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跃虎注意到了王子君对他的态度变化。他第一次来见他的时候,王子君说,跃虎同志,有事吗?第二次来的时候,王子君就热情的打招呼了:跃虎同志啊,快坐下。
尽管两次都很亲热,但是苗跃虎算是琢磨出来了,只要你跟他打招呼,他总是笑容可掬,平易近人地跟你说话。但是,一旦触及真正的难题,王子君的态度就变化了,要么笑而不语,要么一言不发,问得急了,他还会看报纸或者看文件,连头都不抬一下。
对苗跃虎而言,王子君可以跟他耍花枪斗法,但是他对王子君的态度却不能变化。即使内心里憋着一股气,也没关系,苗跃虎此时真是心情复杂,却又无可奈何,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更何况,在当前这种政治生态中,升得快不仅仅是说明你有能力或者干得出色,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原因,彼此心照不宣:你的后台是足够硬的。
王子君目视着苗跃虎留下的请示,心里想的却是前两天他看到的一份关于密东省各地市各种园区的统计报表。这其中各种类型的园区加起来足足有上百家之多。
对于依靠建设专业示范园区来拉动经济发展,王子君是持赞同态度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王子君鼓励发展经济一刀切、大呼隆。
“嘟嘟嘟……”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王子君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就轻声地道:“你好,我是王子君。”
“王书记您好,我是赵秋菊,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情需要向您汇报一下。”电话那头,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秋菊,王子君愣了瞬间,就将这个名字和教育厅厅长联系了起来。因为并不属于自己分管的范围,对于这位赵厅长,他只是停留在一个书面认知阶段。
赵秋菊来找自己汇报什么工作?狐疑不解之下,就笑着道:“秋菊厅长你下午过来好不好,等一下我有个会要参加。”
“王书记,我就在您办公室外,只用您五分钟时间就行了!”赵秋菊的话有点急促。
赵秋菊这个名字猛一听上去,难免会让人想起秋菊打官司里的那个主角,只不过这个赵秋菊和漂亮演员扮演的秋菊自然不同,虽然衣着光鲜,但是人已经是昔日黄花了。走进王子君的办公室,赵秋菊眼里还有些激动,冲王子君笑着道:“王书记好。”
王子君向赵秋菊示意了一下,笑着道:“赵厅长坐。”
虽然王子君比赵秋菊的年龄要小,但是他毕竟是赵秋菊的上级,来找王子君,赵秋菊还是蛮有压力的。到他的办公室看见王子君正襟危坐的样子,先前的勇气消失了不少。
但是这赵秋菊也是经事无数,知道眼下已是有进无退,笑着道:“王书记,我这次过来,是想邀请您到我们教育厅去指导指导工作,本来前两天就准备过来的,怕您刚来,迎来送往的事情多。”
邀请自己去指导工作?自己既不是一把手,又不是分管教育的副省长,跑到教育厅岂不是荒了自家田,踩了他人园么?
这可是官场大忌讳呢。为什么会有分工?无外乎权利分配。作为一个班子打伙计的人,你不能明明有了自己的地盘,还非得跑到别人家的田地里指手画脚,不然,就算你到人家田里精耕细作,也没有人感激你的,相反,还会因为你的多管闲事得罪对方,无论如何也没法找到平衡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表面上,还是笑着道:“我虽然刚来密东,但是密东的教育还是耳闻已久的。咱们密东的建筑大学、澄密大学可是211重点院校呢,前几天看了一个国内大学排名,咱们密东占了七八所,很不错嘛!”
王子君夸奖密东的学校办得好,这自然是对教育厅工作的肯定,赵秋菊的心里一阵的舒坦。对于王子君的亲近之心,也就更多了几分。
“王书记,密东的教育发展,是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的结果。”
赵秋菊又谦虚了几句,就话锋一转,开始关注王子君在密东的生活来。作为一名女同志,在这方面赵秋菊有着先天优势,几句话的功夫,房间里的气氛就柔和多了。
王子君和赵秋菊闲谈了十分钟,就笑着道:“秋菊厅长,有什么事你敞开了说。我等一下要去开会,你现在不说,就只能等下次再聊了!”
“王书记,这……是这么回事,年前的时候,为了进一步促进全省教育事业的发展,经省政府批准,省教育厅决定在各高校推进一批技能实训楼的建设,现在全省已经有十三所高校开工建设了,但是省财政厅答应配套的百分之三十的建设资金,却是一直没有到位。您看,我们再想把工作干好,也很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哟!”
按照职责分工,王子君这个常务副省长是管理财政的,赵秋菊来他这里,其实就是一个目的:要钱。
王子君在基层工作多年,知道各级财政都是老公公穿儿媳妇的鞋——前(钱)头紧。就算已经列入财政预算,也不一定能够兑现,更何况听赵秋菊的意思,数目还不是太小呢。有一次王子君跟财政厅厅长吃饭,听他叫苦不迭,一个省的经济发展,需要采取雷霆手段抓紧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再怎么有魄力的财政厅长,打量一下钱袋子里的钱,也得泄气,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平心静气的当好维持会会长了。
他沉吟了瞬间,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轻声地问道:“财政厅那边怎么说?”
“王书记,如果不是财政厅的老耿太不地道,我也不会跑到您这儿来,我找他要钱要了俩月啦,这老耿左一个没钱,右一个没钱,就好像我要的是他家里的钱一般!”提到财政厅的厅长,赵秋菊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子君和财政厅的厅长耿自标一起吃过饭,这个人个头虽然不高,但是说话很是硬气。能够做财政厅长的,一般不是书记的心腹,就是省长的身边人,不过在王子君这个主管领导面前,表现得很是尊重。
而主管财政的领导,就其他各块的领导而言,就像一个对立面,财政的钱就那么多,财政厅长的主要工作,就是帮领导守好这个钱袋子。但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呢,则是想千方百计的从这个钱袋子里掏钱。
因此,一个财政厅长,想得再怎么面面俱到,也会有遗漏的事情。
“王书记,我现在不是教育厅厅长了,我快成信访局了。每天一上班,来要钱的人都快排队了。我既不能推,又不敢说大话,您说,再这样下去,我该怎么办哪?”赵秋菊见王子君不表态,就接着诉苦道。
王子君走了两步,沉声道:“现在还差多少资金?”
“也不是太多,一期工程现在还要四点五三个亿。”赵秋菊听王子君问钱数,登时有点喜出望外。
四个多亿,这个数字对于一个省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挤一挤也就拿出来啦。但是作为主管财政的领导,王子君深知自己这边的口子容易开,但是再想要堵上,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眼下各个单位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肉,有一大堆理由等着来要钱呢。如果自己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恐怕来找自己诉苦的人就会变得多起来。可是赵秋菊说的理由,倒也堂堂正正,再加上她是第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人,如果给推辞了,好像对自己在密东的立足影响也不好。
沉吟了瞬间,王子君轻声地道:“秋菊厅长,财政困难是肯定的,我相信耿厅长肯定不是故意推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耿厅长也不容易啊。我希望你能体谅他一下。”
赵秋菊听王子君说这些,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心说这次白来啦,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不来呢。
“但是呢,我的原则是再穷不能穷教育,你刚刚找了耿厅长,那就再找一次嘛。请他吃顿晚饭,我给你作陪,一块去讨点钱如何?”赵秋菊的反映,瞒不过王子君,他看着这位秋菊厅长变换的神色,心里有点疑惑为什么赵秋菊能够当上教育厅长呢?
虽然教育厅在政府内部并不是最重要的部门之一,但是因为其管理着大大小小的学校,工作也是千头万绪的,因此,这么一个一把手,还是有不少人暗中窥探的。
女干部虽然有一定的优势,但是在王子君的感觉中,赵秋菊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最起码和程圆丽比,她还差上不少。
“王书记,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上来接您。”赵秋菊虽然在圆滑上有些欠缺,却也不是傻子,王子君这么帮自己出面,那老耿就算再是守财奴,也不敢在这位新来的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面前刷花枪。
看着赵秋菊风风火火的离开,王子君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零隆市的请示上。
建设项目是好事,但是每一个园区的建设,都牵涉到用地的问题,最近的新闻报道上提到了不少地方建设的经济园区,引来的企业并不是太多,以至于很多园区的建设荒芜着。
王子君并不反对园区方面的建设,但是对于土地白白流失,他是无法容忍的,那简直是极端的资源浪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