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尚玲读完了文件,然后请黎兆平签收这份文件。文件的具体内容,黎兆平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当梅尚玲的秘书将文件和笔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站起来,将文件往前一推,坚决地说,这个字,我不能签。梅尚玲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愣了一下,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黎兆平说,这还需要我来告诉吗?纪委书记同志?梅尚玲说,你可以陈述,我接受你的陈述。黎兆平将那份文件中拿在左手,用右手手指点了几下,说,解除双规,也就是说,我确实是被双规了,但因为查无实据,所以,现在双规被解除,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梅尚玲说,是的,你可以这样理解。黎兆平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扔,说,那有件事,我就不明白了。刚才,尚玲同志,你进来的时候,我和你开玩笑,说你是第一次。这虽然是玩笑,但也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我相信,宣布解除双规,对于你尚玲同志来说,肯定不是第一次。可为什么宣布解除对我的双规,就变成了第一次?显然,不是宣布解除双规这一行为是第一次,而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布,是你尚玲同志的第一次。为什么是第一次?道理很简单,将一个双规人员关押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本身就是违反程序的,不合法的。你们心里很清楚,我根本就没有受贿五十万,也根本不知道那个叫什么周小萸的女人往我的银行卡里打五十万这件事。这是典型的栽赃陷害,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阴谋。同时,我也怀疑,我的案子,根本就没有立案,而是某些人私设刑堂。既然如此,肯定就不是解除双规的问题,而是要对这种公器私用的严重违法乱纪行为,追究法律责任的问题。可是,你们却用解除两个字,轻易将这背后严重的违法行为掩盖了,这样的事,我能接受吗?这样的字,我能签吗?说过之后,他也不理其他人,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对不起,尚玲同志,我想问一下,我是回到里面去继续苦中作乐,还是可以离开这里去乐中作乐?梅尚玲冷冷地说,你可以离开。黎兆平一甩头发,不理在场的任何人,扬长而去,那包私人用品也不要了。等在外面的人,一直想象着梅尚玲领着黎兆平出来,所有官员,都准备上前去和他握手。可是,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黎兆平独自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梅尚玲等人,并没有跟在后面。外面的那些官员有些傻眼了。在没有梅尚玲陪同的情况下,他们如果上前去和黎兆平握手问候,那算什么事?所以,看到黎兆平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全部愣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行动。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行动。黎兆平看了一眼前面的一溜车子,阵仗还真够大的。当然,他也发现了这些人的尴尬,同时也听到了在不远处的那个角落,陆敏和舒彦同时叫他。他向那些官员挥了挥手,停在他们面前,说,你们好呀,我的手很脏,充满了晦气,握手还是免了吧。说过之后,黎兆平越过他们,走向陆敏和舒彦。两个女人并排站着,迎着他,两人似乎都有点不知所措,谁都没有动作。黎兆平走上前,伸出双臂。舒彦和陆敏同时伸开了自己的双臂,准备去拥抱他。可舒彦仅仅只是向前跨了半步,突然觉得,人家是夫妻,自己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拥抱不太合适,尤其和他们夫妻拥抱在一起,实在太暧昧了,便又将双臂放了下来,脚步也停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黎兆平和陆敏已经拥抱在一起。舒彦听到了陆敏的哭声,不知到底是伤心的哭声,还是快乐的哭声。她心里犯堵,非常难受,很想转身逃去,又觉得那太着痕迹,只好站在那里,异常尴尬。黎兆平紧紧地抱着陆敏,头却偏向一边,望向舒彦,舒彦也恰好在望他,四日相对,眼里均有一种浓浓的东西倾流。黎兆平向她招了招手,她情难自禁地走了过去。黎兆平腾出另一只手,将她也抱在一起。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特别幸福,眼泪止不住就哗哗地流出来。黎兆平说,妈的,整个世界加起来,也顶不上你们这两个女人对我好。陆敏说,你知道就好。舒彦说,你这些日子,总算没有白过。黎兆平说,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回家。陆敏说,唐小舟和王宗平在喜来登为你接风。黎兆平哦了一声,说,那我总得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就这样去,不是把整个喜来登都臭翻了?陆敏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舒彦已经准备好了。黎兆平转过头看着舒彦,问道,是吗?说说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陆敏多少有点捉狭地说,她要跟你洗鸳鸯浴。黎兆平推了陆敏一下,说,又胡说八道。我要跟她洗鸳鸯浴,也不用等到现在不?舒彦是我这一生惟一的红颜知己。我非常珍惜这种感情。陆敏说,怕就怕不止是红颜知己。恐怕还会成为亲家母呢。黎兆平看了看舒彦,然后笑了起来,说,是吗?看来我的儿子比我有本事。我没泡到她妈,他却泡到了她女儿。舒彦推了他一把,说,还是高材生呢,你这话有语病。黎兆平向陆敏伸出右手,说,让我这位绅士来替两位伟大的女士当司机吧。洗了澡来到喜来登,唐小舟和王宗平果然已经等在那里。黎兆平和他们一一握手,说,你们可是江南省最大的两个秘书。有你们替我洗去满身的污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来。我们今天来个一醉方休。唐小舟说,酒还是等一会儿喝吧。老板要跟你说几句话。黎兆平说。老板来了吗?在哪里?他四下里看,见唐小舟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才知道,今天这次宴会,是得到两大老板特批的。想到他们还在关心着自己,他心中一暖。唐小舟已经拨通了赵德良的电话,说了几句后递给黎兆平,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卫生间,小声地说。你去里面接吧。黎兆平接过电话,说,首长好。边说,边向卫生间走去,返身将门关上。赵德良说,兆平老同学呀,你受委屈了。黎兆平说.你知道就好。赵德良说,本来,今天喜来登那餐酒,我也是准备去的。可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清源同志也说要去。我对他说,既然我不去,你也别去了,让小舟和宗平去吧,他们年龄差不多,年轻人在一起好说话。你不会怪我吧。黎兆平说,我知道首长很关心我,我怎么会怪你?赵德良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解释一下。那个解除双规的文件,是我的意思。黎兆平哦了一声,这一点。还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赵德良说,你的意见,尚玲同志已经打电话跟我说了。你心里不痛快,我理解。可兆平呀,我们是老同学,我们之间,说话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我希望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假如你是省委书记,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黎兆平快人快语,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法律高于一切。严格按法律办事。赵德良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这件事确实有很多违法之处,可怎么追究?追究来追究去,最多也就是追究到龙晓鹏,甚至连齐天胜,也只能是个纪律处分。其他人,你还能怎么办?相反,这样处理,你考虑过后果吗?我和陈运达,肯定彻底翻脸了。一个省的党政一把手,一旦彻底翻脸,这个省的政治生态,会恶化到什么程度,我不说,你大概也能想象吧。黎兆平说,首长,你要搞清楚,他干这件事,本身就是和你翻脸了。赵德良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认为,运达同志是针对我这个人。我相信,我和运达同志,肯定不会有私人恩怨。他可能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不符合他省长身份的事情。但他肯定不是针对我个人,而是针对我这个位置。你想想,他针对我这个位置,理论上有错吗?没有,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换一种说法,不想当省委书记的省长,是不是好省长?如果我当初没有点野心,我能当省委书记?那么,别人有这么点野心,为什么不行?黎兆平说,那也要手段正当合法呀。赵德良说,是,这一点,我和你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他的手段,是存在问题,可这个问题,大到了何种程度?大到了足以撤销他的省长职务,还是将他判刑?恐怕都够不上吧。既然够不上,他就还是江南省人民政府的省长。我这个省委书记,还要和他搭班子,和他坐在一起,共同面对整个江南省的党政工作。我的职责所在,不是和省长争一日之短长,而是主动和省长搞好团结,将这个班子带好。在你这件事情上,我向运达同志让了一步,同时也已经暗示他,我这样做,并不是怕他,而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我和他之间,斗下去,肯定是两败俱伤,相反,如果和,不仅是我是他之福,而且,是整个江南省六千七百万人民之福。黎兆平说,结果,为了你和运达同志之福,为了全省六千七百万人民之福,我的个人幸福,就被牺牲了。赵德良说,那我反问你一句。为了全省六千七百万人民之福,我的利益,有没有牺牲呢?兆平呀,中国的男人,都是有政治抱负的。当初,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其实就选择了一种中国式的从政哲学,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始终都在得失之间。得,我们需要好好地评估一下为谁而得,为何而得。失呢?同样,我们需要评估一下,失了什么,失得是否有价值有意义。现在我反问你,这次事件,确实使你失去了某些东西,但换一个角度思考,难道你得到的,不是更多?黎兆平想到了林志国。林志国比自己年轻,在这次的事件中,他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都能屈能伸,能极大限度地忍,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到这一点,他有些释然了,对着话筒说,学兄呀,和你相比,我感觉到了我的距离。我这个人,可以说非常骄傲,一生没有服过谁。你今天这些话,我服。赵德良说,既然这样,你明天主动去找一下尚玲同志,把那个文件签收了。黎兆平说,好。我听你的。打完电话出来,菜已经上桌,酒也已经倒满。黎兆平走上前,并没有坐下,端起面前的酒,对唐小舟和王宗平说,这杯酒,我敬你们二位,千言万语,只有两个字:感谢。王宗平伸手要去端杯,唐小舟却说,兆平你错了。你要感谢的人,不是我们。而是舒彦。陆敏在这里,我不怕得罪嫂子。说实在话,假如这一生,有一个像舒彦这样的红颜知己,我死而无憾。陆敏说,唐秘,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嫂子就是一个醋坛子?接着,她又转向黎兆平,说,兆平,我同意刚才小舟的说法,舒彦不光对你有恩,对我们全家有恩。这第一杯酒,你应该敬舒彦。而且,敬酒之前,你应该给她一个拥抱。这个拥抱,你表达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深度,都不为过。舒彦立即叫起来,陆敏,你这是让我钻地洞呀。黎兆平果然依了陆敏的话,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来,走近舒彦,紧紧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你让我这个从不知愧疚汗颜的人,对你充满了那种感觉。谢谢你。舒彦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全书完,如果没有看过瘾的可以在哈十八里搜索《二号首长》和靠近女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