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游对检察院纵火案和投毒案很是重视,多次听取刑警大队的专题汇报,还亲自参加数次案件分析会,对案子很熟悉,他清了清嗓子,道:“检察院纵火案的目标很明确,是内部人员所为。由于此人具有相当的反侦察手段,没有留下线索,所以还没有最后锁定嫌疑人。专案组通过走访,查出检察院有五名干警与易中岭有过较为密切的接触。”
商游将五名干警的名单递给了祝焱,道:“我们对这五名干警全部上了手段,不仅监控了电话和手机,这五人外出也被监控。”
李度补充了一句:“这五人近期之内不得安排出差,以配合公安的调查。”检察院内部出了问题,让他这个检察长也很难堪,所以他对公安局的工作很是配合。
看着祝焱不置可否的态度,李度心里下了决心:“这五人和易中岭有瓜葛,等结了案,就算不是内奸也不能重用,该免职的就免职,该调整的就调整。”
商游又道:“至于投毒案,重点在于投毒的渠道。检察院没有伙食团,给杨卫革提供食物的是朱家小食店,这家小食店是检察院定点食店,已经有六年时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朱家小食店门店小,但是生意很好,晚上打完麻将的人都喜欢在小食店里吃夜宵。根据检察院干警回忆,当时已经过了晚上12点,小食店里有五个人在吃饭喝酒,下毒的人肯定就在这五个人里面。”
祝焱眉毛一扬,问道:“为什么能肯定?”
商游继续道:“案发以后,我们立刻查封了小食店,检验了所有食品,除了两个馒头表面有氰化钾以外,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氰化钾。检察院干警出来买食物,都习惯用两个搪瓷碗,一个用来装馒头,另一个就随便整点菜。当天晚上,小食店按惯例为干警们煮了面条,煮面的时候,干警们坐在一边看电视,这时小食店老板已经将两个搪瓷碗放在柜台上。据刑警大队判断,有人就在柜台上给馒头下了毒。”
祝焱尖锐地问道:“排除了干警投毒的可能性?”
商游道:“干警投毒嫌疑已被排除,但是背后的策划人应该就是纵火人,他对检察院的各项细节了如指掌,是内部人。”
一头白发的李度听了,很是尴尬。
“我们侦破的重点就在当天晚上吃饭的五个人里面。其中三人是机关干部,在同事家里打了麻将出来,顺便出来吃饭。他们没有作案动机,也可以互相证明,大致可以排除,但是没有破案之前,也属于监控对象。
“另一个人是附近做水果生意的小老板,他一向循规蹈矩,嫌疑也不大。最大嫌疑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店老板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可是知道他是社会上混的人。我们从岭西省厅请来了画像高手,通过店老板和我们干警回忆,画下了此人的头像,目前已经将目标人确定。此人绰号叫大狗子,大名叫苟勇,自从杨卫革被毒杀以后,苟勇凭空消失。”
祝焱拍案而起,声音有些激动,道:“这个苟勇关系重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益杨公安局到底有没有战斗力,就要看这一个案子了。商局长,对这个案子你要有信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是你的后盾。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要放手大干一场。”
商游跟着站起来,朗声道:“请祝书记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苟勇找出来!”
祝焱又对李度道:“检察院对益杨公司的调查有没有结果?”
“当初院里好几人都看过从中山东路115号收过来的卷宗,对这些证据有些印象,专案组制定了新的调查措施,从外围入手,抽丝剥茧,争取将土产公司的贪腐案件揭开,不过由于证据缺失,难度很大。”
侯卫东坐在一旁,按照他的级别,只能带耳朵,没有动嘴的资格,他心道:“小纸条,怎么李检把小纸条的主人忘了?”心里正在想着此事,祝焱打断李度道:“如今审计组已经撤出来了,但是小纸条提供者你们去查没有,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
李度忙道:“我正要汇报此事,小纸条是用左手所写,是在刻意隐藏,但是我们经过调查,认定是土产公司厂办工作人员李琪所写。我单独和李琪谈过一次话,她也承认了此事。她原来在财务室工作过,后来被排挤出财务室,在厂办工作,中山东路115号是她无意中知道的。
“这个小姑娘很有心机,虽然对易中岭等厂领导的腐败行为很不满,表情和行动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暗暗搜集证据,只是她始终在外围,没有接触到核心的东西,她所说的事情我们也基本上掌握了。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明知里面有鬼,可是没有直接证据,最多只能算经营失误或是决策失误。”
“决策失误?一句决策失误就可以推卸掉搞垮一个厂的责任?”祝焱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这易中岭是狗鸡巴抹菜油——又奸又滑!”
侯卫东跟随祝焱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骂人,他心里明白祝焱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易中岭的厂长职务被免去以后,他潇洒地提交了辞职报告,把益杨土产公司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奉命而来的顾铁军,自己天天到城外钓鱼,按他的话来说:“终于将一身的担子卸了下来,以后将为自己而活。”
由于易中岭是沙州、益杨两级人大代表,没有法定事由不能免去代表职务,同样,没有铁定证据,意味着益杨警方不能轻易动他,如狗咬乌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杨卫革的家属已经到了岭西省委跪地喊冤,并写了血书,锋芒直指祝焱。省委相关领导也作了批示,这让益杨的工作很被动,对待易中岭一事就需要更加谨慎,一切要以事实说话。商游和李度在祝焱办公室一直谈了两个多小时,这才离开了祝焱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曾宪刚,他带着茶色眼镜,一脸沉静地坐在沙发上。
任林渡摆弄着电脑。有了李晶的捐赠,县委几个核心办公室基本实现了人手一台电脑,超过了沙州市委办公厅的人均拥有量。任林渡电脑水平一般,这一段时间,只要有空,他就将有用的文字资料输进电脑。
任林渡听说曾宪刚是侯卫东朋友,很热情地泡茶,并陪着他聊天,谁知曾宪刚是个闷葫芦,问三句,答一句,饶是任林渡话多,也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宪刚,你怎么有空过来,怎么不打电话?”
曾宪刚脸上笑意闪了闪,便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道:“疯子,今天中午我的装修店开业,你有空没有?过来看一看。”
“商店这么快就开起了?”
“货品都是现成的,从福建发过来就行,我主要是负责场地,位置在中山东路98号。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侯卫东取出手机,道:“刚才手机是无声状态,忘记调回来了。中午是否有空,我决定不了,得请示祝书记。”
聊了一会儿天,到了下班时间,侯卫东请示祝焱,道:“祝书记,建委张主任刚才打电话来,说是沙州建委柳副主任来了,请您去。”
祝焱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道:“今天中午我要回家吃饭,儿子从岭西回来了,除了市级领导,谁也不陪。”
侯卫东将祝焱送回家,赶紧到了中山东路98号。店堂一楼一底,足有三百个平方,地板砖、洁具等产品都很高档,品相不错,价位不低。
放了鞭炮,商店两旁又摆了十几个花篮,便算是正式开业了。秦敢刚从广东回来,熟悉这些程式,曾宪刚委托他全权操办这一切。
中午1点,秦敢留在店里,其他人都到湘式菜馆吃饭。
新式湘菜就如重庆江湖菜一样,刚刚在原产地流行,便有机灵的益杨人将其搬到了益杨,所以益杨虽然处于内地,在饮食上却混杂着各种流行元素。几个人在新式湘菜馆里闲谈,一个年轻女孩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道:“曾老板,不好了,商店里打起来了!”
侯卫东见女孩直喘气,道:“你慢点说,怎么回事?”
女孩子很激动,说话也有点结巴,道:“你们刚……刚走,就来了十来个人,他们要收五千块钱的保护费,秦敢不同意。后来他们就开始砸店里的东西,秦敢提刀和他们打起来了。”
曾宪刚、曾宪勇以及他带来的年轻人听到有人来砸场子,脸色都是一变,刷地就站了起来。侯卫东深知四人都是勇武之辈,搞不好要出大事,忙道:“今天开业,别把事情闹大了。”
“到厨房抄家伙,不要用刀,找木棍。”曾宪刚喊了一声,就朝厨房里跑。
侯卫东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用手机报警。
中山东路98号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打斗声就从人群中间传了出来。
曾宪刚等人从新式湘菜馆离开的时候,已经从厨房里拿了擀面杖等各式各样的木棍。木棍是打架的好兵器,对付短刀效果尤其明显,而且不容易闹出人命。他们等到老柳停了车,呐喊一声,便朝着打架现场冲了过去。
侯卫东原本不想参加打架,可是见到这种场面,热血往上一涌,脑袋发热,也就忘记了自己的秘书身份,跟着曾宪刚冲了进去。他钻进人群圈子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商店门口,秦敢提着一把砍刀疯狂地乱舞,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人,十来个地痞模样的人都提着刀,居然不敢近身。
曾宪刚从这群人的背后冲了过去,用木棍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他们都是上青林的石匠,为人向来勇悍,加上前一段时间天天打沙袋,手头格外有力气。而这一群地痞平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没有多少力气,全仗了人多来逞凶。这一顿乱棍,将十来个地痞打得昏头昏脑,有三个人当场就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可是地痞毕竟人多,手里都有刀,也不肯退让。
侯卫东赤手空拳不敢参战,他抽个空子跑到商店里面,见几个店员手里拿着板凳等东西站在门口,脸吓得发青,却不敢参战。侯卫东劈手夺过一根方木棍,转身就朝外跑。
这时双方都在混战,不时有鲜血迸流,人群也就越退越远,侯卫东见到一个提刀人跑过来,乘其不备,一棍狠狠地砸在提刀人的小腿之下。方木棍发出咯的一声巨响,断成了两截,提刀人抱着小腿就在地上惨呼起来。
警报声大作,警察赶了过来。
除了三个被打断腿的,以及三个跑掉的杂皮,打架的人全部被上了手铐,带到了城关镇派出所。由于现场人多,侯卫东没有暴露身份,完全服从公安人员的命令。
侯卫东、曾宪刚都没有受伤。
曾宪勇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刀伤不深,只是血流了不少。另外一个叫曾宪印的年轻人受伤稍重一些,后背被砍了一刀,流血不止。秦敢受伤最重,身上中了好几刀,肠子被捅了出来。秦敢和曾宪印被送到医院治疗,没有带到派出所来。
被带进派出所的八个混混几乎全部带伤,头上个个都顶着大青包,看着侯卫东等人,眼中都喷着火。
他们是地痞,地痞惯于欺软怕硬,侯卫东等人以少打多,以木棍对付匕首、长刀,不仅没有吃亏,而且将他们打得灰头土脑,因此在喷火的同时却也有三分畏惧。
进了派出所,所有人都戴着手铐,不管正方反方,全部蹲在一间大房子里面。几个穿着无标志警服的联防员走了进来,不问情由,先是每人一顿耳光和飞腿。恶战一场,侯卫东毫发未损,却被联防员踢了飞腿,暗自道:“益杨社会治安真是太差了,一定要劝说祝书记出重拳打击黑恶势力。”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又被狠狠踢了一脚,一名小个子联防员道:“你跟我来。”
跟着小个子联防员到了一间办公室,一名穿着警服的民警靠在椅子上,悠闲地抽着烟。联防员提着一个大牛皮袋,道:“把身上的东西全部取出来。”
侯卫东此时心境与以前大不一样,他有意想了解派出所是怎么办事的,将身上手机、钱包、钥匙取了出来。他的县委工作证恰好没有带在身上,钱包里也就只有一张身份证。
联防员看到侯卫东有手机,冷笑道:“你还用得起手机,从哪里偷来抢来的?”
这时,手机恰好响了起来,联防员有意恶作剧,将手机调至喇叭状态。
“侯秘,你好,案情有了新突破。”
这几天,商游数次到了城关镇派出所,他的声音颇为沙哑,很有特色,小个子联防员将其声音记得特别清楚。此时从手机中骤然传出来商游局长的声音,将联防员吓了一跳。
仿佛手机会咬手一样,联防员急忙将通话断掉,又将手机放回到桌子上,凑到民警耳朵边说了几句。
手机再次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那民警狐疑地看了侯卫东一眼,然后就盯着桌子上不断发出刺耳铃声的手机。他从抽屉里取出电话本,翻到商游的号码,然后取过手机看了一眼。
民警确认是商游的电话,脸上笑容就有些复杂,道:“你接电话,商局长的电话。”
侯卫东从容地接过电话,道:“商局,你好,刚才信号不好。”
电话里传来了商游的声音:“公安局在岭西找到了苟勇的女朋友,但是还没有抓到苟勇本人,我们正在加紧审讯。”
侯卫东道:“如果能够抓住苟勇,就太好了。”
“祝书记对案件有什么要求,请侯秘及时传达给我们。”
挂断电话,侯卫东也就不再和民警捉迷藏了,道:“我叫侯卫东,在县委办工作。”城关镇这位民警尴尬地道:“不知侯领导是县委的,实在是对不起了。”
侯卫东道:“今天这个事情很简单,我的朋友曾宪刚新店开业,来了十来个人,说要收保护费,然后就开始砸场子,大家发生了冲突。”
城关镇民警一脸气愤,道:“这些流氓他妈的太无法无天了,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你那几个朋友打架蛮厉害,将十来个提刀的流氓打得鸡飞狗跳,解气,解恨。”他又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所长汇报这事。”
过了几分钟,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民警就走了进来。城关镇民警介绍道:“这是谭所长。”
谭所长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紧紧握着侯卫东,道:“侯秘,今天的事情很清楚,一帮小流氓闹事。你就放一百个心,我已经打了招呼,这帮小子以后再也不敢到店里来闹事。”
侯卫东心中暗道:“谭所长看似热情,却是话中有话,此事他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了?”
他也就话中有话地道:“我相信谭所长会秉公办案子,这个案子结了以后,我请县委办公室写一个简报,专门发在《要情参考》上。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公安机关重拳出击,为我县企业保驾护航》。”
谭所长是明白人,听懂了侯卫东的话外之话,扭头对城关镇民警道:“等会儿给侯秘的几位朋友做笔录,做完以后就让他们回家,那几个闹事的地痞全部治安拘留。”
侯卫东离开派出所以后,从银行取了两万块钱,直奔医院。曾宪印伤势不重,缝合以后就可以出院,秦敢则需要住院治疗。他帮着秦敢把住院手续办完,也接近下午2点,这时曾宪刚等人也从派出所出来,赶到了医院。
侯卫东急匆匆地回到了县委办。
此时,侯卫东深深地感到权力的重要性。他虽然身处于益杨县权力中心地带,但本身并没有任何威权,所有意志只有通过祝焱才能转化为行动,离开了祝焱,他说的话狗屁不如。他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要和祝焱一样。”
刚到县委大院,就见到了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
粟明心里是一肚子的邪火,道:“卫东,祝书记有空没有,我有急事要向他汇报。”
“粟书记,别着急,到办公室坐一会儿。”
粟明到了县委办,喝着侯卫东的好茶,道:“难怪别人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如果没有侯兄弟,到了县委办,我可是喝不了这一杯热茶。”任林渡也在办公室,开玩笑道:“粟书记也太谦虚了,即使侯卫东不在办公室,我还是懂规矩,一杯热茶无论如何也要泡上。”
粟明和任林渡曾经有过接触,恭维道:“县委有眼光,将最优秀的人才都集中到了委办,两位老弟前途不可限量。”
侯卫东问道:“粟书记遇上什么事了?我看你火气不小。”
粟明气愤地道:“昨天庆达集团副总黄亦舒到上青林来看厂房,晚上到益杨宾馆的歌厅唱歌,被一伙地痞打了一顿,还被敲诈了一千多元钱。黄亦舒到派出所报案以后,派出所态度暧昧,黄亦舒火气大得很,声称益杨投资环境有问题,嚷着要撤资,今天一早他本人已经离开了益杨。”听说是这件事情,侯卫东暗道:“真是想睡觉就遇到枕头,这是一个太好的药引子。”他主动道:“祝书记下午4点要参加青年人才座谈会,现在应该还有时间,我先去给他报告一声。”
粟明道:“稍等一会儿,计委杨大金也知道此事,我们说好一起来向祝书记汇报此事。”他给杨大金打了一个电话,刚拨了号码,就听见走廊上响起了电话声,杨大金拿着电话也走进了侯卫东办公室。
祝焱听了粟明和杨大金的汇报,脸色很是难看,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黄亦舒等人有没有违法行为?”
杨大金道:“他们就在益杨宾馆东方红歌厅唱歌,莫名其妙就被一伙地痞盯上了,黄亦舒被人用盘子砸在头上。”
祝焱诸事缠身,心里火气亦大,他把火气压在了心头,道:“这事我知道了。杨大金亲自到岭西去一趟,代表益杨县委、县政府对黄亦舒表示慰问,我再给张木山打个电话。粟明回去以后,继续做好基础工作,不能因为这事影响了工程进度。”
粟明道:“祝书记放心,上青林老百姓都很支持工作,搬迁很顺利。”这时,侯卫东插话道:“现在是应该好好整一整益杨的社会治安问题了。上青林一位村民在城里开了一个商店,今天中午刚刚开张,一伙地痞就跑来收保护费,没有谈成,就开始砸商店,双方在大街上打了一架。”
“这是正气不盛,邪气横行。”
祝焱对侯卫东道:“等会儿我参加完青年人才座谈会,把新到的政法委蔡恒书记请到办公室来。”
何谓成就感?这是一个哲学命题,讲透彻就是厚厚的一本书,或者说厚厚一本书也讲不透彻。
对于益杨城内的严打风暴,侯卫东心中有着实实在在的成就感。与大哥侯卫国交谈以后,又结合自己在上青林的遭遇,让他对益杨城内黑恶势力有了全面了解,他利用了黄亦舒被敲诈、曾宪刚被打砸这两个事件,将县城的治安问题捅到了祝焱面前。
祝焱对游宏案件也有反思,又有检察院的痛苦经历,得知黄亦舒和曾宪刚两案以后,下定了决心,在益杨发起了一场旨在“保护发展环境,增加老百姓安全感”的严打整治战役。
这一次亲身经历,让侯卫东对领导身边人的能量有了全新认识。
县委常委、政法委新任书记蔡恒锐气十足,在祝焱的支持下,公、检、法、司以及驻益杨武警多次共同配合,对益杨城内的黑恶势力依法进行了全方位、持续有力的打击。
严打整治工作开始之前,祝焱拜访了市局局长老方,得到老方大力支持。市局派出精兵强将,全过程参加了严打整治战役,打击力度空前,规模空前,在益杨历史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不少受害者或明或暗地开始向警方敞开了紧闭的心扉,一件又一件证据被警方固定。
断手黑娃、后起之秀青皮、出手最狠的小刚,原来都是在益杨城内威风一时的社会人物,如今在人民专政的风暴之中被席卷一空,被关押的地痞流氓很快就充斥在各个派出所以及拘留所、看守所中,随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审讯和取证工作。
还有一个重要成果是搜出来八支手枪,消除了治安隐患。其中两支是制式手枪,六支是制作精良的土手枪,一支制式手枪就是射杀秦大江的手枪,以物追人,枪杀秦大江的案子也就被破获了。
枪杀秦大江时,黑娃手下掌握了数十名马仔,他被虚幻的实力激荡,雄心勃勃想一统益杨建筑原材料市场,狂妄时,视益杨政权如无物,派人枪杀了绊脚石之一的秦大江,目的是杀一儆百。他的美梦由于两个蒙面人的突袭而成为一场笑话,手被砍断以后,青皮、小刚、大勇等所谓的生死兄弟迅速背叛,各自拉起了一群人马,根本不听他的招呼。
多场混战,大浪淘沙,形成益杨黑恶势力的春秋时代,最后留下了黑娃、青皮、小刚三股势力。三股势力都没有想到,共产党认真起来以后,会有这样猛烈的雷霆阵雨。
从黑娃那里查抄出四支枪,而且一支枪有血案,黑娃前景自然不妙。
从青皮的手下马仔查出了不少毒品,他面临着严惩。
小刚的马仔虽然人最多,在城内干了不少可恶事情,但是他们不涉及命案,又不牵连毒品,或许可能保住一命。
一个月后,在益杨城内召开了公捕公判大会,往日不可一世的黑恶势力们被押上了十辆东风卡车,每辆车上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益杨街道上人山人海,流氓头子们垂头丧气如过街老鼠一般,这引发了益杨人的食欲和酒欲,街道上的卤食摊子被一扫而空,酒产品销售量也是平时的数倍。
祝焱用一场暴风般的洗礼,为益杨人民带来了安全感。
公捕公判大会结束后,在益杨小招待所,沙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绍实听完了益杨县委的汇报,代表沙州市委给予了益杨严打整治工作以充分肯定,《沙州日报》记者随后就开始对王绍实和祝焱进行了采访。
季海洋心情不错,他对身边的侯卫东道:“卫东,你的科长任命下来大半个月了吧?”
侯卫东急忙谦虚地道:“季常委,我到委办时间不长,请您多批评帮助。”
季海洋笑呵呵地道:“综合科长是股级,你以前担任过副乡镇级,从职级上级别并没有提高,但是综合科长位置重要,前途远大。我给你配了一名助手,综合科副科长任小蔚,她是岭西省委组织部1995年的选调生,人很能干。你平时可以不管综合科的事情,专心为祝书记服务。”
在大半个月前被任命为综合科长,本质上是给侯卫东挂一个职务,但他仍然是祝焱专职秘书,这也是他的主职,综合科具体事务由任小蔚负责。如此安排是季海洋对侯卫东的示好,侯卫东自然是心领神会。
在机关工作,许多事不用点破,彼此心领神会是最好的状态,这需要有悟性。不少成绩优秀的大学生分到机关,一来就碰了钉子,很多年都在机关底层爬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从事机关工作特有的悟性。
季海洋有些懒散地道:“等一会儿记者采访完,如果祝书记没有其他安排,你就和政法委的同志陪他们吃个晚饭。这一段时间蔡恒累惨了,我也不轻松,今天要好好睡个大觉,做一做春秋大梦。”
侯卫东接受了这个任务,坐在小招待所的前厅里,心不在焉地等着《沙州日报》的记者们。
县委常委、政法委蔡恒书记原本是沙州市委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后年才满四十岁,刚到益杨县便遇到这一次严打整治。他原本是公安出身,指挥这场战役算是得心应手,轻重也拿捏得不错。
他在前厅与侯卫东坐了一会儿,随口问道:“侯科长,侯卫国是你哥哥吗?”
大凡是从沙州公安局过来的人,多半要问这个问题。侯卫东已经习惯了,道:“侯卫国是我大哥。”
蔡恒见自己眼力不错,道:“你们两兄弟长得很相像,一样能干。”
在前厅站了一会儿,蔡恒看了好几次表,道:“这些记者还真是啰唆。我们的汇报材料很详细了,他们依葫芦画瓢就行了,用得着采访这么久?!”
又等了一会儿,《沙州日报》记者才走了出来。最吸引眼球的是段英,普通的白衬衣与牛仔裤,穿在段英身上,丰满的胸部却是呼之欲出。
段英是跟着王绍实到了沙州,以前她都是跟着老前辈四处采访,这一次她独立下来采访,心情自然又不一样,对蔡恒道:“蔡书记,根据报社安排,要对益杨严打整治进行系列报道,我们采访组准备在益杨住上几天,对公、检、法以及人民群众进行采访。”蔡恒在市局政治处工作过,平时经常与记者打交道,对于媒体的重要性认识深刻,很配合地与段英交谈着。
如何面对段英,侯卫东着实为难。从男人本性来说,段英是极佳的伴侣,那一夜性生活疯狂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但是自从当上祝焱秘书以后,他见识大增,不断地约束自己的行为。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在益杨这种较为封闭的地区,男女之事最容易让人处于风口浪尖。
蔡恒与段英聊了几句,介绍道:“这是县委办综合科科长侯卫东,祝书记的秘书,他对严打决策情况也很熟悉。”
侯卫东点头道:“你好。”
两人目光略一交接,都迅速躲闪开。
自从接受了到益杨采访的任务,段英总是不经意间想起侯卫东,那次销魂经历,让她不知不觉地将侯卫东藏在了内心最深处,甚至取代了初恋男友的位置。在沙州报社这一段时间,别人先后介绍了三位还算优秀的男子,她始终没有任何感觉。
此时与侯卫东眼神碰撞,让她莫名地有些伤感。
晚上,段英住在益杨宾馆,她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可是手机一直静悄悄,盼望中的铃声始终没有响起来。到了晚上12点,她在心里叹息一声,颇为失望,正准备睡觉,这时手机铃声猛地响起来,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吓了我一跳。”
段英满心希望是侯卫东打来电话,结果却是沙州日报社的好朋友王莎,话语间有着掩藏不住的失落。
王莎比段英小四岁,是才从大学毕业分到沙州日报社的,虽然只是相隔四年,性格却相差了一个时代。王莎才喝了酒回来,吊儿郎当地道:“英姐,我是害怕你夜晚寂寞,所以特地打电话来陪你聊天。你一个人住在酒店?我记得你在益杨工作了两年多,难道没有一个情郎?”
段英笑骂道:“你这个小妮子,一天到晚头脑里就只有情和爱。这个社会坏人多,小心被坏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我就是坏人,谁敢买啊?”
聊了一会儿天,放下电话时,段英的失落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愈发地高涨了。她抹了抹眼泪,暗道:“侯卫东,你也太狠心了。”
离开祝焱以后,侯卫东几次压制住了给段英打电话的冲动,逃也似的回到了沙州学院。进了家门,当防盗门轰地关闭时,他才彻底断掉与段英联系的念头,然后用座机给小佳打了电话,又看了一会儿电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