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侯卫东才回到益杨教授楼。第二天早上,他开车出了沙州学院,各个基金会门面都排着长龙。
“挤兑”,侯卫东头脑中冒出了这个词,他的钱大多数在银行里,并不慌张。可是见到许多老人焦急的面容,他骂道:“狗日的基金会,财务状况到底如何,真要垮了,把这些老人就害惨了。”
青林镇基金会也是排着长龙,一个戴袖笼的基金会工作人员站在边上干瞪着眼,手足无措。
侯卫东看着基金会门前排起的长龙,暗道:“也不知基金会还有多少钱,能否应付这一个挤兑风潮。”
过了一会儿,人群开始乱了起来,男男女女开始叫骂起来,多数为青林镇的镇骂。镇骂是对男女生殖器以及行为准确、夸张、想象力丰富的描述。叫骂一阵,人群开始朝着政府大院走来。很快,这群人就上了楼,一些人包围了赵永胜办公室,一些人就去包围粟明办公室,甚至还有几个人找到了侯卫东。
“基金会是政府办的,怎么也要垮了!我要取钱,这是我们全家的血汗钱。”一位大婶来到侯卫东的办公室,声泪俱下地进行控诉。
侯卫东并不分管基金会,平时连基金会的边都沾不上,但是出于维护政府的形象,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谁说基金会要垮了?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面,也不知道这事。”他将自己的基金会存单拿出来,道,“我也有钱在基金会里面,如果要垮,肯定早就取了。”
那个大婶取过存单,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口中道:“你是当官的,钱多得很,取不了钱没有啥子。这是我们全家存的钱,就图个高息,你看看。”侯卫东接过她的存单,里面有五千块钱,劝道:“你这钱是定期,现在取了不划算,要损失不少利息,现在不用着急,过了这几天就能取钱。”
那位大婶见侯卫东和颜悦色,态度很好,并不板着脸,又同为受害者,心情便好些,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大婶一走,侯卫东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我是侯卫东,沙州基金会的情况如何?”
李晶已经与工行办妥了贷款,还掉了基金会的钱,基金会的风波就与她无关了。她口气很轻松地道:“到处排着长龙,我估计基金会没有钱了。”
“还没有官方的正式消息?”
李晶的消息来源比较准确,她对于小道消息传播之迅速也感到吃惊,道:“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口口声声说是秘密,却一点不守纪律。现在搞得全城风雨,不知如何收场。”
侯卫东就将这消息通知了二姐侯小英,虽然说侯小英早就知道了这事,但是他仍然有泄密的嫌疑。听了李晶的抱怨,道:“官员也是人,他们也有亲朋好友,所以泄密就在所难免。”
李晶其实不是指责侯卫东,听到侯卫东解释,笑道:“听你这么说,你也是泄密者之一?”侯卫东不好意思地道:“我给二姐打了招呼,不过我给她说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此事了。”李晶假装嗔怒,道:“泄密就是泄密,要受惩罚,星期六请我吃饭。”
这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很久没有陪小佳了,这一周答应了要好好陪小佳。侯卫东借故推托道:“星期六不行,我还有事,改天我向李董赔罪。”
李晶心思玲珑,听其吞吞吐吐,笑道:“我知道你要陪女朋友,算了,开个玩笑。”
挂断了李晶的电话,侯卫东想起她那天的借种戏言,不禁有些心旷神怡。他又想起了守在沙州的小佳,在心里批评自己:“我怎么就禁不起美女诱惑,意志力实在脆弱。”
他连忙打通了小佳的电话。
青林镇大事不断,侯卫东接连数周都没有回沙州,小佳已经很有意见了。听到侯卫东的声音,心中欢喜,口气却是淡淡的,道:“你真是很忙,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侯卫东赔笑道:“小佳,这个星期我一定回来,我约粟明俊两口子吃饭,先把感情建立起来,以后好办事。”
小佳仍然不兴奋,等侯卫东说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怎么把我们的正事忘了?”
“什么正事?”侯卫东心里打了一个转,这才恍然大悟,道:“星期五我回来,星期六我去向岳父岳母求婚。”
小佳这才高兴起来:“星期五,我去买点基围虾,给你做好吃的。”
侯卫东笑:“光是上面吃饱,下面怎么办?”
小佳脸微红,低声道:“这是办公室,讨厌。”
和小佳调笑一番,侯卫东心情大好。
这时,杨凤打电话过来,道:“侯镇长,11点钟到小会议室开会。”她加了一句,“基金会兑不出钱,老百姓吵得好凶,开会肯定是这件事情,今天钟镇长应该头痛了。”
在镇政府的分工中,镇长主持政府全面工作,但是按照惯例他要直管财政所,绝大多数一把手会紧紧握着这个权力的。而农经站一般是由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来管,以前是由粟明分管,现在是由钟瑞华分管。但是由于基金会涉及重大利益,分管领导常常夹在各方势力中间,能力强的就是快刀切豆腐两面光,能力弱的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钟瑞华原是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和赵永胜关系不错。现在两人关系更好,钟瑞华是明显倒向赵永胜。
11点,青林镇各路诸侯全部来齐。
赵永胜神情严峻地道:“青林镇基金会出现了挤兑现象,我打电话问了,县城里的基金会也排起了长队。这件事情是全县性的,甚至是全市性的,上级领导肯定有解决办法,我们不用着急。”
他威严地扫视众人一眼,道:“虽然不用着急,但是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钟镇长是分管领导,要切实做好解释工作,具体方案由钟镇长和刘书记商量研究,白春城跟我到县上去走一趟。”
赵永胜这一番安排,就将粟明排除在外,粟明也没有多说,只是在笔记本上写着。散会以后,他马上到党政办,将那本会议记录要了过来,由自己保管。
散了会,侯卫东又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李董,你的情报还是比较准确,怎么正式文件还没有出来?”
“卫东,你放心,取缔基金会是迟早的事情,这事绝对可靠,我不会拿精工集团的前途和命运开玩笑。”李晶这几年,帮着沙道司经管着汉湖,利用汉湖的资源结交了不少朋友。俗话说,关系就是生产力,这也是她想自立门户的重要理由。
侯卫东知道李晶关系网甚宽甚深,也就信了九分,道:“看了今天取钱的场面,我觉得此事我们可以利用。”
“怎样利用?”
“我们国家这几年经济增长很快,经济要持续发展,资源类企业是基础,虽然这几年煤炭行业很不景气,但是我估计在不远的将来,煤炭行业会全面复苏。”侯卫东到了青林镇以后,靠着石头资源赚了不少钱,对于资源类企业就有着天然的敏感。而前几天,党政联席会上多次研究火佛煤矿的事情,让他对煤矿企业也上了心。
李晶道:“你的意思是低价收购煤矿?收购煤矿需要一大笔钱,新和路马上就要开工了,精工集团资金不够,此事暂时放一放。”
“取缔基金会如果是事实,这就是好机会。政府要兑付现金给老百姓,必然要向贷款人追款,很多企业的资金链就要出现问题。我们趁机低价收购,不仅能捡落地桃子,还能够帮助政府解困,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侯卫东加重了语气,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卫东,我暂时不考虑这件事情,资金有限,没有办法,我得做最关键的事情。”
侯卫东见李晶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
基金会的挤兑风潮在政府的干预之下,很快平息了。县长马有财专门做了一个电视讲话,同时将各级政府官员的相关讲话做成一个专题片,连续在益杨电视台播放。
在青林镇基金会门口,放了一个大电视,专门播放电视讲话和专题片。来取款的群众完全是出于恐惧,现在见到了马有财县长的讲话,又见到取款开始正常,不少人就开始心疼定期存单的利息,便退出了取款的队伍,挤兑风潮就这样过去了。
基金会有惊无险地过了第一个坎。
侯卫东将基金会的钱提前取了出来,虽然损失了一些利息,但是本金至少安全了。
而在赵永胜的强力坚持之下,火佛煤矿又从基金会贷了二十万元。
许多平时十分节约的老人,为了得到比商业银行高几个百分点的利息,将所有积蓄全部存到了基金会,全然不知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