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风原本还不想和白马镖局开战,毕竟,白马镖局有钱有人,背后还有乌孙贾和王顺清的支持,又在洪江城内。一旦开战,余海风的胜算不足。可是,他需要一件事转移野狼帮的注意力,或者说,至少在一个时期内,让野狼帮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别的事。
眼看要吃晚饭了,余海风和罗小飞在一起喝茶说话,见麻子狼和独眼狼进来,问道:“大当家的回来没有?”
独眼狼说:“还没有。”
“怎么去了一整天还不回?”余海风又问,“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去干什么了吗?”
麻子狼说:“大当家的事,我们哪敢问?”
余海风说:“你们去找其他几个当家的问一问,看他们知不知道大当家的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麻子狼和独眼狼出去,余海风和罗小飞继续说话。
罗小飞说:“我知道,让你当土匪,太委屈你了。”
余海风说:“这话从何说起?如今这个世道,逼良为娼,逼民为匪,善不能扬,恶不能惩,贪不能除,义不能张,好人被逼得无路可走。”
罗小飞说:“关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海风说:“什么打算?我的打算就是两三年内,把野狼帮壮大起来。”
白狼和黑狼一起进来。白狼问:“大当家还没有回来?”
余海风说:“还没有。对了,二当家,你知道大当家去了哪里吗?”
“当家夫人怀孕了,大当家带她去三清寺上香祈福。”黑狼说。
余海风猛地站起来:“三清寺才二十多里地,应该早回来了啊。”余海风走到门外,见灰狼正在不远处,便向灰狼招了招手。灰狼跑过来,问:“少当家,什么事?”
余海风说:“大当家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刚才,二当家说,大当家是去三清寺上香。你带些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时辰后,灰狼才抬着狼王回来。余海风听到消息,从房间里出来,见狼王躺在正堂里,已经奄奄一息,脸色顿时变了,问:“这是怎么回事?狗日的,谁干的?”
灰狼说:“是忠义镖局。大当家带去的所有人,全都死了,只有大当家还活着,我们就抬回来了。”
余海风叫:“快,快叫郎中来。”
白狼和黑狼等人也都闻讯赶来,听说忠义镖局杀了大当家,白狼顿时叫道:“弟兄们,抄家伙,跟老子走,去洪江,踏平忠义镖局。”
众人立即呼应,并且向外走。
余海风大叫一声:“等一等。”
白狼转过身,挑衅地望着余海风。余海风问灰狼:“大当家还能说话吗?”
灰狼说:“能。”
余海风说:“你们先等一等,等我问一问大当家的,看他是什么意思。”说过之后,余海风走近狼王,在他身边单膝跪下,问道:“大当家,我们都知道,是忠义镖局暗算了你。现在,弟兄们都要去踏平忠义镖局。你给句话,我们去,还是不去。”
狼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余海风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听到没有?大当家的意思,是暂时不去找忠义镖局报仇。我的理解,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大当家的,其他的事,全都放一放。”
郎中来后,给狼王号脉,野狼帮的各位头领,均焦急地等在一边。等郎中号完脉,所有人都围上来,以询问的目光望着他。郎中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出去。
到了外面,这些人再也等不及了,问:“怎么样?大当家没碍吧?”
郎中说:“大当家内脏受了重创,恐怕要有个思想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余海风已经拔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命令你,一定要救活大当家。如果大当家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杀了你。”
晚上和罗小飞躺在床上,余海风对她说:“我们恐怕得有点准备。”
罗小飞虽然是狼王养大,可她的家人,却是被狼王所杀,她对狼王的感情非常复杂。她说:“他如果死了,我给他披麻戴孝,他应该满足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余海风说,“大当家如果归西,谁来当这个家,你想过吗?”
罗小飞说:“这还用想?当然是你。”
余海风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支持白狼的人,一定不少。”
“那怎么办?”罗小飞显得有点着急。
余海风说:“这几天,我们要分别找人商量一下,探一探他们的口风。”
三天后,狼王死了。死之前,他拉着余海风的手,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银十字架放在余海风的手中,口里一直在说:“王……王……王……”
白狼和黑狼,以及野狼帮大大小小的土匪围在他的四周,当狼王千人斩咽气之后,哭喊一片。
余海风把银十字架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没有哭,而是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在周围人还完全没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时,他已经出手,只一刀,便将郎中杀了。余海风的动作极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拔刀怎么出手的。待大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时,郎中已经倒在地上,大量的血,从脖子处流出来。
红狼和白狼的关系最亲近,他显然对余海风的做法不解,轻轻地问白狼:“少当家怎么了?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找忠义镖局啊。”
“你没看出来吗?他是想立威。”白狼说。
红狼不解:“立威?立什么威?”
“大当家一死,野狼帮就需要立一个新当家的。”白狼说,“他有意在众当家的面前露一手。”
红狼说:“他露一手,我们也露一手。这大当家,不能让他当了。”
白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顿时高声叫道:“弟兄们,愿意为大当家报仇的,跟我走。”
这几天,白狼也没有闲着,他拉拢了很多人。狼王一死,余海风肯定要守灵,不可能离开鹰嘴界,他提议为狼王报仇,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将野狼帮其他当家的带离此地,远离余海风的控制。只要余海风不在身边,其他人谁敢和他这个二当家作对?到时候,他再找几个人,提出大当家继任人选,哪怕有个别人反对,他也可以采取断然措施。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余海风肯定就无能为力了。
没想到,余海风却大声地说:“等一等,我有话说。”
那些准备和白狼一起出去的人,全部停下了。
余海风说:“弟兄们,二当家和各位当家的,要为我爹报仇,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可是,我爹才刚刚咽气,尸骨未寒,我们就这样离他而去,作为儿子,我于心何忍?在这里,我求求各位当家的,帮我把我爹埋了,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其他的事,等葬礼之后再说,就算我求各位当家的了。”余海风说过,当场跪了下来。
所有当家的都有些傻了,没料到余海风会这样。
红狼说:“这小子倒是个人物啊。以前,从没听他叫一声爹,现在倒是一口一声爹。”
白狼见其他当家的上前扶余海风,纷纷说“我们听少当家的”,心里便不爽,道:“以前还真看轻了这小子。看来,他是想在大当家入土之前,把位子定下来啊。”
果然,当天晚上为狼王守灵,独眼狼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们野狼帮如今也是近千号人的大帮,不能没有大当家的。正好各位当家的都在,我提议,我们商量一下,谁来接大当家,我们要快点定下来。”
灰狼也说:“对对对,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帮不可一日无当家的。这件事,要快点定,不能拖,很多大事,还等着新当家的做主呢。”
黑狼说:“这件事嘛,也不用讨论了。少当家是大当家的亲生儿子,父终子继,是传统。而且,少当家有勇有谋,这几个月,他为野狼帮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到了。少当家接位,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们说是不是?”
这几个人,都是被余海风和罗小飞做过工作的。余海风也知道,白狼之所以一再提议下山为狼王报仇,就是想抛开自己,将大当家之位定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白狼这样的机会。换言之,这些人之所以在狼王的灵前提出此事,正是余海风要形成一种压力。
黄狼说:“少当家接班,就这么定逑了。老子没意见。”
独眼狼也说:“老子同意。”
白狼见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立即以眼示意红狼。红狼也意识到,如果不快点扭转,很可能成为事实,便说:“我认为应该由二当家升大当家。”
黑狼等早已经被余海风面授机宜,立即站出来,准备反对。红狼举起双手,说:“我有我的理由,你们听我说完。第一,二当家跟了大当家十几年,他最了解野狼帮的情况,对野狼帮的贡献最大,由二当家来接位,理所当然。第二,二当家升了大当家,其他各位当家的,也可以顺势升一级。”
余海风不动声色,罗小飞见余海风没说什么,也只冷静地注视着他们。
黑狼道:“我反对二当家,这不符合规矩,一定要少当家的继承大当家的位置。”
红狼针锋相对:“二当家的顶替大当家的位置,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妥当,少当家才来野狼帮几个月,如何服众?倘若领导不好,野狼帮就垮台了,你愿意野狼帮垮台吗?”
余海风慢慢站起来,双手一抱拳,对大家说:“野狼帮大当家的位置,应该由最有本事的人继承。我们既然是土匪,就在拳脚上分个高下,谁赢了,谁就是大当家,如何?”
他的话一出口,黑狼就大叫起来:“好,这才是大当家的气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一目了然?”
白狼有些犹豫,他见识过余海风的本事,真要打起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余海风道:“三当家的,你也有份,如果你赢了,你当大当家的,我余海风心服口服。”
黑狼哈哈一笑,斜眼看了一眼白狼:“二哥,你的意思呢?”
白狼不紧不慢地问余海风:“比武我没意见。但我们是兄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伤了兄弟和气。如何比武呢?”
余海风冷静地看了一下大家:“还有谁愿意竞争大当家的位置?”
红狼看了看白狼,白狼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红狼说:“我也想。”
余海风的目光落在黄狼身上:“你呢?”
黄狼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
余海风又问:“还有没有别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但没有人应声。
余海风道:“我一个人迎战你们三人,倘若我败了,你们继续比,谁赢谁当。”
白狼心头狂喜,嘴上却没有说什么。黑狼双眉一皱,道:“我们三个打你一个,对你不公平!”
红狼心中暗喜:三个打一个,你是自己找死!
余海风显得平静大度:“既然是大当家,一定要武功出众,如果我连三个人都打不赢,就不配当大当家。”
白狼给红狼使了一个眼色,红狼心领神会,双手一抱拳:“少当家好气魄,我先来领教。”他一个箭步冲到余海风面前,扬起拳头就打。余海风有心在土匪们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厉害,微微一侧身,让开红狼的拳头,脚一弓一弹,啪,红狼直飞出去,跌在地上。
那一招太快了,很多土匪只看见红狼冲到余海风面前,然后人就直飞了出去。
红狼跌在地上,好久爬不起来。
黑狼伸出大拇指赞道:“少当家厉害!”
土匪们爆发出一片喝彩声:“确实。”
白狼心中一惊:这小子也太厉害了吧?他望着黑狼,自己不动,意思让黑狼先动手。黑狼上去,和余海风交手,无论谁赢谁输,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黑狼心直口快,没白狼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说道:“少当家,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余海风双手一抱拳:“请。”
黑狼拳脚施展,呼呼生风,两人打成一团。余海风经过几招之后,就已经看准了黑狼的破绽,他要打败黑狼易如反掌。但黑狼是拥护自己的,余海风要给他留面子,所以,两人交手了几十招之后,余海风才施展十二追魂腿的第一式。黑狼扑倒在地,汗流满面,大笑道:“少当家的厉害,我输了。”
土匪们发出一片叫好声。
白狼打着哈哈:“少当家好厉害的腿法,我来领教。”余海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就是自己腿法厉害。我不用腿法,一样可以打倒你。
白狼一个纵身扑向余海风,上拳下脚。余海风跟舅舅和父亲学习过,在忠义镖局跟刘承忠、朱七刀学的都是精妙的武功,就是不用脚,也能轻易应付白狼。余海风故意卖了个破绽,脚步很慢。白狼拳头没打中余海风,但变手抓住余海风,想勒住余海风脖子,把余海风摔倒在地。岂知这正是余海风的诱敌之计,余海风扣住白狼的双手,身子一缩,奋起神威,把白狼高举过顶,扔在地上。
一招之内,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土匪们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白狼被摔得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已,他心中恼怒,但爬起来之后,口里却打着哈哈:“少当家厉害,我心服口服。他就是野狼帮新的大当家,以后谁敢不服,老子第一个干掉他!”
他这么一说,大家一起赞同。
余海风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兄弟,既然大家推荐我坐大当家这个位置,我也就不推辞了,我当大当家之后,只做两件事情,第一,给我爹报仇。第二,让大家过上比从前更幸福的日子……”
土匪们一片欢腾。
※※※※※※※※※
狼王头七过后,白狼便闹着要下山,去给狼王报仇。狼王在野狼帮的地位很高,白狼这一闹,很多人跟着起哄,甚至包括一些支持余海风的人。
余海风也知道,这一关难过。狼王千人斩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他作为新一代大当家,如果不替自己的父亲报仇,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白狼之所以一直闹着要下山,是不是已经有所怀疑,还难说。
余海风原本还不想和白马镖局开战,毕竟,白马镖局有钱有人,背后还有乌孙贾和王顺清的支持,又在洪江城内。一旦开战,余海风的胜算不足。可是,他需要一件事转移野狼帮的注意力,或者说,至少在一个时期内,让野狼帮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别的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白马镖局开战。
余海风选择的开战地点,同样是欧家冲河谷。
马家接手洪江的鸦片生意后,最初开了九家烟馆,后来又陆续开了四家,目前在洪江的鸦片烟馆已经十三家。他们还不满足,又分别在黔阳、宝庆等地,开了多家鸦片烟馆,总数已经超过二十几家。马占山已经不满足于所有的货源全部由艾伦·西伯来提供,所以,他组建了自己的马帮,直接从云南进货。艾伦·西伯来其实很支持马占山的这种做法。当初,他和余成长谈判,就是希望由余家的马帮来替自己运送鸦片,只是因为余成长不同意,他才不得不来到洪江,寻找新的生意伙伴。既然马家想自己运输,还少了西伯来在路途可能遭受的损失,他何乐而不为?西伯来其实正在为湖南的需求越来越大而伤脑筋,既然白马镖局愿意自己组织运输,恰恰是帮了他的大忙。
欧家冲河谷,恰恰是马帮必经之地。
白狼闹着要去找忠义镖局报仇的时候,余海风说:“为我爹报仇这件事,我比你们哪个都想。可是现在,我们不能。”
红狼问:“为什么不能?”
余海风说:“我们已经进过一次洪江城,人家已经有了防备,如果第二次进洪江城,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再说,事情才过去不到十天,忠义镖局,一定严防死守。要报仇,我们就要耐心地等,一直等到忠义镖局完全没有戒备的时候。”
红狼问:“那要到什么时候?”
余海风说:“什么时候,我现在不敢肯定,但是,我必须等到这一刻的出现。我们是土匪不错,可我们不能盲目去送死。今后,任何人都不准蛮干,做任何事,都要用脑子。”
红狼说:“那我们现在干什么?难道就这样,天天在家里吃饭喝酒?”
“当然不是。”余海风说,“我们现在是家大业大,坐吃就会山空。我正在计划,准备做一单大的。”
众人便问,这单大的,到底有多大。余海风说:“别急,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虽说是过几天,实际上过了十天,余海风才开始调兵遣将。
白狼听说要攻打白马镖局,立即表示反对。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目前,野狼帮的十五条枪,全是白马镖局送的,白马镖局和野狼帮的关系很好,除了枪之外,还给过野狼帮很多财物。其次,白马镖局现在做鸦片生意,背后的保护伞,是乌孙贾和王顺清。如果动了白马镖局,就等于得罪了官府。白狼还有一大原因没有说出,将来某一天,他若是想和余海风见个高低的话,必然需要更大的支持力量,这股支持力量,便可能是白马镖局。
余海风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第一,土匪没有朋友,只有利益。第二,既然是土匪,抢一两银子是抢,抢一万两银子也是抢,要抢就抢最大的。第三,我不要大家永远在山林里当土匪,而是要到城市里当王,享尽荣华富贵。他的理由一说出来,大多的反对派不反对了,当土匪,不就是想大把金银,痛快享受吗?谁愿意在山林里挨冻受饿,还要提心吊胆预防官府来围剿。白狼看没几个人反对,自己也不好反对,点头赞同。
接下来,余海风开始调兵遣将。他对白狼始终不放心,担心自己一走,白狼就在家里闹事。所以,对于留在家里的人,他进行了精心安排。首先,他特别叮嘱罗小飞,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山寨,一定要暗中盯紧白狼。第二,他将那些听命于白狼的土匪,全部交给红狼带走了。将白狼和红狼分开,也就化解了他们闹事的可能。第三,他将黑狼留了下来,由白狼和黑狼,共同负责山寨的一切事务。
主要人马,余海风全部带到了欧家冲河谷。
由灰狼带一百名弟兄,在第一地段埋伏。余海风给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打草惊蛇。等马帮到达时,通过滚石、射箭等方法,将马帮拦住。灰狼的人马,要隐蔽好自己,只是阻止马帮向前推进,不主动出击。
由红狼带一百名弟兄,在第二地段埋伏。这一地段,离第一地段约半里,而红狼所带的人,全部骑马。余海风给他的任务是,灰狼他们一旦打起来,便带人以最快的速度,将马帮拦腰截断。截断之后,分出一部分人,阻止前面白马镖局的人回救,另一部分人,去抢夺马匹和货物。
再由独眼狼带一百弟兄,抄马帮的后路。估计前面打起来后,白马镖局的马队,货物会向后收缩,而主要的镖师趟子手,却会向前攻击。因此,独眼狼的主要任务,是劫下马帮,如果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是余海风和黄狼带领的两百弟兄,埋伏在灰狼的侧翼。至于这一路人马,怎么进攻,余海风没有说明。
一直等了三天,马帮才来。
当前是白马镖局的镖旗,由雷豹举着。后面是马占山领队,马占林紧随其后。马占山到底是老奸巨猾,刚刚进入河谷,他便命令马帮停下来休息,不走了,另外派出马占林和雷豹,带着十几个人进入河谷探路。
余海风常年行走马帮,和镖局打交道非常多,对于镖局的小手段,了如指掌。他早已经严格约束部下,任何人,不得有丝毫响动。
马占林等从河谷中走了一回,返回马帮,告知马占山,前面安全。
马占山大手一挥,一声吼:“起镖。”
镖师们跟着一起吆喝:“起镖喽。”
雷豹调转马头,一手高举镖旗,一边喊镖:“白马镖局,以武会友!白马镖局,以武会友!”后面是长长的马队,每一匹马身上,都驮满了货物。
马帮走完了大半条河谷,眼看再向前走一里多路,就要出河谷了。岂知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枪响,一名骑在马上的镖师,身体向后一仰,随即倒地。随后便是一排枪响,接着是无数的箭飞过来。
枪声一响,马帮顿时乱了。马占山也有洋枪队,他的枪有三十多支,发现前面有埋伏,他一声吼,洋枪队便开始向前集结。其实,枪声一响,马占山便猜到是野狼帮。野狼帮的十五支枪,是他送的,只要听枪声,就能大致猜出对手拥有的枪支数目,由这个数目,不难猜到是野狼帮。
马占山并不担心,自己毕竟有三十多支洋枪,洋枪的数量,比野狼帮多一倍。
所以,他迅速将洋枪队集中,组织好队形后,先朝野狼帮的第一伏击点打了一排枪。可是,这一排枪响过,野狼帮却没有任何动静。马占山意识到这些人早有准备,不会轻易放弃,决定给野狼帮以教训,便命令洋枪队向前攻击前进。而在洋枪队的后面,马占林指挥着十几名镖师和趟子手。
也是马占山仗着自己的洋枪数量多,才会主动出击。他的马队本来就长,如此一来,整个队伍,便一条长蛇般,摆在河谷里。此时,红狼得到了余海风的进攻命令,他一声大喝,第二队立即冲出树林。第二队有二十几匹马,这个马队迅速冲向马帮,要将马帮拦腰截断。
马占山的洋枪队,原本是分开保护马帮的,因为要集中对付前面的洋枪,便将后面暴露给了余海风。听到后面有喊叫声以及马蹄声,马占山大吃一惊,连忙命令洋枪队回援。可是,洋枪队一旦转身,灰狼的洋枪和弓箭就发挥了作用,射中了好几名洋枪队员。洋枪队不得不趴下来躲避。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野狼帮的马队,将白马镖局的马帮生生截断。
马占山意识到今天遇到了强敌,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轻敌,才犯下了分兵的严重错误。可是,一切已经晚了,洋枪队那些人,都是一些壮丁,离开了枪,他们的武功很一般。现在,他们被对手的子弹和弓箭压得抬不起头来,斗志顿时没有了,许多人开始胡乱放枪。
余海风早已经查清楚白马镖局拥有的洋枪数目,他在暗中数着他们枪响的数量。而洋枪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一击之后,必须重新装弹。余海风利用这个间隙,一声令下,全线出击。
第一波出击来自灰狼,他所率领的土匪,全部冲出,手中有洋枪的,见到有人冒头便开枪。而手中握有弓箭的,则不断向前射箭。与此同时,余海风率领的两百人,从侧面冲出来,喊声震天。独眼狼率领的一百土匪,则从马帮的最后面包抄过来。一时间,整个河谷里,到处都是土匪。
马帮的人何曾见过这种阵式?很多人扔下一切,开始逃走。
马占山所能依赖的是洋枪队,可此刻,洋枪队一是吓破了胆,二是枪里的子弹已经射出,根本来不及装子弹。就算有个别人想装子弹,也由于心慌手抖,无法完成。
马占山意识到,洋枪队不可依靠了,唯一的依靠,还是自己的武功。他当即大吼一声,一提马缰,冲进了土匪阵。马占林见大哥冲了出去,担心大哥会有闪失,也跟了过去。雷豹以及其他镖师也都意识到,今天不拼死相搏,大概没有生还的可能,便也冲了过去。
马占山的如意算盘是,野狼帮虽然人多势众,毕竟会武功的不多,更少高手。相反,自己这边,却有五六个高手,只要这五六个高手冲出土匪阵,一连杀死几十名土匪,其他土匪,就可能吓破胆。
可是,马占山又一次意外了。当中那名戴铁皮面具的土匪,左手短刀,右手长刀,劈砍削刺,一马当先,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无不披靡。雷豹见余海风带着铁皮面具,两把刀左右翻飞,大吃了一惊,立刻想起了忠义镖局的镖师朱七刀。朱七刀也是双刀,一刀长,一刀短,出刀凌厉,上次如果不是他中了洋枪,自己实在没有把握打赢他。这次忽然见了一个戴面具之人,使用和朱七刀一模一样的刀,还以为是朱七刀显灵了。
“什么人?”雷豹喝了一声,他的手上只有一把弯刀,挥舞弯刀,要来战余海风。余海风正要去找雷豹。余海风一提马缰,几起几落,迅速掠到雷豹面前。雷豹不太善于马战,避过余海风挥来的一刀之后,迅速翻身,跳到了马下。余海风勒住马缰,转身看到雷豹已经下马,便也跃下马来,扑向雷豹。雷豹挥舞弯刀,迫风一般劈砍,口中大声吆喝,给自己壮胆子。余海风一声不吭,长刀连刺,雷豹回刀来挡余海风的长刀。余海风左手的短刀如风一般直取雷豹的喉咙。
雷豹退后一步,余海风进两步,长刀和短刀交替进攻,越来越快。雷豹应接不暇,手慌脚乱。忽然,余海风的短刀在他肩膀上划了一刀,鲜血飞溅起来,雷豹嗷的一声怪叫。余海风的长刀又在他的小腹上刺了一刀。两刀得手,余海风跳开。
马占山正对付三名土匪,同时也观察全场局势。他已经看得明白,其他土匪的功夫一般,若是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哪怕土匪再多,他也不怕。问题在于那名戴铁皮面具的土匪,其武功绝对在雷豹之上,甚至还不是高出一点点。如果不对雷豹施以援手,这个戴铁皮面具的土匪,很快就会杀死雷豹。雷豹一死,铁皮面具就可能攻击他或者马占林。他和马占林两人,无论哪一个人死伤,整个局面,都将不可控制。
所以,马占山无心对付面前的三名土匪,他找了个机会,拉开了与土匪的距离,张弓搭箭,怒目圆瞪,寻找机会,要射杀余海风。刚才雷豹和余海风激战,马占山找不到机会放箭,见余海风跳开,他暗叫一声:“自己找死。”便将箭射了出去。
黄狼在一旁看得真切,大喊一声:“大当家的,小心暗箭。”
余海风长刀一伸,咔嚓,把飞来的箭劈成两段。脚下不慢,直冲马占山而去。马占山一声吼,三支箭搭在弦上,射出,分三中下三路,直扑余海风。
余海风长刀在身前如一道铜墙铁壁,当当当,三支箭都被磕飞。身后,黑狼一个箭步抢到雷豹面前,弯刀一举,扑哧!劈在雷豹的脖子上。雷豹的头颅立刻横飞了出去……
马占山见兄弟已死,怒火中烧,一声吼,握着弓的一端,以弓当刀,来劈余海风。
余海风挥刀迎战。
和余海风交手十几个回合,马占山心惊胆寒,白马镖局的人逃出去的不多,没逃走的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土匪们围了个圈子,嬉笑着:“大当家的,砍死他,砍死他!”
马占山又气又急:“你究竟是什么人?”心中愤怒,章法就乱了,余海风忽然狠狠刺来一刀,待马占山抡起弓来挡的时候,他的刀沿着弓弦直削马占山的手。马占山只有撒手,弓被余海风的刀一拨,飞到一边。
土匪们一片欢腾:“大当家的赢了,大当家的赢了,马占山完蛋了,马占山完蛋了!”
马占山连连后退几步,扎了个马步,双手握拳,严阵以待。
余海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把双刀插进刀鞘之中。
马占山见他刀法精湛,自己弓一脱手,几乎就死定了,现在他居然不用兵器,正中马占山下怀,因为马占山家传马拳厉害非常,他很少使用。今天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用不行了。
马占山喝道:“阁下是谁?报个万字,马某死也瞑目。”
余海风冷冷地道:“余海风!”
马占山一惊:“是你?你没有死?”
余海风冷笑:“怎么?我没有死,你很失望?”
马占山感觉背心一股凉气冒了起来,他心虚地道:“白马镖局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劫我们的镖?还要赶尽杀绝?”
余海风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声音如铁:“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还杀我舅舅,我弟弟!你能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马占山浑身一颤:“你……都知道了?”
余海风一声怒吼:“拿命来!”飞身而上。马占山已经没有退路,也是一声吼,双拳左右挥舞,冲了上来。两人瞬间拳来脚去,打在一起。
马占山双拳如奔马,气势汹汹。余海风双腿神秘莫测,一时如流星赶月,一时如狂风暴雨,忽然左边,忽然右边。双方激战几十个回合,马占山渐渐招架不住,手忙脚乱起来。
余海风一声吼:“连环穿心腿!”人高高地跃起。马占山伸手来挡,挡住了余海风左腿,正暗自高兴。余海风穿心腿变成了勾腿,马占山往前一个趔趄。余海风从他头顶跃过,反脚踢在马占山后脑勺上。
马占山扑倒在地,余海风借力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回转来,落在马占山背心,跪了下去,双脚膝盖重重地磕在马占山腰上。咔嚓!马占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腰折断了。
余海风跳起来,双脚夹住马占山的脑袋,一个旋转,马占山的脖子咔嚓一声响,人就软成一团,死了。
土匪们发出一片叫好声。
红狼那边已经得手,早已经围过来观看,看到余海风这一招,顿时心惊肉跳,暗想:老子以前看低了他,这小子,果然厉害,以后老子要小心些!
余海风手一挥舞:“兄弟们,能拉走的全部拉走。”土匪们见这么多车的烟土,个个欣喜若狂。
对于余海风来说,重要的不是劫了这批货,而是杀了马占山和雷豹,又抢了二十几条枪。可惜的是,土匪冲锋的时候,有些洋枪手躺在地上装死,等土匪一过,他们就拖着枪逃走了。所以,余海风并没有夺得白马镖局的全部洋枪。
马占林也趁着混乱的时候逃走了。
当他看到到处都是土匪时,便已经意识到,白马镖局此次是凶多吉少。他不能死在这里,马家还有那么大的产业,赚了那么多的钱,他还来不及享受呢,怎么能就死了?于是,混在洋枪队中的他,看到旁边一具尸体上满身的血,便顾不得许多,将脸和身子往那具尸体上蹭了一下,让自己变得满身满脸的血,然后躺在地上装死。
土匪从此跑过时,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检查,若是发现还活着的,挥手就是一刀,躺在地上不动的,也就放过了。马占林就这样逃过一劫,等土匪冲到前面,和白马镖局的人马厮杀时,他爬着逃进了旁边的树林,然后撒丫子跑了。
逃回洪江,他先把噩耗告诉守在家里的弟弟马占坡。马占林估计,大哥马占山凶多吉少,整个白马镖局的镖师,能活下来几个,也难说。当务之急,必须立即派人去长沙,把马智琛找回来,马占林自己决定去汛把总署报案,请求王顺清出兵剿匪。
马占林赶到汛把总署时,王顺清正坐在里面抽水烟。
最近一段时间,王顺清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自从古立德来黔阳当县令,王顺清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曾萌生退意,想安全着陆。为了促成他的这一决心,也为了令王顺喜悬崖勒马,父亲王子祥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这种生命的代价,确实对王顺喜起了作用,现在的王顺喜,每天跟着老布传播上帝的福音,偶尔劝一劝王顺清,发现他不肯听自己的,也就是叹息一声而已。
王顺清自然不会听弟弟的。乌孙贾把古立德搞倒了,现在的整个宝庆府,都是乌孙贾的天下,而整个洪江,又成了他王顺清的自由王国,如今鸦片成了合法生意,他正可以趁此大好时机,狠狠地赚几年钱。几年之后,或者找个职位去养老,或者干脆辞官,当个闲云野鹤,岂不快哉?
当然,王顺清也有忧患和烦恼。
王顺清的烦恼是白马镖局。马家成了洪江最大的鸦片商人,别人或许还只是猜测,王顺清却是非常清楚的。当初,古立德禁烟,查封了张祖仁的所有产业,鸦片烟馆的房价,便一落千丈。王顺清和胡不来暗中联手,将这些产业全部盘了下来,后来的大部分,卖给了马家。才不长的时间,马家的鸦片生意,越来越红火,相反,对于王顺清的孝敬,却是越来越少。王顺清暗想,到底是外乡人,完全不懂套路,也不讲感情。如果没有自己替他们罩着,他马家能有今天?看来,是要想想办法,整一整马家,让他们明白,在洪江,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王顺清的忧患,自然就是野狼帮。
野狼帮被古立德赶到了鹰嘴界,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甚至都不在宝庆府范围,王顺清原本可以高枕无忧,就算朝廷怪罪下来,也摊不到自己头上。可几个月前,野狼帮在洪江犯了大案,在余成长家制造了灭门惨祸,王顺清就脱不了干系。好在乌孙贾利用这次事件,把最大的责任推给了古立德,恰好朝廷又要让一部分官员替禁烟一事背黑锅,乌孙贾还想置古立德于死地,古立德恐怕是在劫难逃,只等秋决了。
处置古立德的同时,乌孙贾也把王顺清打了一闷棍。朝廷严厉训斥王顺清渎职,并且将他的正七品降为从七品,令他戴罪立功。乌孙贾说,这个处理,是因为他上折子替王顺清求情,说明王顺清守制刚刚期满,很多事不应该由他负责,否则,处理可能更加严厉。王顺清心里透亮,乌孙贾之所以这样干,一是他的驭人之法,二是恨自己当时以守制为由,不肯告古立德,所以要给他一些颜色。
对于乌孙贾,王顺清倒不十分担心。他乌孙贾不就是看中了洪江的财富吗?自己往他的钱袋子里塞钱就是了,只要他敢收,自己就敢送。自己捏紧了他的把柄,他也不敢把自己怎样。最让王顺清忧心的是,野狼帮的活动区域越来越大,在整个宝庆府闹得鸡飞狗跳。王顺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野狼帮恐怕是盯上洪江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谁都离不开钱财,洪江的钱财,不敢说是整个湖南最多的,至少也可以说是整个湘西最多的。迟早有一天,野狼帮会对洪江下手。
若是野狼帮再在洪江制造一个大案,王顺清恐怕就难以过关了。
正被这些事困扰的时候,马占林来了。马占林虽然回了一趟家,却没有换衣服没有洗脸,满脸满身都是血,王顺清看到一个血人,吓了一大跳,问:“你是谁?怎么回事?”
马占林双膝一弯,在王顺清面前跪下来,声泪俱下地说:“把总爷,王大人,请你救救我们马家。”
王顺清问:“马家?哪个马家?”
马占林说:“我是马占林,我们白马镖局,被野狼帮劫了。”
王清顺脑袋一嗡,猛地站起来:“野狼帮劫了白马镖局?在哪里劫的?什么时候的事?”
马占林哭诉着,把野狼帮劫镖的事说了一遍。听说劫镖地点在欧家冲河谷,王顺清心下稍安,暗说:还算好,欧家冲属于贵州管辖,不在自己的范围之内。那也就是说,这件案子,和自己扯不上关系,至少自己不需要承担责任。又听说白马镖局总镖头马占山至今生死不明,绝大多数镖师,凶多吉少,王顺清心中暗喜。你马家遭此大难,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充老大。最关键一点,此去欧家冲河谷有几百里路,土匪不可能在河谷里等着官兵,王顺清无论做什么,都不必担心遇到土匪。
想明白之后,王顺清拍案而起:“老子日你个乖,大白天杀人越货,这些土匪太他妈嚣张了,完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中柱,马上集合人马,准备剿匪。”
邹中柱正要出门集合队伍,王顺清又说:“所有汛兵,不要穿制服,都着便装。”
这是王顺清临时想起的一件大事。清朝对军队的管理极其严格,所有军队,只能在自己的管区内活动,若是离开管区,哪怕只是一两里,哪怕只一塘人马,也需要相应级别的军官才能调动。王顺清现在是调兵去贵州地界,那就需要两省巡抚协调,甚至是更高级别的总督协调。
为了隐瞒官兵身份,王顺清又集合了洪江所有的团丁,并且亲自登门,去请了忠义镖局的刘承忠。
刘承忠听到这个消息,知道余海风对白马镖局动手了,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显得义愤填膺,豪爽地说:“请王大人放心,忠义镖局,自当鼎力相助。”
于是,洪江集中了三百多人的队伍,由王顺清率领,奔欧家冲河谷而去。半途中,遇到许多逃回来的镖师趟子手以及马帮脚夫,王顺清一一收留。向他们打听情况,他们也都是半途中逃走,根本不知道最终结果。
大队人马,很多人需要步行,队伍行进的速度无法快起来,路上走了四天,才到达欧家冲河谷。
队伍进入谷口时,便闻到一股很浓的臭味,再向前走一点,发现河谷里有大量的乌鸦,有的低空飞翔,有的站在地上,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整个河谷,看不到人,甚至也看不到马。接近出事地点时,乌鸦开始飞离,但似乎并不肯走远,仍然在头顶上盘旋。地上,乱七八糟躺着很多尸体,这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很多尸体已经被乌鸦啄得面目全非。
马占林马占坡上前去辨认,发现这些死者,已经完全没了人形,仅仅只能从身高以及身边的遗物判断其身份。在一具尸体前,他们找到了马占山使用的弓箭,由此认定,这就是白马镖局的总镖头马占山。兄弟俩顾不得恶臭,在马占山的尸体前跪下来痛哭。
白马镖局其他人找到了雷豹的尸体,也认出了另外几位镖师的尸体,绝大多数尸体,已经无法认清。
马家的人忙着装运尸体,王顺清煞有介事地指挥人马,在四周搜索,闹腾了整整两天,没有丝毫收获,才下令收兵。
※※※※※※※※※
马智琛带着古静馨赶回洪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由于马占山等的尸体腐烂并且被乌鸦啄食,无法存放,马家不得不在第二天便入殓,第三天便下葬了。马智琛赶回时,只看到门前白色的挽联和大丧过后的其他痕迹。尽管他是被父亲赶出去的,尽管他和父亲之间,出现了极大的矛盾分歧,死去的毕竟是父亲,在门前下马时,披麻戴孝的马智琛便跪了下来。
古静馨虽然没有正式和马智琛举行婚礼,但两人早已经住在了一起,古静馨肚子里,还怀着马智琛的孩子。在马智琛跪下之后,她便以马家媳妇的身份,跪了下来。
马智琛说:“爹,不孝儿回来看您了。”
古静馨说:“爹,不孝媳回来看您了。”
马智琛跪着向前走,一步一叩头。古静馨跟着,同样是一步一叩头。
两人跪行进入马家大门,马占林马占坡以及马智琛的母亲马王氏早已经听说,从里面赶出来。见到儿子,马王氏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儿子大哭。马智琛一面抱着母亲哭,一面对马占林说:“二叔,静馨已经是我的妻子,她怀有我的孩子,你们照顾一下。”
马智琛不能不关心古静馨。半年多来,他和古静馨一直在想办法营救古立德,可是,他们毕竟都是小人物,对于这桩朝廷钦案,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古静馨心力交瘁,身体状况不佳,又在此时怀了孕。此次回家奔丧,马智琛原本不让她回来,可她说,哪怕自己的婚姻没有受到祝福,她已是马家事实上的儿媳,无论如何,她都要回。
马家遭此大难,也就没有人计较马智琛未得到父母同意便娶妻这件事,古静馨的身份,就这么被确认了。
马智琛到父亲坟前拜祭过后回来,马家人便坐在一起,商量报仇大事。
马占林说:“智琛,你在巡抚府里做事,这件事,你一定要禀明吴巡抚,要他出面剿匪。这个野狼帮,和我们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灭了这伙土匪。”
马智琛说:“二叔、三叔,当初,我劝你们不要报仇,结果被我爹赶出了家门。你们想一想,如果当初听我的,不报这个仇,我们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马占林一听,顿时怒火冒出来:“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们这次大祸,是报仇报出来的?”
马智琛心里很清楚,这次的大祸,就是报仇报出来的。他已经听马占林无数次说起事件的经过,毫无疑问,那个戴铁皮面具的人,是余海风无疑。余海风的目标,还不仅仅只是马占山,马家灭了他的门,他也一定要灭马家的门。目前,马家还有几十口人,二叔和三叔,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自己还有四个哥哥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孙子辈还有十几个人。这些人包括自己,很可能是余海风下一步的复仇目标。当初,如果不找崔家报仇,不灭了余家满门,会有这个结果吗?
这种冤冤相报的循环,还可能继续下去,这才是马智琛最担心的。同时,他又极其矛盾,被杀的是自己的父亲,是自己至亲的亲人,作为儿子,他是不是应该报这个仇?是不是应该将这种仇恨传给自己的儿子孙子?他不知道答案,因此他极度痛苦。
马智琛说:“二叔三叔,听我一句话,把鸦片烟馆关了,把洪江的事结了,然后带着全家老小,回西北去,好不好?”
马占坡拍案而起:“智琛,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第一,我们的生意,现在正是赚大钱的时候,你却说要关了。第二,我们有血海深仇,你却说要离开这里。你还是不是马家的儿子?有你这样的儿子吗?你爹如果活着,听了你这话,会一掌打死你。”
马智琛哭着说:“二叔三叔,如果不走这一步,我们马家,有大难啊。”
马占林说:“难什么难?大不了一死。谁最后不是个死?死有什么好怕的?”说这话,马占林其实也没有底气,若真是不怕死,他现在可能和大哥一样,早已经埋进黄土了。马智琛说躲,他还是赞成的,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否则,他就没法维护这个长者形象。尤其是马占山死去之后,马家这个家,就该由他马占林来当,他如果不能硬起来,马家人,一定不会同意他当家。
马智琛说:“二叔三叔,我爹死了以后,我们马家,就剩下你们这两个长辈了。大事上面,只能靠你们二老拿主意。我希望你们好好想一想,野狼帮是土匪,土匪只求财,不害命。但这一次,你们分析过吗?土匪是来求财的,还是来害命的?他们一上来的架势,难道不是要毁了我们白马镖局,灭了我们马家吗?你们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马占林说:“这件事,我也一直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土匪肯定先求财,可这一次,他们一上来就开打。”
马占坡问:“智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马智琛说:“我说,因为我们灭了余家,所以,他们的后人来报仇了,你们信吗?”
“他们的后人来报仇?”马占林说,“这件事,余家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只知道,余家是野狼帮灭的。”
“这件事,我认为你们应该能想到啊。”马智琛说,“余海风实际是野狼帮大当家狼王千人斩的儿子,我记得是三叔告诉我的。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余海风真是狼王的儿子,那么,他是狼王和谁的儿子?和崔玲玲,还是别人?如果是别人,余成长和崔玲玲为什么认他为儿子?余成长和狼王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儿?狼王和崔家之间,又有什么过节儿?”
马占坡拍了一下脑门,道:“对哟,这件事,我怎么没想到?”
马占林说:“不管余海风是不是狼王的儿子,现在也死无对证了。狼王和余海风都死了,说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马智琛摆了摆头:“你们错了,余海风没有死,几个月前,他还去长沙找过我。”
“余海风?他去长沙找你?难道他没有死?”马占林叫道。
马智琛说:“他不仅没有死,而且,他已经知道我们马家和崔家的仇恨,也知道余海云和崔立之死,是三叔和雷豹下的手。”
马占坡打了个寒战:“这就怪了,这些事,他怎么会知道?”
马占林说:“莫非那个戴铁皮面具的人,就是余海风?”
“二叔不是说,他使的是朱七刀的双刀吗?”马智琛说,“朱七刀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冒出一个使双刀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余海风和朱七刀的关系最好,他在忠义镖局期间,朱七刀把自己的武功,教给了他。”
马占坡说:“这就对了。”
马占林问:“什么对了?”
马占坡说:“你们在云南,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前段时间,有人传说狼王死了,野狼帮换了新主,现在是一个叫铁面狼的人当家。这个铁面狼,会不会就是余海风?”
马智琛说:“是不是,我不敢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野狼帮不再是以前的野狼帮了。野狼帮开始和我们马家作对,甚至要灭了我们马家。连官府都对野狼帮没有办法,他们要灭我们马家,我们能有办法对付他们吗?所以,我劝两位叔叔,快点下定决心,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能有多远,就躲多远。那样,我们马家,或许还能留几条根。”
马智琛所说不错,余海风去长沙找他,就是最后下定决心。就在马智琛劝二叔三叔离开洪江之时,余海风正在为更进一步打击马家而努力。为此,余海风找到花蝴蝶,又通过花蝴蝶约见王顺清。
让花蝴蝶意外的是,王顺清并不清楚花蝴蝶的背后还有余海风,他以为是花蝴蝶约自己,竟然带着胡不来一起赴约。
胡不来摇身一变,当上了乌孙贾的师爷,从黔阳搬去了宝庆府,再到黔阳或者洪江的机会,就少了。这次,他是应王顺清之邀赶来洪江的,目的是要商量一下,白马镖局遭此大变之后,他们的应对之策。
对于王顺清来说,应对之策,同样只有两个方面,第一,怎样应对野狼帮的强大?第二,怎样应对马家的变局?
胡不来从宝庆赶来,眼看到了晚饭时间,王顺清说:“胡师爷应该很长时间没见过花蝴蝶了吧?不如,我们干脆到花蝴蝶那里去吃?”
胡不来好久没见过花蝴蝶是不假,但对花蝴蝶再无兴趣也是真。花蝴蝶再好,也是一名妓女,又被土匪抢去当过压寨夫人,还不知被多少土匪弄过。胡不来如今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身边还缺了好的女人?怎么可能再对花蝴蝶这样的女人感兴趣?不过,王顺清还是要好好利用的,既然他提议去万花楼,胡不来也就没有拒绝。
万花楼还是以前的万花楼,毕竟是王顺清的产业。花蝴蝶等人被狼王抢走之后,王清顺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在现有的妓女中,指定一个人负责,又招了些新人进来,仍然把万花楼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花蝴蝶回来后,王顺清还是念着她的旧情,仍然把万花楼交给了花蝴蝶。
王顺清和胡不来双双来到万花楼,花蝴蝶早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听到砸门声,花蝴蝶叫了一声来了,立即过来开门。她看到王顺清身后的胡不来,顿时一愣,道:“哟,胡师爷,你可是好久不见了。”
胡不来自然听出她话中有话,却故意装糊涂,说:“是啊,早就想来了,可是,刚跟了乌孙大人,事情太多,不敢出一点差错,所以……”
花蝴蝶说:“胡师爷怕是在宝庆府见的美女太多吧。”
“宝庆嘛,毕竟是府城,美女自然是有的。”胡不来说。
王顺清懒得理他们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去看桌子,见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其中有三个是他最喜欢吃的,洪江特色烧鸭子,炖猪脚和红烧肉。他说:“胡师爷,今天你有口福了,这么大一桌子菜,我们三个人吃,有点浪费了。”
花蝴蝶说:“不,不是三个人吃,是四个人吃。”
王顺清一惊,看着花蝴蝶:“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刘承忠?”王顺清知道花蝴蝶心里有刘承忠,刘承忠对花蝴蝶似乎也是有情有义,只不过那个老古董,竟然死抱着什么仁义道德,不敢越雷池一步。偶尔见到刘承忠,王顺清会和他开玩笑,说:“承忠哥,你这个人啊,真不知道怎么说的。如今这个社会,道德还值钱吗?你看看你周围,谁不是醉生梦死?”对此,刘承忠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句:“人各有志。”
花蝴蝶也不避讳这个话题,道:“他?他这一辈子,可能没有踏进过青楼一步。”
胡不来也觉得好奇,问:“那是谁?”
花蝴蝶的梳妆台边,有一个一人来高的衣柜,柜子旁边,有一道布幔。只见布幔一动,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裤,腰上插着两把刀,手里还提着一个铁面具。
王顺清和胡不来同时一惊,猛地站起来,向旁边看了看,似乎想夺路而逃。花蝴蝶伸出手,拉了拉他俩,说:“海风不是外人,坐,坐啊。”
还是胡不来转得快,道:“你就是余海风?我们见过多次,但一直没有记住你的名字。”
余海风说:“胡师爷是做大事的人,哪里记得起我这小人物?”
王顺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海风?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失踪了吗?”
余海风上前几步,扑通跪在王顺清面前,道:“顺清叔,侄儿身负血海深仇啊!”
王顺清一把拽起余海风:“你起来,天大的事情,顺清叔给你做主。”
余海风起来,坐在王顺清身边。余海风说,这段时间,他之所以消失,一是养伤,二是调查七刀叔临死前告诉他的一个惊天大秘密。朱七刀说,他们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些人全部戴着面具,当时,他并不理解,这些人既然是土匪,为什么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后来,余家马帮以及忠义镖局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来的几个,全是受伤的。那些人中,有两个人摘下了面具,竟然是马占坡和雷豹。
胡不来说:“马占坡?白马镖局的马占坡?这怎么可能?”
余海风说:“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事荒唐。可七刀叔接着说,他听见两人说,我们马家,和你们崔家,有血海深仇。现在,终于是我们报仇的时候了。”
王顺清问:“马家和崔家,有什么血海深仇?”
余海风介绍说,朱七刀当时已经非常虚弱,非常痛苦,他反复求余海风给他一刀,余海风实在不忍他饱受折磨,只好给了他一刀。
王顺清和胡不来同时哦了一声。他们都听说过余海风杀朱七刀之类的话,虽然都不相信余海风会干此事,又没法解释,听了余海风的介绍,才想到,这确实是解释之一。
余海风说,他有很多疑问,原想尽快进行调查,不料造成了父亲的误会,刺了他一枪。当时,他已经生命垂危,幸好有一个世外高人把他带走,对他进行悉心医治,也教他用武功疗伤。几个月后,他的伤养好了,又经这位世外高人指点,他到云南找到了几个关键人物,才了解到,马占山的父亲原来是西北悍匪,杀人无数。崔立的爷爷也就是余海风的祖爷爷以十二追魂腿法,打伤了马占山的父亲,自己也受了重伤。马占山的父亲不久以后就死了,马氏三兄弟于是一路找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余海云露出了追魂腿法。搞清楚这些,余海风需要知道的是,白马镖局到底怎样和野狼帮勾结的。
要搞清这件事并不难,野狼帮大当家狼王的养女罗小飞对自己一往情深。为了查清真相,余海风主动去了野狼帮,同意娶罗小飞为妻并且加入野狼帮。在罗小飞的帮助下,他终于查清,白马镖局的马占山,亲自前往鹰嘴界,给野狼帮送了十五条枪,又送了一大笔钱。余家马帮和忠义镖局的消息,是由白马镖局提供给野狼帮的,不仅如此,白马镖局还派了马占坡、雷豹等七名镖师,和野狼帮一起行动。
王顺清问:“有一点,你还没有说清楚。你是怎么去了欧家冲河谷?又是怎么弄回那些货的?”
余海风说:“其实,刚才我已经说了。野狼帮的少当家罗小飞,对我有那种想法。她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通知了我,我就和罗小飞一起赶了过去,希望借助罗小飞少当家的身份,阻止这件事。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
胡不来说:“原来,你已经当了土匪,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余海风说:“我当然知道。胡师爷的意思,该不是说,你是官,我是匪,你要抓我吧?”
胡不来说:“如果我不知道,倒还好说,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不能就这么了。”
余海风带点挑衅地说:“那依胡师爷的意思,该怎么了?”
胡不来说:“跟我去见官……”
余海风打断了他:“王大人不是官吗?你胡师爷,不是乌孙大人的师爷吗?你们难道不是官?换句话说,胡师爷若想抓我去见别的官,我也不反对,那就要看胡师爷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顺清怕把事情搞僵了。同时他又想,余海风既然是土匪,又敢只身前来,恐怕是有准备的。若是真的闹翻了,且不说他和胡不来会不会有生命之忧,就算是在洪江城里闹一场,他也是受不了的。再说,和野狼帮搞好了关系,也不是坏事。若是野狼帮答应不犯洪江,王顺清甚至愿意给他们大笔的钱财。
王顺清说:“好了好了,海风,胡师爷和你开玩笑呢。”又对胡不来说,“胡师爷,你看这个事嘛,野狼帮如今在鹰嘴界,反正不在湖南境内,我们……”
胡不来也让余海风的语气吓了一大跳。他其实并不想与野狼帮为敌,只不过想先表明自己的官方身份,给余海风一点压力。岂知余海风艺高人胆大,根本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听了王顺清的话,他便借机下楼,说道:“海风老弟果然是少年英雄,胡某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爹余成长,和我是朋友,和王大人还算是亲戚,我们哪能做这个事?”
余海风说:“我今天来,就是要报官。马家是杀人凶犯,你们二位都在这里,这官,我是已经报了。接下来,我希望看一看,官府到底怎么办。我在这里说一句话,这件事,如果官府不办,我就要按我自己的办法办了。”
胡不来一听,这是威胁嘛。可就算是威胁,他又能怎么样?连乌孙大人都不敢对野狼帮说半个不字啊。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拖。他说:“这样吧,海风老弟,王大人的汛把总署只有剿匪权,新的黔阳县令又还没有到任,没人管事。我只能把这件事报告给乌孙大人,请他来处理。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请海风老弟一定理解。”
余海风把一切都想到了,很清楚胡不来所说的需要一点时间是什么,也不纠缠这件事,转了一个话题,说:“对了,提到古大人,我倒是有点兴趣。古大人挺好的一个官,为什么把他抓了?乌孙大人,准备怎么处理古大人?”
胡不来说:“我曾经给古大人当师爷,古大人是个什么官,我比你清楚。不过,这件事吧,是朝廷下达的旨意,至于到底怎么处理古大人,乌孙大人还在等朝廷的批复。”
这一餐酒,喝得王顺清和胡不来兴奋莫名,因为余海风答应,只要官府答应他,惩治杀害他一家的马家,他保证野狼帮此后永远不犯洪江。
不过,到了第二天,两人的酒醒了,全都惊出一身冷汗。官府惩治马家?其一,仅凭余海风的一面之词,就认定那两件大案,是马家做的,这事恐怕不那么容易。就算他们罗织罪名,把马家抓了几个人,可余海风的意思,似乎是要灭其全族。这种事,官府可不能干,除非皇上下令。假若不能灭其全家,又怎么可能让野狼帮满意?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商量。胡不来到底是点子多,眼珠一转,冒出一个主意。
当天下午,王顺清带着邹中柱等汛兵,来到白马镖局。王顺清在门口站定,汛兵在门口排开阵形,尽管白马镖局的门是开着的,邹中柱还是上前锤门。一名下人迎过来,见是王顺清,顿时露出满脸的笑。王顺清的面色很难看,喝道:“笑什么笑?叫你们当家的出来。”
马智琛一大早带着古静馨回长沙了。马占林和马占坡正在商量马智琛的意见,突然听到锤门声。马占林说:“哪个王八蛋,敢这样锤门?”
马占坡说:“我出去看看。”
马占坡出门,恰好见家人匆匆忙忙进来,马占坡便随家人一起到了门口,对王顺清等笑脸相迎,拱了拱手,叫一声:“原来是王大人,有失远迎。”
王顺清脸黑得如锅底,瞪着一双大眼,双眉斜飞,怒气冲冲。他根本不看马占坡一眼,抬腿便往里面走,他身边的七八名汛兵,也都迅速跟进。王顺清一直走到中庭,马占林见了,立即站起,打过招呼,恭敬地给王顺清让座。
王顺清直直地站在中间,道:“马占山死了,你们马家,谁当家?”
马占林和马占坡都已经看出王顺清来者不善,彼此犹豫了一下,还是马占坡先开了口:“是我二哥。”
马占林便立即摆出一副家长相,大声叫道:“快给王大人上茶。”
王顺清瞪了马占林一眼,大手一挥:“我今天不是来坐的,也不是来喝茶的,我来,只问你一件事情!”
马占林心中一惊,脸上依然堆着笑容:“大人请说。”
王顺清道:“昨天晚上,巡逻的汛兵抓住了一个野狼帮的土匪。这个家伙想到洪江打探点什么消息,被我抽了一顿鞭子,这个家伙说,白马镖局勾结野狼帮,在欧家冲河谷劫了风云商号的镖,杀了朱七刀等镖师和风云商号的崔二当家的以及余少当家的。我就想来问一问,有没有这么回事?”
马占林张口结舌,马占坡更是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大清律例,勾结土匪,是死罪,杀人也是死罪,抢劫商旅货物量大的,同样是死罪。领头者马占山虽然死了,但极有可能鞭尸,而马家的家业,也有可能查抄,马家其他人,都可能受此连累。
王顺清逼近了几步,盯着马占林的脸,厉声喝道:“我在问你,有没有这件事?”
马占林说:“没……没有。”
王顺清后退了一步:“真没有?”
马占林心胆俱裂,但他脸上平静,口中回答得更快:“绝对没有。”
王顺清忽然就换了另外一张脸,得意地笑道:“你说没有,我说你们也没有,因为白马镖局没有那么大的狗胆,敢在我的管辖地盘上扯鸡巴卵蛋,老子扒了他的皮!”
马占林点了点头:“是!谁在王大人的管辖范围闹事,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顺清咬牙道:“野狼帮的土匪,胆大妄为,老子要回去想个办法,请省府派大军围剿,统统杀掉,一个不留。走了。”
王顺清转身就走。
马占山喊道:“大人喝了茶再走。”
王顺清头也不回:“老子事情多得很,还要回去好好拷问那个土匪,野狼帮究竟想在洪江搞什么名堂!”
王顺清一行扬长而去,马占山忽然就冒出一头冷汗,浑身一阵哆嗦。
这所有一切,都是王顺清和胡不来商量好的,这叫敲山震虎。马家如果意识到大麻烦来了,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逃。只要马家一逃,王顺清自然就会发现,发现之后,他不会做任何事,只要把消息告诉野狼帮。至于野狼帮是否采取行动,或者采取什么规模的行动,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将马家逼走,还有一个好处,马家有那么多的鸦片烟馆,王顺清以及胡不来,便可以纠结乌孙贾,将其全部查封,那就又会多出一大笔收入。
王顺清离开,马家兄弟开始紧急商量。“二哥,这可如何是好?”马占坡问。
马占林其实早就想逃了,恰好遇到现在这件事,给了他充足的理由,他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马占坡说:“我们那些烟馆怎么办?”
马占林说:“现在这种情况,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先逃出去再说。反正房契在我们手里,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马占坡有些绝望,说:“王顺清和胡不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我们一走,这些东西,就全都改姓了。”
马占林说:“那也比我们全家死在这里好。何况,我们还有些家底。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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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马家分成两批,以押镖伪装,悄悄地离开了洪江城。
尽管马占林兄弟认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而实际上,他们的一切,早已被王顺清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向王顺清报告的汛兵问:“大人,我们怎么办?”
王顺清说:“什么怎么办?人家是正常的商业活动。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理这件事。”
可在这名汛兵离开之后,王顺清又分别派了几名汛兵,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尾随他们之后,又派另一名汛兵赶到万花楼,将马家出城的消息,报告给花蝴蝶,希望花蝴蝶告诉余海风。
这一切,都是王顺清和胡不来商量好的。他们虽然坏事做绝,但不想自己和人结仇。换句话说,假若马家真的能够顺利逃走,他们是两头都不得罪。
马占林马占坡,并非不清楚江湖险恶,盲目乐观。若真是不清楚,他们也就不逃了。既然要逃,肯定就得防着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他们之所以分两批出城,既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相互掩护。第一批出城后,按走镖的速度正常推进了一两里,然后开始狂奔。正常走镖,速度不快不慢。若是快了,人困马乏,遇到有劫镖的,哪里还有力气对敌?若是慢了,路途多一日,风险就增几分。可现在,马家是逃亡,只是凭着侥幸,希望以最快的速度,逃出洪江乃至宝庆。
他们分成两组,有一个好处,若是其中一组受到攻击,另一组可以救援或者逃避。当然,他们早已经商量好了,若是遇到土匪,那就不能救,只能逃。至于逃走的线路,他们也是精心选择过的。由洪江离开,既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陆路。水路往下,可以经常德过洞庭下武汉,往上可以进入贵州。陆路主道其实也是一条,走官道经洞口过宝庆可以直达长沙,走茶马古道则可以经贵州到云南。当然,还有些小道,比如到黔阳城以及黔阳县等地。这所有路中,水路肯定不宜走,速度太慢,很容易被追上。小道也不便走,路况复杂并且很难有速度,真正能有速度的,就是走官道。
官道相对较宽,也较平坦,因为走的人多,安全性也就高得多。所有人,不是乘车就是骑马,第一天下来,就跑到了洞口县。
他们想,再跑第二天,应该可以过宝庆府,过了宝庆府,离雪峰山区域就远了,应该会相对安全一些。
可他们没有想到,这所有一切,均在余海风的预料之中。余海风选择的地点,就在宝庆府附近的一处山间,出了这座山,直到宝庆府,是一段平坦的大路。就在此时,余海风从一棵树后慢慢走了出来,站在路中间。
走在最前面的马占林不得不拉住马头,定睛细看,这个人戴了一副铁皮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银十字架,腰上挂着两把刀,一把两尺多的长刀,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现在,马占林已经知道,此人是他的仇家,也就是野狼帮新的大当家余海风。既然余海风在这里,那也就说明野狼帮在这里,自己想逃的可能,几乎不存在。
“余海风?”马占林立即问道。
余海风冷笑一声:“既然你知道是我,也就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了。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让我动手?”
马占林也意识到,今天是在劫难逃,但无论怎么说,哪个人会甘心就死?他立即堆起一副笑脸,道:“海风侄子,古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要不,你开个条件,我们就此了结这段事,好不好?”
“要了结这段事也不难,你先自杀。”余海风说。
“我们马余两家,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难道就不能用一种别的方式解决?”马占林在暗示用钱解决问题。
余海风摆了摆头:“除非你们马家死绝了,否则,没法解决。”
马占林见面前一直只是余海风一个人,周围也没有特别的动静,便说:“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世上的事,也不完全是由一个人说了算,很多时候,还是要想一想别的可能。”
余海风一阵大笑:“对于你来说,别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感谢你白马镖局给我们野狼帮送了四十多支枪,就在你的周围,有二十多支火枪。你想,只要这些枪一响,你们还有别的可能吗?”
马占林相信余海风没有说假话,否则,他也不敢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而今之计,只能采取第二计划了。他叫了一声风紧,后面他的儿子马智良立即放了两支响箭。
余海风再一次大笑:“你以为你和马占坡分成两拨,就能逃得了?别做梦了,你以为你送的另外二十多条枪在哪里!”
马占林也想到,如果余海风真要自己死,只要一阵火枪,自己这里的人,就算没有死,恐怕也活不长了。他想,余海风并没有立即开枪,是否还想谈判?听他这样一说,马占林明白了,余海风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是给后面拖时间。
既然必死无疑,马占林的想法,自然又不同了,他希望为马家留下条根,哪怕将来要报仇,也能有个机会。他说:“海风贤侄,既然你要我死,我也没话好说。可是,你看看他们,都是些孩子和女人,你能不能……”
余海风说:“可以。女人和十岁以下的男孩,可以离开,东西留下。其余的,都必须死。”
马占林还不甘心,若是东西全部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将来怎么生活?说不定要饿死。如果他们能留些财产,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还能有机会报仇。
马占林还想求一求余海风,余海风粗暴地打断他:“我数十下,不留开的,全部死。我再说一遍,放下所有的东西,女人和十岁以下的男孩,立即离开,全部向前跑,不准停。只要向后跑的,一个字,死。一……”
马占林一听急了,立即叫后面的女人和孩子往前跑。马占林有三个老婆,大老婆怎么都不肯走,誓死也要跟着他。他的儿子中,有两个十岁以上,还有两个超过了十二岁。他想把这四个孩子保下来,让他们一起跑。马占山的家人,也跟在马占林这一路。马占山同样有三个老婆,大老婆也不肯走。
于是,由马占山的二老婆、三老婆以及马占林的二老婆、三老婆带着其他一些女性,比如女性下人、马家女儿以及五个年龄略小的男孩,一起向前跑。余海风像木头一般站在路中间,这些人全部要经过他,才能逃到更前面。余海风已经注意到,所有逃跑的人中,只有五个男孩,其中两个的年龄显然超过了他规定的十岁。他无法对这两个孩子的实际年龄进行核实,只能采取土匪的做法。同时,他又毕竟不是纯粹的土匪,行事的时候,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心慈手软。他盯准了一个年龄更大的孩子,在那个孩子经过时,余海风突然出刀,刀从男孩的颈子上划过,随即将刀收回,握在手中。刀尖开始往地上滴血。
男孩仍然向前跑,鲜血从他的颈部喷出来。男孩显然没有感觉到痛,却看到了自己喷出的血,他吓坏了,大叫了一声“娘”,便倒在地上。他是马占林二老婆的孩子,二老婆跑在孩子的后面,见儿子倒地,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将孩子抱在怀中。其他人有向前跑的,也有伸手拉她的。可她扑在孩子身上,伸手去捂孩子的颈部,希望止住血。队伍因此乱起来。
“滚,快滚!”余海风大叫。
那些女人吓了一大跳,犹豫了那么一瞬间,逃开了,只有马占林的二老婆仍然抱着儿子,在绝望地哭喊。
马占林看到这一切,大叫了一声:“智宏!”猛地冲上来。
余海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马占林经过他的身边时,他又一次出手,其手法之快,令人完全没法看清,人们只看到马占林颈部喷出的鲜血,形成一条血柱,向前射去。马占林停下来,转过身,盯着余海风看。余海风却不理站在身后的他,双目仍然盯着前面。
马占林倒下了。其余人大概意识到必死无疑,一齐冲过来,边冲边使出家伙。
余海风突然一跃而起,冲进人群之中,只见他左右手各一把刀,如一长一短两道闪电般飞舞,加上十二追魂腿法,一路行去,无人可挡。冲在最前面的,是马家晚辈中功夫较好的,以及几个最忠于马家的镖师。在他们看来,自己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几个人围攻余海风,不信打不倒他。但他们想错了,如今的余海风,不仅武功超卓,更兼手法奇快无比,他一出手,便有两个人倒地。后面的人见状,害怕了,开始向两边的山坡逃走。可两边山坡上全都是土匪,那些人自然不会心慈手软,见一个杀一个。那些跑在后面的人,自知逃不掉,又转回来,一齐扑向余海风。余海风叫一声:“来得好。”便一路杀过去。
这些人,有些是马占林的儿子,有些是白马镖局的镖师,大家原本已经恐惧,加上也就是一般的拳脚功夫,哪里是余海风的对手?只不过半袋烟的工夫,所有的男人,全部倒在了地上,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受了伤,正在挣扎。土匪们见余海风已经结束了战斗,便从隐藏处跑出来,抢马家的财物。
不过,余海风并没有杀掉所有人,在那些横七竖八的死伤者之中,还站着两个人,这是两个女人,分别是马占山和马占林的大老婆。她们仇恨地看着余海风,余海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把刀仍然在手上,刀尖朝下,血流成一条线,顺着刀尖向下。两个女人见余海风不杀自己,可她们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大叫一声,向余海风扑上来。
等女人接近的时候,余海风突然跃起,手上的刀挥出,削向两个女人。余海风落地,两个女人也都站定了身子,一时间,竟然没有找到目标,等她们看到余海风时,才知道自己的发髻被余海风削掉了,头发披了下来。
余海风冷冷地说:“你们杀不了我,自然报不了仇。如果想报仇,回去把你们的孩子养大,过十年再来吧。”
女人大叫一声,再次冲向余海风。这次不是两个,而是三个。马占林的二老婆一直抱着儿子的尸体在哭,现在,她也决定和余海风拼命。余海风先是向旁边跃了一下,让开两个女人的进攻,然后伸手推了二老婆一把,将三个女人推到了一起。
“别说你们三个人杀不了我,就算是三十个你们这样的人,也杀不了我。”余海风冷冷地说着,弯下身,在旁边的枯草中揩刀上的血迹。
三个女人一齐扑向他,他就地一滚,再一次让开了女人的攻击。可三个女人不甘心,抱着必死的决心,再一次扑向余海风。三个女人像疯了一般,一再向余海风冲击,而余海风,也一直在避让。就在他们折腾的时候,其他土匪早已经清理好了战场,将所有活着的男丁全部处死,又将财物整理好,做好离开的准备,然后围在一起,看余海风和三个女人周旋。
土匪们一再说:“大当家的,这三个臭女人老是老了点,但还有逑点姿色,赏给弟兄们,让兄弟们过过瘾吧。”
三个女人精疲力竭,自知根本伤不了余海风,哪怕是求死都不能。其中马占山的大老婆年龄最大,实在没劲再折腾了,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既骂余海风,也骂马占山。马占林的两个老婆见状,也放弃了攻击,跑过去,抱着马占山的大老婆痛哭、痛骂。
余海风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们如果明事理,就不要让你们的孩子再仇恨了。如果不明事理,想找我报仇,我也欢迎。我叫余海风,不隐名不埋姓,好汉做事好汉当。”
说过之后,余海风跟着拉物品的土匪走了。
马占坡一家是第二梯队,他们被独眼狼拦住。独眼狼说:“本来,老子想把你们这帮王八蛋杀逑光,可我们大当家的仁慈,同意女人和十岁以下的男孩离开。现在,老子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女人和十岁以下的男孩,立即走。一刻钟之后不跑的,全部死逑。”
马占坡也意识到,女人和孩子在一起,自己这边的战斗力会大减,既然他们同意女人和十岁以下的男孩离开,这样对自己是有利的。他立即安排这些人离去。
独眼独他们没有余海风那样好的武功,自然不敢以武取胜。等那些离开的人走出了射程,两边的二十几支火枪,立即开火了。
马占林和马占坡两家的女眷以及六个十岁以下的男孩,辗转来到长沙,找到马智琛。马智琛一见他们,自然明白了一切,什么都没说,将他们安顿了下来。
马家的细软财物,都被劫走了,但是,还有大量的银票。出发前,他们将这些银票藏在女性的身上,数量还不少。他们若是想过安生的日子,直至将孩子养大甚至到他们成家立业,都会衣食无忧。可是,他们经历了大难,仇恨充满了他们的心空。他们见到马智琛的第一件事,便是对马智琛说:“现在,我们马家,只剩下你一个成年男人了,你要给我们马家报仇。”
听到报仇两个字,马智琛的心猛地抖了一下。
报仇,就因为报仇,马家和余家,竟然是两败俱伤。如果说,马家的祖辈和崔家的祖辈确实有血海深仇的话,这两家的晚辈,难道就应该是为了这仇恨而生,为仇恨而死?那么,余家呢?他们和马家,有什么仇恨?而这桩由马家和崔家结下的仇冤,现在却传给了马家和余家,接下来,还要怎么发展?余家还有两条根,余海风和余海云的儿子余涵秋,再发展下去呢?马家还要不要往上追溯,对余成长那一辈报仇?
见马智琛不说话,女人们纷纷往身上掏,掏出一大沓银票,递给马智琛,告诉他,这是马家复仇的基金。
马智琛说:“把银票收起来吧。现在,我们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怎么报仇?所以,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活下来。”
晚上,马智琛一个人坐在家里。古静馨陪他坐在一旁,并没有打扰他。他竟没有感觉到妻子陪坐在身边,只是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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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帮替大当家的报了仇,又搞到大批财物,所有人是一片欢腾。马家毕竟是洪江新的首富,虽然欧家冲河谷一战,为了抚恤死者和救助伤者,花了一大笔钱,可毕竟家大业大,逃走时,所带财宝无数。
野狼帮在鹰嘴界老巢庆祝这次胜利,大家一起喝酒言欢。
余海风喝了一碗酒,将碗一放,说:“这次,大家干得好,灭掉了我的杀父仇人。不过……”他说这话时,故意停下来,看着众土匪。土匪们也都不吃不喝,盯着大当家的看。余海风道:“我还有一个杀父仇人,就在洪江城里。弟兄们说一说,怎么办?”
二当家白狼一直闹着要进城去找忠义镖局报仇,此时觉得抓到了时机,立即说:“我们杀进洪江城,踏平忠义镖局,为大当家的报仇。”
余海风将面前的碗端起来,猛地往桌上一放,道:“对。忠义镖局,既是我的杀父仇人,也是我们大家的仇人,我们要报仇。”
小土匪们一起喊:“报仇,报仇。”
待小土匪们的声音停下来,余海风看了看几位当家的,问:“对于杀进洪江,替狼王大当家的报仇,你们有什么意见?”
所有当家的一齐说:“没意见。”
余海风说:“你们可想好了,洪江不是山林野地,那是一座大城,有几万人。”
小土匪们一齐高叫:“我们不怕,不怕,不怕。”
余海风说:“那好,我现在说一说我的计划。我准备带五十人进入洪江,表面上,我们是商队,到洪江,是为了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上次,我们不过抢了白马镖局很多鸦片吗?那些鸦片,我一直不准动,就是为了这次生意。我们去洪江城把这些鸦片卖掉,所谓卖,只是一个幌子,我的根本想法,是把这些鸦片送给王顺清和胡不来。”
土匪们顿时议论纷纷。那批鸦片,如果按市场价出售,值好几十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财富,白送给两个大贪官,大家心里有想法,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