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机见郑威均不由分说坐了进来,格外恼火,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就想把郑威均推搡下车。郑威均情急之下,从腰间掏出来一把枪,咬牙切齿的嘶吼道:“耽误了我孩子的病情,这把枪是真货还是赝品,就拿你来做试验好了!”
那司机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被凶神恶煞般的郑威均吓住了,结结巴巴的求饶道:“不要……你别着急,你给我带路,我这就带你去医院还不成么?”
“你等等!”郑威均说话之间又朝马路边招了招手,一个穿睡衣的小女孩也坐了进来。女孩的眼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几分钟时间,就到了医院。孩子被迅速送进了抢救室,郑威均像虚脱一般,在抢救室门外瘫了下来。
“四零二床家属,先去收费处缴费,现在费用不够了!”一个戴口罩的护士来到门外,喊了一嗓子。
“交多少?”郑威均抬起头,看着那护士,沉声地问道。
“先交一万,明天再补。你孩子怎么烧成了这样?重度烧伤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一万,此时的郑威均,身上连一百块钱都没有。看着小护士严厉的眼神,心里一阵发虚。
“好,我这就去交。”郑威均有气无力地说道。
“爸,要不你找个人家把我卖了吧,人家说我这样的孩子很值钱。”就在郑威均焦灼万分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开口了。
这是女孩第一次喊他爸,郑威均有点晕眩,孩子的懂事让他的眼圈红了。抚摸了一下女孩的头,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傻孩子,这是什么话?爸爸告诉你,咱家有的是钱,一定能把墩子给救回来!”
女孩抽泣着靠近他,郑威均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理智告诉他,现在,他最需要做的,就是从这里迅速离开。那被烧成破壁残垣的房子,已经没有了人形的梅玲的尸体,还有那些枪眼的痕迹,都会让那些警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这里来。
但是,他能走吗?他能丢下两个孩子不管,尤其是生命危在旦夕的小墩子,远走高飞,让自己彻底逃离这个危险地带吗?跟这对母子相处的场景沉淀在心底,把他心底最善良、最柔软的一部分给激活了。
他想起来每次他从小摊点回家晚了,梅玲就心慌意乱,对两个孩子胡乱发脾气,骂小墩子的次数最多。因为小墩子不识时务,被梅玲支使去小摊铺找爸爸的时候,调皮的小家伙总是到外边跟小伙伴们撒会儿野,反倒把梅玲交待给他的正事给忘了。
梅玲骂人非常“生猛”,什么都骂得出口。但是她骂过人后,不出半小时,就会和颜悦色地与人说话了。她的情绪聚满乌云的时候,从来没有下过绵绵细雨,她倾泻的永远是暴雨闪电,来得猛,去得也快。当你被这暴雨浇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已经云开日朗了。这个泼辣的女人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这种幸福可感可触,她痴痴的唤他是她的“男人”。
郑威均坐在抢救室门外的地面上,神情有些恍惚,耳朵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梅玲在跟他呢呢喃喃的说话。往事像现在的无助一样,索索地朝他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时深钻。他忽然很想闻到梅玲的鼻息,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其实她从头到尾都没给他说过一个爱字。
但是,她爱他爱得那么深沉、浓烈。那样的日子真是美好,美好得能把所有的惊心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血光都遮盖住,以致于郑威均习惯了这种生活,一厢情原的以为过去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全都被他用小吃铺里的切菜刀,悉数切割掉了,生活已经对他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该来的,迟早会来,不如,就让它来得更有价值一些吧,医院的地面很坚硬,但是郑威均坐在地上却没有觉得难受。他心里有些神圣。这神圣是火把,将他通体都烧得热烘烘的。
郑威均拿出自己那款已经落伍了太久的手机,轻轻地拨通了那个隐藏在脑海多时的电话号码。
郑威均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但是他毫无悔意。郑威均觉得他的人生只能是这样一个结局。尽管这个结局不是那么完美,但也不错。至少,当那些警察宣告案子破了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想起来,他郑威均以前作恶作端,但是,到最后,却是心存良善,救活了两个孩子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余生还是有价值的。尽管那个人咄咄逼人,把自己往死里整,但是郑威均还是坚信,如果能把这两个孩子交到他手里,可能是最放心的选择了。
“请问是哪位给我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位陌生而又亲切的男人的声音。郑威均立刻就被这沉郁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所征服了。他相信,他会把这两个孩子安排好的。
……
清晨的太阳依旧升起,对于那些生活在大环境下,靠自身努力不断改善自己生活水平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今天的太阳除了更毒辣之外,再没有任何动人之处了。
但是对于那些工作在省委心脏部门的人来说,今天是一个让人备感压力的日子,很多人在来来往往之中,紧紧地绷着脸,好像有人欠了他们的钱一般。
就连那些最为熟悉的人,碰见了也只是点点头,其他的话根本不敢多说。这种神秘而凝重的气氛,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赵姐,你说的是真的?咱们东宏市公安局的队伍真动了手?”政策研究室下属的一个科室中,刚刚考录进来的一个年轻人,好奇地问道。
那女人对于年轻人怀疑一切的态度很不喜欢,笑着道:“怎么?你连赵姐的话都不相信?我可告诉你小刘,你尽可以打听,没准头儿的事赵姐从来没有办过!”
“没查到真凭实据,可真够倒霉的。”年轻人摇头叹息。
“倒霉?嘿嘿,这可不是一般的倒霉,这叫没打着狐狸反惹一身骚。听说人家不依不饶,已经往上边反映去了。刚刚我去机要处拿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份督办件,就是责令查明这件事情的起因的。而且对于责任人,也要一并处理了。”
“段闻栋这个公安局长还是政声不错的。这几年,东宏的治安状况好了不少,再换个人,也不一定比他强啊!”另一个坐在办公室的老板凳,埋在报纸中的头抬起来,感叹了一句。
那赵姐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老纪,段闻栋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是哪个干事的不得罪人?更何况现如今他的靠山也快走了。要让我说,也活该这段闻栋倒霉,你说,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老老实实的把头缩回去,当个缩头乌龟,还能享一时平安,非得戳这个窟窿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把头伸出去,让人家揍么?”
赵姐的话,让两个同事纷纷点头。混迹机关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纷纷摇头,认为段闻栋被揍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实在是太正常了。
“赵姐,老纪,你们两个到主任办公室来一趟,领导有事情安排。”一个三十岁的工作人员推开门,沉声地说道。
对于这人,赵姐和老纪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那老纪更是不客气地问道:“牛科长,什么事啊这么急?你不说清楚就拍屁股走人哪?你可真够日理万机的!”
“有外商质疑咱们的发展环境,反映到了叶书记那里,情况很棘手。这东宏市公安局也是的,明明是一艘普通的货船,非得折腾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啊!”
“乱弹琴!”叶承民一拳砸在桌子上,表情有点气急败坏。作为南江的一把手,叶承民完全可以做到每临大事平心静气波澜不惊,但是,这样的事件让他有点冲动。
作为一把手,叶承民被赋予权力的同时,也要承担责任。一旦哪方面的工作出了问题,他这个掌舵者也是难辞其咎。
屈振兴站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脸上肌肉在抖的叶承民。作为叶承民的秘书,他很少见过盛怒之下的叶承民。
“你去把秘书长叫过来一趟。”叶承民朝屈振兴挥了挥手,沉声地说道。
听说让自己找陶一行,屈振兴如获大赦,飞快的掩上叶承民的门,马不停蹄的朝陶一行的办公室疾走而去。
发过脾气的叶承民,喝了杯水,脸上的神色越发低沉了。凭着他对南江省整个局势的把握,他敏感的觉察到,这件事情的症结出在哪里了。
看来,这个王子君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不甘心这般黯然下台,非要在离开之前,再捞住某个人,痛快打脸,毫不客气的搏上一搏?
想到王子君,叶承民闭上双眼,忍不住自语道:“就算你要出手,也要弄清楚才行啊,现在倒好,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叮叮叮”
电话的铃声响彻在办公室,叶承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对恭敬地朝着电话那头说了两句之后,在听到电话那边的安排之后,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