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昏暗的灯光下,歌声悱恻缠绵,营造出特殊气氛。侯沧海和陈华相拥而舞,沉浸在歌声与异性气息之中。
那天在吴家与吴小璐有亲密接触之后,侯沧海就有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回避吴小璐,不愿意有进一步发展。原因很简单,在小梅没有离开时,他不愿意做背叛者。在小梅离开后,他刚刚失去了恋人,没有做好再谈一次恋爱的心理准备。
但是,侯沧海在陈华面前就没有太多顾忌。陈华和吴小璐性格迥然相异。陈华性格主动,对社会和人性有深刻了解,懂得保护自己。正因为此,侯沧海与她交往没有心理负担。
自从辞职以后,侯沧海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原本深藏着一个与以前不同的小恶魔,这个小恶魔藐视一切规则,以自我为中心,追求快乐而享受。小恶魔并非艰难生活所铸就,而是生长于身体内部,只要有了合适水分、温度和土壤,就必然会发育出来。
这个小恶魔每个人都有,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侯沧海在世安厂的少年时代就是扒火车、打群架的顽皮角色。成为机关干部后,他接受了政府机关那一套社会规则,将心中小恶魔强行锁住。如今,他被强行甩出了原来的社会轨道,生存环境、人生理想全部发生了巨大变化,心中小恶魔悄然溜了出来。
“还没有到十一点,时间过得真慢。”
“沧海,什么意思,想要回世安厂?”
“不是,我只觉得现在这样是隔鞋搔痒,反而难受。”
“嗯,你这人说话太直接。其实,我也想早点走,只是没有记下出租车司机的电话,约定十一点,再等等吧。”
突破了心理障碍以后,侯沧海发现他与陈华存在另一种默契。两人在一起说话都不加掩饰,非常直白,很是痛快。
“沧海,我们唱歌吧,隔鞋搔痒,确实不爽。”
“我也是这样想的。”
“沧海,和你聊天很爽快。我叫你沧海,你总得亲密一些,叫我华吧。”
“滑,听起来很暧昧啊。”
“滚。唱歌吧。”
在陈华建议下,侯沧海开始唱比昂的歌,以前听熟了《海阔天空》、《真的爱你》等脍炙人口的热歌,但是从来没有开口唱过。今天试着唱起这些激昂的歌,居然比唱其他歌曲都更加舒服,也更加好听。
终于熬到十一点,走出铁梅山庄的小厅,两人等到了如约而来的出租车。出租车灯光划破黑暗,如怪兽一样在山间穿行,很快来到了陈华宿舍楼下。
陈华寝室是单身宿舍,灯光正常,没有音乐,世界便从魔怪界回到正常状态。
侯沧海主动要了浓茶,以解残酒。陈华将一个纸袋子放在桌上,又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道:“实在抱歉,楼下超市只有内裤,没有外套。上次我失恋,在你的房间穿小梅的衣服,现在你到了我房间,没有适合你穿的,以后给你备两件。”
“我喜欢我们之间说话的方式,有什么话都直说,不用猜来猜去,这样最轻松。我现在有负罪感,对小梅。但是又很跃跃欲试,内心实质很期待,这就是男人吧。”侯沧海用浓茶解残酒,剖析两人关系以及自己内心状态。
陈华解下发夹,轻轻摇了摇,带着小卷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风情万种。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回头道:“我也有负罪感,但是很轻微。有句古诗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古人都这样洒脱,何况我们现代人。我们都被青春撞过腰,伤得还不轻,何必再压抑自己。”
听到哗哗水声,侯沧海提起纸袋子看了看,里面有两条新买来的男式内裤,还有一包套子。他将套子很鄙视地扔到一边。
孤男寡女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人生乐事,肾上腺素增长快速,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
关上灯,月光穿窗而过,增添了一层神秘感。月光撩人,写出这句话的人必然对人生有着深刻体验,否则绝对写不出如此适合当前情景和氛围的妙词。
“袋子里的东西呢?”
“我不用。放心,不会出事。”
陈华傲人身材在月光下显露无遗,皮肤在月光下显示玉一样的光泽。侯沧海仔细打量着如名画般的女子,暗中对陈文军为了官位能做出如此选择表示惊讶、鄙视和佩服。
在另一方的眼光中,这是十分健康漂亮的男性身体,如希腊雕塑一般散发着雄性之美感。她暗自诅咒无情的生活,让熊小梅憾然远去南方。
对视中,两人目光清澈,神情严肃如在会议室。这种气氛十分怪异,与在铁梅山庄时的激情涌动完全不一样。侯沧海与陈华同时开口,居然用了同一个成语:“暴殄天物。”此语一出,两人心结顿消。
五分钟后,陈华悄悄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十分钟后,她再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十五分钟后,闹钟在滴滴答答地走。
三十分钟后,闹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由于换了身体姿势,她看不到闹钟。
这一场天人合一的运动终于结束,陈华脑中回想起冷小兵拼死拼活才能挣扎到十二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平躺在床上沐浴月光,过了半晌,陈华温柔地卷曲了身体。侯沧海很自信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极佳。以前白活了,也白做了。”
女人的真诚夸奖让侯沧海很骄傲。
等到肾上腺素恢复正常,陈华问道:“明天要走吗?”
侯沧海道:“早上回一趟家,然后中午到南州吃饭,下午到南州公司报到。”
“以后回江州,记得找我。我的大门永远为给打开。”陈华将身上薄被单扔在一边,曲线横陈。
“口渴了。”
“我备有冷开水。”
陈华原本想披着睡衣去拿冷开水,刚下床上,只觉睡衣一角被拉着。她会心一笑,将睡衣扔到一边,在月光中为侯沧海拿开水。
侯沧海喝水之时,她蹲在床边将地上散落的纸巾收拾干净。
这是一个充满着激情的夜晚,也是很劳累的夜晚。早上,侯沧海足足吃了四个煎鸡蛋,用以恢复体力。陈华煎鸡蛋水平很高,放在盘子里的煎鸡蛋外焦内嫩,用筷子轻轻刺破白色外壳,凝结的蛋心便流露出来。蛋心刚熟,鲜嫩异常。
七点半钟,侯沧海出门。
陈华递了一把钥匙在其手心。
侯沧海没有多话,握紧钥匙,挥了挥手。当挺直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陈华回到房间,到窗口等待那个腰身挺得笔直的男人,直至其彻底消失在眼前。她在镜前化妆。镜中人肌肤细腻红润,眼神顾盼生辉,似乎一夜之间年轻了五岁。回想起昨夜激情,脑子又有眩晕,一个声音发自内心:“天啊,原来这才是男人。”
侯沧海回到世安厂,刚进六号大院,见到母亲在院中散步。他赶紧陪着母亲在院中走圈,谈自己的打算。
“既然打定主意,我也不拦你。到了省城,不能违法乱纪,这是我对你的基本要求。另外,虽然是单身汉了,但是男女关系要检点。”
“放心,你的儿子有底线,不违法乱纪,不伤害他人。”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嗯。”
“不必太担心家里,再苦,也没有六十年代初苦,那时候都熬过来,何况现在。”熊小梅离开是因为全家陷入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无法挽回的困境,儿子辞职是为了支撑手续医疗费用,周永利对此心知肚明。她知道当前回馈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活着,让身体健康。
一家人吃过午餐,侯沧海背起以前散打的训练包,前往长途车站。坐上长途客车,他没有再给任何人打电话,独自离开生活了二十来年的江州。
一路思绪万千,还有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凉。
来到南州车站,侯沧海在车上就看到杨兵。杨兵身穿白衬衣,打着领带,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下车后,两人来了一个热情拥抱。
侯沧海单刀直入地道:“做医药代表能不能赚钱,我每月要寄三千回家,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杨兵自信满满地道:“凭着我们三人本事,绝对在南州医疗界混得响当当。下午到公司去报到,晚上安排一个饭局,公司帅哥美女给你接风。贱货跑秦阳去了,晚上才回来。”
贱货是吴建军早年的绰号,由于绰号太过猥琐,近几年大家都给了他面子,不在公共场合使用这个绰号。如今杨兵叫起这个绰号十分顺溜,这让侯沧海很惊讶,道:“停停,你平时都叫这个绰号。”
杨兵道:“是啊,全公司都叫他这个绰号。”
侯沧海道:“那你的绰号叫什么?”
杨兵恨得咬牙切齿,道:“我们公司在业内简称二七公司,仿三九的名字。老大也姓杨,在公司里叫做伟哥。他欺负新人,我刚来时强加了一个新名字,叫杨伟,伟大的伟。最初不高兴,现在也听习惯了。我们在公司里都这样叫,除了总公司来人之外。”
“老总是伟哥,你是杨伟,你们公司文化还不错啊。”侯沧海不论是在黑河还是在政法委,单位里领导都是有威严的,就算杨定和那种半师半友的关系,却不会随意乱开玩笑。这种互开玩笑的叫法,让其大开眼界。
杨兵神神秘秘地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公司很爽的。我们都是单身汉,在公司能赚钱,还可以过上幸福生活,是真的幸福生活哟。”
侯沧海打量头发油光发亮的杨兵,道:“公司业务难吗?”
杨兵道:“难度肯定有,但是对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想尽快上手。”公司里有开裆裤朋友,还有大学室友,他们两人都在公司混得不错,侯沧海还真不担心业务上的事情。
两人乘坐出租车来到公司。下车时,杨兵索要了车票。
公司挺正规,门口挂着牌子,前台坐着一个穿制服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长得如大学教师一般。杨兵叫了一声张姐,介绍道:“这是我同学侯沧海,准备加入我们公司。”
张姐态度不错,道:“杨伟的同学,肯定是能干人,欢迎。伟哥到总公司去了,他交待新人要培训四天。从明天开始,和另外两个新入职小姑娘一起培训,培训还是由邱哥来做。培训结束后,侯沧海跟邱哥。”
公司租在写字楼,面积不大。除了老总伟哥有一间毛玻璃隔出来的办公室以及财务办公室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集体办公。每个人有一张办公桌,多数办公桌都空空的,没有一般办公室那种电脑、文件和文具堆放的场面。
伟哥办公室旁边是一间小型会议室,能坐二十人左右。
杨兵道:“我们都是跑业务的,平时不在办公室,很自由,关键是能做业务。”
侯沧海做好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看到公司现状,觉得很正常,不算差,也不算好。
参观完办公室,正要离开,又来了两个看上去就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她们怯生生地跟在张姐后面,好奇又充慢满希望地打量她们的工作单位。
杨兵热情地打招呼,问:“嘿,你们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个子稍稍高挑的小姑娘道:“省医药中专。”
杨兵打了个响指,道:“还是专业人员啊,有前途。晚上有事没有,喝一杯。我是杨兵,你们叫我杨伟就行了。这是侯子,你们叫侯子哥。”
两个小姑娘摸不清状况,望着张姐。张姐道:“你们以后都是同事,在一起吃吃饭,可以增加感情,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杨兵又邀请道:“张姐,一起了,我和贱货给侯子接风。”
张姐道:“下次吧,我还真有点事情。侯子住公司宿舍?”
杨兵知道侯沧海的具体情况,抢先道:“他是我的哥们,肯定要住在一起。”
在新公司停留了约一个小时,侯沧海和杨兵走到大街上。杨兵道:“侯子,你才从机关出来,肯定会觉得公司很差劲。公司里有公司的生存法则,和政府机关不一样。伟哥这个老板除了好色好赌以外,为人还不错。好色好赌在公司里面不算坏品质,真正坏品质是遇上一个没有本事又是葛朗台一样的老板。”
侯沧海眼睛不停地在街道上扫射,道:“下午吃饭还有两个小时,附近有没有能下棋的茶馆,我去扫荡一番,增加点收入。你和我不同,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得负担治疗费用,必须全面开花,主动出击。”
沿着宿舍方向一路寻找,见到好几个茶馆,进门就是麻将的哗哗声音,无人下棋。即将到达二七公司租用的宿舍时,一个挂着“山岛棋院”招牌的古香古色小院引起侯沧海注意。
侯沧海在这家棋院外驻足,打量着这个在象棋界颇有盛名的私家棋院。
杨兵道:“这个棋院崇洋媚外,我们不进去。”
“这明明是典型中式风格,谈不上崇洋媚外,你肯定是被这个名字迷惑了。这个棋院的名字与我的名字来自同一首诗,观沧海里有一句,水河澹澹,山岛竦峙。”
侯沧海一边解释,一边推门而入。
走过照壁后,出现一个幽雅院落,回廊处有人喝茶。
“请问,你找那位?”
“不找那位,见到棋院牌子,走了进来。”
“这位先生,对不起,这里是会员制。”
侯沧海正要搬出吴培国的牌子。喝茶的中年人大声道:“既然进棋院来逛,肯定会下棋吧。”侯沧海谦虚地道:“略懂一二。”中年人道:“下一盘。”
虽然不能到棋馆下棋赢钱,可是下午无事,在棋院下一局棋倒也是人生乐事,侯沧海欣然应战。
中年人穿着中式服装,脚穿布鞋,与棋院风格非常协调。他让服务员给侯沧海和杨兵上了一杯茶,然后向着棋盘伸了伸手。侯沧海知道山岛棋院高手众多,不敢小觑眼前之人,没有如在江阳茶馆那样只管攻杀,尽量做到攻守兼备。
正所谓,行定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十步以后,侯沧海攻势渐渐凌厉起来,如手执快刀的勇将,攻入敌方阵地,杀得酣畅淋漓。中年人兴趣大增,开始认真与年轻人撕杀。
与棋院相邻的是一家酒吧,一道窄门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联系起来。
张小兰喝了一杯酒后,觉得肠胃不舒服,与父亲说了一句后,通过小门进入棋院。棋院与酒吧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体验。她在竹丛中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走入回廊,张小兰惊讶地发现与邱叔对战的居然是以前在黑河见过的那个年轻干部,更让她惊奇的是棋盘上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杨兵对下棋没有什么兴趣,坐在旁边看得无聊。他偷偷窥视在一旁观战的年轻美女,觉得这个女子五官精质,气质超好。
张小兰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几步之后就挪不开步子,眼前年轻人的棋风与清风棋苑快刀太过接近,几乎一模一样。
棋局接近尾声,是和棋局面。
张小兰已经作出了肯定的判断:眼前之人就是长期与自己对战的快刀手。
“嘿,快刀手原来是自己见过面的帅哥。”张小兰决定暂时隐瞒这个事实,找机会调戏近一段时间都不上网的快刀手,以解心头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