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夜婴,是在最邪恶的充满罪恶的时分出生,她是恶毒的,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窗外有清晨的鸟叫声,叶婴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枕旁依旧是那清宁干净的身影。她拱了拱脑袋,偎在男人那线条优美的肩膀上,蹭了一会儿,懒懒地在他的肩上啾了一个吻。
“睡得好吗?”
晨光中,越瑄温和地问。
他习惯早起,却因为臂膀被她紧紧地抱住,只得一直陪她躺到现在。轻柔地顺着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他原本苍白的面容,透出润红的色泽。
“嗯,做了个梦。”
闭着眼睛笑着回答,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继续偎在他的肩窝,不肯松开他。薄被下,她光裸的腿也紧紧缠着他修长的双腿,心中像是被什么塞满了般的满足,动也不想动。
颁奖礼的第二天森明美就回国了,又过了两天,越璨回去了。而她和越瑄迟迟没有回去,留在这个庄园,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没有任何烦恼和事情,幸福得让她觉得是在梦中,不愿醒来。
但乔治和翠西的电话一通接一通,催叶婴回国催得越来越急。
自潘亭亭在劳伦斯颁奖礼中,以叶婴那袭深蓝色星空礼服裙,在红地毯上光芒万丈艳压群芳,被全球各国媒体誉为颁奖礼最佳着装之一,一夜间红遍全球之后,“MK”的高级定制女装也在一夜间爆红,被时尚圈趋之若鹜!
很多贵妇名媛前往“MK”下单,许多国内一线的女明星们也希望“MK”能够为她们量身定做参加重要场合的礼服裙,一时间“MK”的订单暴增,乔治和翠西完全忙不过来。而且大多数客户指名要求由叶婴亲自设计,哪怕金额要高出两倍也毫不在意。
“恭喜你,潘小姐。”
手机里传来潘亭亭兴奋得意的声音,她告诉叶婴说,她刚刚拿到了两部好莱坞大制作电影的片约,虽然还不是女主角,但对于华人女星来说,这样的角色分量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叶婴一边客气地应酬她,一边翻看翠西整理好的订单资料。订单太多,今后必须有数量的限制才可以,她默默地想着,听到潘亭亭又说,她打算再在“MK”订三套礼服。
“好的,乔治会联系你。”
结束完通话,叶婴喊翠西和乔治进来,让两人负责处理大部分的订单,而她只处理其中最重要的几单。乔治一脸激动,翠西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两人没有想到叶婴会这么快就放手让他们接手设计。
“如果不是欣赏你们的设计风格,我为什么会把你们要过来呢?”叶婴含笑说,目送两人双手激动地捧着订单离开。至于潘亭亭,如果有时间,她还是会为潘亭亭设计礼服,但重点已不在潘亭亭身上,“MK”现在面对的是更为高级的顾客群。
两个月后。
森明美的办公室。
面对业绩报表,久久盯着那些数字,森明美面容僵硬。
廖修和琼安面露不安,这两个月下来,“MK”俨然已经在国际高级女装领域打响了名号,上周在纽约的著名音乐颁奖礼上,竟然有五位国际当红的女歌手都穿着“MK”的礼服出现。
而“森”的位置越来越尴尬。品牌没有被认可,原本依靠森明美的私人情面而被拉来的顾客,也没有再继续下订单。两个月的时间,“森”接到的单子只有三笔,而且这三笔全都给顾客在价钱上打了很大的折扣,连面料和手工的成本都合不上。
“森小姐。”
与琼安对视一眼,廖修尴尬地说:
“昨天翠西再次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为我们介绍顾客。翠西说,自从‘MK’限定每月最多只接20笔订单,有大量的顾客无法接待,如果我们有需要,她可以……”
“啪—”
手中的报表狠狠摔在桌面,森明美怒视廖修,一向优雅的面容竟显得有些狰狞,厉声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森’不接受施舍!她们以为她们是什么东西!她们不想要的,就想来扔给我?!廖修,你如果觉得‘森’没有前途,想转去‘MK’,那现在就去,我绝不留你!琼安,你也是一样!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后悔了,你们觉得当初就不该跟我!好啊,你们走!全都走!统统走—”
“森小姐!”
琼安皱眉,力图保持平静。她从事设计师已经十几年,是看着森明美进入公司的。虽然森明美的父亲是光芒耀眼的设计大师,但森明美本人优雅谦逊、颇有才华,令她非常欣赏,多年来也尽心协助她完成一系列的工作。而这段日子,森明美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屡屡失态。
毕竟是年轻人。
心高气傲,一时受不了打击也是有的,琼安心中为森明美开脱着,缓和气氛地说:
“每个品牌的诞生都会有一些波折,‘MK’这次凭借潘亭亭名声大振,‘森’今后也会有自己的机会。而且同属谢氏集团,‘MK’发展的好,对‘森’也有帮助,两个品牌可以一起做些活动……”
摇摇头,森明美无力地撑住额头,深呼吸。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这些天她的心底仿佛有燥郁的火在焚烧,一切都不顺心。越璨对她越发的疏离,那晚她对越璨同叶婴拉上窗帘单独相处那么长时间大发雷霆,同他冷战,他并没有试图挽回,竟将她冷在一边。
“森”的业绩不好,虽然有谢爷爷安慰她,但是谢华菱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谢华菱这个女人,以前同越瑄在一起的时候,她对自己照顾有加,现在却对自己冷淡极了!她又始终联系不到父亲。同父亲失去联系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以前父亲也有过游玩不知所踪的时候,却从未这样的音信全无。她日夜焦虑,不仅因为无法得到父亲的指点和支持,也心中惴惴的,开始担心父亲的安危。
至于叶婴……
那就像扇在自己脸上的一记耳光!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激动了。”手指揉着额角,森明美说,“可能以前我们都太顺利了,现在……”“没关系。”廖修理解地说,琼安也欣慰地点头。“叶婴确实有能力,”抿了抿嘴唇,森明美说,“原以为‘MK’一下子接到那么多订单,会忙不过来,设计水平也会下降。她却开始限量,每月只接20单,使得顾客们对她的品牌更加趋之若鹜,价格也能够再提上去一些。”
面色凝重,森明美继续说:
“她也舍得放手,每月20个单子,乔治和翠西就接手了12单。先由乔治和翠西画好设计图,再由她来修改定稿,居然效果也很是出色。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导师的能力,以前乔治和翠西在设计部并没有显现出来多少才华。”
森明美一笑,对廖修和琼安说:“当然,即使是现在,乔治和翠西同你们二位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叶小姐很有头脑。”琼安中肯地说,“如果所有设计都由她一人完成,除了工作量大、很辛苦,也容易导致设计风格受局限。而将乔治和翠西截然不同的设计风格糅合进去,出来的作品会更加丰富和多变。”
“是,她有商人的头脑。”微微挑眉,森明美钦佩般地说,“所以输给她,我也……心服口服。”默声地,淡粉色的指甲断裂在掌心,在中指的肉里留出一道深深的白色折痕,森明美拿出指甲刀,面无表情地将破损的指甲修掉。
西点店的门口挂有一面漂亮的旗子,底纹是红白格。中间绣有一朵粉色的蔷薇。明亮的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诱人的糕点。
风铃响动。穿着围裙的小沅抬头,看到进来的那个耀目狂野的美丽男人,立刻熟稔地笑着说:“谢先生,您来了。今天还是两只红豆面包吗?”“对。”望一眼墙壁上的时钟,还差二十五分钟下午四点,越璨笑着点头,那笑容里掩饰不住的亮光使得小沅好奇地问:“很少看到您这么开心,是一会儿要跟女朋友约会吗?”
唇角的笑容灿烂耀眼,越璨说:
“嗯,她约我见面。”
“真好!”
小沅高兴极了。三年前店里经营遇到了问题,差点倒闭,是这位谢先生资助她们度过了难关,母亲和她一直把他当做恩人。这三年来,谢先生一直是沉郁寂寞的,能看出他有很多心事,并不快乐。
她知道谢先生有一个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很喜欢吃红豆面包,谢先生经常为她买红豆面包回去。
一度,她猜测谢先生的女朋友也许不爱他,或是已经分手,甚至已经过世了,否则怎么会任由谢先生如此的不快乐。
现在好了。
不知他那位喜爱吃红豆面包的女朋友做了些什么,谢先生仿佛一夜间年轻幸福了起来。原本就英俊耀眼的他明亮得仿佛盛夏当空的艳阳,偶尔的一笑,比满室的面包香更要迷人。
爱情真是令人向往,不知何时才能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呢,小沅笑呵呵地想着,手脚麻利地将两只特意为他留着的红豆面包从柜台里拿出来,说:
“这是妈妈用昨天新进的红豆做的,很好吃呢。是要包起来对吗?”说着,小沅拿出一只纸盒。
“我自己来。”
接手过来,越璨亲手将那两只新鲜的红豆面包先套进塑料袋,再放入纸盒中。红白格子的纸盒,驳口处是一朵美丽的粉色蔷薇花,他欣喜地拿起它,里面有面包的温度透出来,沉甸甸,温暖暖,就像他此刻跳跃期盼的心。
他失笑了一下。
怎么还是跟六年前的每次约会一样的青涩紧张呢?甚至心跳得比那时还要更快些。
“叮!”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越璨拎着纸盒,一边大步向西点店门口走去,一边掏出来手机。看到短信的内容,他的脚步一顿,神情变得复杂。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车内的叶婴拿出来看,先是一惊,然后她呆住,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司机担心地从镜中打量她,问:“叶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要开回去吗?”
“不用。继续。”
死死握住掌心的手机,叶婴脑中一片空白。车窗外的景物倒退而去,她的心脏如同被突然浸入冰水,部署了许久的计划,顷刻间轰然倒塌!
“你说什么?!”律师楼里,森明美面色惨白,惊骇地瞪着面前的律师,她无法去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我的父亲……”身体剧烈地颤抖,森明美的声音支离破碎:
“……游轮出海的时候,落水身亡?”
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父亲……
亚洲时尚圈最杰出的时装大师,被无数人赞誉的,她的父亲,森洛朗大师……
“你骗人!”死死揪住律师胸口的衬衣,森明美的面容惨白得已经有些狰狞,嘶吼说:
“我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死?!他只是在国外游玩!他只是玩得太开心,忘了打电话回来!我命令你,现在就去意大利!给我好好地查,是谁胆敢写这么不负责任的内容!我要告他,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她在等父亲回国。她一直在苦苦等待父亲回国!为了父亲,她多来年努力筹备,创办高级女装品牌“森”!为了父亲,她立志成为新生代中最优秀的设计师!为了父亲,她要打败叶婴,扫清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她的父亲!森洛朗大师!绝不可能会死!绝没有可能!
“这不可能……”
几份意大利文的报纸,在社会版头条新闻那里都刊登了一张当地渔民从海中打捞出一具尸体的照片,叶婴僵硬地看着那些文字,虽然刚才已经得知森洛朗死亡的消息,可是她始终存有一份幻想。
“……尸体已初步确认为亚洲的时装设计大师森洛朗……”
叶婴呆呆地看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仇人已死,按说应该感到快意。可是,她准备了那么久,决心要森洛朗一步步地失去所有,踏上被毁灭的道路。她要让森洛朗慢慢品尝绝望和痛苦,把她曾经承受过的千万倍回馈给他!
怎么可能……
这么轻松、这么容易地就死了?
浑身的力量被抽尽了一般。
失神地跌坐进沙发,叶婴闭上眼睛,额角突突直跳。私人会所的房间是地中海风格,清雅华丽,白色花框的落地窗外,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喷泉飞溅,小鹿悠然。但这一切都离她那么遥远。她苦心布置的所有,忽然间全都失去了意义。
“难怪这么久一直没有森洛朗的任何消息。”对面的蓝白条纹沙发里,越璨拿过报纸,仔细又看了一遍,说,“以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至少已经死亡两个月以上。”
看一眼恍惚失神的叶婴,越璨犹豫一下,说:
“你放心,他死得并不轻松。”
叶婴缓缓睁开眼睛:“……”
“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意大利的警察已经做过尸检,森洛朗在落海前遭受过长达一个多月的禁闭和虐待,落海身亡可能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越璨将情况告诉她,“只是因为案件调查的关系,这些细节被隐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叶婴怀疑地问。
“我曾经在意大利呆过两年,认识当地的一些人,”越璨走过来,在她的身旁坐下,“森洛朗应该是得罪了某位意大利黑手党的头目,才会如此。”
“因为什么?”叶婴追问。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越璨笑一笑,安慰她说,“不管怎样,森洛朗死得很痛苦,这是他罪有应得,恶有恶报。虽然不是你亲手报仇,但上天已经替你惩罚了他。”
叶婴怔怔望着窗外碎金般的阳光。喷泉里有透明的水花,树上的绿叶沙沙作响,一丛丛的鲜花芳香美丽,几头小鹿悠闲地在草地上漫步、吃草。她沉默了良久。“我回去了。”抓起随身的包包,她面无表情地说。刚起身要走,她的手臂就被越璨抓住,一把将她按回沙发深处!
“这么着急?”瞟一眼墙壁上的时钟,越璨似笑非笑地说:“一共才待了不到二十分钟,难道你接下来还要跟越瑄约会?这么着急要走。”偏头离他远一点,叶婴冷冷地说:
“放开我!我跟越瑄有没有约会,你管不着。”
“哈!”
闻言,越璨气得笑了,说:
“你一通电话,我就巴巴地挪开所有的事情赶过来。结果才几句话,你就要丢下我,回去越瑄身边!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回视着他,叶婴眼底冷淡地说:“那下次我电话给你,你不要出来就是了。”“你这个—”咬牙切齿地低咒着,越璨逼近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的眼中有怒火,呼吸灼热:
“你是故意折磨我对不对?一会儿主动约我,让我欣喜若狂,可笑得像个刚恋爱的男生。一会儿又对我冷若冰霜,让我不知所措。”
被逼得仰躺在蓝白条纹的沙发上,被他用额头厮磨着,叶婴有点心惊地望着他那张近在眼睫的面容。浓丽而嚣张。散发着危险狂野的男性气息。虽然此刻他是用着微忿温软的话语,可是她深知,如果她的回应惹怒了他,他也许会做出令她难以承受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避开他火烫的目光,叶婴勉力侧过头,睫毛在洁白的面颊映下深深的阴影,说:“就像在偷情,就像……”凝视着她,越璨皱眉。
苦笑,叶婴继续说:“……就像你和我是一对……偷偷摸摸的奸……”“够了!”无法再听下去,越璨厉声打断她。自沙发中放开她,他浓眉紧皱,研究着她面容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只是因为这样?”“嗯。”指尖摩挲着沙发蓝白条纹的纹理,她漠然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去对越瑄说,”越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爱的是我,不是他,你要离开他,我们两个要在一起!”睫毛一颤。叶婴眼瞳漆黑地看回他:“不。”“你—”越璨心中一怒,叶婴截住他,淡淡说:“越瑄还有用。虽然森洛朗已经死了,但是被他偷走的‘JUNGLE’,必须拿回来。还有森明美……”目光变得阴冷幽长。勾一勾唇角,叶婴又嘲弄地对越璨说:“至少目前,越瑄比你可靠,他从没有背叛过我。我宁可舍弃你,也不可能舍弃他。”
这句残忍的话如同一根钢针!
越璨痛得心脏紧缩,胸口处腥气翻涌。从她冰冷漆黑的眼瞳中,他明白她是故意的,她从未原谅过他,所谓的合作也只是她在恶意地利用和折磨他而已。但,即使如此,他又能怎样。
目光黯然,半晌,越璨伸手轻轻抚上她额角那道细长的疤痕,掩饰住心底汩汩流血的伤口,对她说:“没错,以前是我不好。”叶婴却越发警惕起来,打量他:“你想做什么?”
“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越璨的目光缓缓从她的额头移开,落在她指间那枚如寒星般闪耀的黑色钻石戒指,说:“……我会帮助你。”
旁边的小圆桌上,放有一只红白格子的纸盒,驳口处是一朵美丽的粉色蔷薇花,仿佛被人遗忘了,在阳光飞旋的灰尘颗粒中。
因为森洛朗的意外死亡,他的独生女儿森明美继承了他所有的遗产,包括与谢氏集团共同持有的国际著名时装设计品牌—
“JUNGLE”。
时尚界顿时引发一阵热议!
对于各时尚品牌的传承而言,掌舵人或主设计师的改变,对品牌影响深远。有出色的创立人或主设计师,品牌才能在时尚圈站住脚,而随后接任的主设计师决定着这个品牌是会继续大发光芒,还是渐渐被人淡忘。
“JUNGLE”是由天才的亚裔设计师,被誉为设计鬼才的莫昆一手创立的。莫昆热爱丛林和探险,长年生活在非洲的热带雨林,他的设计作品充满狂野热情的气息,风格大胆,有超乎寻常的想象力。
莫昆辞世后。
“JUNGLE”由森洛朗继承。
森洛朗是跟随莫昆多年的助理设计师和亲传弟子。虽然没有太多独特的个人风格,但森洛朗在设计风格上颇得莫昆的精髓,在设计理念上也是一脉相承,很多设计作品简直如同是莫昆再世亲手完成。
“不过最近几年,‘JUNGLE’在各大时装周上推出的系列都显得陈旧,了无新意。”乔治一边画着设计稿,一边嚼着口香糖,对埋头画图的翠西说,“我还听说,其实森洛朗大师并没有太多才华,只不过是手头有很多莫昆大师废弃的旧稿,才能支撑。”
“怎么会……”
翠西听傻了,不相信地摇头。
“哼,我倒觉得是真的。”乔治手中刷刷画着线稿,“不信你去看看森洛朗大师接手后,前几年的设计,完全就是跟莫昆大师曾经发表过的作品系列一模一样,后来的设计不过就是修修改改。”
“也许是……”翠西努力想着,说,“森洛朗大师是莫昆大师的弟子,为了尊重莫昆大师的设计理念,才刻意这么做的。”“也许吧。”乔治不屑地说。
“现在‘JUNGLE’由森小姐继承了,”茫然地停下手中的笔,翠西叹口气,“森小姐的设计风格同‘JUNGLE’的风格相差很远。”
不知对“JUNGLE”来说是祸是福。森小姐会很踌躇吧。怅然地想了一会儿,翠西摇摇头,继续去完成叶婴交代下来的工作。这一点上,她和乔治都很感激叶婴,叶婴不仅放手给他们设计的机会,也会亲自修改他们完成的设计图,往往只是略动一两处地方,就可以如点睛之笔,使整个设计绽放光芒。
跟着叶婴以来,乔治和她的设计功力进境非常迅速。
谢宅。
夜空深蓝。繁星点点。落地窗前,叶婴沉默翻看着乔治和翠西送过来的一叠设计图,这是为谢氏的成衣系列设计的图稿。手指翻开一页,又翻开一页,乔治的设计带有重金属的摇滚气息,翠西的设计秀雅精致。
“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风格,如果只拘泥于自身,就会有局限,太过单一。”热带雨林里,满脸胡须的父亲一边陪小时候的她素描一种从未见过的锯齿类植物,一边对她说,“尤其是设计成衣,那种大批量的生产,可以多多吸收团队里其他设计师的优点,抓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颖闪光的精髓,一以贯之,就能够即灵魂统一,又常变常新。”
“所以爸爸就是这么做的吗?”
小小的她疑惑地抬起头,可是她从没有见过父亲去看别人的设计图啊,除了森洛朗叔叔,父亲的公司里也没有设计师团队。
“哈哈哈哈!”
父亲的笑声回荡在茂密的热带雨林。
“就是因为爸爸做不到,才希望爸爸的小蔷薇能够做到啊!每一个能够真正立足于国际的顶尖品牌,都有自己成熟的设计师团队。爸爸太孤僻了,又喜欢在森林里生活,所以设计图都是爸爸自己一个人完成。维卡女王批评过爸爸,说爸爸的设计风格太小众,虽然被时尚圈推崇,但是真正成衣的销量却比不上很多名气不太高的品牌。”
“爸爸希望成衣的销量变好,是吗?”
当时的她虽然小,但也明白,只有成衣销量好,才能赚到更多的钱,给妈妈买很多漂亮的珠宝首饰,买妈妈一直羡慕的谢家那样的豪华游艇。
“是啊,”父亲用炭笔帮她改动素描稿上的细节,笑着说,“等你长大,就去帮助你的森叔叔,把‘JUNGLE’的高级女装和成衣系列都做好,以后再继续传承下去,把‘JUNGLE’打造成一个时尚帝国,好不好?”“好。”小小的她用力点头,说:“到时候,爸爸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JUNGLE’
交给森叔叔和我打理就可以了!”“乖,真是爸爸最心爱的小蔷薇—”开心地大笑着,在藤蔓茂密的热带雨林,父亲抱起她、亲吻她!
落地窗外,点点星光,蔷薇一丛丛的绿色细碎叶片在簌簌作响,叶婴沉默地望着手中的设计稿。
“起风了。”不知何时,越瑄已来到她的身边,他轻柔地将一件披肩搭在她的肩上,又为她拉上窗户。“你忙完了?”将设计稿放到旁边的桌上,叶婴倒一杯水给他。今晚谢浦来了,在隔壁的书房向越瑄汇报公司的事情,她以为越瑄会像前几天一样忙到很晚,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嗯。”越瑄静静地喝完半杯水,说:“早些睡吧。”望一眼那叠设计稿,叶婴犹豫一下,点头说:“好。”
同越瑄一起洗漱完毕,关了灯,躺进宽大柔软的薄被里,窗外已经细细簌簌地下起了小雨,叶婴像小女孩一样抱住越瑄的胳膊,闭上眼睛,培养睡意。“阿婴,你有想去哪里玩吗?”黑暗中,越瑄忽然出声说,“或者,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电影?”用面颊蹭了蹭他的胳膊,叶婴打个哈欠,笑着说:“你是在约会我吗?”“……最近太忙,没能陪你。”顿了顿,越瑄说,“森洛朗的事情……”“好啊,我想去看电影!”被他一提,她的兴致也起来了。她跑下床去拿来ipad,查找最近将要放映的电影有哪些。盘膝坐着,她研究各个电影的预告片,最后确定下来,开心地对他说:
“我们去看《复仇者联盟》好不好?里面有钢铁侠、绿巨人、美国队长,虽然钢铁侠最酷,但我最喜欢绿巨人!他一发怒,就会变成一只巨大的绿色怪物,力大无比……”
听着她欢快的声音,越瑄笑了笑,说:
“明天晚上,我们就去?”
“好啊!”
叶婴用力点头,躺回枕头上,笑眯眯地重新搂紧他的胳膊:
“还要买两桶爆米花!”
“嗯。”
越瑄的心中也开始期待。
其实他从未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也并不知道钢铁侠、绿巨人、美国队长都是谁。想着这些,唇角的笑容使他清冷的面容变得柔和温暖,等电影看完,他便同她有了更多的话题。
“谢浦好像知道你和我那什么了。”
莞尔一笑,叶婴瞟着越瑄说:
“他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昨晚他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又隐晦又古怪地对我说,要我好好待你。是你告诉他的吗?”
“没有。”
越瑄一怔,慢慢摇头:
“他好像是自己看出来的。他还问我……”
“问你什么?”
“……”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越瑄懊恼地闭紧嘴巴。
“难道是……”想了想,叶婴突然吃吃地笑,凑在越瑄耳边低声说,“他看出来你已经……”黑暗中,越瑄窘迫地翻过身去,背对着她。“他居然连这都能看出来。”吃惊地笑着,叶婴向他依偎过去。她用手臂搭住他的腰,面颊贴在他后背的肌肤上,能听到他心脏的砰砰声。“你喜欢吗?”呢喃地问,她的唇片在他背部的肌肤上摩挲。“什么?”“那个……”“哪个?”“谢浦问的那个……”低声笑着,她用搭在他腰部的手指,缓缓向下,一路向下,他的身体如触电般战栗起来,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一声呻吟已从他的唇中逸出。
窗外细雨绵绵。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云层散开,星光依旧明亮,只是窗畔的蔷薇叶片染上点点湿润晶莹。
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面颊潮红,呼吸未稳,身上有细密的汗珠。叶婴用干净的毛巾细细为他擦拭,他挣扎着缓过神,急忙阻止她,说:
“我自己来。”没有坚持,叶婴将毛巾交给他,懒懒地躺回他身边,回味着方才那一刻体内如同天堂般的快意。“瑄,我喜欢。”撒娇一样,她吃吃笑着说。她喜欢看他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面容,变得同她一般堕落。只是,他是堕落红尘,而她是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洞。低叹一声,越瑄轻吻上她笑意弯弯的双唇:“……我也喜欢。”“哦,”他的双唇如同清凉微甜的泉水,叶婴忍不住回吻住他,深深地回吻他,动情地叹息说,“你这样……我会想……再喜欢你一次的……”“那就……”他喘息着加深了这个吻。“可是你的身体……”同样喘息,她内心挣扎着,却又不舍得真的离开他那美好无比的身体。“我可以的。”眼底染上一抹恼意,越瑄重重吻上她绯红如火的面颊,纤弱修长的身体紧紧将她覆住……
落地窗外。蔷薇叶片上的水珠,一滴滴滚落。
越瑄沉沉睡去了。
身体疲倦至极,仿佛每一根骨头都松掉了,叶婴却一丝睡意也没有。极度的绚烂,极度的满足,仿佛在透支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她温柔望着越瑄清冷宁静的睡颜,心中却突兀地,闪过另一张浓丽狂野的面容。
深呼吸坐起身。是罪恶感吗?她茫然睁大眼睛。是的,那强烈的让她快要窒息的,应该就是罪恶感吧。可是,她望着房间内属于夜晚的黑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都是早晚要失去的,都是不属于她,都是她不配拥有的。越瑄就像鸦片。初初吸食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而后,却越来越烈,越来越烈,直腐蚀入骨髓之中。待到失去的时候,会有剔骨挖心般的疼痛吗?
可是。即使失去,也要是她亲手去毁掉。哪怕主动毁掉。也不要再经历一场背叛。她冷冷地想着,母亲果然是正确的,她是夜婴,是在最邪恶的充满罪恶的时分出生,她是恶毒的,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从床上下来,叶婴又凝望一眼沉睡中的越瑄。他睡得无比宁静,眼睫轻合,唇角是放松的,手臂依然保持着任她枕躺的姿势。将他的手臂放回薄被内。为他按好被子。她默然地又看了他一会儿。走回落地窗边,拿起那叠设计图稿,看了良久,她皱眉,重新拿起一张白纸,用笔开始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