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俞江伟十分尴尬地站在王子君的办公室,看着气急败坏的李聪炎,恼火极了。俞江伟心里明白,李聪炎能如此准确的摸到王部长的办公室,理直气壮的直接闯进来,很难说与南江的某些领导没有关系。
现如今,因为王部长执意把防疫工作的落实情况跟领导干部挂上钩,已经招至了很多流言蜚语。不管李聪炎属于哪个势力范围,圈子里的人给他通风报信支个招儿,再正常不过了。官场里的圈子十分复杂,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总能找到原因的。估计现在,这些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脸上正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吧?
这个李聪炎可真够一根筋的,俞江伟趁倒水的机会上前一步把李聪炎连拉带拽的拖到一边,委婉的提醒他,可以先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稳定一下情绪,然后再来找王部长沟通一下,你这般冒失的闯进来,怒气冲冲的质问王部长,算哪门子事儿呢?
俞江伟的这个举动也是他的工作之一。领导找人谈话,难免会遇到一些难缠的主儿,作为秘书他必须得及时出现,然后用这些小举动打打岔,彼此也许就能平心静气,即使不能让自己的老板因此心情愉悦,但是至少,可以把情绪激动的当事人给劝开了。
让俞江伟始料未及的是,这李聪炎根本就不理他。
而且,王部长也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不动声色的请李聪淡坐下了!俞江伟只好站在一边,他生怕李聪炎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这也难怪,副市长权大利大,这个职位一旦失去,损失实在是不可估量。这么糟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谁会不放手一搏?李聪炎大概就是这种想法,即使来硬的,他也要和王子君较量一场。
“王部长,这个……这个预防工作纯粹就是危言耸听,您说您不惜成本,费了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那十几个感染者吗,你知道……知道外面都在说您什么吗?说您这是小题大做,劳民伤财之举!”
李聪炎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为自己解脱的理由兴奋不已。他看着王子君,接着道:“王部长,我本人也认为您就是舍本逐末,小题大做,浪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根本就是用高射炮打蚊子!”
“您说,我为了螺乎市的招商引资可以在京城连续一天不吃饭,我急得团团转,把我能施展的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我求爷爷告奶奶的跑项目我为了什么?到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我能不激动吗?就这么把我下了,人家会怎么看我?我请求省委给我一个说法,又有什么错?”
俞江伟见李聪炎激动之下,差点拍了桌子,赶紧过去续了点茶水,碰碰他示意他坐下,小声道:“李市长,您喝水。”
王子君靠在沙发上,双手伸直了,搁在沙发扶手上,眼睛平视着前方,表情漠然,很难看懂此时此刻他内心里的活动。俞江伟走上前去,端起王子君面前的杯子,一边往里面倒水,一边小声地说道,王部长,南江宾馆那边又来电话催了,与会者全部到齐了,就等您自己了。俞江伟虽然是小声,却故意让李聪炎听到,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暗示李聪炎,王部长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你该走了。
没想到王子君像是没听到一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那李聪炎更像是拿定了主意,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非要和王子君硬抗到底,根本就没有站起来走的意思。
“聪炎市长,你们螺乎市委排你去京里跑项目,你要去也可以,这个我理解,但是你的工作交接了吗?你让其他同志处理好了吗?”
“你应该想一想,作为这次防疫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你撒丫子跑了,你下面的各县区是不是上行下效,也会这么干?你知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工作状态?你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行为如果得不到惩处,其他地市的工作又该如何开展?!”
王子君余怒未消,口气也严厉了许多,“李市长你是螺乎市全市人民的市长,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你就是人民公仆,人民群众就是你的衣食父母。当他们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你连最起码的工作时间都不敢保证,那么我告诉你,什么经济发展,什么招商引资,纯粹都是扯淡!因为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你擅离职守是什么行为?这是极其严重的渎职,你知道吗?!”
王子君这一连串的发问让李聪炎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论口才,李聪炎和王子君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更何况王子君还站在大义这个角度。
“李聪炎同志,如何做好防疫工作,做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是省委听取专家建议,上报上级卫生主管部门后做出的决定,你还没有质疑省委决定的权利。凡是上级在非常时期做出的决策,你要本着下级服从上级,局部服从全局的原则,理解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你违反工作方案,将你进行撤职是没有任何错误的,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反思自己,而不是在我这里狡辩。”
说话之间,王子君朝着李聪炎摆手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好自为之吧。南江宾馆还有一个会议,我需要出席一下。”
李聪炎失神落魄的从王子君办公室里走出来,王子君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李聪炎能够在这个时候跑到他办公室来,这之中会不会是某些人故意为之呢?他仿佛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王部长,我的工作没做好。”俞江伟站在王子君的身前,轻声的检讨道。
王子君摆了摆手道:“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该来的总是要来,另外下次李聪炎如果找我,你不必拦着,直接让他进来就是。”
俞江伟没想到王子君对李聪炎竟然是这么一个安排,但是作为秘书,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领导的指示安排落实好了,因此,心里虽然有点犯嘀咕,但是还是点头应允了。
因为今天有一个会议,所以王子君在向俞江伟简单的安排了几项工作之后,就坐上车朝着南江宾馆的方向而去。而就在车子要出省委大院的时候,坐在前面的俞江伟突然道:“王部长您看!”
王子君顺着俞江伟的手朝着前方一看,就见李聪炎走进了省委常委楼,跟在他身边的,是郑青传的秘书小葛。
王子君明白俞江伟的意思,他摆了摆手,示意俞江伟不用讲话,然后整个人躺在靠背上了。
两天之后,王子君接到了阮震岳打过来的电话。虽然两个人已经做出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姿态,但是不是工作之间的事情,两个人却是从来没有互相打过电话。
此时阮震岳打过来电话,王子君肯定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想和自己叙旧。电话接通之后,阮震岳倒是说得很亲热,但是说完之后,他就沉声道:“王部长,这个电话本来是陈副部长要给你打的,但是他临时有事需要向领导汇报,所以就把这件事委托给我了。”
王子君听着阮震岳严肃的口气,就已经猜出来了他打电话的目的,只是等着阮震岳开口。
“子君部长,南江是不是有个叫李聪炎的副市长?他今天来组织部了,向陈部长反映了南江省委将他就地免职的情况。这个同志情绪虽然有点激动,但是陈部长觉得他并不是没有激动的理由,陈部长的意思是,南江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是不是有点太草率啦!”
陈部长的质问,王子君清楚,那就是最好将这么一个草率的决定,尽早改过来它。
王子君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阮局长,关于李聪炎同志的处理决定,我们已经上报备案了,处理的原因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尽管这位同志也是为了工作,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对他网开一面,如果任何敷衍塞责之举都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那以后省委省政府的决定还要不要执行?”
“哈哈,子君,你也犯不着为这事情绪激动,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替领导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李聪炎的事情,我也认为他错误不小,但是上级领导既然认为他有情可原,那么你放一放手,特事特办,又有何难?”
阮震岳的话说得十分诚恳,王子君虽然不以为然,却也笑着道:“南江的防疫工作,正处于关键阶段,如果这么一松,恐怕就前功尽弃了!还请阮书记给领导汇报汇报,多多理解我们南江的苦衷。人命关天的事,实在马虎不得啊!”
既然谈不拢,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在挂了阮震岳的电话之后,王子君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很快就烟雾缭绕了,王子君的脸有点模糊,自嘲地笑了笑,把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了。
自己现在的情形,在不少人的眼中应该是露出了破绽,他们弄出这一拔又一拔的事情,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就在王子君打开窗户,重新给自己换了一杯茶水的时候,就听敲门声响了起来。随着这敲门声,一脸笑容的叶承民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