在新房里大声地哭了。
哭完后,李红旗给顾燕回了个短信:
一切都是我不好。不管你出去多长时间,我都会在我们的新房里等你。
顾燕没有再回了。李红旗感到,这只曾给他无数温暖的燕子,正在向着渺茫的虚空飞去,飞去……
梅雨季节过去后,天气渐渐地热了。婶婶也走了,跟着堂姐到上海了。李红旗一个人住在宽大的新房里,常常对着结婚照发呆。最近一个阶段,自从婚礼后,县委办里的人都发现,李红旗不爱说话了,一个人呆着,沉静,甚至有些忧郁。薛茵望着李红旗静静的样子,跟左安副主任说:这孩子不会出事吧?左安道:大概不会吧。应该不会。
李红旗虽然喜欢发呆,但是一开上车子,精神就不一样了。拿着方向盘,他的心就定了。左安曾建议程杰之副书记,说李红旗情绪不好,是不是暂时别让他开车了,至少请程书记暂时别坐他的车了。程杰之不同意,程杰之说:这孩子心里本来就有事,再这样,不更有事?何况为这事,老顾也伤脑筋。再不让他开车,岂不是逼他?
不仅仅如此,这一段时间,程杰之副书记出去得特别多。“两会”已经确定了六月二十日召开。大量的筹备工作,都得由县委这边来牵头。宗荣县长的情绪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女人嘛,到了这个关节眼上,能挺多久?
下午从乡下回来,朴格找到程杰之,说经过详细调查,已经确定莫天来涉嫌充当颜氏集团黑社会的保护伞。省里已正式决定对莫天来采取措施。
“什么措施?”程杰之问。
“双规。”朴格道:“不过莫天来情况特殊,他是公安局长,随身是配枪的。这个我很有些顾虑。”
“是啊,这个情况要高度重视。我看这样吧,请宗荣同志,能文同志一道过来商量一下,怎么样?”程杰之问朴格。朴格点点头,程杰之就给宗荣和叶能文打电话,正好他们都在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到了。
程杰之将省里的指示传达了下,说:“这事,省里直接出面也不太容易。本来,可以直接由省纪委的人,到公安局去直接宣布。但是,莫天来是局长,他配枪。这个就不得不小心了。一旦他情绪失控,这事就……所以,请大家来,还是商量个万全之策为好。”
叶能文端茶杯的手,突然晃了一下,杯子里的水也洒了出来。他赶紧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将手伸进口袋里。但两只手仿佛是“帕金森氏综合症”一般,一直抖着。宗荣一定是看见了,悄悄问:“怎么?感冒了?”
“是啊,是,有点伤风了。”叶能文坐到沙发里,尽量控制着。
宗荣道:“不行,请莫天来到县委来吧,怎么样?”
“这个也有风险。县委人多,要是真出事,就更麻烦。”朴格说:“一个公安局长,充当黑社会保护伞,这事本来就是大事。莫天来这人,一向情绪急躁,我怕……”“那……能文同志,你看呢?”程杰之把眼光转向了叶能文。
“这个……这个……”叶能文连着说了两个“这个”后,镇定了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定了。我想这样吧,直接打电话请他到县委来吧,就到我办公室来。这个理由充分些,是吧。他来了后,我先找他谈谈。然后再……我想,应该行的。不会出事的。”
“这……我怕会影响到叶书记的安全啦。”朴格说:“最好还是不接触好。由我陪纪委的人直接到公安吧。”
“这个不妥。我想还是我来吧。这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莫天来难道就那么一点觉悟也没有?就这么定了,我去打电话。”叶能文说着,就拿出手机,给莫天来打电话,说有点事,请他到办公室来一下。
莫天来问什么事,叶能文小声你来了就知道了,是关于公安人事的事,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莫天来犹豫了一下,说那好,我就来。
这边,朴格也将有关事项安排好了,一等莫天来到叶能文副书记办公室,只要时机合适,就宣布省纪委的双规决定。然后就让调查组的人带他出去。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的是一个副县级的公安局长,所以程杰之和宗荣都一再要求,一定要低调处理。在带走莫天来时,最好不要使用警车,同时,请朴格安排,在最快的时间内,到公安局宣布,以免影响公安局的正常工作。县委考虑,在莫天来双规后,暂时由副局长华山主持工作。
调查组派来了三名便衣,上楼后,就暂时留在程杰之副书记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就听见楼梯道上传来莫天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接听手机。接着,就听到叶能文副书记的声音了:“啊,来了,进来吧。”
莫天来似乎是关了门,里面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朴格望了望程杰之,又望望宗荣,似乎是在问怎么办?程杰之笑笑,说别急。能文同志知道怎么处理的。
果然,门开了,叶能文朝楼底下喊了声:“左安”,然后又进屋了。
朴格小声道:“这是……是不是说行了?”
“应该是吧?”宗荣朝外望着,程杰之也点点头,朴格对三个便衣说,我们一道进去吧。
可就在他们走上走廊,开始往叶能文副书记办公室走着的时候,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县委大楼的宁静。朴格呆住了,三个便衣迅速地冲进叶能文副书记办公室。叶书记已经出来了,莫天来歪倒在沙发旁边,子弹从左脑进入,直贯全脑,血正顺着头发往下流。三个人立即将莫天来抬出来,外面有人已经叫救护车了。
程杰之看着莫天来被抬着从走廊上下去,头上的血,滴在走廊上,好像还在冒着热气。他心里一阵颤抖。宗荣闭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朴格也已经随着其它人鱼贯着下去了。
李红旗他们正在办公室里,一听见上面的响声,李红旗就知道这是枪响。当兵三年,枪响总是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的。他迅速地冲出来,刚到楼梯口,就碰到了被抬着出来的莫天来。他惊得站在了那儿,刚才莫天来上楼前,在门口他们还碰到过。那时,莫天来还笑着和他们说:“哪天有空请你们钓鱼去!”
可是现在,莫天来头上的血一直沿着楼梯,穿过大厅,直到门外。从楼上的窗子里,不断有人伸头出来看着下面。救护车到了,莫天来被迅速地抬了上去,李红旗看见,莫天来就像一具柔软的章鱼,被不断地摆弄着。车子里,已经有医生在他的头颅边开始检查了……
十分钟后,翟军给李红旗打来电话,问是不是莫天来局长自杀了。李红旗说是的,就在县委大楼里。不过,详细的情况我们不清楚。正说着,程杰之副书记和宗荣县长下来了。宗荣喊过李红旗,“走吧,我们到市里去!”
车子出了湖东县委的大门,向着市里疾驶而去……
尾声
十天后,市里在湖东召开领导干部大会,宣布刘向东同志担任湖东县委委员、常委、书记。程杰之同志担任湖东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拟提名为湖东县人民政府县长人选。
宗荣同志调任市旅游局副局长。
叶能文同志提名湖东县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人选。
注:刘向东,男,45岁,原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
后记
我一直以为:关注现实,是每一个作家的责任。同时,丰富多彩的现实,又给每个作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
我喜欢“社会小说”这个名词。作家是社会的,文字是社会的。我们的良知与责任是社会的。
在写作《秘书长》1、2和稍后的《挂职》时,我就不断地想,我的笔下应该出现更多的底层人物的。比如司机,比如在官场上行走的司机。
想久了,便有了许许多多的活生生的人物,便有了。
这是一部我用了心的长篇,我力求从容地叙述,真实而近乎原生态地描绘。我想走进他们,也想让他们成全我内心的理想与期待。
感谢很多人,朋友,亲人,还有我的读者们。
2008、10于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