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那叠信件微微吹动,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数字,02857。
二月二十四日。
距离巴黎时装周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当森洛朗一行人刚刚抵达巴黎,酒店的侍者就敲开他的房门,送来了一个纸箱。酒店侍者说,这是昨天有人专程送来,指定要交给今天入住的森洛朗先生。
递给侍者丰厚的小费,森洛朗用裁纸刀将纸箱打开。
纸箱里装有厚厚的复印文件和照片。
翻开第一份文件,森洛朗的眼神就阴沉下来。这些文件,里面有法国以及国内两次车祸的详细记录,有他和蔡铁在两次车祸之前之后的通话记录,有蔡铁派人在车上动手脚的证据。有女法官与森洛朗权钱交易的转账记录,两人亲昵约会时的照片。也有当年莫昆公司在破产之前的各种转账和账薄记录,相对应的空壳公司成立时的法人记录,相关法人的社会关系记录,森洛朗重新接手公司后陆续金额转回的记录。还有一大沓或陈旧或近几年的照片。
全都是偷情的照片,里面的女人各不相同。有他与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情妇,有他与某位高官的妻子,有他与某位权贵的外室,有他与某位大佬的遗孀,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森洛朗的脸色越来越阴冷。纸箱的最底下,是一沓设计图稿,他尚来不及翻开,手边的手机响起,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收到了吗?”
如黑夜雾气般美丽的声音,森洛朗眼神转暗,握紧手机,听到那端的叶婴漫不经心般地说:“纸箱的最下面还有一沓设计图稿,你看看,还喜欢吗?”
将设计图稿一翻开。
森洛朗深深动容,他翻开一页又一页,盈满灵气的设计,仿佛初绽的蔷薇花瓣上露珠般灵气四溢的设计,直透纸面向他扑来。那么的天才横溢,他只曾经在莫昆的设计稿中见过类似的才气。那是天才与平庸的区别,不经意间的灵光一闪,已胜却平庸之人辗转反侧苦苦追寻的无数个日夜煎熬。
“你知道,我获得了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的总冠军,将会在法国大皇宫举办我的个人时装发布会,这些就是我到时准备展出的部分作品。”手机那端,叶婴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说,“你放心,令爱的抄袭事件吓到了我,这次我很谨慎,这些设计图刚刚完成,我就已经传真给维卡女王和其他的设计大师们过目了。你可以打消脑海中那些下作的念头了。”
微叹口气,森洛朗沉痛地说:“我还以为,上次的见面已经可以将你我之间的误会解开。”
“你的设计图我也已经看到了,”没有理会他,叶婴似乎又笑了笑,“比上次的秀要好一些,只是跟我相比,你还差得很远很远。你我势不两立,媒体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看这次巴黎时装周的好戏,你考虑一下,是否需要把你这次时装展的水准调高一点,免得败得太难堪呢?哦,当然,如果你的水平仅限于此,也就算了。”
那语气中的嘲弄令森洛朗神色复杂,语重心长地说:“自信是件好事,太过自负就不好了。”
“以你的作品水准来说,我还谈不上自负,”手机那端,叶婴漫不经心地回答,如同突然想起来,“哦,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你,我把我的个人时装发布会跟你定在同一天,三月九号。”
“……”森洛朗面色凝住。
“时装秀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会把纸箱里东西全部公开,也许会再添一点更加令你意想不到的内容。”语含微笑,她继续好整以暇地说,“到那时,我也将会公开我真正的身份,会要求法院重新审理当年的案件,让世人看看道貌岸然的森洛朗大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么,你将毁掉的是你自己!”
森洛朗的声音陡然狰狞起来。
“嗯,”她平静的声音传来,“你看我会不会被毁掉。”
酒店窗外,巴黎的天空阴蒙蒙飘着雨。
“我的小公主,我劝你不要这样!而且你的母亲还在我的手上。”
不再伪装掩饰,森洛朗阴厉地说,话里充满警告的意味。
“你觉得这个威胁,在我知道真相后,对我还有用吗?森洛朗,我等了这么久,以为对付你将会是一场硬仗,结果你却如此地不堪一击。用我的妈妈揭破过去,试图令我崩溃,你是多么没有战胜我的信心,才用这些卑鄙伎俩。”
带着清冷的声音,她忽然淡淡一笑,说:“森洛朗,你已经输了。而且,你即将输得更加难堪。”
说完,她挂断手机。
耳朵里是嘀嘀的忙音,森洛朗的脸色阴沉得如铁青色的巴黎天空。是的,他错了,他太过低估了她。他以为,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轻易将她的双翅折断,如往昔一般将她禁锢在只有他能够踏足的地方。
一次次他都踢到了铁板。
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甚至连一条新闻内容都无法发出去。而纸箱里的那些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每一件都会牵连出更严重的连锁反应,那些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叶婴……
森洛朗低低地念着这个烙刻在他的灵魂上,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巴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雨水滴滴答答,潮湿的空气中仿佛漂浮着香水的气息,浪漫而荼蘼。来自全世界各国的时尚设计师们齐聚巴黎,迎接即将开幕的巴黎时装周,各种时尚派对层出不穷,满眼香槟华服,云鬓香影。
来自亚洲的叶婴因为接连推出轰动时尚圈的连衣裤系列和“拥抱”系列,声名鹊起,又顶着全亚洲新锐设计师冠军的头衔,当仁不让成为这次时装周开幕前最受关注的宠儿之一。
在维卡女王的私人派对上,维卡女王毫不掩饰对她的宠爱,几乎全程让叶婴陪在身侧。时尚界著名的顽固设计师,Janin品牌总监詹姆士也破天荒对一位女性设计师的作品表达出欣赏之意。各著名设计师和著名时尚品牌也纷纷邀请叶婴出席他们的派对,一时间,叶婴的新闻和曝光率无比引人注目。
而几天后在法国大皇宫举办的个人时装展,将是这位年轻美貌的女设计师叶婴在世界时尚舞台上的首秀。
二月二十八日。
距离巴黎时装周开幕只剩两天。
“因为一桩旧案,蔡铁滞留国内,将无法赶到巴黎。但他的女儿蔡娜,将在明天清晨抵达。”深夜,从一个香水品牌的红酒派对中归来,叶婴疲倦地坐进金丝绒的沙发里,一边脱掉高跟鞋,一边听谢青对她和越璨说,“森洛朗那里似乎很平静,每天在酒店房间里,很少出门。”
“没有了蔡铁,森洛朗就像被拔掉牙齿的老虎,”越璨沉吟说,“但森洛朗不会坐以待毙,盯好他!”
“是。”谢青回答,退了出去。
窗外是滴答滴答的夜雨。
侧卧在沙发深处,叶婴闭着眼睛,脸上的妆容微微有些花掉,微晕的黑色眼圈,酡红的双腮,显得格外妩媚。
“洗个澡,回房间早点睡吧。”
接过她手中的水杯,越璨劝她说。自从来到巴黎,她竟舍弃卧室,经常睡在这组沙发上。
“嗯。”
嘴里应着,她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卧在那里。
“为什么要提早告诉森洛朗?”趁着夜色,越璨望着她,叹息一声,他伸手想要为她拨开覆在面颊上的长发,却又慢慢将手收回,“材料都已经准备好,律师们已经预备好所有的司法程序,新闻发布会也都筹备好了,届时给森洛朗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好吗?”
“嗯,”她懒懒地笑了笑,“那太便宜他了。我就是要他慢慢品尝这种厄运即将到来的美妙滋味。”
“不要玩火!”越璨沙哑地说。狗急了都会跳墙,况且是森洛朗这种用惯了各种阴毒手段的人。他担心蔷薇西点店的一幕重演。
“蔡铁都来不了了,怕什么。”她淡淡一笑,这几天越璨将她看护得如同国家元首,无论是车辆行驶在路上,还是出入各大派对,都有私人保镖在前后左右暗中保护。“跟蔡铁比起来,蔡娜不足为惧。”
“蔷薇……”越璨心底隐隐有强烈的不安,在暗香缭绕的金丝绒沙发里,她美得如同黑夜雾气,捉不到,摸不着,仿佛转瞬之间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答应我,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他声音中的感情是那么强烈,叶婴从睡意中睁开眼睛。
窗外是淅沥的夜雨。
奢华怀旧的金丝绒沙发,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朵,色彩华丽暗沉,花瓣凸浮,精致如生,仿佛有暗涌的香气,又带着几缕糜烂与颓废。他的面容逆光,在氤氲的光影里无法看清。她恍惚间想起一年前,也是这家酒店,也是这套房间。
那人坐在那里。眼神很淡。
那人清冷至远的气质与那沙发的华丽奢靡本应是格格不入的,却又恍若浑然一体,有某种奇异的协调……
睫毛颤了颤。
“不会的。”
良久之后,她低低地说。
她不会以身犯险。
因为,等一切结束,她还要去找他。
夜色中,雨滴晶莹清冷。
晶莹清冷的雨滴,一滴滴,滴落在医院病房的玻璃窗上。
镀金的怀表。
它有温润的光泽,仿佛被人珍惜地常年摩挲过,壳子上烙刻着一朵初初绽放的蔷薇花。苍白的手指,却似乎连握住这只怀表的力气也不再有。从久久的昏睡中醒来,越瑄的身影脆弱单薄得如同落入雨地的栀子花。
花瓣雪白,白得透明,薄如蝉翼。
夜风染着雨水,将一侧的纱帘吹得猎猎扬起。
病床的床头旁有一只沉香木的木匣,木匣打开着,里面是一沓发旧的信件。夜风将那沓信件微微吹动,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数字,02857。苍白的手指吃力地慢慢从匣子里拿出一封信,却没有去看,只是用指尖慢慢地触摸,触摸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慢慢揣摩着当时她将它们写下时的模样和神情。
眼前已没有光影。
是纯然的漆黑。
02857。
在落款的位置,苍白的手指触摸得无比轻柔,一遍一遍,如同在那开满白色蔷薇花的凉亭,她正趴在他的膝上,笑盈盈地瞅着他。
深夜的细雨,一滴一滴,寂静无声。
深夜的酒店。
望着那个装满文件、材料和照片的纸箱,森洛朗神情复杂。
良久之后,他站起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银白色。
在雨夜的光影里闪出寒芒。
三月二日。
巴黎时装周正式开幕。
维卡女王的时装秀作为时装周开幕的第一场大秀,在下午三点的杜伊勒里公园举行。绿草茵茵,在距离协和广场最近的喷水池旁边,如往年一样,维卡女王大兴土木,建起一个宏大的白色大棚。里面是一座生机盎然、各色鲜花盛开、灿烂缤纷、花香满溢,美得令人心醉神往的法式花园。
距离开秀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宾们都已经陆续到达。
接到邀请函的有来自各国的明星们、全球顶级时尚媒体的主编们、嘉宾们和顶级客户们。秀场的入口外,挤满了世界各国的记者们,闪光灯如光海,对着各位盛装而来的巨星们狂拍不止。
这样的盛事,最近风头正猛的潘亭亭自然也是不容错过,她接到了多个品牌的邀请函,而维卡女王的这场秀是她特意通过叶婴的帮助才拿到的。
面对外国记者们和中国记者们的闪光灯,潘亭亭优雅地摆出各种Pose。
她骄傲极了!
作为唯一能够来到著名的维卡时装秀,并且坐在头排的中国女明星,明天国内各媒体娱乐版和时尚版的头条新闻,绝对非她莫属!
一走入美丽的法式花园,第一时间,潘亭亭就用她那双杏仁大眼在头排最好的位置找到了越璨和叶婴!她兴奋地朝两人挥手,直到叶婴转头看到她,含笑向她也挥了挥手,才暂时压抑住激动,在品牌经理的陪伴下坐在与叶婴相距七八米的位置。
等时装秀一结束,就约叶婴一起去浪漫的酒吧,畅饮几杯。
潘亭亭愉悦地想着,目光渐渐被不断入场的来宾们那些或时尚或前卫或优雅或端庄的衣着打扮吸引住,看得目不暇接。
很快就要到开秀的时间了。
满场来宾们的位置基本已经坐满。
等潘亭亭再次扭转头,看向叶婴那里时,发现叶婴的位置是空的。这并没有什么,可能叶婴是出去打个电话,或者是去洗手间,但令潘亭亭疑惑的是—越璨突然从头排最中间的位置站了起来!
他的神情如此紧张!
在满场乌压压的来宾中,在T台的音乐已经响起时,越璨起身焦灼地四下环顾,在匆匆几遍寻找未果后,他大步冲出秀场!
潘亭亭也莫名紧张起来。
一颗心悬在半空,难道是叶婴出了什么事,否则越璨怎么会那么紧张难安。心脏扑通了一下,她想要跟出去看看,T台上模特们已经陆续出场,维卡的品牌经理委婉地示意她专心看秀,潘亭亭无奈只得又坐回去。
“叶小姐也不在外面!”
额头有汗,谢青匆匆跑来说,所有的安保人员已经将秀场的内内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
半个小时前,叶婴离身去了洗手间,女安保人员守在洗手间的门口。当秀场里的越璨突然心中不安,想起她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听着手机那端的声音,她的眼瞳骤然变得漆黑漆黑。当他立刻请女安保人员进去确定叶婴的安全时,叶婴竟踪影全无!
洗手间里,也没有任何厮打挣扎过的痕迹。
里里外外,每个角落!
全都没有叶婴!
叶婴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种自从来到巴黎,不,自从那个傍晚的蔷薇西点店开始,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将越璨牢牢攫紧!在崩溃之后,叶婴那异乎寻常的平静,现在想起来,处处透出一种诡异……
“从昨天开始,森洛朗没有出过酒店房间的大门,似乎这几天都在埋头修改设计图稿。”谢沣也赶过来,急急说,“刚刚调查了叶小姐的通信记录,她接到的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通话时间过短,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
心急如焚,越璨努力维持冷静:“蔡娜呢?”
谢青立刻用对讲机向手下询问,面色一白:“蔡娜半个小时前出门了,她车上还带着一个人,五分钟前蔡娜和那人进了一家商场,他们把人跟丢了。”
“什么样的人?!”越璨厉声。
“那人穿着卫衣,头上戴兜帽,看不清长相,但……应该是一个男人。”
心中轰然!
法式花园的白色大棚外,喷泉的水流晶莹四溅,接连几天的阴雨后,下午三时的巴黎晴空万里,灿烂的太阳散发出一圈圈刺眼的光晕,越璨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出租车内,叶婴漠然望着窗外的景物。
巴黎的街头车水马龙,因为时装周又变得格外拥挤,大部分的警力都被派驻到了杜伊勒里公园周围。出租车越来越远离喧嚣的街道,直至停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区门口,叶婴付钱下了车,出租车的意大利司机从车窗探头出来,喊:“小姐,你要当心!那里看起来很危险!”
铁丝网围住的里面,是破败的厂房区。
满地荒草。
出租车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闻。断壁残垣间,叶婴听到一点声音,她侧头向右看去,从某间荒废的厂房里,午后阳光一圈圈刺目的光晕里,森洛朗和蔡娜走了出来。
越璨动用了所有的关系。
警局内,在法国警察陪同下,越璨紧急调看全部的监控录像。从各个监控摄像,从无数人头攒动的录像画面里,一帧一帧,一格一格—终于找到了叶婴!画面里,叶婴站在路旁,拦了一辆黑色出租车。废旧的厂房区。荒草丛生。巴黎午后的阳光清冷而刺目。
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蔡娜阴沉沉地望着她:“你竟然真的来了!”
没有理会蔡娜,满目疮痍的废墟里,叶婴冷冷看向阴影中的森洛朗:“她呢?”
“娜娜,你去外面守着。”森洛朗慈爱地先对蔡娜说。蔡娜看一眼森洛朗,又狠狠瞪向叶婴,说:“不,我就要在这儿!”
“听话。”森洛朗的声音略冷了些。叶婴的眼瞳黑漆漆地盯着蔡娜,蔡娜狠狠地咬了咬牙,诅咒地踢了一脚残壁,走出荒废的厂房,去守在前方的街口。
“她呢?”叶婴冷声问。
“我的小公主,你还是那么善良,”慢慢走近她,森洛朗含笑说,“再怎么埋怨她,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母亲,是吗?放心,我只是用她来吓一吓你,不会真的伤害她,她还好好地在国内呢!”
叶婴的眼神冷若寒冰。
半个小时前,他发给她一条彩信,里面是一只带着淋漓鲜血被切断的女人手指。然后,他含蓄地说,希望她在半个小时内赶到这里,而且希望她单独来,否则这里有可能会发生一桩关于中国籍女子的不幸事件。
“无耻!”
冰冷着面孔,叶婴转身就要走。
电光石火间,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砰!子弹的硝烟在叶婴的脚边炸开。
废弃的厂房四周,飞鸟们惊吓得扑棱棱四散而逃。
监控画面里。
黑色出租车的车牌被迅速放大!
765QTC75!
越璨冲出警局!
一边从对讲机里听法国警察找出的关于黑色出租车的详细信息,越璨一边将油门踩到最大!
车风驰电掣般驶过!谢青和谢沣的车紧跟在后面。两辆车轰鸣咆哮而去。
不多时,多辆警车也全速出动!
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巴黎午后的阳光中。
脚边的地面被子弹打出凹洞。
荒草丛生中,叶婴悚然转身!
一圈圈光晕中,她周身泛上寒冷,几米的距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那把枪在森洛朗的手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晃一晃手中银白色的枪,森洛朗痛楚难抑地说,“你早觉得生无可恋,偏偏又不想自杀,所以你对我一逼再逼,就是想逼得我杀了你,对吗?”
叶婴冷凝地看着他:“森洛朗,你究竟要假惺惺到什么时候?都到了现在,你居然还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把我骗到这里想要杀了我?好,那我告诉你,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可惜,太晚了!”
眯了眯眼睛,森洛朗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在你送那箱东西给我之前,我可以放过你,我可以放下身段用今后所有的时间来慢慢哄你。可惜,你逼我逼得太紧,你不知道那些东西一旦公布出去,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晃动一下手中的枪,森洛朗眼底有深深的痛楚:“我的蔷薇小公主,我将会永远爱着你,将会永远思念你。等你的生命终结在我的手里,你就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到时你就将会知道我对你的爱,究竟有多深……”
说着,他的手指慢慢扣紧扳机。
寒冷的阳光照在那把银白色的枪上。
叶婴认出来,那是森明美的枪,是那场大火里,森明美企图将她杀死的那把枪!现在这把枪却在森洛朗的手中,她能看出,森洛朗的眼瞳在紧缩,他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要杀死她!
抿紧嘴唇,观察周围的环境,叶婴尝试着后退:“我如果死了,越璨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你!所有的证据都将指向你,警察会抓住你,你逃不掉的!”
砰—!又一颗子弹在叶婴的脚边炸开,这一次距离她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充满警告的意味。她面孔雪白,只得站住试图后退的脚步。
森洛朗眼神幽深:“你不用担心,这个地方是我精心挑选的,蔡娜出现在这里,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叶婴懂了!
等杀死了她,森洛朗将会杀死蔡娜,并安排成蔡娜自杀的假象。她、明美、蔡娜之间恩怨是警方早就熟知的,蔡娜因为明美而杀了她,又因为难逃法网而自杀,是说得通的。至于森洛朗自己,酒店会有记录,证明他始终没有出过酒店房间的门。
背脊僵硬,叶婴冷凝地说:“蔡娜是蔡铁的女儿,你不怕蔡铁不放过你?!”
“蔡铁?”森洛朗突然笑了笑,逼前一步,“我聪明的小公主,你问这么多,是在拖延时间,希望警察或是越璨能及时赶到吗?”
第七区圣奥奴罗法街146号!差两个街区!油门一路踩至最大!十字路口的红灯直冲过去!引擎咆哮着!
不要命地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越璨朝着警察刚刚得到的地址风驰电掣而去。
荒草丛生的荒废厂房区。
“你想要什么?”
草地上,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叶婴僵硬地说:“也许我不是不可以答应。”
摇摇头,森洛朗痛惜地说:“我的小公主,无论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都不可能会真心答应啊!”
说着—森洛朗不打算再拖延时间,眼神一厉,手指扣向扳机—砰—!
雪白的手术台上,心跳监视器尖锐地鸣叫,画出紊乱危险的曲线,已经连续手术了七个多小时的寇斯医生高声诅咒,再一次举起电击板重重压在越瑄的胸口—砰—!砰—!黑洞洞的枪口,在巴黎清冷的阳光中,那发子弹直直射向叶婴的心脏!
砰—!
突然间,越璨的心竟痛得快要爆炸!
砰—!
废弃厂房的街口,听到枪响,蔡娜的身体猛地一震!
砰—!
这一枪,打在叶婴的胸口……
如同在噩梦中,那顷刻间天旋地转的光晕,那一圈圈刺目到令人嫌恶欲呕的光晕,她捂住胸口,脑中是茫茫的空白,疼痛令她慢慢弯下腰……
那冰凉的……
仿佛有什么正在流失的……
手中握紧银白色的枪,森洛朗深深惋惜地说:“我的蔷薇小公主,你真的、真的是我唯一深爱的女人……”双目中有不容错辨的深情。
他扣动扳机—砰—!又一枪,射向叶婴的前胸!
砰—!
雪白的手术台上。
第五次,电击板重重压在越瑄的胸口,如破败的布偶般,那雪白的身影无力地弹起,又无力地落下……
心跳监视器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下,苍白失血,巨大的疼痛令神志渐渐从她的体内飘走,双腿颤抖着无法再站立,她扑通一声跪坐在荒草的地上,头顶上惨白的太阳画出一圈圈一圈圈刺目的光晕……
有野草的清香……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砰—当第三枪打在她的胸口,她竟已感觉不到疼痛……
然后是第四枪……
第五枪……
如最深的噩梦!
砰—空中回荡着尖叫狞笑般的连续枪声,当越璨心脏迸裂般地从车上冲下来,冲进那座荒废的厂房区!丛生的野草间,逆光的身影,她正如破败的布偶般缓缓倒下……
警笛狂鸣!
警灯疯狂转动,一共两路,十几辆警车几乎同时赶到!
天空蔚蓝,阳光刺目耀眼,如初生的婴儿般,她静静躺在野草的地上,呼吸间有清新的芳香,恍惚间似乎有各种各样纷杂的声音,有人在嘶哑地拼命呼喊……
渐渐地,渐渐地……
所有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甚至不再冰冷……
不再疼痛……
眼前是越来越明亮的白光……
一幅幅光影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恍惚地忽然记起,今天是三月二日啊……
就是去年的今天……
她第一次见到了他……
那时巴黎的天空下着雨……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颈脖处一条浅灰色的围巾,身材修长,气质清俊。在黑色的雨伞下,她远远望着他,心中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哪怕就只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