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十一点多,在指挥部的办公室里,李佩其还在忙碌着,很快他就批阅完了这两天堆下来的文件。刚刚陪同陈教授到山上找矿回来,在食堂吃了点便饭就来到了办公室。他不能不来啊!这几天是东北、上海两路人马的"先头部队"到达新川峡的日子,可到现在了还没有一点儿消息。
秘书进来向他说:"白天,周总理办公室从北京来过电话,要你今晚十二点钟以前等候北京的电话。"李佩其明白总理来电话必有要事,便交代秘书明天一早就提醒他,他要给北京冶金部还有兰州的陈书记打电话,有要事给省里和部里汇报。
李佩其又坐在了写字桌前,见桌上放着他好久没顾得上嗑的一包葵花子,便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久违了的清香引诱得他真想坐下来嗑他个轰轰烈烈!
电话铃响了。李佩其擦擦手拿起了电话,果然是周总理打来的,随后传来周总理的声音:"毛主席对西北的有色金属工业十分重视,并亲自过问,要求在短时间内把新川峡的旧-三多-(狼多、风多、蝎虎子多)变成新-三多-,即厂多、人多、贵金属多。"
周总理接着说:"目前,我们必须打赢打好两场战役,一场是抗美援朝战争;一场是地方工业建设战争。我们新川峡必须打好有色金属工业建设这场特殊的战役!要让美帝国主义看一看我们不断强大起来的中国!"
听完周总理的电话,李佩其热血沸腾,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是多么重大啊,这是国家对自己的莫大信任啊。
他整理完桌子上的文件后,办公室李主任的电话打进来了,要他看一下办公室写的关于苏联专家工作和食宿安排的报告。
李佩其在李主任说的地方找到了报告,他翻了翻说:"李主任,要了解他们在生活上还有什么要求?"李主任说:"专家们都说我们给他们的白酒太少,问能不能再加一点。"
李佩其知道苏联人爱喝白酒,他说苏联专家的这个要求我们要理解,这一点也不过分,他要李主任马上通知后勤处安排办理。
刚挂上电话,机关事务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又打来了,他说上海的火车三刻钟后到站。马政委已经安排了,机关里的同志和一、二团的全体官兵都已经出发去火车站了。李佩其听了感到很满意,暗暗佩服马明义同志办事得力。和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同志在一起工作,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
放下电话后,马明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他说:"李师长不要着急,上海的火车晚点了。"
"晚多久?"李佩其问道。
"一个小时左右。"马明义回答。
"东北的火车几点到达?"李佩其又问。
"夜里十二点可以到达。"马明义答道。
"这也巧了,原来计划上海方面应该是昨天到站的。这样一来,上海和东北的差不多就可以一起到了。"李佩其感到很兴奋,和马明义一起坐下来:"这样也好,我们的欢迎大会就好开了。不过,马政委,今天晚会的质量可要高一点哟!"
"这事儿你就放心吧。"马明义拿出烟斗来不紧不慢地塞烟沫:"李师长,别看打仗你是行家,开矿你是专家,可今晚这样的会,我看你就不如我了。"
李佩其很认真地接着说:"还有,做思想工作,我也不如你政委呀!"
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佩其也点燃了一支纸烟,想着今天开始,这里陆续就要增加三万多人,搬来三个大厂。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啊!在茫茫戈壁滩上,突然要出现三个工厂,这简直是当今世界的奇迹啊!
"这搬迁来的设备,"李佩其抬头见马明义正在痛快地抽着烟斗,好像是大演员在登台之前孕育角色似的,然后说,"还有职工的住宿安排可得考虑周到啊!"
马明义接过了他的话题,磕了磕烟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已经准备好的干打垒房子,只能安排三千人。也就是说还有两万多人没地方住。这项工作是按上次党委会上的决定安排的,我们把百分之九十的营房腾出来,这就基本上解决了两万人的住宿问题,剩下的吕老哥发动村民挖了些窑洞,我算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李佩其摁灭了烟头,凝思了片刻,站起身来,轻声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们一定得注意窑洞的安全啊!马政委,这回又要让我们的战士们住帐篷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呀!"
"是啊,好在是夏天。放心吧,师长同志。"马明义也站了起来:"我们的第五批干打垒房屋还有一个多月就可以完工了,到那时,战士们就会陆续住进干打垒房子里了。"
"要抓紧施工,尽可能提前把房子盖好。"李佩其想了想又说:"人手不够,可以把刘团长的三营顶上去。"
"这样当然好哦!工期就可以提前啦!"马明义高兴地站了起来。
"将来发展了,建起了正规宿舍楼,这些干打垒房子还可以另做他用嘛!"李佩其拉了他一下,边往外走边问:"对了,今晚是怎么安排的?我是说机器设备,还有行李等等。"
"行李按房屋分配计划,由专人负责拉到住地。"马明义思路清晰,胸有成竹地说:"后到的机器设备今晚暂且不动,派警卫值勤保护。下火车的人员直接把他们接到篝火晚会现场。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了!"
"好啊,政委,我真是太高兴了!"李佩其尊敬地望着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请上车吧,政委。"
2
吉普车朝火车站开去,一路上,他们俩十分兴奋,一直在商量着如何能让新来的同志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一定要在生活上多关心他们。
他们聊着,不知不觉已到了火车站。李佩其向车窗外望去,只见一堆一堆的篝火将火车站前的空旷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两幅巨大的横幅面对着车站出站口拉开,上面分别写着:"热烈欢迎东北、上海三万英雄儿女到大西北来!""大西北需要你们来描绘新的蓝图!"
两个团的官兵排列在出站口的两边,黑压压的一片。梁振英的一团和刘天忠的二团正在相互拉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的歌声,响彻在戈壁滩的夜空。
远处,火车的灯光射过来了,鸣笛声也传来了。不一会儿,一列闷罐子货车缓缓驶进了戈壁滩上的小车站。铁路线从东南延伸到此,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锣鼓声中,基地的解放军官兵呼喊着"热烈欢迎上海女同胞!""热烈欢迎上海两厂迁入新川峡!"的口号,此起彼伏。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口号声中,南国女子千姿百态地走下了车,步入了临时的欢迎会会场。
"快看哟,一个比一个漂亮!"有战士惊呼起来。
"新川峡啥也不缺,就缺这女人们呀。"
又有人啧啧叫好:"这下可好了,一下子来了一两万哪!"
"这哪里是搬迁工厂呀,是给-英雄第一师-的小伙子们搬来了媳妇呀!"
"别光想着咱自己啊,东北有个冶炼厂也就要来了,七八千人也全和我们一样,一个个都是光棍一条呢!"
"好了好了,冶炼、针织、棉纺都有了,这历朝历代哪有这移山倒海的气魄呀!"
大家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上海女工进入会场时,数百堆篝火一起点燃了,火光熊熊,照亮了戈壁,映红了无垠的大漠和深邃的天空,真是千古奇观。
"哇,好壮观啊!"上海女工吕扬首先惊呼起来。
脚下的沙子漫进了鞋子,女工们干脆脱掉了鞋袜,赤着脚走在沙地上,觉得沙地热乎乎的松软松软的,舒服极了。
会场设在一个大沙堆上,沙堆上铺了一层柴草。彩门是用树干和沙生植物搭建的,彩门上端的横幅上写着: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欢迎东北上海英雄儿女大会。
吕扬又是一声惊呼:"快看呀,姐妹们!"
原来她看到在一堆堆篝火上都架上了一口大锅,这几十口大锅里煮着大块大块的黄羊肉,火堆上还架着烤全羊……
人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会场时,李铁军奉命前去接陈一莲副院长和吴玉珍来参加欢迎会。当李铁军去敲李佩其家的门时,陈一莲和陈刚正在焦急地等李佩其回来。一听敲门声,陈一莲忙放下手中的毛线,开门却见是李铁军。
"陈副院长,首长让我来接你和刚刚。"李铁军站在门口等候。
"谢谢,不进来歇会?"陈一莲说着,见陈刚已一下子跳了起来,向门外跑去。
吉普车经过马明义家的院门时,正好碰上他的妻子吴玉珍出来,嘴里正骂骂咧咧的,见陈一莲和陈刚站在车前等她,快走了几步,换上笑脸:"一莲,你来了?"
"来了,快上车吧。"陈一莲扶了吴玉珍一把。上车后,对她说:"大姐呀,马政委管那么多事儿,忙呀!他没空来接你,让我们来接你。"
吴玉珍摆摆手:"别提他了……"
吉普车向篝火熊熊燃烧的场地开去,远远望去,那里的夜色被映得通红,锣鼓声此起彼伏,历史将会记住这一天,这注定是沙漠戈壁上的一个盛大节日。
篝火烧得正旺,上海姑娘们的脸被篝火映得红红的,她们欢快地说着,笑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离别了家人,置身于异乡。
她们虽然在车上沿途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荒凉,心中曾有过说不出的滋味,但是一下车,看到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听到一句句生疏口音的亲切问候,心里一下子就觉得暖融融的。来到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奇特的欢迎会场,可真让这些大都市的姑娘们大开了眼界,上百堆篝火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上海街头的霓虹灯也不如它好看呀!她们忘记了一路的疲劳,忘记了沿途的荒凉,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家。
李佩其和马明义围着篝火转了一圈,篝火四周人头攒动,篝火中的烧柴噼噼啪啪的响声,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他们俩也被这庞大的气势震撼了。
李佩其振作起精神,整理整理白衬衣,把腰带紧了紧,对马明义说:"东北来的车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到火车站去了。"
马明义看了一下手表,点点头望着李佩其:"师长,我看你今天显得特别有精神。"
"你也一样!"李佩其望着他笑了笑。
火车站前,依然是锣鼓喧天、红旗飘扬,欢迎的人群中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东北冶炼厂的工人下车了,看见迎接他们的竟有这么多的军民,他们很是感动。
于振中一走下火车,就看见了前来迎接他的李佩其,不由傻眼了,这不是……
李佩其也认出了他,心里一阵高兴,连忙上前一步,立正行了个军礼:"老营长,十三连连长李佩其前来迎接你!"
能在戈壁大漠见到他一直以来都欣赏的战友,这是于振中怎么也没料到的。他的心情十分激动,望着李佩其也立正敬礼:"李连长,我的营长早就不当了。我于振中现在是冶炼厂党委副书记兼厂长。"
老战友相见分外亲热,战场上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今天在建设大西北的新的战场上又相见了,怎不让人激动?他们紧紧地握手、拥抱。
"我们又整一起了!"于振中操着他的东北口音兴奋地说。
"在老部队大家都说我李佩其是你老营长的马前卒。这不,这次又是我先来了这里,想不到你也来了,咱们这是缘分哪!"李佩其特别欣赏老营长的满腔豪情,他办事干脆利落,战场上是一员猛将。
马明义见他俩一个劲地说着,自顾往前走着,却把自己撂在了一旁,显然是被战友的重逢感动得忘记了一切。他急忙快步跟上去,自我介绍道:"于厂长,我是马明义,是新川峡基地党委副书记。你的连长李佩其同志现在是我们的党委书记,是基地的最高首长。"
"马政委,不急嘛!"李佩其阻拦道,他不想让曾经的老营长过早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振中一听,又傻眼了,转身又一次握住了李佩其的手:"佩其,你真是基地的一号首长?"
李佩其只是笑,却不回答。
马明义在一旁急着说:"这还有错?严格说是二号首长,一号首长由省委书记陈子云同志兼任。"
于振中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个当年的连长在战场上就有别于其他的干部战士,他不仅勇敢,而且善战,在战略战术上都能讲出个道道来,是自己手下的一名爱将啊!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曾经的部下今天已经是国家重点项目的1号首长了!
于振中欣喜地转身对着李佩其,立正敬礼:"报告基地首长,于振中带东北冶炼厂八千名干部职工和一百二十台机械设备前来向你报到!"
李佩其还礼:"好啦,老营长。咱们走,到篝火晚会会场去。"
一路上,性格直爽的东北汉子们见首长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会儿握手拥抱,一会儿又敬礼报告,都好奇地看着听着。等首长们上了吉普车,他们便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想不到,我们厂长还是基地总指挥当年的上级呢!"一个小伙子自豪地对身旁的伙伴说。
"是啊,你看人家提升得多快,当了师长,都成总指挥了!我们厂长顶多是个副县级。"身旁的伙伴觉得自己的厂长有些委屈。
小伙子也深有同感:"这都怪咱们厂长那个牛脾气,要不然,我看早上去了!"
王叶华见他们谈得热闹,走上前来:"你们说什么呢?快走吧!"
工人们停止了议论,加快了脚步,一起向火光熊熊的会场走去。
吉普车里,李佩其和于振中还在滔滔不绝地聊着当年在部队时的一些往事,马明义为他们在西部重逢感叹不已。
"真想不到啊!"于振中好半天了还在重复着这句话。
"没想到什么?"李佩其看看老营长,笑了笑说,"我成了师长,成了新中国第一个有色金属工业基地的副总指挥?"
"真能整,说啥也想不到。"于振中欣赏地望着他。
"老营长,你当营长时才21岁,有一身连死都不怕的硬骨头,你知道我那时多羡慕你呀。"李佩其爽朗地笑着,诚恳地望着他又说,"你就是脾气直一点,说话冲一点,让有些人看不惯。否则,你现在应该是师长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一切都过去了。咱国家变化大,你的变化更大。唉,咱石臼锻磨——实打实,这脾气改不了了。"于振中笑了笑,很豁达地说:"现在到了大西北,在你的指挥下好好干。你看我还行吧?"
"改了就不是你老营长了。"李佩其拍了拍他的手,他不愿再谈这些让于振中觉得失意的往事。于是换了个话题,关心地问:"老营长,告诉我,嫂子来了吗?"
"哪有嫂子呀!光棍一条!"于振中嘿嘿一笑。
"那好,今晚你带个头。"李佩其见他露出诧异的神色,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说:"是这样的,刚才我和马政委在会场上走了一圈,篝火旁尽是上海姑娘。等一下你现场给我挑一个嫂子,怎么样?"
"佩其,你开什么玩笑。"于振中摸摸自己红红的脸膛:"再说,我都这个年纪了,哪有合适的?"
"我再不叫你老营长了,其实你一点也不老。那么多上海女工够你挑的。"李佩其戳戳坐在前面的马明义的肩:"再说,有我们的马政委从中给你牵线,你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政治任务?"憨直的于振中真的来劲了。
"当然。"李佩其一脸的认真。
"总指挥,我一定完成任务。"于振中一本正经地又对马明义说:"马政委,全靠你了。"
车子里一阵笑声;车窗外篝火映红了半边天。
大喇叭里传来了《你是航标》的歌声,曲调深沉悠远,鼓舞人心。
于振中望着车窗外热火朝天的动人景象,情绪十分激动,情不自禁地说:"了不起,真了不起!这么大的场面,把戈壁滩都要震动了!"
李佩其拉过马明义耳语了一阵,马明义说:"你代表基地党委给他谈吧。"
"那不行!这是你的工作,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李佩其说。
"好好好,我谈!"马明义道。
"老营长,有一件事要通知你。"李佩其见于振中回过头来望着他,郑重地说:"马政委有事要给你说。"
马明义严肃地说:"经基地党委报上级批准,你已经是基地的副总指挥兼冶炼厂的厂长了。"
于振中有些意外:"这……合适吗?"
"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这是早就经基地党委研究后报上面决定的。"李佩其语气舒缓了一些:"本来嘛,是让你先主持工作后任命。既然是老营长你,我们就提前宣布。有什么问题吗?"
"是……"于振中严肃起来。
马明义说:"上级的正式任命下来,我们会在干部大会上宣布。"
"李师长,马政委,我向基地党委保证,一定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说罢,于振中握紧了老战友和马明义的手,仿佛握住了他千里迢迢从东北到西北大迁移的连接点。
3
马明义作为今晚的晚会主持人,走上了主席台,他环视了一下人头攒动的庞大的会场。
在一块块方阵包围着的干部职工、藏汉群众之中,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点缀其中,篝火上架着大锅,黄羊肉在锅里翻滚着,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给这本来就浩浩荡荡、五彩热烈的场面增加了不同凡响的点缀。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型沙漠篝火聚会。
马明义站在麦克风前,庄严宣布:同志们,汉藏族乡亲们,苏联专家同志们,现在正是午夜时分,我们为从东北、上海来的英雄儿女们在大沙漠里举行的隆重的篝火欢迎晚会,现在开始!
会场上掌声雷动。
马明义在掌声中接着宣布:"晚会第一项,鸣枪炮!"
十二名年轻的战士架着十二挺机枪同时对着大漠深处的天空发射出了360发子弹,紧接着,十二门大炮也向沙漠深处发射出了36发炮弹。
枪炮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好像在向大漠宣誓,我们要将祖国这块荒原变为宝地,让它为祖国的建设发光发热。也像在向全世界宣告:中国第一座、世界第二座有色金属工业城,将在千里戈壁滩上诞生了!
大会进行第二项,马明义大声说:"全体起立!"
会场上的人们全站起来了。
在马明义的指挥下,会场爆发出了雄壮有力的《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
上万人同唱着庄严的国歌,歌声惊天地,泣鬼神!
"晚会第三项,"马明义宣布,"下面请-英雄第一师-原师长、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建设基地党委书记、常务副总指挥李佩其同志致欢迎词。"
李佩其整理了一下军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气宇轩昂地走到了麦克风前,他声音洪亮地说:"同志们,朋友们,晚上好!"
雷鸣般的掌声。
"首先,我代表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党委、总指挥部,向来自白山黑水的八千名关东汉子,向来自江南鱼米之乡的两万名姐妹们,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掌声在暗夜里像春雷滚动。
李佩其继续说:"不论你来自天南海北,还是异国他乡;不论你来自工厂还是农村,只要你来到了大西北,就是咱大西北人!
"为了开发国家宝藏,你们不远千里,来到了这荒凉的戈壁滩上,我坚信,你们的生命之花将赢得又一次的灿烂!戈壁滩欢迎你们,大西北需要你们!"
言简意赅而又热情洋溢的欢迎词赢得了会场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在掌声中,上海姑娘们在悄悄议论着,她们已被这位年轻师长的气度和文采所折服。
一位留着短发的圆脸姑娘在同伴的耳边悄悄地说:"李师长这么年轻,不但带过兵打过仗,还这么有文采,真是难得。"
"怎么?吕扬,你芳心萌动了?"身旁的伙伴笑着说。
那个叫吕扬的姑娘一本正经地说:"不敢,芳心不敢萌动!"
"为什么?"伙伴问。
"像师长这么大的官,按惯例,早就-名花-有主了,我呢条件不高,选个团长足矣。"吕扬道。
姑娘们听了,都笑说,心高气傲的吕扬今天终于谦虚了一回,找个团长吗,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在东北冶炼厂的队伍中,李佩其的讲话也引起了震动,他们中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手舞足蹈,都为这次加入到建设大西北的队伍中来而感到骄傲。
尤其是袁丽云,基地最高统帅的欢迎词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对身旁的王叶华说:"大姐,怪不得人家比于厂长官大,看多有水平。"
王叶华觉得她的话不妥,便轻轻地制止道:"小袁,话不能这样说,于厂长也不错嘛!"
"他说,生命之花将赢得又一次的灿烂!我最欣赏这句话。"
"好嘛,愿你再灿烂一次!"王叶华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
其实,在袁丽云的心里,已经装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虽没有李佩其英俊潇洒,可却比他粗犷豪爽,她今后要找对象,就一定要找他这样的。这个人就是今晚的主持人马明义。
主席台上,于振中代表东北、上海两地职工致答谢词后,王晓伟作为基地代表讲话,他口若悬河地介绍了基地的现状和发展远景。他们的讲话又一次让全场欢声雷动。
"晚会进行第七项,观看文艺节目,品尝沙漠美味,请大家尽兴!"
篝火照耀着村里的高跷队首先上场了,村民们表演自如,灵活地在高跷上做着各种动作,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这个节目首先得到五十多位苏联专家的青睐,他们高声喊着:"中国,哈拉硕!晚会,哈拉硕!"
在大家的惊呼和掌声中,马明义接着介绍道:"为了招待远方来的朋友们,我们特别为大家现宰现做了西北的特色菜——手抓黄羊肉。在吃肉之前,首先声明一点,前不久,我们基地小龙山那边的草地上野狼猖獗,经常跑到基地来偷袭我们的战马和运送物资的毛驴。基地有组织地打了一批狼,结果呢,现在的草原上又是黄羊成灾,眼看着草原就要毁在黄羊的嘴下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们来了。我们捕杀了近千只黄羊来招待你们,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美味佳肴,大家就放开肚皮吃吧!"
听了马明义的活,顿时群情激动。一路上大家都没吃好,现在听了马明义的一席话,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东北来的袁丽云真正被马明义折服了:不知道这位马政委成家了没有,如果他没有妻子,她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藏族姑娘卓玛吉唱起了《敬酒歌》,在悠扬的歌声中,在场的人们吃着大块的黄羊肉,喝着香美的羊肉汤。
马明义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安静!请大家坐好,按顺序来。上海来的女同胞,请你们排成五队到篝火边上领取羊肉,接下来是东北来的男同胞……苏联专家们原地等候,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你们送过去的……"
李佩其、马明义、于振中、王晓伟、田茂才等端着酒碗出现在了主席台上。
"请大家举杯!"马明义高声宣布道。
全场人都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李佩其向前走了一步,环视了一下这壮观的场面,高声对大家说:"毛主席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提议!为了我们共同的革命目标,为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的大发展,干杯!"
"干杯!"
"干杯!"
在篝火的映照下,欢腾的人们个个脸上红扑扑的,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崇高的理想,伟大的事业,就要在这里起步,誓把青春献祖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的共同心愿。
"干杯"声惊天动地,大家几乎是同时喝完了碗里的酒。
大家原地坐下后,便听到了一声马嘶,只见藏族赛马队进场了。在掌声中,骑士在马背上自如地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贴在马肚子上,娴熟的翻腾动作使全场发出了一声声惊叫……
之后,马明义宣布:"有请李佩其同志和苏联专家组组长库尔茨同志给大家献上一首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有请两位。"
李佩其和库尔茨登上台后,分别用汉语和俄语唱了起来。
深夜花园里,
四处静悄悄。
……
小河静静流,
微微泛波浪。
……
台下的掌声欢呼声响起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喊声不绝于耳。
他俩又接着给大家唱了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和《三套车》。
东北男女职工表演的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二人转,上海姑娘们表演的是女声二重唱,领唱的当然是活泼可爱的吕扬。
王晓伟上台为大家朗诵的诗是《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
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丈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
王晓伟那庄重的神情,抑扬顿挫的语调让大家感觉到,这首诗不但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也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大家的掌声显得格外的响亮,场上的气氛又肃穆起来了。
基地文工团的节目排在最后压台,他们穿着民族服装,跳着民族舞蹈,表达了民族团结一条心,共同建设大西北的决心。在演员们的感染下,大家都站起来,也跟着舞的舞,唱的唱……
"晚会进行最后一项!"马明义庄严地宣布:"找朋友!"
马明义说明了"找朋友"的注意事项后,代表基地党委和总指挥部"祝福有情人在这里早成鸳鸯"!
这才是沙漠篝火晚会真正的压轴戏。虽然马明义讲得很是含蓄,但在场的人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又全是单身,正是青春勃发的年龄。所以,不一会儿工夫,一对对男女全走进了一个个沙包背后……
李佩其和马明义看到这空前的场面,相视一笑后信步走来,他们要检查一下今天的战果。还没走上几步,一个沙包后面的议论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男人说:"今天我太高兴了!"
"这大西北呀,荒凉是荒凉了一点,可是这里的事业实在是太伟大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里的人也好。"男人感叹道。
"我承认,你的确不错。"女人夸赞道。
"那还犹豫啥呀?领导上的意图也很明白,不是让咱们配对吗?"男人说道。
"那也不行。"女人假装拒绝着。
"不行?"男人疑问道。
"嗯。"女人娇羞着回答。
紧接着传来一男一女的笑闹声……
李佩其把马明义拉了一下,他俩紧走几步,不愿影响这对恋人的卿卿我我,径直朝苏联专家那里走去。
苏联专家们正在唱歌,虽然唱的是俄文,围观的人听不懂,但是那优美的曲调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晃动起身子。
库尔茨一见李佩其,就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中国伟大!中国了不起!"
李佩其谦逊地笑笑:"谢谢,库尔茨同志,我们是不是到专家楼去休息一下?"
库尔茨抬头指了指微微发白的东方:"我们要看沙漠日出。书记同志,你别管我们了。"
波涛汹涌的沙漠东方,红日从沙海尽头一跃一跃地跳了出来,露出了小半边脸,整个沙漠披上了绚烂的彩霞。篝火已经燃尽,沙漠上静悄悄地,一切都静止了似的,生怕惊动了正在喷薄而出的朝阳。
李佩其、马明义站在静谧的沙丘上和大家一起迎来了荒漠新的一天,环顾四周静观日出的人群,他们中早已分不出东北的、西北的、还是上海的了。看吧,东北的冶炼厂厂长于振中身旁站着漂亮的上海女工吕扬;二团团长、新川峡有色金属工业基地露天矿负责人刘天忠拉着藏族姑娘卓玛吉的手……这一对对有情人都兴奋地把喜悦写在了脸上。
李佩其和马明义最后来到了陈一莲和吴玉珍的休息地,陈刚和吴玉珍都已经睡熟,陈一莲和王晓伟在一旁说着什么。
见他们过来了,陈一莲忙对马明义说:"马政委,大姐给你铺好了,快休息一会儿吧。"
马明义过去坐在了吴玉珍身边。
李佩其走到王晓伟跟前:"晓伟,你也睡会儿吧。"
"睡不着呀,老同学!"王晓伟望了望他说。
"快坐呀。"陈一莲见李佩其一直站着,拉他坐下,递给了他一杯水。
"一莲,你也睡会儿吧,等会儿我叫你。"李佩其接过水杯说:"我和马政委还有点事儿。"
陈一莲望着李佩其,心里在默默地想着:你的事儿总也做不完,心里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想想自己呢?今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就更重了,要注意身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