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子乡征地受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洪北县,洪北县上上下下的领导干部,对此事都极度关注。这粮油深加工项目乃是整个江州市都关注的大项目,一种不利于王子君的言论,更是在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
“王子君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像这种事情,最好还是换个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去主持,省得到时候砸了锅,县里上上下下都不好看。”
这个说法一经出现,就好似一场瘟疫,在全县官场中间迅速蔓延。
据说,县委副书记钱学斌在听到这种传言时轻轻点头,虽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但是对这种说法却深以为然。而县委主管政法的副书记洪安泽,则在一次常委会上郑重的提出来,招商引资是今年县委县政府承诺的一项重大工作,如今弄到这个局面,虽说这些道听途说不足为惧,但也应该引起县委县政府的足够重视,从利于工作,保护年轻同志的角度出发,将这件事情处理好它。
尽管洪副书记说的很是有技巧性,但是谁都知道洪副书记是什么意思。
作为县委书记的孙良栋,听到自己的秘书将这股在全县上下愈刮愈烈的歪风说给自己听时,眉头紧皱,然后骂了一句:“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县委书记没有表态,但是这股风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停,作为风暴的中心,西河子乡自然也受到了波及。
“王书记,县里已经传开了,说你太年轻,农村工作经验不够,想让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来咱乡里替你掌舵,把你调任县文化局当局长了。”裘加成手里端着茶杯,来王子君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王子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签字笔朝着办公桌上一扔,笑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吧,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看着王子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裘加成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对于这种传言,裘加成虽然不全信,但是也不无担心,在他看来,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的西河子乡,已经成了一个香饽饽,谁都知道只要这粮油深加工项目一建成,西河子乡不但会成为县级领导关注的一个重点,就是市里的大领导也会多来几趟。
一个干部,要想得到提拔,领导的关注是必不可少的。你再有能耐,潜龙在渊,又有何用?更何况,这体制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年龄一过三十五,那基本上就等于过岗了。说得好听点,是干部提拔要年轻化,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一句话,政治生命到站了。
如果自己不争取主动,等领导深挖人才才能发现你,到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因此,每一个官场中人都明白一个最通俗易懂的规矩:既要能干,还要会干。干得好不如干得妙啊。西河子乡党委书记能引起上上下下这么多领导关注,如果操作得好,那一两年提个副县,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跳起来摘桃子,这三个字说起来不好听,但是官场里却很实用。裘加成担心王子君摆不平,也是有私心的。在王子君来的这几个月里,裘加成的位置可以说是越来越重,更何况现在乡里就他一个副乡长,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下一步磨成副书记,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王书记,要想遏制这股歪风邪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孟家五虎的地给征下来。”裘加成沉吟了瞬间,沉声地说道。
王子君点了点头,这个他也知道,只有将孟家五兄弟那一亩地征下来,这些所谓的传言,就会烟消云散。不过孟家五兄弟既然弄了这么一出,想要让他们简单的交出来那块地,那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加钱,很简单的就会想到的两个字,却不能轻举妄动,且不说正虹财团这边会怎么想,如果私下里加钱的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很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不患贫而患不均哪。心中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王子君嘴上就对裘加成道:“裘乡长,依你之见,咱们眼下该怎么办?”
“王书记,尽管您负责正虹财团招商引资的事情,但是作为一把手,应该统领全局,把握全面,而不应该凡事都事必躬亲,我看,咱们不如召开一次党委会,你将这件事情布置给我得了。”裘加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轻声地说道。
这件事情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那孟家五虎兄弟更不是好招惹的,裘加成主动要求自己把这项棘手的工作安排给他,明显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将五兄弟的工作做通,那是王子君领导有方,做不通,也给王子君留了一个余地,只是,这裘加成可能就成了牺牲品了。
看着裘加成脸上满是诚恳之意,王子君心里有些感动,不管怎么说,这裘加成至少有危难时刻冲上前的勇气。当下轻轻一笑,问道:“裘乡长,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书记,我打算软硬兼施。本着先换思想后动人的原则,先去做这几兄弟的思想工作,我在西河子乡这么多年了,这点面子他们应该会给的。实在不行,就请派出所配合,来硬的。”裘加成语气不变,神色依旧轻松无比。
王子君点了点头道:“加成啊,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一遇到钉子户我就躲一边,豁出去你上了,那我王子君岂不是太不够意思了?这件事,你只要尽心尽力就行了,挂帅的,依然是我。”
裘加成见王子君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并不觉得意外,轻笑一声道:“王书记,问题是,这件事恐怕不单单是征地这么简单,我担心,有人想趁此机会把您给哄下台了!因此,这件事,您还是不要亲自动手解决的好,你是一把手,理所当然的应该宏观调控,把握大局,下面的具体工作,本来就该我这个副乡长干的,你放心,这符合工作安排,没有人会说啥的。”
说到这里,裘加成沉吟了一下接着道:“王书记,西河子乡可以没有我,但是绝对不能没有您。您来这个两三个月,您看我们西河子乡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光这个粮油加工项目,就能带动咱西河子乡多少人致富奔小康?您要是在这种小事上出了意外,那可是我们整个西河子乡的损失!”
裘加成的话虽然质朴,但是却让王子君生出了一种感动,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裘加成会给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桌子后边站起来,王子君主动把裘加成杯子里的水加满了,一锤定音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好了。”
“王书记,你何必……”裘加成还想再劝,王子君已经摆摆手道:“如果我的办法不管用,再让你来,行了吧?”
虽然王子君这么说,但是裘加成觉得这个年轻的一把手绝对会一杆子捅到底,依着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会把任何事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无话可说的。
“裘乡找,你让常友通知一下,后屯村周边四个村的支村两委,村民小组干部,都上我这里开会。”王子君放下水杯,轻声的吩咐道。
召开四个村的村组干部开会,王书记这是要干什么?裘加成心中狐疑不解,暗自猜测着,但是人却已经走出去了,他得赶紧把王书记的安排落实到位了。
一般来说,乡党委书记开会最多也就是召集村里的支书、村长和会计三大员,其他村组的干部,并不在召集之列。这次也不知道王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破例了。
后屯村的支书也姓孟,要是论起辈分来,还是孟家五虎的爷爷辈的,这位孟支书之所以能够上位,主要是因为他乃是后屯村孟氏家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者。
在农村,宗族势力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一到村委换届选举,这种影响力就显示出来了。就拿孟家五兄弟来说,因为人多势众,再加上一个比一个难招架,这孟支书能稳坐村里的第一把交椅几十年,跟这几个小辈儿在村里说一不二,也是有着密切联系的。
在这孟家五兄弟闹事之初,当了一辈子支书,村里工作经验比较丰富的孟支书,早就想好了对策,那就是不管你乡里再怎么施行高压政策,我就是袖手旁观,大不了把咱撤职了完完。
虽然只有四个村,但是把村民小组的大小干部集合起来,那也有三十四号人,再加上这些村子因为挨得近,有不少村组干部之间还存在着弯弯绕绕的姻亲。
就拿孟支书来说,在座的三十多人中间,就有十几个跟他沾亲带故的,他一过来,这递烟打招呼的就有一二十人。
“老孟啊,你这家伙可得有思想准备,等着看吧,这会客室肯定是王书记专门给你开的。”张洼村的村长张二狗,嘴里叼着一根散花烟,笑吟吟的对孟支书道。
这张二狗论起年龄,比孟支书还小上两岁,但是他本家的一个侄女嫁给了孟支书的表哥,这么一折腾,孟支书见到这张二狗,就不得不叫一声叔了。
年轻的时候,还不把这辈分当回事,但是随着年龄见长,这张二狗每次见到这孟支书,都会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孟支书虽然恶心,但是在农村,那必须得入乡随俗,规规矩矩的称他一声叔。
听到张二狗说话,孟支书不得不捏着鼻子道:“嘿嘿,二狗叔,这件事情可不是我能办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五个小子,他爹都被他们气死了,我能把他们怎么的?”
孟支书叫这位张村长,从来都是连着名叫,绝对不会叫一声叔,这里面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懂。
张二狗每一次虽然都腻歪,却也说不出什么,再说他二狗都叫了一辈子,还算有点抵抗力。
“嘿嘿,你说不干就不干了,王书记压下来,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张二狗嘿嘿笑了笑,低声对孟支书嘀咕道。
孟支书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尽管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让他就这么从位置上退下来,他还真是五味俱全。
“大不了,我这个支书不干呗。”孟支书虽然不舍,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也由不得他。
这张二狗也是一个活泛人,一看激起了孟支书的性子,见好就收,不再挑唆。正在小声议论这件事情的村组干部们见到孟支书都有了这样的准备,一个个也都打定了主意。
没过多大一会功夫,王子君带着乡党委副书记张民强和副乡长裘加成就走上了会议室的主席台,乡党委秘书朱常友在三位领导落座之后,就要开始点名。
王子君挥了挥手道:“不用点了,我相信咱们西河子乡的干部都是好干部。”
听到王子君开口,朱常有就将点名册收了起来。刚才那些还有点懒洋洋的村组干部,此时也已经都停止了讲话。
朝着张民强点了点头,王子君示意张民强可以开始了,这也是一般会议的程序,领导讲话之前,总是要有一个主持人,而这张民强,差不多在大小会上,都能混一个主持人的位置。
不过,还没有等张民强开口,将嘴中烟一把扔在地上的孟支书就猛地站起身来道:“王书记,这一次开会要是让我做工作征孟家兄弟的地的话,我先给您交个底儿,我没有办法。”
坐在一边的张民强和裘加成的脸色就是一变,他们当然知道王子君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却没有想到,这会议还没有召开,这村支书就开始撂挑子了。
怎么办,把他直接给撤了?倒也行,但是撤了之后谁能担起这幅担子,这可是个难题。村里的干部可不同乡里的干部有工资约束着,对付他们,大多都要讲究方法策略。
两人心中虽然也有些化解的办法,但是此时的主角却是王子君,两人沉吟之间,就朝着王子君看去,看王书记有什么指示。
“这位是孟支书吧?请你放心,今天咱们谈的不是征孟家五兄弟地的事情。”王子君轻轻地一挥手,淡淡地说道。
不是说孟家兄弟的事,王自己的话一出口,不但村组的干部呆了,就是张民强和裘加成心中也是一愣。
书记这是要干什么?
孟支书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把手会这么做,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毕竟是老支书,工作经验丰富,赶紧笑了笑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