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满眼都是嫩嫩的绿色,还有争相开放的迎春花,一派春的气息。
刘兵站在南部新区的原野上,他再次对副秘书长杨森林道:“这一片土地前景广阔,如果能将市政府搬过来,肯定能带动整个南部新区的发展。”
杨森林知道这个建议没有经过市委同意,他并不是太热情,稳重地道:“只怕会有些阻力。”
刘兵眼望着大片大片的空地,道:“搞土地置换,不用市财政出一分钱,就能带动整个南部新区的发展,这种好事都要阻拦,实在是没有道理。”
在南部新区转了一圈,刘兵又给副省长秦路的秘书打了电话,道:“杜处长,我是刘兵,秦省长哪一天有空?我想汇报沙州近期工作和下一步的发展思路。”
秦省长秘书杜处长与刘兵在春节期间来往了好几次,已经成了朋友,道:“刘市长交代的事情,我怎么敢马虎,秦省长11点开完会,你准时过来。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给秦省长报告一下,看能不能一起吃顿午餐。”
刘兵大喜,赶紧道:“谢谢杜处长,我马上动身。”又道,“午餐安排在金星大酒店,可以吗?”
“我现在还没有给秦省长报告,如果首长有事,中午恐怕不行。”杜处长想了想,道,“其实真要吃饭,大酒店还不如特色餐馆,只是酒店的环境好,这一点小餐馆无论如何比不上。”
刘兵道:“我当下级的,还是懂得立正稍息的,我在金星大酒店恭候着。”
到了岭西省,刚刚10点30分,杨森林到金星大酒店去订餐,刘兵前往省政府。
秦路是省政府几位副省长中最年轻的,排名靠前,据小道消息传闻,岭西省的常务副省长即将调到另一个省当省长,秦路就是常务副省长最有力的竞争者。在刘兵眼里,秦路是岭西省的未来之星,他一直想打入秦路的圈子,经过多次操作,关系越来越亲密了。
在会客室等了十来分钟,就接到了杜处长的电话:“刘市长,秦省长回来了。”
刘兵赶紧从会客室出来,就见到秦路副省长和杜处长出现在眼前。秦路个子不高,瘦瘦小小,可是精神看上去很好,他与刘兵握了握手,道:“你们上报的方案我看了,有几个问题还要仔细研究,第一……”
对于搬迁沙州市政府大楼,刘兵并不是心血来潮之举,他初到沙州,考察了当时刚成立的南部新区以后,就有了搬迁的念头。这个念头就如种子,留在了他的心中,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温度和水分,还没有破土而出。
这一次,省里的云岭建设集团找上了他,提出了以土地置换办公楼的建议,具体来说,就是由云岭建设集团出资修建新的市政府办公大楼。市政府并不出钱,只是将原市政府办公用地免费提供给云岭集团作为开发用地。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方式,也是当前比较普遍的运作模式。对于刘兵来说,财政不出钱就可以得到一座办公大楼,还能起到带动南部新区发展的作用。云岭集团则可以拿到最好的一块地。更重要的是,云岭集团的董事长姓方,而方董事长的妻子则是秦路的二妹秦莉。
秦路二妹秦莉并没有在云岭集团任职,但是每一次云岭集团与刘兵接触,都是秦莉出马,其中的弯弯绕,刘兵心如明镜一般。他再次使出借力之法,想让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与副省长秦路掰一掰手腕,也为自己晋升留一条路。
11点,刘兵来到了金星大酒店,恭候副省长秦路。
在沙州市委,侯卫东已经将《沙州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初稿弄好,洪昂审阅后,又修改了几个地方,他重新打印一份,送到了周昌全的案头。
周昌全心情不错,道:“效率还不错,不知道质量如何?”他将文件看了两遍,抬头看了看坐在隔间的侯卫东,稍稍提高声音:“小侯,过来。”
这篇文章能否符合周昌全的要求,侯卫东心里还稍稍有些忐忑,他站在周昌全桌旁,等着周昌全的最后裁判。
“别像个门神一样站着,坐。”
侯卫东见周昌全脸上带着笑,略为放心,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虽然是周昌全的专职秘书,但是在周昌全面前,他一般都是站着说话,很少坐在周昌全对面的座位上。
一年时间,这是周昌全第一次主动让侯卫东坐在自己对面。
周昌全从抽屉里摸了一包烟,扔了一支给侯卫东,笑道:“在办公室原则上不许抽烟,但是原则也有被突破的时候。”侯卫东倒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为周昌全点烟,两人就隔着桌子吞云吐雾。
“议事规程写得很好,再做一些微调,就可以发给常委们讨论。”周昌全被烟呛了一口,就将烟摁灭了。
侯卫东弄出来的这个议事规程,比周昌全预想中还要出色,紧紧把握住了“市委常委会决定大事、市委书记掌握常委会”这个思路,这原本就是现行权力的运作模式,如今通过议事规程固定下来,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说。
周昌全知道,省委一定会同意并且还要赞赏这个规程。
这是一个用来约束个人权力的规程,同时,由于周昌全在沙州具有的个人威信,他完全可以用这个规程来制约做事开始出格的刘兵。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侯卫东没有想到周昌全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以后的事情再说。”
周昌全用谈心的口气道:“我这一届结束以后,很有可能要到省里去,省人大或政协,这是自然规律,年龄不饶人,官当得再大,也有退下来的时候。你的综合素质很好,大局观强,平衡能力也不错,我建议你到地方上去工作。县长与局长的级别虽然一样,但是当县长是掌管全局,当局长只是部门领导,这两者很有些区别,以后要想走得远,必须得有掌握全局的经验。你今年二十九吧,再等个两三年,有没有信心当好县长?”
一般情况之下,他很少在部下面前说这些封官许愿的话,今天看到这份出色的议事规程,爱才之心大起,这才说了鼓励之语。
侯卫东虽然有些意外,却赶紧调整心态,用坚毅的目光望着周昌全,道:“感谢周书记对我的信任,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不会让周书记失望。”
周昌全道:“有信心就好。”
真是天上落下了大馅饼,在侯卫东心里,他是想着等到周昌全卸任以后,他就到县里当副书记,而今天,周昌全居然明确表态让他去当县长。这也就是说,他将在三十一岁或三十二岁时,成为沙州某个县的县长,这或许是岭西进入80年代以后,最年轻的一位县长。“近水楼台先得月,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两句话出自不同的地方,如今在侯卫东脑海里却结合得很好。
下班以后,回到家中,正准备同小佳一起吃晚饭,却接到了罗金浩的电话。
侯卫东抱歉地对小佳道:“罗金浩在外面,到水陆空吃饭。”
侯卫东平时经常陪着周昌全在外面应酬,好不容易回家吃一次晚饭,小佳见他又要出去,心里有怨气,道:“难道你就不知道撒谎,说有事吗?”
“罗金浩是师兄,上一次找祝梅帮了我的忙,到了家门口,我不出去不太好。”
小佳最近还让罗金浩为其表弟办了户口,因此,她只是抱怨了一句,又道:“少喝点,都是熟人,用不着和别人拼酒。”
“知道了,夫人大人。”侯卫东穿上外套,下了楼,很快就到了水陆空,他远远地见到一个熟人。
易中岭站在水陆空门口,正在打电话,见到侯卫东走了过来,露出了笑脸,一只手伸了出去,热情地与侯卫东握手。
尽管易中岭与侯卫东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当年益杨土产公司一事,让侯卫东对易中岭心存强烈的戒心。他冷淡地应对了易中岭的热情,上了楼,来到包间。
与罗金浩打了招呼,侯卫东就准备脱下外套。挂外套时,他无意中透过玻璃窗,看到一辆奥迪车开了过来。侯卫东很熟悉这辆车,这是沙州市委副书记黄子堤的座车。
易中岭快走几步,为黄子堤开了车门。
侯卫东是第二次看到黄子堤与易中岭在一起吃饭,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暗道:“易中岭什么时候与黄子堤搞到了一起?”以黄子堤的身份,必须得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接近。易中岭只不过是益杨的一个前国有企业领导人,从级别和影响力来说,进不了黄子堤的法眼。
他很快就想通了关键点,易中岭的堂弟易中达是省委组织部处长,易中达去年曾是“三讲”督导组的成员,黄子堤是市委副书记,两人接触时间颇多,而且三人还曾经在一起吃过饭,应该是易中达在其中牵线搭桥。他暗道:“易中岭从国有企业出来,习惯于攀上政府官员办事,看来攀上了黄子堤这棵大树。”
罗金浩见侯卫东一直盯着窗下,道:“侯主任,看到美女了吗,这么认真?”侯卫东见黄、易两人都进入了大厅,回过头来,道:“哪里有这么多的美女,看到了一个熟人。”
罗金浩见侯卫东有些发愣,开玩笑道:“侯主任肯定是看到了美女,心神不定。”
侯卫东摇摇头,道:“屁个美女,刚才看到了益杨土产公司的易中岭,他在门口等人。”他对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道:“益杨检察院发生纵火杀人案与易中岭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人狡猾,没有抓到证据,以后要侦破,只能靠机缘巧合。”
罗金浩道:“沙州公安局侦破手段与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相比没有多大进步,而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段却是越来越向高科技和高智商发展。近来的刑事破案率低得不敢向社会公布,我们这些当公安的人真是羞愧。”又道,“这个易中岭倒也是个人物,从益杨土产公司辞职以后,就成了私营企业家,前一段时间看到一个案子的材料,涉及易中岭。”
“易中岭涉及什么案子?”
“易中岭在成津县临山镇开矿,这次成津县出了几起诈骗案,这些案子倒与易中岭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善意第三方。”
侯卫东“切”了一声道:“什么善意第三方?多半是手脚干净而已,易中岭此人绝对是一个祸害。”
“你对此人成见很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要是和易中岭沾边的人和事,我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晚上回到家,侯卫东想起罗金浩之言,给曾宪刚打了电话过去,寒暄几句,道:“上回听说秦敢和宪勇要到成津县去开钨砂矿,他们具体在哪个镇?”
曾宪刚洗了澡出来,穿了睡衣,正在空调屋里与宋致成温存,接了电话,看了宋致成一眼,走到窗边,低声道:“秦敢和曾宪勇都在临山镇,那是矿石储量最大的一个镇。”
“听说易中岭也在临山镇?”
曾宪刚没有想到侯卫东消息这么灵通,道:“这事我知道。易中岭有些门道,他到临山镇的时间与秦敢和曾宪勇差不多,通过县里关系买了一个肥矿,很赚钱。秦敢和曾宪勇合资买了一个偏僻的瘦矿,勉强能赚钱。”
侯卫东问道:“到底在临山镇有黑社会没有?宋致成说得很严重!”
宋致成扯了一床薄被单盖在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曾宪刚,好不容易到来的幸福,她不愿意轻易失去,所以她最反感曾宪刚与不三不四的人接触。这不三不四的人,就包括秦敢与曾宪勇。在她心目中,他们两人手底下跟着一帮人,和黑社会没有什么区别。
“这事很复杂,简单来说,到临山镇开矿没有点势力是不行的,易中岭手下同样如此,而且他手下人数还不少。”曾宪刚听得出侯卫东的关心,道,“疯子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专心在省城做生意,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何必惹上这些亡命之徒!”
曾宪刚其实对临山镇的情况很熟悉,秦敢和曾宪勇手下也有十来个人,都是当年在上青林跟着自己的小兄弟,如今全部跟在秦敢和曾宪勇手下,帮着守山护院。
侯卫东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严重,不过这些事、这些人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就道:“小宋是一心想过日子的人,你别掺和这些事。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两个字,共产党如果认起真来,关系网再深的黑社会一样会立刻土崩瓦解。以前的黑娃、青皮也很猖獗,真想收拾他们就如摁死一只蚂蚁。”
曾宪刚曾经砍过黑娃的手,血液中的野性便被点燃了,几乎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如今有了宋致成,他慢慢地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他对侯卫东道:“胆大的日龙日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这是强者生存的世界。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是当富家翁,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不参加了。我不怕事,但是不惹事最好。”
放下电话,侯卫东回想着与益杨流氓头头黑娃斗争的岁月,虽然至今不过数年时间,感觉上却是很遥远。他如今是中共沙州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市委办副主任,职务并不高,但是在沙州算得上是有影响的人物,基本上没有机会与社会人物赤膊相见,以前与人赤膊相向的青春岁月,似乎一下成了历史。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将分成不同的群体,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群体的划分就如玻璃,各群体能互相看见,却有一层无形的硬质隔板将各个群体分得很清楚。曾宪刚有钱,但是他的钱还不足以改变他的群体,只有当钱多到一定程度,量变引起了质变,他才能成为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正式进入现代岭西的精英群体。
“谁的电话?”躺在床上的小佳见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脸色有些沉重,关心地问道。
“没有事,曾宪刚的电话,他要和宋致成结婚。”
小佳奇怪地问道:“曾宪刚结婚,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
侯卫东并不想让小佳知道黑社会的烂事,敷衍道:“没事,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死掉的好朋友。”
晚上11点,侯卫东正准备休息时,接到了洪昂的电话,以为有急事,迅速赶到小招待所。
在市委小招待所,周昌全和洪昂坐在一起喝茶。
晚上8点,省政协常务副主席刘铁松乘车从高速路经过沙州时,小车突然出了故障,临时拐进了服务区。他是省里老领导,与周昌全熟悉,在高速路服务区里给周昌全打了电话。
周昌全恰好和洪昂在一起,坐车直奔服务区,将刘铁松接了下来。
陪着刘铁松在小招待所喝茶,周昌全与刘铁松两人单独谈了些知心话。10点30分,刘铁松执意要回岭西,洪昂从公安局调了一辆高档警用便车,将刘铁松送回了岭西。
周昌全从刘铁松那里得到好消息,有些兴奋,打算住在小招待所,道:“秘书长,约两个人,我们打一会儿扑克。”
洪昂征询意见道:“除了侯卫东,还叫上谁?”
周昌全道:“黄书记打牌算得很精,算他一个。”
周昌全这个时候召唤,黄子堤也以为有紧急事情,一溜烟地来到了小招待所。侯卫东前脚进门,他后脚也进了小招待所。
进了门,就见到了一脸轻松的周昌全。周昌全笑道:“子堤,这一段时间太紧张了,今天大家轻松轻松。”
黄子堤曾经是市委秘书长,对周昌全的习惯了如指掌,他换了一副轻松的笑脸,道:“好久没有打双扣了,我和周书记一方,今天晚上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周昌全乐呵呵地道:“我和黄书记合作了许多年,要想打败我们俩,秘书长和卫东可要费些功夫。”
四人打双扣的技术都不错,发了牌以后,就开始专心算起牌来,一时也难解难分。大家技术差不多,就看谁的运气好一些,集中精力打第四局,双方就开始胶着起来。到了深夜1点,周昌全拿了一手好牌,最后才结束战斗,他大笑道:“痛快,你们两人牌技还是不错的,只是今天运气不在你们那一边,改天再来打。”
深夜1点结束双扣,周昌全没有回家,住在了小招待所,他将侯卫东赶回了家。
马波将侯卫东送回到新月楼,他眼睛转了转,对副驾驶位置上的侯卫东道:“侯主任,明天晚上如果周书记没有安排,我请你吃饭。”在他眼中,侯卫东不仅是周昌全的红人,还与黄子堤和洪昂关系很铁,这种人迟早要掌大权,所以马波对侯卫东很有些巴结。
侯卫东道:“我们天天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多了,马师傅,有什么事吗?”
马波道:“侯主任,我是小车班的班长,按照很多地方的惯例,小车班班长都要挂个副科长甚至是科长,你是办公室领导,在开会的时候提一提这件事情。”
侯卫东道:“这好办,你本身就管着小车班,当个科长绰绰有余。”
马波笑道:“那就希望侯主任美言了。”他在市委给领导开了好几年车,见多识广,嗅觉挺灵,从周昌全的年龄来说,这一届市委书记届满,肯定要调动岗位,而新来的市委书记一般来说要重新选司机。他当了这么多年驾驶员,早已经厌烦了,就想先安排一个科长或副科长职务,有了这个台阶,等到周昌全任满之前,就能转行到局行任职。
侯卫东道:“这点小事,还需要感谢,太见外了。”他所说也是大实话,市委书记的专职驾驶员,真心要提一个科级职务,没有任何人会从中作梗。
早上,周昌全起得早,背着手,在园中看花。
昨夜睡得晚,周昌全失眠了。他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就如铁锅烙饼子,在凌晨3点左右才勉强入睡。到了5点,不知谁在小招待所围墙外喊了一嗓子,被惊醒以后,更如铁锅里的饼子,翻来翻去。早上7点,他终于结束了痛苦的睡眠。
侯卫东来了以后,周昌全发了感慨:“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是有名的倒头睡,现在只要过了晚上12点就睡不好,岁月不饶人啊。”
“岁月不饶人”这种话,只能由当事人亲口说出,侯卫东尽管与周昌全关系密切,却也不敢说这话,他只是在一旁微笑着,与周昌全一起欣赏着花花草草。小招待所的花草品种一般,远不如当年青林镇粮站老邢的花草,但是胜在肥料充足,到处是绿意盎然,显得生机勃勃。
虽然晚上没有睡好,人有些疲倦,周昌全却仍然保持着昨天的好心情,主动道:“小招待所的稀饭和咸菜很对我的胃口,你陪我吃两碗,还吃得下吗?”
侯卫东已经吃了早饭,却道:“今天早上恰巧没有吃早饭,听说小招待所的早餐不错,正好可以尝尝。”
小招餐厅里一尘不染,还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小招的大小头头们都在餐厅里督战,务必让周昌全吃得舒心,吃得健康,吃得愉快。
将啰唆的小招主任打发走以后,周昌全与侯卫东就一起享用着小招待所特级厨师精心准备的早点。侯卫东胃口大开,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个鸡蛋、五个包子,肠胃被热腾腾的食物充满。
“好食量。”周昌全见到侯卫东如梁山好汉一般风卷残云,忍不住叫好。
这让侯卫东有些汗颜,平时他食量虽然也大,却还没有到达这种饭桶水平,今天实在是破例,他夸道:“小招的早餐果然名不虚传。”
周昌全很欣赏侯卫东的朝气,一放筷子,道:“吃饱喝足,跟我到南部新区看一看。”
侯卫东见周昌全说到正事,立刻恢复了工作状态,神情严肃起来,脑袋也格外灵光,道:“是否通知高健主任?”
周昌全道:“给他打电话,我们到南部新区转一圈。”
马波正拿着软布在擦车身,虽然这辆车有专门的维修点和清洗点,可是他只要有空闲时,就要拿软布来擦车,这倒不是纯粹做样子,他是实实在在地爱车。
等周昌全与侯卫东上了车,一踩油门,小车平稳地开出小招,随即提速,朝南部新区快速奔去。
找到了一个小山头,周昌全兴致勃勃地登上山。很快,南部新区管委会主任高健闻讯而来。
春天的南部新区倒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绿的叶子,红色的花朵,争奇斗艳。这大片的野生绿色植物,让这个新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周昌全背手俯视着脚下广阔的野地,在小山坡上站了约半个小时,才抬起手,指着前方的土地道:“这块土地面积至少是益杨新管会的数倍,发挥的带动效果却远远不如益杨新管会,不仅没有成为沙州发展的火车头,甚至成为有些人攻击市委、市政府的目标。”
侯卫东当过新管会主任,他对南部新区的发展水平也瞧不上眼,委婉地道:“南部新区还有很强的潜力可以挖。”
周昌全显然对南部新区的发展进度很不满意,道:“有潜力可挖,也就是现在工作还不行,是不是这个意思?”
南部新区管委会主任高健是工作经验很丰富的领导干部,他经常与侯卫东联系,两人关系还不错,侯卫东有意帮着高健说话,道:“南部新区发展慢了些,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投入不足,现在客商不仅需要政策优惠,更需要有宽松的发展环境、良好的基础设施。南部新区与西城区相比,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优势,基础设施要差许多,所以客商宁愿到西城区,也不愿意主动进入南部新区。”
侯卫东说得很中肯,周昌全基本同意他的观点,道:“省委已经同意了《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议事规程出台以后,需要解决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搬迁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机关。刘市长只想着搬迁市政府大楼,想法不错,只是气魄不够,既然要带动南部新区发展,力度大一点也无妨。”
突然听说要搬迁四大班子的办公室,侯卫东一时还有些愣神。
周昌全吩咐道:“回去以后,请黄书记、洪秘书长叫到办公室来,一起商量这事,再提交到市委常委会上讨论,如果讨论同意,再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当刘兵绕过市委准备搬迁市政府办公大楼以后,周昌全一直关注此事,经过长时间思考,他下定决心启动四大班子办公室搬迁工程。这一次市委常委会只能讨论是否启动搬迁工程,正式启动以后,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办,也有很多环节需要打通。
侯卫东深知周、刘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周昌全这一次出手,他不禁在心中暗赞:“周书记多次说过,洪秘书长是搞阳谋的好手,其实,他本人最善于堂堂正正地与人交锋。”
靠搬迁行政中心带动一方发展的做法,在全国有不少成功的例子,搬迁市政府并不是一个坏主意,只是市长刘兵一直绕开市委。此时,周昌全站在全局的角度,堂堂正正出手,而且手笔更大,相较之下,反而衬托出刘兵胸襟不宽、权威不足。
下山以后,当小车经过市政府大院时,侯卫东看了一眼气派的市政府大楼,暗道:“如果刘兵得知此事,不知是何想法?”
很快,召开了沙州市委常委会。
对于刘兵来说,这是一场郁闷至极的常委会,他悻悻然地走出了会场。回到办公室不久,接到了秦莉的电话:“刘市长,祝贺,听说市政府大楼搬迁一事在常委会上通过了。”
“秦总,你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不是市政府搬迁,而是四大班子搬迁,事情复杂了。”刘兵抬手看了看手表,此时距离常委会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外的常委与秦莉关系良好。
电话里,秦莉呵呵笑了几声,她说话很直接,道:“四大班子搬迁,市政府很有气魄啊。刘市长,云岭公司做事很地道,这几年承建了不少工程,全部都是优质工程,这一点请你放心,你一定要记在心上。”
刘兵心里只能苦笑,道:“今天只是定下了要启动四大班子办公楼的搬迁工程,还准备上报岭西省和国务院,今年能否动工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聊了几句,秦莉轻描淡写地道:“这几天听到一个小道消息,省里有意让周昌全年龄到点后出任省人大副主任。”
刘兵是第三次听到这种传言,早就信了七分,明年省市都将换届,这也就意味着,能否当上沙州市委书记,今年是最为关键的一年。
他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儿,将秘书长蒙厚石叫到了办公室。
“你打个电话,嗯……”刘兵停顿了一下,他原本想让蒙厚石去约省委江副秘书长,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让设计方赶紧更改思路。”
等到蒙厚石离开了办公室,刘兵亲自给江副秘书长打了电话。刘兵与江副秘书长原来并不熟悉,通过蒙厚石牵线搭桥,他们已经见过两次,算得上熟人了,刘兵还是决定单独与江副秘书长建立友谊。
江副秘书长倒很是客气,翻看了省委副书记朱建国的日程安排,约定在明天中午见面。
约了江副秘书长,刘兵心中稍安,站在窗边,用小剪刀为窗台上的桂花盆景修了修枝条。这个盆景跟了他许多年,他还特意打招呼让工作人员别动这个盆景。
春天到了,窗台上的这盆桂花长了许多嫩叶子出来,煞是喜人,只是新枝太多,看上去有些凌乱。刘兵心情不佳,将手里的事情放下,站在窗台上修剪起这盆枝繁叶茂的桂花来。
正在专心修剪,秘书小秦拿了一封信走了过来,道:“刘市长,这里有一封信,请你阅示。”
一般情况下,小秦不会特意挑一封信,刘兵就问道:“什么信?”
小秦简洁地道:“检举信,关于财政局长孔正义贪污受贿问题的检举信。”
矮胖的财政局长孔正义是周昌全的嫡系,刘兵早就对其心怀不满,此时听说有孔正义的检举信,他将手中剪刀放下,回到了办公桌。
这封信很翔实,反映了孔正义多方面的问题:一是虚列支出费用。1996年12月,孔正义让出纳为其办了一张信用卡,存入六万元,后来用五万元发票来冲账,剩余一万款项不知所终;1997年5月,到欧洲考察,借走现金三万,后来报销了六万块。二是财政局负责政府定点采购时,孔正义先后接受了汽修厂老板现金七万元。三是其新房装修是由财政局报账,另外还有春节收受拜年钱等。
刘兵相信检举信的真实性。能够将检举信写得如此详细,时间、地点、人物、金额都一清二楚,绝对是内部人所为,而且,此人在财政局职务不低。
他细细地将这封信再读了一遍。虽然这封信检举的内容很平常,可以说是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从法律上来说,超过五千元就可以获刑,也就是说,只要检举信上所列内容查实一条,孔正义就完了。他暗自琢磨道:“这封信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如何让这封信发挥最大的作用?何时让这封信发挥作用?”
刘兵对秘书小秦道:“其他部门收到这封信没有?”他所说的其他部门,主要是指市委和市纪委。小秦跟着刘兵两年多时间,为人颇为机灵,人缘亦好,经常能为刘兵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小秦明白刘兵所指,道:“我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