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杨宾馆进行了重新装修,黄山松包间显得金碧辉煌,侯卫东进来时,蒋大力、高旺以及章湘渝谈笑甚欢。
吃过晚饭,一行人去顶楼茶室喝茶。到了晚上10点,精力甚好的蒋大力又强行把众人约出去喝夜啤酒,凌晨,侯卫东才回到家。
玩了一夜,喝了一肚子的酒,浑身疲惫,进了屋,他特意到阳台边看了看郭兰家的情况,对屋阳台黑暗一片,他想道:“也不知郭教授病情如何?明天让杨柳给郭教授送些鲜花。”
冲完澡,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桌面上是小佳的单人照。这是在新加坡拍摄的照片,背景是一片绿树,绵延向后,给侯卫东的感觉不像是在新加坡,反而更像在上青林某个绿化良好的山坡之上。
打开惠多网,看到了祝梅的信件。她的信件多是小女孩对未来的梦想:“有了电脑,将我与外面的世界联系在一起……侯叔叔,我能经常给你写信吗?你能给我回信吗?我也想听听大人们的事情,祝梅。”
侯卫东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为小祝梅打开了一个精彩世界,或许这件事情将对她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
他小心翼翼写回信,下笔时才发觉这信不好写,对方毕竟是聋哑的小女孩,能和她谈些什么?想了半天,拉拉杂杂地写了些鼓劲的话,并讲了些祝焱的琐事,发了回去。
给祝梅发了信件,侯卫东又给祝焱发了封,信件主要内容是益杨县里近期发生的重要事情。
利用网络给祝焱汇报工作,是侯卫东长期坚持的工作之一,凡是他觉得重要的事情,都通过网络及时向祝焱汇报。祝焱照例是一个星期回一封信,他的回信一般很简短,是“知道了”、“继续关注这事”、“高科技园是正确的”、“可以搞房地产”等话。
每次得到祝焱回信,侯卫东都感觉特别踏实。
5月20日,高旺到了县政府,与县长马有财进行直接对话,高宁副县长、新管会侯卫东、张劲、章湘渝参加了座谈。
这一次谈判卓有成效,秀云药厂签订了意向性协议,新管会征地三百亩,于7月开始动工建厂房,明年正式投产。由于药厂需要大量原材料,县里又召集各镇头头脑脑开会,分配了种植羞羞草的任务。
忙到5月底,秀云药厂第一笔建设资金到了益杨,钱款到账,侯卫东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签订协议以后,他眼光便转移开,秀云药厂的诸多事情,由新管会副主任章湘渝负责联络、协调。
章湘渝跟随蒋大力和高旺到了广东,首先被高楼林立的大城市震撼了一回,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改革开放第一线,也切切实实知道了什么叫做乡巴佬。
进入秀云药厂,看到秀云药厂的现代化厂房,又被震撼了一回,在他的印象中,厂房总是和灰暗、杂乱、破败联系在一起,而秀云药厂却如花园一般,色调极为明亮。
考察结束,高旺派办公室主任将章湘渝带到了香港,为其买了些礼物。当他从广东回到益杨,下了高速公路,看着狭窄的街道以及低矮的楼房,不禁长叹:“益杨县城怎么就这么落后,差距至少在五十年。”再叹,“我一个新管会副主任算什么东西,算上奖金才一千多块,真他妈的穷。”有了诸多纷繁的心思,章湘渝在为秀云药厂服务上就格外上心。
6月1日,岭西高速路全线通车,对于益杨来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沙益公路没有修通之前,客车从益杨到沙州要两个多小时。修好沙益路,只需一个多小时。高速公路通车以后,则只需半个小时。
侯卫东手痒,驾驶着他的座驾,从益杨到沙州,到新月楼家中去烧水喝茶,然后回到了益杨新管会,来回也不过花了一个半小时。
体验了高速路上行车的畅快,他对祝焱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多了一分信心。益杨距离沙州只有半小时车程,但是土地价格和房价却至少比沙州平均低二分之一,高速路修好,益杨的投资价值也就显现出来了,新管会正是益杨实现高速路战略的最好载体。
从这一点来说,祝焱确实具有眼光,也难怪周昌全书记对高速路战略很是称道。想到祝焱,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杨森林,杨森林紧闭着嘴唇、目光逼人的样子在脑中格外清晰,心道:“杨森林有意思,来到益杨以后,手里握着大砍刀,四处乱砍,不怕得罪人。”将车开回沙州学院,上了楼,听到郭兰家中有响动,就轻轻敲了敲门。
郭兰为了照顾父亲,睡眠不太好,听到敲门声,来到门前,透过猫眼看见是侯卫东,连忙整理了衣服。由于天热,她在家只穿了睡衣,理了理衣服,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将门打开。
侯卫东见到郭兰的样子,不觉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郭兰向来整洁而素雅,今天头发很凌乱,衣服上画着一只小狗,倒凭空增了几分亲切。
“郭教授好些了吗?”
“幸好抢救得及时,现在能下地走动,左手也能活动,没有什么后遗症。这一次要没有你,事情不知有多糟糕。”
郭兰随手理了理头发,往后退了一步,道:“进来坐。王师傅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们吃饭。还有杨柳,我爸很喜欢她送来的鲜花。”王兵开车到沙州取药,一路狂奔,这才及时将针药取了回来,郭兰对此很是感激。
“你现在集中精力照顾郭教授,别管那些事。”侯卫东虽然与郭兰是邻居,但是这两年来,他只进过郭兰家门两次。侯卫东坐在沙发上,打量了屋内陈设。这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经济条件应该还算不错,装修普通,带着特别的书卷味道。
郭兰倒了一杯水,弯腰放在茶桌前,睡衣宽松,透过领口,胸部的优美曲线半遮半掩地出现在侯卫东眼前。
虽然郭兰并没有发觉,侯卫东仍然觉得是对郭兰的亵渎,急忙将目光转移开,眼光转到客厅角落的钢琴,道:“到了沙州,弹不成钢琴了,真是可惜。”
郭兰知道他喜欢听自己弹琴,道:“给你弹一曲。”侯卫东以前听钢琴声,总有些偷听的嫌疑,今天却是第一次坐在客厅里听郭兰弹琴。
音乐很快就回荡在小屋内,很干净,又有淡淡的回忆、若隐若现的缅怀,以及如流水般的忧伤。
一曲毕,郭兰在钢琴边坐了一会儿,这才站了起来。
侯卫东也站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回沙州?我派车送你。郭教授休养期间,最好请一个保姆,买菜、煮饭总是需要人的。”
郭兰轻声道:“有时我真想调回益杨来,就可以帮着照看父母,但是我知道爸爸不会同意。你在新管会工作,帮我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保姆。”
“行。”
说了这几句话,两人一时没有了话题。侯卫东道:“我有事先走了,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给阿姨,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在侯卫东跨出家门的一刹那,郭兰突然涌出一种难言的情绪,轻声道:“你还记得1993年跳舞的女孩吗?”
她声音很低,侯卫东并没有听见。
听到关门声,郭兰沉睡在心里的情愫似乎被一阵乱风吹动,将客厅擦干净以后,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屋,弯腰从底层柜子里取过一个小箱子。
时间仿佛被照片所凝结,照片的主人公是一头长发的青春女孩,倩影留在水边,留在山间,留在校园,留在城市的街道。还有几张照片里有一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他时常穿着衬衣,扎进牛仔裤里,很干练,他的眼神似乎也穿越了时光,冲破了封锁,温柔地看着郭兰。
慢慢地翻看着这些照片,郭兰眼睛渐渐地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