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晶每次回家,石海都问她要维生素C,这让石晶很是不解,她劝石海不要食用过量维生素。石海说:“我的身体我知道,你就尽管给我开药就行了。”
石海偷偷地把医生给他开的治疗抑郁症的药倒在一个空茶叶桶里藏起来,把维生素C换到药瓶里,每次石光荣和褚琴敦促他吃药时就会装样拿出来吃几片,很是听话,其实药没有喝下去,而是压在舌头底下,趁人不注意时就吐出来。一连多日,石海在医院呕吐、恶心的症状不见了。褚琴很是欣慰,觉得这是让石海回家调养带来的好处,多次在石光荣面前提及此事以证明她的决策之英明。
石光荣也觉得石海的病有所好转,因而不计较褚琴的矫情。他心里打着算盘,不到一个月石海就有了变化,再等上个把月,说不定石海就痊愈了。到时候,他又可以高高兴兴地送儿子回部队了。
石海有了好转,石光荣就把心思集中到石林身上了,见石林的工作一直没有结果,他决定亲自出马,给儿子联系单位。石林希望父亲不要为此操劳,石光荣表面答应,暗地里开始了行动。
这天晚上,他把石林瞒着他把家里联系的工作辞了、要回来照顾父母的事对褚琴说了。褚琴这些天心里就只有一个石海,看着石林进进出出忙乎着,却全然没去想他的工作的事。
石光荣感慨道:“你说这浑小子整的是啥事?他尽孝心了,可咱们怎么对得起方慧和小林?他们三口人分居了十多年了,本来能团圆在一起,却又要分居几年。我这心里有愧啊。”
褚琴和他观点不一样,说:“儿子这是孝顺,是咱们的福气,你有什么可抱怨的。石林的工作能解决,方慧的工作就不能解决了?他们一家人都迁到这儿来不一样团圆吗?现在你知道分居的苦了,那些年你在战场上,我不也是一样。现在好歹是和平年代,还不用担心什么。那时候你在战场上,分分秒秒都有生命危险,我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心你知道吗?好容易盼到你回来一次,不是看我不顺眼,就是打孩子。”一想到那段岁月,褚琴的眼圈又红了。
石光荣忙道:“得,得,咱们这是说石林的事,咋又整到那些老皇历上面去了。”
褚琴说:“还不是你的话勾起的。石林和你一样,一辈子尽为别人考虑,就是不为自己、不为自己的老婆孩子着想,到头来谁吃亏,不还是自己的老婆孩子?你说石林在部队上时,别人劝过,我也跟你说过多次,找找人,拉拉关系,让孩子尽快升上去,也尽早把方慧的工作调过去,让他们一家三口人团圆,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听过吗?那时候你但凡听我一句,能有今天吗?现在你都离休了,着急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石光荣被说得无言可对,他一辈子没干过以权谋私的事,想都没想过,石林转业到地方,他也没想过要帮他拉关系找工作,现在觉得欠了孩子一笔债,这才想要动用自己的关系,这是不是以权谋私呢?
沉默半天,他才说:“你说得对,以前的事我也不后悔,这次不一样,就是豁出老脸也得让儿子有个合适的单位。”
褚琴问:“要不我也帮你找找?”
石光荣把胸脯一拍:“不用,我一人够了,好歹咱也当过这个警备区的司令,你管好石海就行了。”
褚琴呵呵笑了:“就你那个破司令,整个一个孤家寡人,你有啥能耐给儿子联系工作?”
石光荣说:“那你就看我的吧。”
褚琴不再谈这个话题了,又专心致志地卷自己的头发,这些天没去美发厅美发,头发乱糟糟的,真得好好卷卷了,不然怎么出门。
石光荣看她把头发卷得蓬蓬的,嘟囔道:“有什么好看的,整得跟鸡窝似的,你要在头发里养鸡呀?”
石光荣雄心勃勃,但事情却非他想象那么简单,几天过去,电话打了无数,石光荣还是没能给石林联系到合适的单位。
石光荣一改以往的做人原则和桀骜的脾性,把能托的老战友关系都托到了,石林的工作还是难以解决,不是因为石林资历不够,问题恰恰是他级别太高。一个地级城市,书记市长才是正局级,到哪里给石林这个县团级干部找合适的位置?
父子俩都怕给对方添负担,在家里闪闪躲躲地避免谈及工作问题。
晚上看到大儿子屋里的灯一亮就是大半夜,石光荣心焦。
第二天,他再也不靠电话联系了,亲自出马,拜访、求助、相托,但还是收效甚微,因为石光荣在位时从来不懂拉关系这一说,除了部队上来往的上下级,地方上的关系基本是零,现在他的状况是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石林也是挨个筛选他以往的中小学关系,筛来筛去,他的同学们不是当兵的,就是老三届上山下乡返城后在城里还没落稳脚跟的人,只剩下李大明这个同学目前还算是个社交广泛、能力颇强的。石林几次打电话联系李大明,总算等回来了这个身材中等、一脸精明的“大老板”。
石林想请李大明吃饭,按照自己的经济条件左挑右选总算寻到了一家物美价廉的餐馆。
李大明按他说的地址找到餐馆,还没坐下就把他拉走了:“哥们儿,走,这是什么地儿,咱们换个地方。”
李大明拉着石林钻进一辆皇冠车里,石林笑着说:“哥们儿,也是有车阶级了。”
李大明满脸不屑:“哥们儿,这算什么,你在军队待得太久了,现在回来就好了,不是哥们儿忽悠你,你在地方干上两年,你也有,比这强多了,我是满天飞,也不讲究这个。”
“你这还不算讲究,你想买飞机呀?”
“你还别说,那就是我下一步的目标。”
两人嘻嘻哈哈笑着、说着,又回到以前天天泡在一起玩儿的时候了。
李大明把石林拉到一个门面装饰豪华的海鲜餐厅,还直抱歉:“哥们儿,咱们这破地方,也实在找不出高档饭店,就先将就在这儿给你接风吧。”
石林看着饭店门脸就有些心虚,等到入座后,服务员拿来菜单,李大明让他点菜时,看到菜单上的价目,他腿都有些发软,他兜里的钱怕是不够消费一顿酒菜的。
“大明,还是你来点吧,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
“那就挨个尝尝吧。”李大明笑了,他把餐厅经理叫来,把一沓拾元一张的钱往桌上一放,“刘经理,就按这些钱给我上酒上菜吧,什么都要最好的,别替我省钱。这些钱要是不够,我外面还有辆车呢。”
刘经理是位三十多岁、仪容端庄的女人,一眼看上去就是眼观六路、八面玲珑的人物,她笑道:“李哥,今天什么日子呀,大出血呀?”
“大出血?你太小瞧你李哥了。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发小石林,我们两个的老子在战场上并肩战斗,都是肯替对方挨枪子的交情,我们两个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儿的交情。我这哥们儿是团长,打过仗、流过血,是战斗英雄,为了响应国家发展经济的号召,回到地方工作,今天也是给你介绍介绍,以后你就等着做你石哥的生意吧,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刘经理原本不相信李大明的忽悠,但看石林的样子,倒信了,“石哥,今天认识了,以后您可得常来呀。”
石林被弄得面红耳热,只得尴尬地点头。面对李大明的这份豪气,石林自觉自己在心理上已经比人家矮了半截。
酒菜上来,刘经理先来敬了两人一杯酒,又说了许多客气话,才走了。
两人喝了几杯,先叙了阵旧,石林便委婉地提到自己转业,要求李大明帮忙落实工作的事。李大明干了一杯白酒,拍拍胸脯:“我明白,不就是解决工作问题吗?就凭咱两个老子加上咱俩发小的关系,这事包哥们儿身上了!”
石林怀疑地看着李大明,没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他问李大明什么时候给他消息。
李大明说:“快,这事不难,你就安安稳稳回家等我电话吧。”
面对从小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朋友的承诺,石林既踏实又高兴,也就放量喝起来。
微醺的石林回家后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父母,褚琴很是欣慰,说爸妈老了,就盼着一家老小能团团圆圆,这下好了,你工作落实了,他们娘俩的事就好办了。
石光荣却没这般乐观,对李大明这些年的事他最清楚了,就提醒石林:“李家的这个大小子从小就精怪,他爸说他现在神出鬼没的,一天到晚做些不着调的事,虽然靠倒腾买卖早就成了万元户,但是这人我总觉得不踏实,我看他的话不太牢靠。”
石林笃定地说:“我们从小就是同学加朋友,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乱说的。”
石光荣说:“既然说到这儿,我提醒你儿子,你从小就在部队的环境里长大,这些年又在部队这样单纯的环境里工作。离开军营,外面的社会到底是个啥样子,你还不了解,慢慢适应吧,地方可比军队复杂多了。”
石林痛痛快快睡了个踏实觉,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没有这样安稳地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