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后,柳秋莎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柳东的事,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奈。孙支书一脸凝重地开始抽烟,然后说:柳东是革命的后代,这谁也没说的,其实柳东高中还没毕业我就想到了,让他去当兵,让他去上大学,这我都想过,可政府这一关他过不去呀。
那时,农村青年最理想的出路就是当兵或者当工农兵大学生,这两条路是走出农村,走出土地的捷径。因为名额有限,一个大队,要想送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出去,几年都不一定有个名额。因为竞争。便要求得异常严格,单凭政审这一项,就会调查祖宗八代。当兵自然也是。这些柳秋莎也想到了,她想让柳东去当兵,她还想到了让部队那些战友帮忙,可柳北柳南已经难为那些战友了,柳东的事她真的说不出口了。柳秋莎就沉默了,她对柳东的前途命运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支书就开动脑筋想办法。抽了几支烟后,他狠狠地把烟屁股扔在脚下,碾了碾说:芍药,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大队现在还有一个赤脚医生的名额,让他当赤脚医生,你看行不行,你要说行,这个名额就给柳东了。
柳秋莎沉默了,她对柳东的希望,可不仅仅是名赤脚医生,她期望儿子能干一番大事,显然赤脚医生与她的期望落差太大了。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孙支书就为难地说:我知道,这委屈孩子了,可这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
柳秋莎又想到柳东整日里无所事事的样子,咬了咬牙答应了。那一刻,柳秋莎的心里充满了悲壮的绝望。她不知是怎么走到家里的,她也不知怎么在院子里坐到半夜,邱云飞喊了她好几次,她像没听见一样地呆坐着。她对儿子未来的悲哀,比当年对自己是个女人而无法打仗那份悲哀不知沉重多少倍。此时,她真心实意地为柳东的前途和命运而悲哀了。
直到柳东半夜三更回来,她追到柳东的屋里,把孙支书的意思告诉给了柳东。
柳东沉默之后答应了,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她现在已经有些认命了,她承认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怪自己对柳东的期望越高,最后失望也就越大。柳东整日里这样无所事事,她心里急,总不能让柳东这辈子成为个游手好闲的人吧。如果柳东认了,她也就认了,哪怕柳东一辈子就是个农民,她也认了。农民有农民的活法,只要柳东适应这种农民的活法,她那颗不安的心,或多或少也会得到一丝安慰。
柳东之所以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对他来说,他并没有认命。他答应下来的理由是,大队卫生所里,有一名知识青年在学赤脚医生,这名知青的名字叫杜梅。杜梅的年龄和柳东差不多,她在这里插队已经两年多了,她的父母在城里就是医生,耳濡目染地就爱上了医生这一行,不用学,大病小病的,她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
就这样,杜梅插队满一年后,她成了大队卫生所的一名赤脚医生。
杜梅的样子长得很甜美,大眼睛,圆脸,眼睛很黑,一闪一闪的,说话办事也快人快语。脸孔红润、健康,又会拉一手风琴,还能唱歌,把一首《红梅花儿开》唱得柔婉动听。邱柳东去知青点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关注着杜梅。杜梅虽是赤脚医生,但吃住在知青点里。柳东为了更加接近杜梅,就接受了赤脚医生的这个工作。
从此,柳东的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