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莎不相信肚里的孩子会是个女儿,现在她已经按照儿子的名字开始称呼了,她说:邱柳北,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不老实。
她还说: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把你妈害苦了,你看人家仗打得热火朝天,你妈都快急死了。
果然,在医院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隆隆的炮声了。看着别人打仗柳秋莎急得不行,她真的很急,每次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她都急三火四地问人家:咋样,咱部队打到哪了?伤员有时说得形势大好,她就高兴,恨不得把伤员抱起来,扔上几个高。
有时候伤员说到部队在后撤,她就急得什么似的,没轻没重地去拍打伤员,一边拍打一边说:这仗咋打的,咋这么熊呢?
她的拍打弄得伤员哭叫连天,直到这时她才醒悟过来,叫着医生、护士们前来为伤员包扎。
她又给邱云飞写信了,她在信中说,云飞,你快来吧,呆在延安有啥意思,你的文化课讲得再好,就能把革命讲胜利喽?还是来打仗吧,只有战争胜利了,我们才能建设新中国。我现在打不上仗了,你也不打仗,那我们革命不成了吃闲饭的了,领导不让你来,你就偷着跑出来,反正也不会算你是逃兵,你是来打仗的,你怕啥……
然后,她就天天等,夜夜盼的,她以为说不定哪一天,邱云飞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擦着头上的汗说:秋莎,我来了。那将是一幅怎样感人的场面呀。她盼来盼去的,没能盼来邱云飞,却盼到孩子出生了。
孩子出生那天,她一点预感也没有。那天部队在打一场大仗,炮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热闹得很,不一会儿,便有伤员被抬了下来。医院设在一个林子里,在老乡那征了几间民房作为手术室。医护人员都忙不过来了,她也帮着抬伤员,急三火四的样子,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了,来了,又来一个,放哪儿呀?
这期间,她的腿根处一热,接着肚子便疼了。她坚持着把伤员送进手术室,自己抚着门柱就立在了那里,她知道孩子怕是要生了。她的样子,刚开始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麻烦别人,想自己偷偷把孩子生出来算了。她跑到一个柴火垛旁,半躺了下来,谁知道孩子是左也生不下来,右也生不下来。肚子疼得要命,急得她抓着身旁的玉米秸跟自己较劲。她一边较劲一边说:小兔崽子,你咋还不出来呢,疼死我了。
折腾来折腾去的,她都没劲了,孩子仍没有出来的意思。章梅从她身旁路过,她叫了一声章梅,章梅才发现她,惊叫一声扑过来。柳秋莎是难产,胎位不对,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没有接生的经验,他们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为什么枪炮声,离医院越来越近了,医院突然接到通知,敌人正向这里追杀过来,让医院和伤员马上转移,顿时医院里乱做一团,收抢器具的,把伤员往担架上抬的,还有人去村里征调村民抬担架的。只有章梅守在柳秋莎身旁,章梅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一遍遍地冲她喊:柳秋莎你快生呀,你用劲呀,一会儿敌人就来了。
柳秋莎也急,越急越生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头上流过。她说:我生不出来了,章梅我难受,你找把枪去吧,把我打死吧,你下不去手,我自己来。
章梅说:你胡说什么呀,快用劲吧,敌人都来了。
章梅看着柳秋莎难受的样子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