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人变成鬼,那是太容易了。我误入歧途后,变成了吕黄秋的市委副书记,吕黄秋成了我的组织部长。这几年,我们座右铭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我为他提出的两百多人转干、提干,其中提拔的副县级干部、县级干部就有七十三人。
一
5月26日7时30分。晴天。
新城市宾馆,三十年前的一对情人在这里见面了。
于菲在梦里和金安见面了,情人相见,分外激动,她去搂金安的脖子,好几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她终于搂住了,结果街上的鞭炮声惊醒了她。她搂的不是金安,而是卷到一边的毯子。她想起了梦里的情景,羞得脸都红了。这金安也真是的,我昨天中午下的飞机,到现在了还未见上面。他真有这么忙吗?
街上的鞭炮声响得越发热烈了,这就怪了,今天没有什么节呀,她离开新城三十年,难道今天会冒出个什么节来?这鞭炮声比过年还响得持久。她在美国时,每逢过大年,华人街上的华人都要放炮的,但远没有今天这么壮观、这么激烈,这简直就是万炮齐鸣哟。
电话铃响了,她首先想到了金安,肯定是他打来的,她即刻抓起了电话,不是金安是于波于书记。
于书记说:“这么早打搅你真不好意思。”
于菲说:“我早让鞭炮声惊醒了,于书记,今天是什么节,这样子放炮,昨天晚上好像就有人在放炮。你听听,这么多人在放炮。”
于波说:“这就是金安昨天没去机场接你的原因……”
“嗯?”于菲有点意外:“他不来接我和放鞭炮没什么关系吧?”
于波只好把昨天晚上的统一行动说了一遍,最后说,“据我所知,金安到目前为止,还未合过眼呢!”
于菲:“是……”
于波:“他一宿没有睡,一直在指挥战斗,现在还在突击审讯人犯呢。”
于菲:“抓住了慢慢审呗,干什么这么急?”
于波:“因为主犯逃走了,不抓紧审出主犯的去向,后果不堪设想哪!”
于菲有点原谅金安了,她说:“原来是这样,那今天八点半的座谈会他是参加不上了?”
于波:“那倒不是。按市里的安排,他休息,可是,他本人提出一定要参加。”
“噢?”于菲有点高兴了,她说:“那好吧,我们八点半见!”
“八点半见!”
扣上电话后,于菲兴奋得不得了,这就证明这三十年来,金安也像自己想他一样想着自己。
于菲高兴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化妆,这一切都结束时,门铃响了。她知道是秘书来了,该吃早餐了。她说:“请进!”
门铃还在响。
她大声说:“请进!”
门铃还在顽固地响。
于菲只好起身去开门,她打开锁,没开门说:“进吧。”可来人还是不进来。她只好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位西装革履、手捧鲜花、笑哈哈的五十岁左右的男士。
于菲惊讶了几秒钟后,突然明白了来人是谁,高兴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金大局长阁下,请!”
金安把花送到了于菲的手上说:“菲菲,欢迎你来新城。”
金安随风韵犹存的于菲走进了豪华、宽敞的套间会客厅后打趣地说:“菲菲,你简直还和当年一样嘛!”
“这怎么可能?”于菲抱过来两听饮料说:“三十年了,金哥你五十二岁,我都五十一岁了,人老珠黄了!”
金安说:“人虽老、珠未黄,风韵不减当年哪!”
于菲笑着打开了饮料递了过来说:“你也是,依然潇洒、干练!……你这么精神,一点也不像一夜未睡的样子。”
金安:“哟?你咋知道的?”
于菲:“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毛老爷子说的,我当年毛主席语录背得可是滚瓜烂熟呀,连你这个军代表也对我赞不绝口呢!”
金安说:“那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哪是语录背得好呀?”
于菲:“这么说,你当年也是口是心非了?”
金安脸红了:“不!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宁可不要那个军代表。”
“不对吧!”于菲说:“你要是敢娶我这个有海外关系的女人做老婆,那你一定被人家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金安说:“不说这些了,你,还好吗?”
“还行吧,金哥!”于菲说:“我丈夫是于氏集团的总会计师,女儿十岁了,如此而已。你呢?”
金安:“我?……别说我了吧,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牛肉面吧,我请客。”
于菲:“别急。”于菲说着挂了个电话,她吩咐说:“告诉他们,给我送两碗牛肉面,几碟小菜。”
于菲扣上电话对金安说:“金哥,为什么不说?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以为我就忘记了吗?三十年的风风雨雨可以让人老,可人的心轻易是老不了的。那年月,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结合,如果真结合了,你就得接受部队的审查,最后戴一顶海外关系坏分子的帽子回来,我呢,书是教不成了,也戴上顶坏分子的帽子,一对坏分子,那日子是人过的吗?”
金安说:“有一条路可走。”
于菲:“什么路?”
金安:“和你远走高飞。不过,那时还没有想出这条路。”
门铃响了,于菲一声请进,服务员推来了牛肉面和四碟小菜。金安也不客气,端过来就吃。于菲冲金安笑笑,给他挑了一筷子面条说,“来,金哥,帮我一下,这一大碗,我可吃不了。”
金安也不客气,让于菲挑了一筷子面条。
说着话,吃着饭,一会儿工夫,饭吃完了。金安问:“新城的牛肉面怎么样?”
于菲说:“新城的牛肉面好,新城的土地好,新城的人更好!”
金安的脸又红了一下,门铃响了。
进来的是于波、程忠等人。
于波开玩笑说:“噢?金局长也在,我们待会儿再来。”
于菲说:“于书记,快请进!我和金哥有的是时间。”
于波、程忠这才走了进来。程忠一落座就幽了一默:“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于书记,我们这简直是捣乱嘛!”
金安说:“程市长,你说什么呀?”
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于菲笑得更是厉害。
一阵玩笑过后,切入了正题,程市长说:“于总,我把电厂的全部资料都带来了,你看看吧。”说着把一沓子文件递了过来。
于菲把文件递给了秘书,她说:“资料我让他们看,我只和各位先谈一下,然后到电厂去看一下。”
于波说:“没问题,都安排好了。于总,省委陈书记也想参加我们的座谈会。”
于菲转头对金安说:“金哥,这样不好吧,省委主要领导来参加,是不是意味着我就没有退路了?”
金安说:“破釜沉舟,就是为了坚定你投资家乡的信心。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
“是呀!”程忠说:“说穿了,就是要你下决心支持家乡的事业,电力公司上来了,引水工程上来了,我们新城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这些话,只能对自家人讲,如果是外人,我还不讲呢。”
于菲说:“我投资新城的信心不会改变,这一点,我那天在电话里就给金哥讲了,金哥难道没有告诉你们吗?”
“告诉了。”于波说:“他给我和程市长把你这个意思都讲了。一句话,我们也想干点事,程市长是这样,金安也是这样。我常讲这样一句话,你吃着人民的、拿着人民的,你就得为人民干事,这样,才是一个称职的干部。有人说,金安参与这事是不务正业,我们恰恰认为金安是一个称职的干部。他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积极为我市的经济建设牵线搭桥,这是好事嘛。公安局的同志是没说的。还有一个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放羊去“这句话挂在嘴上的同志叫汪吉湟,他是金安同志的副局长,他从一个农民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公安局长,省委陈书记说他是我们这个都市的英雄。昨天晚上,他为了救金安同志,身负重伤,住进了医院。”
于菲感动地问:“是吗?”
金安说:“是的,他要不推我一把,把身体挡住了炸弹,现在的我可能到马克思那里报到去了。”
“他伤得怎么样?重吗?”于菲问。
金安说:“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左胳膊被炸碎了,再加上时间长了一点,根本没有办法接上,就截肢、截肢了……”金安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于菲说:“于书记、陈市长,开会前,我得去医院看看他。”
于波、程忠朝她信赖地点了点头。
二
5月26日7时40分,晴天。
新城市纪委,祁贵说,人变鬼那是太容易了。
汪强从沙发上爬起来看了看表说:“眯了一个多小时,该起来了。”他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区纪委科长刘云心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可是刘云已经醒了,他说:“起来了,这炮放得响,睡得更香。汪书记,你应该多睡一会儿。”
两人说着话,叠好被子,洗涮完毕后,刘云飞快地出去了。汪强知道小伙子去看祁贵了。他对刘云非常满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办案时总少不了让刘云给他当助手、做记录,有时候,他还能想出好多新点子来呢。
院里一辆车停下了,汪强顺窗户一看,是司马书记回来了。他刚下到一楼,司马书记已经打发车回宾馆了。汪强从心里暗暗佩服司马克的细心,他从来没有把助手和司机带上楼来过。这也是纪检干部办案的规矩,要么吃住在专案组里,要么干脆不跟专案组的人见面、接触。司马克把装着鸡蛋、饼子的塑料袋递到了汪强的手里:“给,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汪强说:“你走后我们吃的肉夹馍,现在还不想吃。”司马克说:“不吃怎么行,搞我们这行的,办案前吃饭很重要。不然,这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加起来,哪能受得了呢?”
纪委审讯室在二楼,迈进二楼楼口的防盗门时,司马克不吭声了。汪强请司马克进了房间,刘云已经在里面等。汪强问:“怎么样?他的状态?”
刘云向司马书记问好后说:“他状态不错,睡觉时吃了一个肉夹馍,他说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多呢。睡觉也好,睡了不到一小时就起来了,说是睡不着。”
“好!”汪强说:“我们接着来?”
司马克问:“真不吃点?”
汪强说:“审完了一并吃吧。”
司马克同意了。他和汪强走进了宽大的审讯室。紧接着检察官也走了进来。
见祁贵走进来坐下,司马克走过来对警察说:“打开他的手铐吧。”警察朝检察官看了一眼,见检察官也点头同意了,才打开了手铐。
司马克问:“怎么样?睡着了没有?”
祁贵说:“刚睡着一会儿,这炮声就把人惊醒了。”
司马克说:“是啊!从群众对昨天晚上联合行动的态度看,他们对吕黄秋和环球集团简直是恨之入骨呀!你听听,这放炮的阵势,怕是比过年还厉害呢。”
汪强说:“是的。”
司马克丢给了祁贵一枝烟,又替他点上后说:“那你就说吧!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可能感觉会好一些。通过你,一个农家的子弟,通过自强不息坐到了市政府副市长的位置上,你给老百姓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人民也很拥护你。到后来,因为你儿子开车撞死了人,吕黄秋利用这个机会把你拉下水,由人变成了鬼。这一切,对我们的全体干部,尤其是年轻干部,是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教育啊!”
祁贵说:“由鬼变人,非常艰难,由人变成鬼,那是太容易了。我误入歧途后,变成了吕黄秋的市委副书记,吕黄秋成了我的组织部长。这几年,我的座右铭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我为他提出的两百多人转干、提干,其中被提拔的副县级干部、县级干部就有七十三人。”
汪强说:“正县级干部收多少钱?副县级又收多少?一共收了多少?”
祁贵:“正县级四万,副县级三万,正科副科两万,转干的两万,总共收了有三百多万吧。”
“三百多少万?”
“三百九十几万吧。”
汪强:“你拍板把市锅炉厂让环球下属的皮包公司兼并,你得了多少好处?”
“一百万。”
“谁给你的?”
“环球集团的钱虎给的。”
“你的外甥金钊没有给你吗?”
“没有。他们环球有个规矩,像这种情况,一律由总公司兑现。”
“像锅炉厂这样的情况,全市还有多少?”
“九家。”
“哪九家?”
“市锅炉厂、化肥厂、市塑料厂、市轧钢合作公司、市钢铁厂、市房地产公司、国营新城机器厂、国营新城汽修厂、进口汽车修配中心,还有瓜子厂等。”
“环球集团一共给你兑现了多少钱?”
“一共是一千五百万。”
“这些钱都在哪里?”
“都存在香港。”
“存折呢?”
“存折在市农行的保险箱里。”
“保险箱的号码?”
“83313099。”
“存在香港的金额是多少?”
“一千六百万。”
“其他的二百多万呢?”
“分别存在市里的各个银行。”
“在方丽丽那里放了几个存折?共是多少钱?”
“十个,共一百五十万。”
“其他呢?”
“还有大概七八个存折,一百多万元,在家里。”
“在家里的什么地方?”
“在冰箱里。在炸好的一盆猪油里边。”
……
街上的鞭炮声,还在一阵一阵的响着,中间还夹杂着阵阵锣鼓声……
三
5月26日8时。
新城市医院,汪吉湟说:就是再丢一条胳膊,也要把吕黄秋抓回来。
汪吉湟问:“于、于书记,程市长。你们咋又来了?”
于波握住汪吉湟的左手说:“这位于小姐,是你们金局长三十年前的朋友,现在是美国于氏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她来家乡投资,听说你受伤了,非要来看你。”
于菲过来握住汪吉湟的手说:“书记市长都说你是英雄,又听金哥讲了你救他的情景,我就想马上见到你。”
金安朝汪吉湟点了点头,汪吉湟对于菲说,“我没当过兵,可、可是,我特羡慕当兵的。不仅是部队里有、有严明的纪律和作风,而且当过兵的人成熟得多。金局长就是其中一个。公安部门也该有严明的纪律和作风,我和金局长是上下级关系,也是战友。我、我啥时候也能像他一样,遇事不急、不躁、不火、不爆就好了。”
于菲说:“这总有个过程,其实金哥年轻时比你还爆呢!”
汪吉湟就看金安,金安又点了一下头。
程忠插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就很喜欢你这性格,你要是变了,我可能就要和你‘拜拜’了。”
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汪吉湟也笑了,他眼里流出了一滴眼泪,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张珍珍忙用手巾替他擦去了,汪吉湟就问妻子:“霞霞咋没来?”
张珍珍没好气地说:“你不让她上学了呀?”汪吉湟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看,我这脑子。”
所有在场的人都心情突然沉重了起来。这一切哪能瞒过干过多年公安局长的汪吉湟。他问张珍珍:“怎么,霞霞又出事了?”
张珍珍苦笑着说:“看你,又想哪去了,孩子好好的上学去了。”
“不对!”汪吉湟大声对妻子喊道:“你骗我!”
于菲吓了一跳,忙说:“汪局长,请息怒。”
程忠见瞒不住了,就说:“钱虎这小子见大势已去,悄悄溜到了你家附近,天亮时,他带人去家里打昏了张珍珍……孩子又落入了他们的虎口。”
汪吉湟冷静下来了,他对张珍珍说:“对不起……能让我看看你的头吗?”
张珍珍低下了头,汪吉湟和大家都看到她头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汪吉湟说:“快去看一看,别伤着脑子。”
医生进来说,她怕刺激你,说啥也不上药,片子已拍了,没事的,没有脑震荡,有点皮下积血。
于菲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你快去上药吧。”张珍珍跟医生出去了。
金安过来说:“汪局长,都怪我考虑不周到,没有保护好霞霞。”
汪吉湟说:“不怪你,谁能想到,钱虎会在这种情况下去家里呢?”
金局长说:“还有,汪局长,市里已经批准了我们局里的两个项目,干警住宅的资金和公安110的装备还是程市长亲自批的呢。等你出院了,我们的两个大工程也就开工了。像食堂、幼儿园等小工程,已经开始了。你就放心养病吧。”
汪吉湟:“现在漏网的还有谁?吕黄秋早就有准备了,我估计早就出境了。”
金安说:“我也这么想,可是查来查去,除了那次海关扣下吕黄秋一箱子美元外,再没有出境的记录。漏网的包括吕黄秋是五个人,钱虎、二旦子、张二、吴奇。”
汪吉湟说:“二旦子、张二、吴奇是吴旺发——不,是吴龙的人,他们的去向吴龙不会不知道,只要吴龙开口了,钱虎就跑不了。”
金安:“现在,全体公安在武警的配合下,在全城进行了大搜捕,至今毫无结果……霞霞也是没有找着……”
汪吉湟又生气了,他牙咬得咯咯响。他说:“吕黄秋!别说我丢了一条胳膊,就是再丢一条胳膊,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于波说:“汪吉湟同志,别太激动,这样对伤和身体都没有好处。你放心吧,我们定会抓住这个十恶不赦的恶棍的。”
程忠说:“这样吧,开会的时间也到了,我们先走,吉湟同志呢,好好养伤。”
于菲说:“慢!”她站起来问于波:“于书记,我能帮什么忙,比方说,我出钱让尽快找回霞霞来。”
于波说:“于小姐,谢谢你,这里不比外国,我们会找到孩子的。”
于菲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说:“于书记、程市长,这是一张五十万人民币的卡,给汪局长用吧。”
汪吉湟说:“谢谢于小姐,我住院有公费,花钱有工资,你就别费心了吧。”
于波也说:“你收起来吧。”
于菲说:“那我捐给公安局了,让幼儿园的孩子们的条件好一些,让他们的爸爸们安心一些。”
于波看程忠,程忠说:“金安同志,于小姐为全体公安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于波也说:“收下吧。”
金安说:“谢谢!”
金安收下了这五十万元。汪吉湟朝于菲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于菲眼睛湿润了,她上前握住汪吉湟的手说:“汪先生是我见到的最优秀的男人之一,祝你早日康复!”
走出病房门后,程忠说:“我提个建议?”
于波停下来问:“什么建议。”
程忠说:“这样吧,我先陪于小姐到电力公司看一看,你和金安赶紧休息一下,到开座谈会时我叫你们。”
于菲:……
程忠说:“于书记和金安一样,都是一宿未睡了。”
于菲说:“那好吧,金哥,你要注意身体。”
程忠说:“关掉手机,抓紧时间睡一阵。”
“好吧,”于波和于菲握手:“再见。”
“再见。”
……
四
5月26日9时30分。
新城市委政府大院,数千群众敲锣打鼓,拥护市委的统一行动。
程忠见于菲看了并听了电力公司的建设情况后,心情非常好。经市政府返回时,他请于菲上了自己的车。车子拐上通往市委市政府的中华大道时,一队秧歌队在锣鼓声中杨柳般左扭右摆,兴高采烈地朝前涌动着。见秧歌队都是上红下白一色的老太太时,于菲更是感到新奇,她说:“这些老人咋扭得这么好呀?”
程忠说:“这些老年人年龄大多在六十岁以上,每天早晨,她们都自发到公园跳舞,渐渐形成了气候,现在市上和各单位有活动,都请他们表演。”
“真是不错呀!”于菲啧啧赞叹着。车子超过了秧歌队前面的舞龙队,看见一幅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坚决拥护市委市政府一举清除腐败、铲除恶势力!”
于菲说:“他们是要到哪里去呀?”
程忠说:“按他们申请的内容是先到市委市政府大院表演一刻钟,然后到大什字广场。这完全是一次自发的、群众性的活动。今天早晨,他们的行动还经过了市上国家安全局、市公安局的批准。群众对市委铲除环球集团的恶势力和反腐败非常拥护,这对新城下一步综合治理是一个大的推动。”
又是一支欢庆队伍,打着的横幅是“新市委是咱们老百姓的贴心人!”之后看到的还有:“彻底清除吕黄秋等流氓杀人犯罪集团的残余!”“市委市政府心系人民、引水工程马到成功”……
鞭炮声还在一阵一阵地响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震耳欲聋。程忠的小车缓缓从欢乐的人群中驶进了市委大院。下车时,于菲说:“程市长,我改变主意了。”
程忠惊讶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于菲:“用不着开座谈会了,干脆把座谈会换成签字仪式算了。”
“那好呀!”程忠说:“想不到于总这么痛快!”
于菲说:“新城的人民、新城的未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有什么犹豫的,这件事我决定了!”
“好!”程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上楼吧。”
进到市长办公室,程忠就给于波打手机。
于波和金安正睡得香,电话一响,金安就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有情况!”一声有情况,把于波也惊醒了,他问:“金局长,啥情况?”
金安才安静下来了,他说:“于书记,对不起,你的手机响了。”
打开手机,程忠的声音传了过来:“于书记,睡着了没有?”
于波看看表说:“都睡过头了。”
程忠说:“这时候打搅你睡觉……”
于波抢过话头说:“有好消息?”
“不错!”
“钱虎抓住了?”
“不对!”
“那还有啥好消息。”
“于菲女士提议把座谈会改成签字仪式,这算一件大事吧。不然,我敢惊动你吗?”
“是大事!程市长,我马上赶到,另外,我想把陈书记也拉上,你赶紧准备一下。”
程忠说了声好吧,就扣上了电话。他让秘书小于给于菲和客人倒上了饮料。他拨通了政府秘书长的电话说:“开会时间订到十点,把座谈会改成于氏集团投资启动电力公司签字仪式,你快准备一下。”
放下电话后,于菲说:“谁说外国的节奏比中国快,我昨天中午到新城,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们做了多少事情啊!我感到,咱们新城市办事的效率是很高的。”
“谢谢!”程忠又幽了一默,“于总的到来把我们推进了快车道。”
于菲笑着说,“这可不行,过去我们常讲一句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为工作这样玩命可不行。”
“是呀!”程忠说:“这件事太特殊了,我相信,过了这些日子,我们会按时按量睡觉的。”
陈刚的话从门外传来了:“真是乱弹琴,你程忠还能按时按量?”
见陈书记、于书记进来了,程忠、于菲忙站起来让座。
于波说:“恐怕程市长这辆快车是停不下来了!”
于菲的秘书已经把协议的草稿拿出来了。于菲用笔在上面改动了几个字后,递给秘书说:“马上打印出来!”
程忠说:“在我的微机上打吧。”
于菲说:“不用,我们有手提电脑,用一下你们的电源就可以了。”
程忠说:“没问题。”
秘书就插上电源,操作了起来。很快一式两份协议就交到了于菲的手上。于菲认真看了一遍,就给于波程忠每人一份说,“你们先看一下,有没有改的地方。”于波把自己的一份交给了陈刚。
程市长最先看完了,他说:“于总,第三条第(四)款是否改成‘乙方资产按购进实际数额汇总,然后按实际数额计算投入比例’,你看怎么样?”
陈刚插话说:“我也认为有必要这样改,要不然,乙方的40%要是不够或者增加了呢?”
于菲说:“我同意。”
程忠把协议交给了于波说:“你再看一下。”于波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说:“我看没问题了。”
程忠把两份协议又交给了于菲,于菲认真地做了改动,又交程忠看了一下。程忠说:“没问题。”于菲把协议交给了秘书说:“照此件一字不差修改,然后输出一式六份来。”
秘书说了声“是”就上机操作起来。
于菲说:“这鞭炮放得越发有劲儿了。”
陈刚说:“这就说明,我们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呀。于波呀!我们每做一件事情,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事符不符合我们党的一贯作风,这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作风。事实证明,我们昨天晚上的统一行动是正确的。这次行动为开创新城工作新局面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再加上于女士的投资举动,我想新城的经济不但不会受到影响,还会得到加强。再加上引水工程的实施,这是恢复民心、教育干部群众的强心剂。同时,新城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也将面临一次很好的机遇。我们要抓住这个机遇,坚决彻底的抓获漏网之罪犯,整顿好警风,清除掉公安内部的腐败分子,全方位的树立公安形象,宣传公安形象。把失去的民心收回来!”
于菲说:“我看民心已经回来了,从老百姓自发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来。”
陈刚继续说:“我看到了群众打的‘彻底清除腐败、彻底铲除流氓杀人犯罪集团残余’这样一条条幅。人民群众还在看着我们哪,看我们能不能把这两项工作深入持久地坚持下去。如此看来,新城的一场攻坚战、两大案件的破获进行得比预期的还好呀。”
见于菲不明白的样子,程忠就解释说:“陈书记的一场攻坚战就是引黄入新、引水工程,两大案是指祁贵腐败和吕黄秋流氓团伙案。”
“对!”陈书记说:“引水工程这仗该打好,不然,于女士可能是不会来投资的吧?”
于菲说:“这个引水工程确实是太重要了,如果没有水,我们做啥事情也做不成。”
大家都赞同地点点头。
五
5月26日11时。小雨,
新城市委机要会议室,省市公安部门就追捕逃犯进行了分析和部署。
于波主持会议。他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省市公安部门参加的案情分析会、下一步工作的部署会。省委陈书记非常重视汪吉湟同志女儿被绑架和‘5·25’行动漏网逃犯的缉拿行动,今天亲自来参加咱们的会议。我代表新城市委和市政府,向陈书记和省公安厅全体同志表示热烈的欢迎。”
鼓掌。
于波继续说:“下面请省公安厅杨力厅长讲话。”
杨厅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志们,‘5·25’行动在省委、新城市委的领导部署下,在武警总队的配合下,取得了可喜的、重大的胜利。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钱虎等四名罪犯逃匿,下落不明,更为严重的是,由于我们工作上的失误,使汪吉湟同志的女儿第二次被绑架。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钱虎等见大势已去,报复心态占上风的情况下绑走了汪霞。所以,这次小汪霞的处境将非常危险。还有一点也很清楚,这就是除主犯吕黄秋外,钱虎等人很可能还在新城市。他们藏匿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一个不易让人发现的地方。同时,也不能排除罪犯已逃出新城市的可能。如果逃出,他们的落脚点在哪里呢?如果在云南,那就好办多了。因为罪犯黄虎已被云南警方控制了起来,我们立即再通知云南警方,守株待兔。这还不够,我们要立刻抽调警力赴云南。为了彻底破案,省厅抽刑侦处处长王俊同志,省厅大案科科长刘世昌同志等三人和新城公安局协同作战。下面,请同志们发表意见,讨论一下下一步的破案工作和行动方案。”
金安说:“杨厅长分析得很正确,我同意杨厅长的分析。首先我们就断定,钱虎等罪犯即将逃往云南。如果没有逃出去,他们定是出不了新城地区,这就好办了。现在,我们在新城已撒下了天罗地网。鉴于这种情况,赴云南刻不容缓。云南是罪犯的一个落脚点,但是也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其他的落脚点,在没有新的发现之前去云南无疑是正确的。我意见,我们有两步棋可选择走。一步是我们的同志乔装打扮,扮成毒犯去和黄虎联络,走这一步棋险,如果钱虎等人真去云南了,这就有危险。第二步是争取选择一名他们内部的人,以逃出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去云南。”
省厅大案科长刘世昌说:“我倒觉着走第二步棋险。万一出了问题,后果严重。我同意金局长第一个方案,新城的同志钱虎都认识,我们他就不认识了。再说,我和毒犯打过的交道不少了,我觉着我去更合适。”
市局刑警支队长宿伟说:“我带两名同志随刘科长一块去,我们在暗中,刘科长在明处,再加上云南警方的配合,我们定能完成任务。”
金安说:“我去可能更合适一些,我比小宿有经验。”
于波说:“金局长不能去,要去就让宿伟去,你这面的事儿还很多。再说了,你这把年纪了,还要逞能?”
金安说:“我觉着愧对汪副局长,我要把汪霞救出来。”
刘世昌说:“这么说大家都同意了,如果是这样,我也同意让宿伟去。”
杨力说:“不急,我们不妨多设想一下,吕黄秋先不说,就说钱虎等四人,他们还能藏在哪里?”
于波说:“我觉着外逃的可能性较大,你想想,在新城的三处老窝都端了,可以说,没有他们的一点立足之处了。最聪明的办法还是走为上计。”
“好!”杨力说:“就这样定了,刘世昌同志、宿伟同志带两名助手,坐下午的飞机赴云南,我通知云南警方协助你们。这边的工作还很多,我和金局长负责。陈书记,你作指示吧。”
陈刚说:“破案、侦察,我是外行。本来没有我的发言权。可是既然参加会了,我就说几句。说两层意思。一是你报的那个关于召开全省公安英模表彰大会的事儿,我想把这次会议放在新城市召开。本来,我们应该等到吕黄秋、钱虎等罪犯全部抓获再开。可是,新城的人民不答应啊!为此,我建议,提前召开这次会议。同时吕黄秋案的侦破,惊动了党和国家领导,也轰动了全国。吕黄秋是全国知名的企业家,环球集团在全国乡镇企业中被排在前十位中。现在中央和全国新闻单位的记者都拥到了新城,如果没有一次大的举动,我们也不好向全国人民交待,对吧。我想,我们就把这次全省公安英模大会提前召开,把‘5·25’行动中涌现出的英雄人物推出去,推向全国。我们呢,借此机会把新城和全省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搞上去!把全省公安的形象宣传出去!有利于经济的高速度发展,更有利于安定团结。当然了,我这样说,不能说明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张黄秋、吴黄秋了,经济的高速度发展,一定会夹杂着一些污泥浊水。我的意思是,这仅仅是暂时的胜利,我们还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以高度的责任感、伟大的英雄主义精神教育人民、打击犯罪,把我们的各项工作做好!”
陈书记的讲话引起了满堂的掌声。他继续讲道:“第二层意思是:汪吉湟同志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再不能失去他的女儿了。那是个多好的小姑娘呀。你们要千方百计救她出来!还有,那位替老百姓说话的老师白森,葛兴河老人女儿葛小梅的下落,另外,葛兴河老汉是怎么死的?这一切,都得查出来。不然,我们对不起他们呀!”
杨力说:“开会的事儿我们立刻准备,救小汪霞、寻找白老师和葛家父女的事儿,我们会尽力的,请陈书记放心。”
杨力说完朝于波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下一项吧。
于波开始了下一项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