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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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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帝之亂

宋孝武帝大明二年。初,上在江州,山陰戴法興、戴明寶、蔡閒為典籤。及即位,皆以為南臺侍御史,兼中書通事舍人。是歲,三典籤並以初舉兵預密謀,賜爵縣男。閒已卒,追賜之。時上親覽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無所委寄。法興頗知古今,素見親待。魯郡巢尚之,人士之末,涉獵文史,為上所知,亦以為中書通事舍人。凡選授、遷徙、誅賞大處分,上皆與法興、尚之參懷,內外雜事,多委明寶,三人權重當時。而法興、明寶大納貨賄,凡所薦達,言無不行,天下輻湊,門外成市,家產並累千金。

八年夏閏五月庚申,上殂於玉燭殿。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廢帝,年十六,大赦。吏部尚書蔡興宗親奉璽綬,太子受之,傲惰無戚容。興宗出,告人曰:「昔魯昭不哀,叔孫知其不終。家國之禍,其在此乎。」

秋七月乙卯,罷南北二馳道及孝建以來所改制度,還依元嘉。尚書蔡興宗於都座慨然謂顏師伯曰:「先帝雖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今殯宮甫撤,山陵未遠,而凡諸制度興造,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復禪代,亦不至爾。天下有識,當以此窺人。」師伯不從。

太宰義恭素畏戴法興、巢尚之等,雖受遺輔政,而引身避事,由是政歸近習。法興等專制朝權,威行近遠,詔敕皆出其手,尚書事無大小,咸取決焉,義恭與顏師伯,但守空名而已。

蔡興宗自以職管銓衡,每至上朝。輒為義恭陳登賢進士之意,又箴規得失,博論朝政。義恭性恇撓,阿順法興,恆慮失旨,聞興宗言,輒戰懼無答。興宗每奏選事,法興、尚之等輒點定回換,僅有在者。興宗於朝堂謂義恭、師伯曰:「主上諒暗,不親萬機,而選舉密事,多被刪改,復非公筆,亦不知是何天子意。」數與義恭等爭選事,往復論執,義恭、法興皆惡之。左遷興宗新昌太守。既而以其人望,復留之建康。八月,王太后疾篤,使呼廢帝。帝曰:「病人間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謂侍者「取刀來,剖我腹,那得生寧馨兒。」己丑,太后殂。

明帝泰始元年。廢帝幼而狷暴。及即位,始猶難太后、大臣及戴法興等,未敢自恣。太后既殂,帝年漸長,欲有所為,法興輒抑制之,謂帝曰:「官所為如此,欲作營陽耶。」帝稍不能平。所幸閹人華願兒賜與無算,法興常加裁減,願兒恨之。帝使願兒於外察聽風謠,願兒言於帝曰:「道路皆言宮中有二天子,法興為真天子,官為贗天子。且官居深宮,與人物不接。法興與太宰、顏柳共為一體,往來門客恆有數百,內外士庶莫不畏服。法興自孝武左右,久在宮闈,今與它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復官有。」帝遂發詔免法興官,遣還田里,仍徙遠郡。八月辛酉,賜法興死,解巢尚之舍人。

員外散騎侍郎東海奚顯度,亦有寵於世祖。常典作役,課督苛虐,捶撲慘毒,人皆苦之。帝常戲曰:「顯度為百姓患,比當除之。」左右因唱諾,即宣旨殺之。

尚書右僕射、領衛尉卿、丹楊尹顏師伯居權日久,海內輻輳,驕奢淫恣,為衣冠所疾。帝欲親朝政,庚午,以師伯為尚書左僕射,解卿、尹,以吏部尚書王彧為右僕射,分其權任。師伯始懼。

初,世祖多猜忌,王公大臣重足屏息,莫敢妄相過從。世祖殂,太宰義恭等皆相賀曰:「今日始免橫死矣。」甫過山陵,義恭與柳元景、顏師伯等聲樂酣飲,不捨晝夜,帝內不能平。既殺戴法興,諸大臣無不震慴,各不自安。於是元景、師伯密謀廢帝,立義恭,日夜聚謀,而持疑不能決。元景以其謀告沈慶之。慶之與義恭素不厚,又師伯常專斷朝事,不與慶之參懷,謂令史曰:「沈公爪牙耳,安得豫政事。」慶之恨之,乃發其事。

癸酉,帝自帥羽林兵討義恭,殺之,並其四子。斷絕義恭支體,分裂腸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謂之「鬼目糉」。別遣使者稱詔召柳元景,以兵隨之,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入辭其母,整朝服乘車應召。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帥左右壯士欲拒命,元景苦禁之。既出巷,軍士大至,元景下車受戮,容色恬然,並有八子、六弟及諸侄。獲顏師古於道,殺之,並其六子。又殺廷尉劉德願。改元景和,文武進位二等。遣使誅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隸矣。

初,帝在東宮,多過失,世祖欲廢之而立新安王子鸞。侍中袁顗盛稱「太子好學,有日進之美」,世祖乃止。帝由是德之。既誅羣公,欲引進顗,任以朝政,遷為吏部尚書,與尚書左丞徐爰皆以誅義恭等功,賜爵縣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頗涉書傳,自元嘉初入侍左右,預參顧問,既長於附會,又飾以典文,故為太祖所任遇。大明之世,委寄尤重。時殿省舊人多見誅逐,唯爰巧於將迎,始終無迕,廢帝待之益厚,羣臣莫及。帝每出,常與沈慶之及山陰公主同輦,爰亦預焉。

山陰公主,帝姊也,適駙馬都尉何戢。戢,偃之子也。公主尤淫恣,嘗謂帝曰:「妾與陛下,男女雖殊,俱託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而妾唯駙馬一人,事太不均。」帝乃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進爵會稽郡長公主,秩同郡王。吏部郎褚淵貌美,公主就帝請以自侍,帝許之。淵侍公主十日,備見逼迫,以死自誓,乃得免。淵,湛之之子也。

帝令太廟別畫祖考之像,帝入廟,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數天子。」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惡,但末年不免兒斫去頭。」指世祖像曰:「渠大齇鼻,如何不齇。」立召畫工令齇之。

新安王子鸞有寵於世祖,帝疾之。九月辛丑,遣使賜子鸞死,又殺其母弟南海王子師及其母妹。發殷貴妃墓,又欲掘景寧陵,太史以為不利於帝,乃止。

廢帝自即位以來,未嘗戒嚴,因民間訛言義陽王昶反而討之,昶奔魏。事見《元魏寇齊》。

吏部尚書袁顗始為帝所寵任,俄而失指,待遇頓衰,使有司糾奏其罪,白衣領職。顗懼,詭辭求出。甲寅,以顗為督雍梁等四州諸軍事、雍州刺史。顗舅蔡興宗謂之曰:「襄陽星惡,何可往。」顗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者之行,唯願生出虎口耳。且天道遼遠,何必皆驗。」

是時臨海王子頊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朝廷以興宗為子頊長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興宗辭不行。顗說興宗曰:「朝廷形勢,人所共見,在內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陝西,為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勝兵強,去江陵咫尺,水陸流通。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豈比受制凶狂,臨不測之禍乎。今得間不去,後復求出,豈可得邪。」興宗曰:「吾素門平進,與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宮省內外,人不自保,會應有變。若內難得弭,外釁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禍,各行其志,不亦善乎。」

顗於是狼狽上路,猶慮見追,行至尋陽,喜曰:「今始免矣。」鄧琬為晉安王子勳鎮軍長史、尋陽內史,行江州事。顗與之款狎過常,每清閒,必盡日窮夜。顗與琬人地本殊,見者知其有異志矣。尋復以興宗為吏部尚書。

帝舅東陽太守王藻尚世祖女臨川長公主。公主妒,譖藻於帝。冬十月己卯,藻下獄死。

會稽太守孔靈符,所至有政績,以忤逆近臣,近臣譖之,帝遣使鞭殺靈符,並誅其二子。

寧朔將軍何邁,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長公主。帝納公主於後宮,謂之謝貴嬪,詐言公主薨,殺宮婢送邁第殯葬,行喪禮。庚辰,拜貴嬪為夫人,加鸞輅龍旂,出警入蹕。邁素豪俠,多養死士,謀因帝出遊,廢之,立晉安王子勳。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將兵誅邁。

初,沈慶之既發顏、柳之謀,遂自暱於帝,數盡言規諫,帝浸不悅。慶之懼禍,杜門不接賓客。嘗遣左右範羨至吏部尚書蔡興宗所。興宗使羨謂慶之曰:「公閉門絕客,以避悠悠請託者耳。如興宗,非有求於公者也,何為見拒。」慶之使羨邀興宗。

興宗往見慶之,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率德改行,無可復望。今所忌憚,唯在於公,百姓喁喁所瞻賴者,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着,天下所服。今舉朝遑遑,人懷危怖,指麾之日,誰不響應。如猶豫不斷,欲坐觀成敗,豈惟旦暮及禍,四海重責將有所歸。僕蒙眷異常,故敢盡言,願公詳思其計。」慶之曰:「僕誠知今日憂危,不復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當委任天命耳。如老退私門,兵力頓闕,雖欲為之,事亦無成。」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非欲邀功賞富貴,正求脫朝夕之死耳。殿中將帥,唯聽外間消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統戎累朝,舊日部曲,布在宮省,受恩者多,沈攸之輩,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從。且公門徒、義附,並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公之鄉人,今入東討賊,大有鎧仗,在青溪未發。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陸攸之帥以前驅,僕在尚書中,自當帥百僚案前世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又朝廷諸所施為,民間傳言公悉豫之。公今不決,當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從之禍。聞車駕屢幸貴第,酣醉淹留。又聞屏左右,獨入合內。此萬世一時,不可失也。」慶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僕所能行。事至,固當抱忠以沒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慶之弟子也,將之鎮,帥部曲出屯白下。亦說慶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禍亂不久,而一門受其寵任,萬物皆謂與之同心。且若人愛憎無常,猜忍特甚,不測之禍,進退難免。今因此眾力圖之,易於反掌。機會難值,不可失也。」再三言之,至於流涕。慶之終不從,文秀遂行。

及帝誅何邁,量慶之必當入諫,先閉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聞之,果往,不得進而還。帝乃使慶之從父兄子直閤將軍攸之賜慶之藥。慶之不肯飲,攸之以被揜殺之,時年八十。慶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義恭被支解,謂其弟中書郎文季曰:「我能死,爾能報。」遂飲慶之之藥而死。弟祕書郎昭明亦自經死,文季揮刀馳馬而去,追者不敢逼,遂得免。帝詐言慶之病薨,贈侍中、太尉,諡曰忠武公,葬禮甚厚。

領軍將軍王玄謨數流涕諫帝以刑殺過差,帝大怒。玄謨宿將,有威名,道路訛言玄謨已見誅。蔡興宗嘗為東陽太守,玄謨典籤包法榮家在東陽,玄謨使法榮至興宗所。興宗謂法榮曰:「領軍殊當憂懼。」法榮曰:「領軍比日殆不復食,夜亦不眠,恆言收己在門,不保俄傾。」興宗曰:「領軍憂懼,當為方略,那得坐待禍至。」因使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使法榮謝曰:「此亦未易可行,期當不泄君言。」

右衛將軍劉道隆,為帝所寵任,專典禁兵。興宗嘗與之俱從帝夜出,道隆過興宗車後,興宗曰:「劉君,比日思一閒寫。」道隆解其意,掐興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帝畏忌諸父,恐其在外為患,皆聚之建康,拘於殿內,毆捶陵曵,無復人理。湘東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皆肥壯,帝為竹籠,盛而稱之,以彧尤肥,謂之「豬王」,謂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惡之,常錄以自隨,不離左右。東海王禕性凡劣,謂之「驢王」,桂陽王休範、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並雜食攪之,掘地為坑,實以泥水,祼彧內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為歡笑。前後欲殺三王以十數,休仁多智數,每以談笑佞諛說之,故得推遷。

少府劉曚妾孕臨月,帝迎入後宮,俟其生男,欲立為太子。彧嘗忤旨,帝祼之,縛其手足,貫之以杖,使人擔付太官。曰:「今日屠豬。」休仁笑曰:「豬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其肝肺。」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釋之。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為之大赦,賜為父後者爵一級。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數皆第三,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勳亦第三,故惡之,因何邁之謀,遣左右朱景雲送藥賜子勳死。景雲至湓口,停不進。子勳典籤謝道邁、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聞之,馳以告長史鄧琬,泣涕請計。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愛子見託,豈得惜門戶百口,期當以死報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雖曰天子,事猶獨夫。今便指帥文武,直造京邑,與羣公卿士廢昏立明耳。」戊申,琬稱子勳教,令所部戒嚴。子勳戎服出聽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諭之。四座未對,錄事參軍陶亮首請效死前驅,眾皆奉旨。乃以亮為諮議參軍,領中兵,總統軍事。功曹張沈為諮議參軍,統作舟艦。南陽太守沈懷寶、岷山太守薛常寶、彭澤令陳紹宗等併為將帥。初,帝使荊州錄送前軍長史、荊州行事張悅至湓口,琬稱子勳命,釋其桎梏,迎以所乘車,以為司馬。悅,暢之弟也。琬、悅二人共掌內外眾事,遣將軍俞伯奇帥五百人斷大雷,禁絕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上諸郡民丁,收斂器械,旬日之內,得甲士五千人。出頓大雷,於兩岸築壘。又以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孫衝之為諮議參軍,領中兵,與陶亮並統前軍。移檄遠近。

戊午,帝召諸妃、主列於前,強左右使辱之。南平王鑠妃江氏不從。帝怒,殺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淵,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間訛言湘中出天子,帝將南巡荊、湘二州以厭之。明旦,欲先誅湘東王彧然後發。

初,帝既殺諸公,恐羣下謀己,以直合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為爪牙,賞賜美人、金帛,充牣其家。越等久在殿省,眾所畏服,皆為帝盡力。帝恃之,益無所忌憚,恣為不道,中外騷然。左右宿衛之士皆有異志,而畏越等不敢發。時三王久幽,不知所為。湘東王彧主衣會稽阮佃夫、內監吳興王道隆、學官令臨淮李道兒與直合將軍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陰謀弒帝。帝以立後故,假諸王閹人。彧左右錢藍生亦在中,彧密使候帝動止。

先是,帝遊華林園竹林堂,使宮人祼相逐,一人不從,命斬之。夜,夢在竹林堂,有女子罵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於宮中求得一人,似所夢者,斬之。又夢所殺者罵曰:「我已訴上帝矣。」於是巫覡言竹林堂有鬼。是日晡時,帝出華林園,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會稽公主並從,湘東王彧獨在祕書省,不被召,並憂懼。

帝素惡主衣吳興壽寂之,見輒切齒。阮佃夫以其謀告寂之及外監典事東陽朱幼、細鎧主南彭城姜產之、細鎧將晉陵王敬則、中書舍人戴明寶,寂之等聞知之,皆響應。幼豫約勒內外,使錢藍生密報休仁、休祐。時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並聽出外裝束,唯隊主樊僧整防華林合。柳光世與僧整鄉人,因密邀之,僧整即受命。凡同謀十餘人。阮佃夫慮力少不濟,更欲招合,壽寂之曰:「謀廣或泄,不煩多人。」其夕,帝悉屏侍衛,與羣巫及綵女數百人射鬼於竹林堂。事畢,將奏樂,壽寂之抽刀前入,姜產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隨其後。休仁聞行聲甚疾,謂休祐曰:「事作矣。」相隨奔景陽山。帝見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綵女皆迸走,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寂之追而弒之。宣令宿衛曰:「湘東王受太皇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平定。」殿省惶惑,未知所為。

休仁就中書省見湘東王,即稱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見諸大臣。於時事起倉卒,王失履,跣至西堂,猶着烏帽。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令備羽儀,雖未即位,凡事悉稱令書施行。宣太皇太后令,數廢帝罪惡,命湘東王纂承皇極。及明,宗越等始入,湘東王撫接甚厚。廢帝母弟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頑悖有兄風,已未,湘東王以太皇太后令,賜子尚及會稽公主死。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釋謝莊之囚。廢帝猶橫屍太醫合口。蔡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彧曰:「此雖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將乘人。」乃葬之秣陵縣南。

初,湘東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養之。王事太后甚謹,太后愛王亦篤。王既弒廢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為黃門侍郎,茂之為中書侍郎。論功行賞,壽寂之等十四人皆封縣侯、縣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東海王禕為中書監、太尉。進鎮軍將軍、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亥,以建安王休仁為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以山陽王休祐為荊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為南徐州刺史。

丙寅,湘東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其廢帝時昏制謬封,並皆刊削。庚午,以右衛將軍劉道隆為中護軍。道隆暱於廢帝,嘗無禮於建安太妃,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職,明帝乃賜道隆死。

宗越、譚金、童太一等雖為上所撫接,內不自安,上亦不欲使居中,從容謂之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勞日久,應得自養之地,兵馬大郡,隨卿等所擇。」越等素已自疑,聞之,皆相顧失色。因謀作亂,以告沈攸之,攸之以聞。上收越等,下獄死。攸之復入直閤。

壬申,以尚書右僕射王景文為尚書僕射。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初,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入朝,以長史、南梁郡太守陳郡殷琰行府州事,及休祐徙荊州,即以琰為督豫、司二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書,皆喜,共造鄧琬曰:「暴亂既除,殿下又開黃閤,實為公私大慶。」琬以晉安王子勳次弟居三,又以尋陽起事,與世祖同符,謂事必有成。取令書投地曰:「殿下當開端門,黃合是吾徒事耳。」眾皆駭愕。琬更與陶亮等繕治器甲,徵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陽,即與諮議參軍劉胡繕修兵械,簡集士卒,詐稱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馳檄,奉表勸子勳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陽王休祐為江州刺史,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即留本任。

先是,廢帝以邵陵王子元為湘州刺史,中兵參軍沈仲玉為道路行事,至鵲頭,聞尋陽兵起,不敢進。琬遣數百人劫迎之,令子勳建牙於桑尾,傳檄建康,稱「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又謂上「矯害明茂,篡竊天寶,幹我昭穆,寡我兄弟。藐孤同氣,猶有十三,聖靈何辜,而當乏饗。」

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綏承子勳初檄,欲攻廢帝,聞廢帝已隕,即解甲下標。既而聞江、雍猶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懼,即遣諮議、領中兵參軍鄭景玄帥軍馳下,並送軍糧。荊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臨海王子頊、會稽將佐奉太守尋陽王子房,皆舉兵以應子勳。

二年春正月癸巳,徵會稽太守尋陽王子房為撫軍將軍,以巴陵王休若代之。甲午,中外戒嚴,以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征討諸軍事,車騎將軍、江州刺史王玄謨副之。休仁軍於南州,以沈攸之為尋陽太守,將兵屯虎檻。時玄謨未發,前鋒凡十軍,絡繹繼至,每夜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攸之謂諸將曰:「今眾軍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亂,取敗之道也。請就一軍取號。」眾咸從之。

鄧琬稱說符瑞,詐稱受路太后璽書,帥將佐上尊號於晉安王子勳。乙未,子勳即皇帝位於尋陽,改元義嘉。以安陸王子綏為司徒、揚州刺史,尋陽王子房、臨海王子頊並加開府儀同三司,以鄧琬為尚書右僕射,張悅為吏部尚書,袁顗加尚書左僕射,自餘將佐及諸州郡除官、進爵號各有差。

丙申,以徵虜司馬申令孫為徐州刺史。令孫,坦之子也。置司州於義陽,以義陽內史龐孟虯為司州刺史。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清河崔道固皆舉兵應尋陽。上徵兵於青州刺史沈文秀,文秀遣其將平原劉彌之等將兵赴建康。會薛安都遣使邀文秀,文秀更令彌之等應安都。濟陰太守申闡據睢陵應建康,安都遣其從子直合將軍索兒、太原太守清河傅靈越等攻之。闡,令孫之弟也。安都壻裴祖隆守下邳,劉彌之至下邳,更以所領應建康,襲擊祖隆。祖隆兵敗,與征北參軍垣崇祖奔彭城。崇祖,護之之從子也。彌之族人北海太守懷恭、從子善明皆舉兵以應彌之。薛索兒聞之,釋睢陵,引兵擊彌之。彌之戰敗,走保北海。申令孫進據淮陽,請降於索兒。龐孟虯亦不受命,舉兵應尋陽。

帝召尋陽王長史行會稽郡事孔顗為太子詹事,以平西司馬庾業代之。又遣都水使者孔璪入東慰勞。璪說顗以「建康虛弱,不如擁五郡以應袁、鄧」。覬遂發兵,馳檄奉尋陽。吳郡太守顧琛、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皆據郡應之。上又以庾業代延熙為義興,業至長塘湖即與延熙合。

益州刺史蕭惠開聞晉安王子勳舉兵,集將佐謂之曰:「湘東,太祖之昭。晉安,世祖之穆,其於當壁,並無不可。但景和雖昏,本是世祖之嗣,不任社稷,其次猶多。吾荷世祖之眷,當推奉九江。」乃遣巴郡太守費欣壽將五千人東下。於是湘州行事何慧文、廣州刺史袁曇遠、梁州刺史柳元怙、山陽太守程天祚皆附於子勳。元怙,元景之從兄也。

是歲,四方貢計皆歸尋陽,朝廷所保,唯丹楊、淮南等數郡,其間諸縣或應子勳。東兵已至永世,宮省危懼,上集羣臣以謀成敗。蔡興宗曰:「今普天同叛,人有異志,宜鎮之以靜,至信待人。叛者親戚布在宮省,若繩之以法,則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義。物情既定,人有戰心,六軍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習之兵,其勢相萬耳。願陛下勿憂。」上善之。

建武司馬劉順說豫州刺史殷琰使應尋陽,琰以家在建康,未許。右衛將軍柳光世自省內出奔彭城,過壽陽。言建康必不能守。琰信之,且素無部曲,為土豪前右軍參軍杜叔寶等所制,不得已而從之。琰以叔寶為長史,內外軍事皆叔寶專之。上謂蔡興宗曰:「諸處未平,殷琰已復同逆。頃日人情云何。事當濟不。」興宗曰:「逆之與順,臣無以辨。今商旅斷絕,米甚豐賤,四方雲合,而人情更安,以此卜之,清蕩可必。但臣之所憂,更在事後,猶羊公言既平之後,方當勞聖慮耳。」上曰:「誠如卿言。」上知琰附尋陽非本意,乃更厚撫其家以招之。

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起兵於懸瓠以應建康。袁顗誘矜司馬汝南常珍奇執矜,斬之,以珍奇代為太守。

上使冗從僕射垣榮祖還徐州說薛安都,安都曰:「今京都無百里地,不論攻圍取勝,自可拍手笑殺。且我不欲負孝武。」榮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餘殃。今雖天下雷同,正是速死,無能為也。」安都不從,因留榮祖,使為將。榮祖,崇祖之從父兄也。

兗州刺史殷孝祖之甥司法參軍潁川葛僧韶請徵孝祖入朝,上遣之。時薛索兒屯據津徑。僧韶閒行得至,說孝祖曰:「景和凶狂,開闢未有,朝野危極,假命漏刻。主上夷凶翦暴,更造天地,國亂朝危,宜立長君。而羣迷相煽,構造無端,貪利幼弱,競懷希望。使天道助逆,羣凶事申,則主幼時艱,權柄不一,兵難互起,豈有自容之地。舅少有立功之志,若能控濟義勇,還奉朝廷,非唯臣主靜亂,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具問朝廷消息,僧韶隨方詶譬,並陳兵甲精強,主上欲委以前驅之任。孝祖即日委妻子於瑕丘,帥文武二千人隨僧韶還建康。時四方皆附尋陽,朝廷唯保丹楊一郡,而永世令孔景宣復叛,義興兵垂至延陵,內外憂危,咸欲奔散。孝祖忽至,眾力不少,並傖楚壯士,人情大安。甲辰,進孝祖號撫軍將軍、假節、督前鋒諸軍事,遣向虎檻,寵賚甚厚。

初,上遣東平畢眾敬詣兗州募人,至彭城,薛安都以利害說之,矯上命以眾敬行兗州事,眾敬從之。殷孝祖使司馬劉文石守瑕丘,眾敬引兵擊殺之。安都素與孝祖有隙,使眾敬殺孝祖諸子。州境皆附之,唯東平太守申纂據無鹽,不從。纂,鍾之曾孫也。

丙午,上親總兵出頓中堂。辛亥,以山陽王休祐為豫州刺史,督輔國將軍彭城劉勔、寧朔將軍廣陵呂安國等諸軍西討殷琰。巴陵王休若督建威將軍吳興沈懷明、尚書張永、輔國將軍蕭道成等諸軍東討孔顗。時將士多東方人,父兄子弟皆已附覬。上因送軍,普加宣示曰:「朕方務德簡刑,使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助順同逆者,一以所從為斷。卿等當深達此懷,勿以親戚為慮也。」眾於是大悅。凡叛者親黨在建康者,皆使居職如故。

孔覬遣其將孫曇瓘等軍於晉陵九里,部陳甚盛。沈懷明至奔牛,所領寡弱,乃築壘自固。張永至曲阿,未知懷明安否,百姓驚擾,永退還延陵,就巴陵王休若。諸將帥咸勸休若退保破岡。其日大寒,風雪甚猛,塘埭決壞,眾無固心。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斬。」眾小定,乃築壘息甲。尋得懷明書,賊定未進,軍主劉亮又至,兵力轉盛,人情乃安。亮,懷慎之從孫也。

殿中御史吳喜以主書事世祖,稍遷至河東太守。至是,請得精兵三百,致死於東。上假喜建武將軍,簡羽林勇士配之。議者以喜刀筆主者,未嘗為將,不可遣。中書舍人巢尚之曰:「喜昔隨沈慶之屢經軍旅,性既勇決,又習戰陳,若能任之,必有成績。諸人紛紜,皆是不別才耳。」乃遣之。喜先時數奉使東吳,性寬厚,所至人並懷之。百姓聞吳河東來,皆望風降散,故喜所至克捷。

永世人徐崇之攻孔景宣,斬之,喜版崇之領縣事。喜至國山,遇東軍,進擊,大破之。自國山進屯吳城,劉延熙遣其將楊玄等拒戰。喜兵力甚弱,玄等眾盛,喜奮擊,斬之。進逼義興,延熙柵斷長橋,保郡自守。喜築壘與之相持。

庾業於長塘湖口夾岸築城,有眾七千人,與延熙遙相應接。沈懷明、張永與晉陵軍相持,久不決。外監朱幼舉、司徒參軍督護任農夫驍果有膽力,上以四百人配之,使助東討。農夫自延陵出長塘,庾業築城猶未合,農夫驅往攻之,力戰,大破之,庾業棄城走義興。農夫收其船仗,進向義興助吳喜。二月己未朔,喜渡水攻郡城,分兵擊諸壘,登高指麾,若令四面俱進者。義興人大懼,諸壘皆潰,延熙赴水死,遂克義興。

沈懷明、張永、蕭道成等軍於九里西,與東軍相持。東軍聞義興敗,皆震恐。上遣積射將軍濟陽江方興、御史王道隆至晉陵視東軍形勢。孔覬將孫曇瓘、程扞宗等列五城,互相連帶。扞宗城猶未固,王道隆與諸將謀曰:「扞宗城既未立,可以藉手,上副聖旨,下成眾氣。」辛酉,道隆帥所領急攻,拔之,斬扞宗首。永等因乘勝進擊曇瓘等,壬戌,曇瓘等兵敗,與袁標俱棄城走,遂克晉陵。

吳喜軍至義鄉。孔璪屯吳興南亭,太守王曇生詣璪計事。聞臺軍已近,璪大懼,墮牀,曰:「懸賞所購,唯我而已。今不遽走,將為人擒。」遂與曇生奔錢塘。喜入吳興,任農夫引兵向吳郡,顧琛棄郡奔會稽。上以四郡既平,乃留吳喜使統沈懷明等諸將東擊會稽,召張永等北擊彭城,江方興等南擊尋陽。

丁卯,吳喜至錢塘,孔璪、王曇生奔浙東。喜遣強弩將軍任農夫等引兵向黃山浦,東軍據岸結寨,農夫等擊破之。喜自柳浦渡,取西陵,擊斬庾業。會稽人大懼,將士多奔亡,孔覬不能制。戊寅,上虞令王宴起兵攻郡,覬逃奔嵴山,車騎從事中郎張綏封府庫以待吳喜。己卯,王宴入城,殺綏,執尋陽王子房於別署,縱兵大掠,府庫皆空。獲孔璪,殺之。庚辰,嵴山民縛孔覬送宴,宴謂之曰:「此事孔璪所為,無預卿事,可作首辭,當相為申上。」覬曰:「江東處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輩行意耳。」宴乃斬之。顧琛、王曇生、袁標等詣吳喜歸罪,喜皆宥之。東軍主凡七十六人,於陳斬十七人,其餘皆原宥。

薛索兒攻申闡,久不下,使申令孫入睢陵說闡。闡出降,索兒並令孫殺之。

山陽王休祐在歷陽,輔國將軍劉勔進軍小峴。殷琰所署南汝陰太守裴季以合肥來降。

鄧琬性鄙暗貪吝,既執大權,父子賣官鬻爵,使婢僕出市道販賣。酣歌博奕,日夜不休。大自矜遇,賓客到門,歷旬不得前。內事悉委褚靈嗣等三人,羣小橫恣,競為威福。於是士民忿怨,內外離心。

琬遣孫衝之帥龍驤將軍薛常寶、陳紹宗、焦度等兵一萬為前鋒,據赭圻。衝之於道與晉安王子勳書曰:「舟檝已辦,器械亦整,三軍踊躍,人爭效命,便欲沿流掛帆,直取白下。願速遣陶亮眾軍兼行相接,分據新亭、南州,則一麾定矣。」子勳加衝之左衛將軍,以陶亮為右衛將軍,統郢、荊、梁、湘、雍五州兵合二萬人,一時俱下。陶亮本無干略,聞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進,屯軍鵲洲。

殷孝祖負其誠節,陵轢諸將,臺軍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悉欲推治。由是人情乖,離莫樂為用。寧朔將軍沈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羣帥,眾並賴之。孝祖每戰,常以鼓蓋自隨,軍中人相謂「殷統軍可謂死將矣。今與賊交鋒,而以羽儀自標顯,若善射者十人共射之,欲不斃,得乎。」三月庚寅,眾軍水陸並進,攻赭圻。陶亮等引兵救之,孝祖於陳為流矢所中,死。軍主範潛帥五百人降於亮。人情震駭,並謂沈攸之宜代孝祖為統。

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遣寧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襄陽劉靈遺各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為孝祖既死,亮等有乘勝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則示之以弱。方興名位相亞,必不為已下,軍政不一,致敗之由也。乃帥諸軍主詣方興曰:「今四方並反,國家所保,無復百里之地。唯有殷孝祖為朝廷所委賴,鋒鏑裁交,輿尸而反,文武喪氣,朝野危心。事之濟否,唯在明旦一戰。戰若不捷,則大事去矣。詰朝之事,諸人或謂吾應統之,自卜懦薄,幹略不如卿。今輒相推為統,但當相與戮力耳。」方興甚悅,許諾。攸之既出,諸軍主並尤之。攸之曰:「吾本以濟國活家,豈計此之升降。且我能下彼,彼必不能下我,共濟艱難,豈可自措同異也。」

孫衝之謂陶亮曰:「孝祖梟將,一戰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須復戰,便當直取京都。」亮不從。

辛卯,方興帥諸軍進戰,建安王休仁又遣軍主郭季之、步兵校尉杜幼文、屯騎校尉垣恭祖、龍驤將軍濟地頓生京兆段佛榮等三萬人往會戰,自寅及午,大破之,追奔至姥山而還。幼文,驥之子也。

孫衝之於湖、白口築二城,軍主竟陵張興仁攻抜之。壬辰,詔以沈攸之為輔國將軍、假節,代殷孝祖督前鋒諸軍事。

陶亮聞湖、白二城不守,大懼,急召孫衝之還鵲尾,留薛常寶等守赭圻。先於姥山及諸岡分立營寨亦悉散還,共保濃湖。

時軍旅大起,國用不足,募民上錢穀者,賜荒縣、荒郡或五品至三品散官有差。軍中食少,建安王休仁撫循軍士,均其豐儉,吊死問傷,身親隱恤,故十萬之眾,莫有離心。

鄧琬遣其豫州刺史劉胡帥眾三萬、鐵騎二千東屯鵲尾,並舊兵凡十餘萬。胡,宿將,勇健多權略,屢有戰功,將士畏之。司徒中兵參軍冠軍蔡那,子弟在襄陽,胡每戰懸之外城,那進戰不顧。吳喜既定三吳,帥所領五千人並運資實,至於赭圻。

薛索兒將馬步萬餘人自睢陵渡淮,進逼青冀二州刺張永營。丙申,詔南徐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統北討諸軍事進據廣陵,又詔蕭道成將兵救永。戊戌,尋陽王子房至建康,上宥之,貶爵為鬆滋侯。

上遣寧朔將軍劉懷珍帥龍驤將軍王敬則等步騎五千助劉勔討壽陽,斬廬江太守劉道蔚。懷珍,善明之從子也。

中書舍人戴明實啓上,遣軍主竟陵黃回募兵擊斬尋陽所署馬頭太守王廣元。

前奉朝請壽陽鄭黑起兵於淮上以應建康,東扞殷琰,西拒常珍奇。乙巳,以黑為司州刺史。

殷琰將劉順、柳倫、皇甫道烈、龐天生等馬步八千人,東據宛唐。劉勔帥眾軍並進,去順數里立營。時琰所遣諸軍並受順節度,而以皇甫道烈土豪,柳倫臺之所遣,順本卑微,唯不使統督二軍。勔始至,塹壘未立,順欲擊之,道烈、倫不同,順不能獨進,乃止。勔營既立,不可復攻,因相持守。

沈攸之帥諸軍圍赭圻。薛常寶等糧盡,告劉胡求救。胡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陽覆船,順風流下,以餉之。沈攸之疑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丙辰,劉胡帥步卒一萬,夜斫山開道,以布囊運米餉赭圻。平旦,至城下,猶隔小塹未能入。沈攸之帥諸軍邀之,殊死戰,胡眾大敗,舍糧、棄甲,緣山走,斬獲甚眾。胡被瘡,僅得還營。常寶等惶懼,夏四月辛酉,開城突圍,走還胡軍。攸之拔赭圻城,斬其寧朔將軍沈懷寶等,納降數千人。陳紹宗單舸奔鵲尾。建安王休仁自虎檻進屯赭圻。

劉胡等兵猶盛。上欲綏慰人情,遣吏部尚書褚淵至虎檻,選用將士。時以軍功除官者眾,版不能供,始用黃紙。

鄧琬以晉安王子勳之命,徵袁顗下尋陽。顗悉雍州之眾馳下。琬以黃門侍郎劉道憲行荊州事,侍中孔道存行雍州事。上庸太守柳世隆乘虛襲襄陽,不克。世隆,元景之弟子也。

散騎侍郎明僧暠起兵,攻沈文秀以應建康。壬午,以僧暠為青州刺史。平原、樂安二郡太守王玄默據琅邪,清河、廣川二郡太守王玄邈據盤陽城,高陽、渤海二郡太守劉乘民據臨濟城,並起兵以應建康。玄邈,玄謨之從弟。乘民,彌之之從子也。沈文秀遣軍主解彥士攻北海,拔之,殺劉彌之。乘民從弟伯宗合帥鄉黨,復取北海,因引兵向青州所治東陽城。文秀拒之,伯宗戰死。僧暠、玄默、玄邈、乘民合兵攻東陽城,每戰輒為文秀所破,離而復合,如此者十餘,卒不能克。

杜叔寶謂臺軍住歷陽,不能遽進,及劉勔等至,上下震恐。劉順等始行,唯齎一月糧,既與勔久相持,糧盡。叔寶發車千五百乘,載米餉順,自將五千精兵送之。呂安國聞之,言於劉勔曰:「劉順精甲八千,而我眾不能居半。相持既久,強弱勢殊,更復推遷,則無以自立。所賴者,彼糧行竭,我食有餘耳。若使叔寶未至,非唯難可復圖,我亦不能持久。今唯有間道襲其米車,出其不意,若能制之,將不戰走矣。」勔以為然。以疲弱守營,簡精兵千人,配安國及龍驤將軍黃回,使從間道出順後,於橫塘抄之。

安國始行,齎二日熟食,食盡,叔寶不至。將士欲還,安國曰:「卿等旦已一食。今晚米車不容不至,若其不至,夜去不晚。」叔寶果至,以米車為函箱陳,叔寶於外為遊軍。幢主楊仲懷將五百人居前,安國、回等擊斬之,及其士卒皆盡。叔寶至,回欲乘勝擊之,安國曰:「彼將自走,不假復擊。」退三十里止宿,夜遣騎參候 ,叔寶果棄米車走。安國復夜往,燒米車,驅牛二千餘頭而還。

五月丁亥朔夜,劉順眾潰,順走淮西就常珍奇。於是劉勔鼓行,進向壽陽。叔寶斂居民及散卒嬰城自守,勔與諸軍分營城外。

山陽王休祐與殷琰書,為陳利害,上又遣御史王道隆齎詔宥琰罪。勔與琰書,並以琰兄瑗子邈書與之。琰與叔寶等皆有降意,而眾心不一,復嬰城固守。

弋陽西山蠻田益之起兵應建康,詔以益之為輔國將軍,督弋陽四山事。壬辰,以輔國將軍沈攸之為雍州刺史。丁未,以尚書左僕射王景文為中軍將軍。庚戌,以寧朔將軍劉乘民為冀州刺史。

張永、蕭道成等與薛索兒戰,大破之。索兒退保石梁,食盡而潰,走向樂平,為申令孫子孝叔所斬。薛安都子道智走向合肥,詣裴季降。傅靈越走至淮西,武衛將軍沛郡王廣之生獲之,送詣勔。勔詰其叛逆,靈越曰:「九州島唱義,豈獨在我。薛公不能專任智勇,委付子侄,此其所以敗也。人生歸於一死,實無面求活。」勔送詣建康,上欲赦之,靈越辭終不改,乃殺之。

鄧琬以劉胡與沈攸之等相持久不決,乃加袁顗督征討諸軍事。六月甲戌,顗帥樓船千艘,戰士二萬,來入鵲尾。顗本無將略,性又怯橈,在軍中未嘗戎服,語不及戰陳,唯賦詩談義而已,不復撫接諸將。劉胡每論事,酧對甚簡。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齒恚恨。胡以運南米未至,軍士匱乏,就顗借襄陽之資,顗不許,曰:「都下兩宅未成,方應經理。」又信往來之言,云:「建康米貴,鬥至數百」,以為將不攻自潰,擁甲以待之。

田益之帥蠻眾萬餘人圍義陽,鄧琬使司州刺史龐孟虯帥精兵五千救之,益之不戰潰去。

安成太守劉襲、始安內史王識之、建安內史趙道生並舉郡來降。襲,道憐之孫也。

蕭道成世子賾為南康贛令,鄧琬遣使收系之。門客蘭陵桓康擔賾妻裴氏及其子長懋、子良逃于山中,與賾族人蕭欣祖等結客得百餘人,攻郡,破獄出賾。南康相沈肅之帥將吏追賾,賾與戰,擒之。賾自號寧朔將軍,據郡起兵,與劉襲等相應。琬以中護軍殷孚為豫章太守,督上流五郡以防襲等。

衡陽內史王應之起兵應建康,襲擊湘州行事何慧文於長沙。應之與慧文舍軍身戰,斫慧文八創,慧文斫應之斷足,殺之。

始興人劉嗣等據郡起兵應建康,廣州刺史袁曇遠遣其將李萬周等討之。嗣祖誑萬周,雲尋陽已平,萬周遠襲番禺,擒曇遠,斬之。上以萬周行廣州事。

諸軍與袁顗相距於濃湖,久未決。龍驤將軍張興世建議曰:「賊據上流,兵強地勝,我雖持之有餘,而制之不足。若以奇兵數千潛出其上,因險而壁,見利而動,使其首尾周遑,進退疑阻,中流既梗,糧運自艱,此制賊之奇也。錢溪江岸罪狹,去大軍不遠,下臨洄洑,船下必來泊岸,又有橫浦可以藏船,千人守險,萬人不能過。衝要之地,莫出於此。」沈攸之、吳喜並贊其策。會龐孟虯引兵來助殷琰,劉勔遣使求援甚急,建安王休仁欲遣興世救之。沈攸之曰:「孟虯蟻聚,必無能為,遣別將馬步數千,足以相制。興世之行,是安危大機,必不可輟。」乃遣段佛榮將兵救勔,而選戰士七千、輕舸二百配興世。

興世率其眾溯流西上,尋復退歸,如是者累日。劉胡聞之,笑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揚州,張興世何物人,欲輕據我上。」不為之備。一夕,四更,值便風,興世舉帆直前,渡湖、白,過鵲尾。胡既覺,乃遣其將胡靈秀將兵於東岸,翼之而進。戊戌夕,興世宿景洪浦,靈秀亦留。興世潛遣其將黃道標帥七十舸徑趣錢溪,立營寨。己亥,興世引兵進據之,靈秀不能禁。庚子,劉胡自將水步二十六軍來攻錢溪。將士欲迎擊之,興世禁之曰:「賊來尚遠,氣盛而矢驟,驟既易盡,盛亦易衰,不如待之。」令將士治城如故,俄而胡來轉近,船入洄洑,興世命壽寂之、任農夫帥壯士數百擊之,眾軍相繼並進,胡敗走,斬首數百,胡收兵而下。時興世城寨未固,建安王休仁慮袁顗併力更攻錢溪,欲分其勢。辛丑,命沈攸之、吳喜等以皮艦進攻濃湖,斬獲千數。是日,劉胡帥步卒二萬、鐵馬一千,欲更攻興世。未至錢溪數十里,袁顗以濃湖之急,遽追之,錢溪城由此得立。胡遣人傳唱「錢溪已平」,眾並懼。沈攸之曰:「不然。若錢溪實敗,萬人中應有一人逃亡得還者,必是彼戰失利,唱空聲以惑眾耳。」勒軍中不得妄動。錢溪捷報尋至。攸之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濃湖,袁顗駭懼。攸之日暮引歸。

龍驤將軍劉道符攻山陽,程天祚請降。

龐孟虯進至弋陽,劉勔遣呂安國等迎擊於蓼潭,大破之,孟虯走向義陽。王玄謨之子曇善起兵據義陽以應建康,孟虯走死蠻中。

劉胡遣輔國將軍薛道標襲合肥,殺汝陰太守裴季,劉勔遣輔國將軍垣閎擊之。閎,閬之弟。道標,安都之子也。

淮西人鄭叔舉起兵擊常珍奇以應鄭黑。辛亥,以叔舉為北豫州刺史。八月,皇甫道烈等聞龐孟虯敗,並開門出降。

張興世既據錢溪,濃湖軍乏食。鄧琬大送資糧,畏興世,不敢進。劉胡帥輕舸四百,由鵲頭內路欲攻前溪,既而謂長史王念叔曰:「吾少習步戰,未閒水斗。若步戰,恆在數萬人中,水戰在一舸之上,舸舸各進,不復相關,正在三十人中,此非萬全之計,吾不為也。」乃託瘧疾,住鵲頭不進,遣龍驤將軍陳慶將三百舸向錢溪,戒慶「不須戰,張興世吾之所悉,自當走耳。」陳慶至錢溪,軍於梅根。

胡遣別將王起將百舸攻興世,興世擊起,大破之。胡帥其餘舸馳還,謂顗曰:「興世營寨已立,不可猝攻。昨日小戰,未足為損。陳慶已與南陵、大雷諸軍共遏其上,大軍在此,鵲頭諸將又斷其下流,已墮圍中,不足復慮。」顗怒胡不戰,謂曰:「糧運鯁塞,當如此何。」胡曰:「彼尚得溯流越我而上,此運何以不得沿流越彼而下邪。」乃遣安北府司馬沈仲玉將千人步趣南陵迎糧。仲玉至南陵,載米三十萬斛,錢布數十舫,堅榜為城,規欲突過。行至貴口,不敢進,遣聞信報胡,令遣重軍援接。張興世遣壽寂之、任農夫等將三千人至貴口擊之,仲玉走還顗營,悉虜其資實。胡眾駭懼,胡將張喜來降。

鎮東中兵參軍劉亮進兵逼胡營,胡不能制。袁顗懼曰:「賊入人肝脾裏,何由得活。」胡陰謀遁去,己卯,誑顗,云:「欲更帥步騎二萬上取錢溪,兼下大雷餘運」,令顗悉選馬配之。其日,胡委顗去,徑趣梅根。先令薛常寶辦船,悉發南陵諸軍,燒大雷諸城而走。至夜,顗方知之,大怒,罵曰:「今年為小子所誤。」呼取常所乘善馬飛燕,謂其眾曰:「我當自出追之。」因亦走。

庚辰,建安王休仁勒兵入顗營,納降卒十萬,遣沈攸之等追顗。顗走至鵲頭,與戍主薛伯珍並所領數千人偕去,欲向尋陽。夜止山間,殺馬以勞將士,顧謂伯珍曰:「我非不能死,且欲一至尋陽,謝罪主上,然後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節,無復應者。及旦,伯珍請屏人言事,遂斬顗首,詣錢溪馬軍主襄陽俞湛之。湛之因斬伯珍,並送首以為己功。

劉胡帥二萬人向尋陽,詐晉安王子勳,云:「袁顗已降,軍皆散,唯已帥所領獨返。宜速處分,為一戰之資。當停據湓城,誓死不貳。」乃於江外夜趣沔口。

鄧琬聞胡去,憂惶無計,呼中書舍人褚靈嗣等謀之,並不知所出。張悅詐稱疾,呼琬計事,令左右伏甲帳後,戒之「若聞索酒,便出。」琬既至,悅曰:「卿首唱此謀,今事已急,計將安出。」琬曰:「正當斬晉安王,封府庫,以謝罪耳。」悅曰:「今日寧可賣殿下求活邪。」因呼酒,子洵提刀出,斬琬。中書舍人潘欣之聞琬死,勒兵而至。悅使人語之曰:「鄧琬謀反,今已梟戮。」欣之乃還,取琬子並殺之。悅因單舸齎琬首馳下,詣建安王休仁降。

尋陽亂。蔡那之子道淵在尋陽被系作部,脫鎖入城,執子勳,囚之。沈攸之等諸軍至尋陽,斬晉安王子勳,傳首建康,時年十一。

初,鄧琬遣臨川內史張淹自鄱陽嶠道入三吳,軍於上饒。聞劉胡敗,軍副鄱陽太守費曄斬淹以降。淹,暢之子也。

廢帝之世,衣冠懼禍,咸欲遠出。至是流離外難,百不一存,眾乃服蔡興宗之先見。九月壬辰,以山陽王休祐為荊州刺史。癸巳,解嚴,大赦。

庚子,司徒休仁至尋陽,遣吳喜、張興世向荊州,沈懷明向郢州,劉亮及寧朔將軍南陽張敬兒向雍州,孫超之向湘州,沈思仁、任農夫向豫章,平定餘寇。

劉胡逃至石城,捕得,斬之。郢州行事張沈變形為沙門,潛走,追獲,殺之。荊州行事劉道憲聞濃湖平,散兵,遣使歸罪。荊州治中宗景等勒兵入城,殺道憲,執臨海王子頊以降。孔道存知尋陽已平,遣使請降。尋聞柳世隆、劉亮當至,眾悉逃潰,道存及三子皆自殺。上以何慧文才兼將吏,使吳喜宣旨赦之。慧文曰:「既陷逆節,手害忠義,何面見天下之士。」遂自殺。安陸王子綏、臨海王子頊、郡陵王子元並賜死。劉順及餘黨在荊州者,皆伏誅。詔追贈諸死節之臣,及封賞有功者各有差。

上既誅晉安王子勳等,待世祖諸子猶如平日。司徒休仁還自尋陽,言於上曰:「鬆滋侯兄弟尚在,將來非社稷計,宜早為之所。」冬十月乙卯,鬆滋侯子房、永嘉王子仁、始安王子真、淮南王子孟、南平王子產、廬陵王子輿、子趨、子期、東平王子嗣、子悅並賜死,及鎮北諮議參軍路休之、司徒從事中郎路茂之、兗州刺史劉祇、中書舍人嚴龍皆坐誅。世祖二十八子,於此盡矣。

劉勔圍壽陽,垣閎攻合肥,俱未下。勔患之,召諸將會議。馬隊主王廣之曰:「得將軍所乘馬,判能平合肥。」幢主皇甫肅怒曰:「廣之敢奪節下馬,可斬。」勔笑曰:「觀其意,必能立功。」即推鞍下馬與之。廣之往攻合肥,三日克之。薛道標突圍奔淮西歸常珍奇。勔擢廣之為軍主。廣之謂肅曰:「節下若從卿言,何以平賊。卿不賞才,乃至於此。」肅有學術,及勔卒,更依廣之,廣之薦於齊世祖,為東海太守。

徐州刺史薛安都等遣使乞降。事見《明帝北伐》。

冬十二月,劉勔圍壽陽,自首春至於末冬,內攻外御,戰無不捷,以寬厚得將士心。尋陽既平,上使中書為詔諭殷琰。蔡興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過之日,陛下宜賜手詔數行以相慰引。今直中書為詔,彼必疑謂非真,非所以速清方難也。」不從。琰得詔,謂劉勔詐為之,不敢降。杜叔寶閉絕尋陽敗問,有傳者即殺之,守備益固。凡有降者,上輒送壽陽城下,使與城中人語,由是眾情離沮。

琰欲請降於魏,主簿譙郡夏侯詳說琰曰:「今日之舉,本效忠節,若社稷有奉,便當歸身朝廷,何可北面左衽乎。且今魏軍近在淮次,官軍未測吾之去就,若遣使歸款,必厚相慰納,豈止免罪而已。」琰乃使詳出見劉勔。詳說勔曰:「今城中士民知困而猶固守者,畏將軍之誅,皆欲自歸於魏。願將軍緩而赦之,則莫不相帥而至矣。」勔許諾,使詳至城下,呼城中人,諭以勔意。丙寅,琰帥將佐面縛出降,勔悉加慰撫,不戮一人。入城,約勒將士,士民貲財秋毫無所失,壽陽人大悅。魏兵至師水,將救壽陽,聞琰已降,乃掠義陽數千人而去。久之,琰復仕至少府而卒。

宋明帝北伐

宋明帝泰始二年。晉安王子勳之敗於尋陽也,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蕭惠開、梁州刺史柳元怙、兗州刺史畢眾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並遣使乞降。上以南方已平,欲示威淮北,冬十月乙亥,命鎮軍將軍張永、中領軍沈攸之將甲士十五萬迎薛安都。蔡興宗曰:「安都歸順,此誠非虛,正須單使尺書。今以重兵迎之,勢必疑懼,或能招引北虜,為患方深。若以叛臣罪重,不可不誅,則鄉之所有,亦已多矣。況安都外據大鎮,密邇邊陲,地險兵強,攻圍難克,考之國計,尤宜馴養。如其外叛,將為朝廷旰食之憂。」上不從,謂征北司馬行南徐州事蕭道成曰:「吾今因此北討,卿意以為何如?」對曰:「安都狡猾有餘,今以兵逼之,恐非國之利。」上曰:「諸軍猛銳,何往不克。卿勿多言。」安都聞大兵北上,懼,遣使乞降於魏,常珍奇亦以懸瓠降魏,皆請兵自救。

薛安都以其子為質於魏。遣鎮東大將軍代人尉元、鎮東將軍魏郡孔伯恭等帥騎一萬出東道救彭城,鎮西大將軍西河公石、都督荊豫南雍州諸軍事張窮奇出西道救懸瓠。以安都為都督徐兗等五州諸軍事、鎮南大將軍、徐州刺史、河東公,常珍奇為平南將軍、豫州刺史、河內公。

兗州刺史申纂詐降於魏,尉元受之,而陰為之備。魏師至無鹽,纂閉門拒守。

薛安都之召魏兵也,畢眾敬不與之同,遣使來請降,上以眾敬為兗州刺史。眾敬子元賓在建康,先坐他罪誅。眾敬聞之,怒,拔刀斫柱曰:「吾皓首唯一子,不能全,安用獨生。」十一月壬子,魏師至瑕丘,眾敬請降於魏。尉元遣部將先據其城,眾敬悔恨,數日不食。元長驅而進,十二月已未,軍於秺。

西河公石至上蔡,常珍奇率文武出迎。石欲頓軍汝北,未即入城,中書博士鄭羲曰:「今珍奇雖來,意未可量。不如且入其城,奪其管籥,據有府庫,制其腹心,策之全者也。」石遂策馬入城,因置酒嬉戲。羲曰:「視珍奇之色甚不平,不可不為之備。」乃嚴兵設備。其夕,珍奇使人燒府屋,欲為變,以石有備而止。羲,豁之曾孫也。

淮西七郡民多不願屬魏,連營南奔。魏遣建安正陸馥宣慰新附,民有陷軍為奴婢者,馛悉免之,新民乃悅。

是歲,張永、沈攸之進兵逼彭城,軍於下磕,分遣羽林監王穆之將卒五千守輜重於武原。魏尉元至彭城,薛安都出迎。元遣孫璨與安都先入城,收其管籥,別遣孔伯恭以精甲二千安撫內外,然後入。其夜,張永攻南門,不克而退。元不禮於薛安都,安都悔降,復謀叛魏。元知之,不果發。安都重賂元等,委罪於女壻裴祖隆而殺之。元使李璨與安都守彭城,自將兵擊張永,絕其糧道。又破王穆之於武原。穆之帥餘眾就永,元進攻之。

三年春正月,張永等棄城夜遁。會天雨雪,泗水冰合,永等棄船步走,士卒凍死者太半,手足斷者什七八。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後,大破永等於呂梁之東,死者以萬數,枕屍六十餘里,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永足指亦墮,與沈攸之僅以身免。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為魏所虜。上聞之,召蔡興宗以敗書示之,曰:「我愧卿甚。」永降號左將軍。攸之免官,以貞陽公領職,還屯淮陰。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論曰:昔齊桓矜於葵丘而九國叛,曹公不禮張鬆而天下分,一失毫釐,其差遠矣。太宗之初,威令所被,不滿百里,卒有離心,士無固色,而能開誠心,布款實,莫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蕩,寓內褰開。既而六軍獻捷,方隅束手,天子欲賈其餘威,師出無名,長淮以北,倏忽為戎。惜乎。若以向之虛懷,不驕不伐,則三叛奚為而起哉。高祖蟣蝨生介冑,經啓疆場,後之子孫,日蹙百里。播獲堂構,豈雲易哉。

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後,公私困竭,請發冀、相、濟、兗四州粟,取張永所棄船九百艘,沿河運載,以賑新民,魏朝從之。沈文秀、崔道固為土人所攻,遣使乞降於魏,且請兵自救。

二月,魏西河公石自懸瓠引兵攻汝陰太守張超,不克。退屯陳項,議還長社,待秋擊之。鄭羲曰:「張超蟻聚窮命,糧食已盡,不降當走,可翹足而待也。今棄之遠去,超修城浚隍,積薪儲谷,更來恐難圖矣。」石不從,遂還長社。

初,尋陽既平,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詔書論文秀,又遣輔國將軍劉懷珍將馬步三千人與文炳偕行。未至,值張永等敗退,懷珍還鎮山陽。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暠,帝使懷珍帥龍驤將軍王廣之將五百騎、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至東海,僧暠已退保東萊。懷珍進據朐城,眾心恟懼,欲且保鬱洲。懷珍曰:「文秀欲以青州歸索虜,計齊之士民,安肯甘心左衽邪。今揚兵直前,宣佈威德,諸城可飛書而下,奈何守此不進,自為沮撓乎。」遂進至黔陬,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棄城走。懷珍送致文炳,達朝廷意,文秀猶不降。百姓聞懷珍至,皆喜。文秀所署長廣太守劉桃根將數千人戍不其城。懷珍軍于洋水,眾謂且宜堅壁伺隙,懷珍曰:「今眾少糧竭,懸軍深入,正當以精兵速進,掩其不備耳。」乃遣王廣之將百騎襲不其城,拔之。文秀聞諸城皆敗,乃遣使請降,帝復以為青州刺史。崔道固亦請降,復以為冀州刺史。懷珍乃還。

沈攸之之自彭城還也,留長水校尉王玄載守下邳,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陽皆留兵戍之。玄載,玄謨之從弟也。時東平太守申纂守無鹽,幽州刺史劉休賓守梁鄒,幷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輔國將軍清河張讜守團城,及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肥城、麋溝、垣苗等戍皆不附於魏。休賓,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將兵赴青州,征南大將軍慕容白曜將騎五萬為之繼援。白曜,燕太祖之玄孫也。白曜至無鹽,欲攻之。將佐皆以為「攻具未備,不宜遽進」。左司馬范陽酈範曰:「今輕軍遠襲,深入敵境,豈宜淹緩。且申纂必謂我軍來速,不暇攻圍,將不為備。今若出其不意,可一鼓而克。」白曜曰:「司馬策是也。」乃引兵僞退。申纂不復設備。白曜夜中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時克之。纂走,追擒,殺之。白曜欲盡以無鹽人為軍賞,酈範曰:「齊,形勝之地,宜遠為經略。今王師始入其境,人心未洽,連城相望,咸有拒守之志,苟非以德信懷之,未易平也。」白曜曰:「善。」皆免之。

白曜將攻肥城,酈範曰:「肥城雖小,攻之引日,勝之不能益軍勢,不勝足以剉軍威。彼見無鹽之破,死傷塗地,不敢不懼,若飛書告諭,縱使不降,亦當逃散。」白曜從之,肥城果潰,獲粟三十萬斛。白曜謂範曰:「此行得卿,三齊不足定也。」遂取垣、糜二戍。一旬中連拔四城,威震齊土。

房崇吉守升城,勝兵者不過七百人。慕容白曜築長圍以攻之,自二月至於夏四月,乃克之。白曜忿其不降,欲盡阬城中人。參軍事昌黎韓麒麟諫曰:「今勍敵在前而阬其民,自此以東,諸城人自為守,不可克也。師老糧盡,外寇乘之,此危道也。」白曜乃慰撫其民,各使復業。崇吉脫身走。

崔道固閉門拒魏。沈文秀遣使迎降於魏,請兵援接。白曜欲遣兵赴之,酈範曰:「文秀室家墳墓皆在江南,擁兵數萬,城固甲堅,強則拒戰,屈則遁去。我師未逼其城,無朝夕之急,何所畏忌,而遽求援軍。且觀其使者,視下而色愧,語煩而志怯,此必挾詐以誘我,不可從也。不若先取歷城,克盤陽,下梁鄒,平樂陵,然後案兵徐進,不患其不服也。」白曜曰:「崔道固等兵力單弱,不敢出戰,吾通行無礙,直抵東陽,彼自知必亡,故望風求服,夫又何疑。」範曰:「歷城兵多糧足,非朝夕可拔。文秀坐據東陽,為諸城根本。今多遣兵則無以攻歷城,少遣兵則不足以制東陽。若進為文秀所拒,退為諸城所邀,腹背受敵,必無全理。願更審計,無墮賊彀中。」白曜乃止,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稱「彭城賊之要藩,不有重兵積粟,則不可固守。若資儲既廣,雖劉彧師徒悉起,不敢窺淮北之地。」又言:「若賊向彭城,必由清、泗過宿豫,歷下邳,趨青州亦由下邳、沂水經東安,此數者,皆為賊用師之要。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鎮淮陽,戍東安,則青、冀諸鎮可不攻而克。若四城不服,青、冀雖拔,百姓狼顧,猶懷僥倖之心。臣愚以為宜釋青、冀之師,先定東南之地,斷劉彧北顧之意,絕愚民南望之心。夏木雖盛,無津途可由,冬路雖通,無高城可固。如此,則淮北自舉,暫勞永逸。兵貴神速,久則生變。若天雨既降,彼或因水通,運糧益眾,規為進取,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圖,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五月,沈攸之自送運米至下邳,魏人遣清、泗間人詐攸之,云:「薛安都欲降,求軍迎接。」軍副吳喜請遣千人赴之,攸之不許。既而來者益多,喜固請不已,攸之乃集來者告之曰:「君諸人既有誠心,若能與薛徐州子弟俱來者,皆即假君以本鄉縣,唯意所欲。如其不爾,無為空勞往還。」自是一去不返。攸之使軍主彭城陳顯達將千人助戍下邳而還。薛安都子伯令亡命梁、雍之間,聚黨數千人,攻陷郡縣。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遣南陽太守張敬兒等擊斬之。

上覆遣中領軍沈攸之等擊彭城。攸之以為清、泗方涸,糧運不繼,固執以為不可。使者七返,上怒,強遣之。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兗州刺史,將兵北出,使行徐州事蕭道成將千人鎮淮陰。

魏之入彭城也,垣崇祖將部曲奔朐山,據之,遣使來降,蕭道成以為朐山戍主。朐山濱海孤絕,人情未安,崇祖浮舟水側,欲有急則逃入海。魏東徐州刺史成固公戍圂城,崇祖部將有罪亡降魏,成固公遣步騎二萬襲朐山,去城二十里。崇祖方出送客,城中人驚懼,皆下船欲去。崇祖還,謂腹心曰:「虜非有宿謀,承叛者之言而來耳,易誑也。今得百餘人還,事必濟矣。但人情一駭,不可斂集,卿等可亟去此二里外,大呼而來,雲艾塘義人已得破虜,須戍軍速往,相助逐之。」舟中人果喜,爭上岸,崇祖引入,據城。遣羸弱入島,人持兩炬火,登山鼓譟。魏參騎以為軍備甚盛,乃退。上以崇祖為北琅邪、蘭陵二都太守。

垣榮祖亦自彭城奔朐山,以奉使不效,畏罪不敢出,往依蕭道成於淮陰。

魏尉元遣孔伯恭帥步騎一萬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敗所喪士卒瘃墮膝行者悉還攸之,以沮其氣。上尋悔遣攸之等,復召使還。攸之至焦墟,去下邳五十餘里,陳顯達引兵迎攸之至睢清口,伯恭擊破之。攸之引兵退,伯恭追擊之,攸之大敗,龍驤將軍姜產之等戰沒。攸之創重,入保顯達營。丁酉夜,眾潰,攸之輕騎南走,委棄軍資、器械以萬計,還屯淮陰。

尉元以書諭徐州刺史王玄載,玄載棄下邳走,魏以土西辛紹先為下邳太守。紹先不尚苛察,務舉大綱,教民治生禦寇而已,由是下邳安之。

孔伯恭進攻宿豫,宿豫戍將魯僧遵亦棄城走。魏將孔太恆等將千騎南攻淮陽,淮陽太守崔武仲焚城走。

慕容白曜進屯瑕丘。崔道固未之降也,綏邊將軍房法壽為王玄邈司馬,屢破道固軍,歷城人畏之。及道固降,皆罷兵。道固畏法壽扇動百姓,迫遣法壽使還建康。會從弟崇吉自升城來,以母妻為魏所獲,謀於法壽。法壽雅不欲南行,怨道固迫之。時道固遣兼治中房靈賓督清河、廣川二郡事,戍盤陽,法壽乃與崇吉謀襲盤陽,據之,降於慕容白曜。以贖崇吉母妻。道固遣兵攻之,白曜自瑕丘遣將軍長孫觀救盤陽,道固兵退。白曜錶冠軍將軍韓麒麟與法壽對為冀州刺史,以法壽從弟靈民、思順、靈悅、伯憐、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皆為郡守

白曜自瑕丘引兵攻崔道固於歷城。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攻沈文秀於東陽。道固拒守不降,白曜築長圍守之。陵等至東陽,文秀請降。陵等入其西郭,縱士卒暴掠。文秀悔怒,閉城拒守,擊陵等,破之。陵等退屯清西,屢進攻城,不克。

冬十一月乙卯,分徐州置東徐州,以輔國將軍張讜為刺史。十二月庚戌,以幽州刺史劉休賓為兗州刺史。休賓之妻崔邪利之女也,生子文曄,與邪利皆沒於魏。慕容白曜將其妻子至梁鄒城下示之,休賓密遣主簿尹文達至歷城見白曜,且視其妻子。休賓欲降,而兄子聞慰不可。白曜使人至城下呼曰:「劉休賓數遣人來見僕射約降,何故違期不至。」由是城中皆知之,共禁制休賓不得降,魏兵圍之。

魏西河公石復攻汝陰,汝陰有備,無功而還。常珍奇雖降於魏,實懷貳心,劉勔復以書招之。會西河公石攻汝陰,珍奇乘虛燒劫懸瓠,驅掠上蔡、安成、平輿三縣民屯於灌水。

四年春正月,魏汝陽司馬趙懷仁帥眾寇武津,豫州刺史劉勔遣龍驤將軍申元德擊破之,又斬魏於都公閼於拔於汝陽臺東,獲運車千三百乘。魏復寇義陽,勔使司徒參軍孫臺瓘擊破之。

淮西民賈元友上書,陳伐魏取陳、蔡之策,上以其書示劉勔。勔上言:「元友稱虜主幼弱,內外多難,天亡有期。臣以為虜自去冬蹈藉王土,盤據數郡,百姓殘亡。今春以來,連城圍逼。國家未能復境,何暇滅虜。元友所陳,率多夸誕狂謀,皆非事實,言之甚易,行之甚難。臣竊尋元嘉以來,傖荒遠人多幹國議,負擔歸闕,皆勸討虜,從來信納,皆貽後悔。境上之人,唯視強弱,王師至彼,必壺漿候塗。裁見退軍,便抄截蜂起。此前後所見,明驗非一也。」上乃止。

魏尉元遣使說東徐州刺史張讜,讜以團城降魏,魏以中書侍郎高閭與讜對為東徐州刺史李璨與畢眾敬對為東兗州刺史。元又說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整、忻皆降於魏。魏以元為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徐南北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鎮彭城。召薛安都、畢眾敬入朝,至平城,魏以上客待之,羣從皆封侯,賜第宅,資給甚厚。

慕容白曜圍歷城經年,二月庚寅,拔其東郭,癸巳,崔道固面縛出降。白曜遣道固之子景業與劉文曄同至梁鄒,劉休賓亦出降。白曜送道固、休賓及其僚屬於平城。

辛丑,以前龍驤將軍常珍奇為都督司北豫二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魏西河公石攻之,珍奇單騎奔壽陽。三月,魏慕容白曜進圍東陽。

上以崔道固兄子僧祐為輔國將軍,將兵數千從海道救歷城,至不其,聞歷城已沒,遂降於魏。夏四月,劉勔敗魏兵於許昌。

秋七月,上以沈文秀之弟征北中兵參軍文靜為輔國將軍,統高密等五郡軍事,自海道救東陽。至不其城,為魏所斷,因保城自固。魏人攻之,不克。辛卯,分青州置東青州,以文靜為刺史。冬十月,發諸州兵北伐。十二月,魏人拔不其城,殺沈文靜,入東陽西郭。

五年。沈文靜守東陽,魏人圍之三年,外無救援,士卒晝夜拒戰,甲冑生蟣蝨,無離叛之志。春正月乙丑,魏人拔東陽,文秀解戎服,正衣冠,取所持節坐齋內。魏兵交至,問:「沈文秀何在。」文秀厲聲曰:「身是。」魏人執之,去其衣,縛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兩國大臣,何拜之有。」白曜還其衣,為之設饌,鎖送平城。魏主數其罪而宥之,待為下客,給惡衣、疏食。既而重其不屈,稍嘉禮之,拜外都下大夫。於是青、冀之地盡入於魏矣。

二月己卯,魏以慕容白曜為都督青齊東徐三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進爵濟南王。白曜撫御有方,東人安之。

魏自天安以來,比歲旱饑,重以青、徐用兵,山東之民疲於賦役。顯祖命因民貧富為三等輸租之法,等為三品,上三品輸平城,中輸他州,下輸本州。又魏舊制,常賦之外,有雜調十五,至是悉罷之,由是民稍贍給。

夏五月,魏徙青、齊民於平城,置升城、歷城、民望於桑乾,立平齊郡以居之。自餘悉為奴婢,分賜百官。

魏沙門統曇曜奏「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祇戶,粟為僧祇粟,遇凶歲,賑給饑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為佛圖戶,以供諸寺掃灑」。魏主並許之,於是僧祗戶粟及寺戶遍於州鎮矣。

蕭道成篡宋

宋明帝泰始三年八月,以征北司馬行南徐州事蕭道成鎮淮陰。道成收養豪俊,賓客始盛。垣崇祖奔朐山,道成以為戍主,垣榮祖亦奔朐山,往依道成於淮陰。劉僧副避魏居海島,道成亦召而撫之。

四年秋七月庚申,以蕭道成為南兗州刺史。

先是,中書侍郎、舍人皆以名流為之,太祖始用寒士秋當,世祖猶雜選士庶,巢尚之、戴法興皆用事。及上即位,盡用左右細人,遊擊將軍阮佃夫、中書通事舍人王道隆、員外散騎侍郎楊運長等並參預政事,權亞人主,巢、戴所不及也。佃夫尤恣橫,人有順逆,禍福立至。大納貨賂,所餉減二百匹絹,則不報書。園宅飲饌,過於諸王,妓樂服飾,宮掖不如也。朝士貴賤,莫不自結。僕隸皆不次除官,捉車人至虎賁中郎將,馬士至員外郎。

六年。南兗州刺史蕭道成在軍中久,民間或言:「道成有異相,當為天子」。上疑之,徵為黃門侍郎、越騎校尉。道成懼,不欲內遷,而無計得留。冠軍參軍廣陵荀伯玉勸道成遣數十騎入魏境,安置標榜,魏果遣遊騎數百履行境上。道成以聞,上使道成復本任。秋九月,命道成遷鎮淮陰。

七年。初,上為諸王,寬和有令譽,獨為世祖所親。即位之初,義嘉之黨多蒙全宥,隨才引用,有如舊臣。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凶喪及疑似之言應迴避者數百千品,有則必加罪戮。改「騧。」字為「騧」,以其似「禍。」字故也。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斮者。時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內外百官,並斷俸祿。而上奢費過度,每所造器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倖用事,貨賂公行。

上素無子,密取諸王姬有孕者內宮中,生男則殺其母,使寵姬子之。至是寢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諸弟。南徐州刺史晉平刺王休祐前鎮江陵,貪虐無度,上不使之鎮,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休祐性剛很,前後忤上非一,上積不能平,且慮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春二月甲寅,休祐從上於巖山射雉,左右從者並在仗後。日欲暗,上遣左右壽寂之等數人,逼休祐令墜馬,因共毆,拉殺之,傳呼「驃騎落馬。」上陽驚,遣御醫絡繹就視,比其左右至,休祐已絕,去車輪,輿還第。追贈司空,葬之如禮。

建康民間訛言:「荊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貴之相」,上以此言報之,休若憂懼。戊午,以休若代休祐為南徐州刺史。休若腹心將佐,皆謂休若還朝,必不免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說休若曰:「今主上彌留,政成省閣,羣豎恟恟,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殿下聲着海內,受詔入朝,必往而不返。荊州帶甲十餘萬,地中數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與賜劍邸第,使臣妾飲泣而不敢葬乎。」休若素謹畏,僞許之。敬先出,使人執之,以白於上而誅之。

晉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上與嬖臣楊運長等為身後之計,運長等亦慮上晏駕後,休仁秉政,已輩不得專權,彌贊成之。上疾嘗暴甚,內外莫不屬意於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訪休仁所親信,豫自結納。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懼。上聞,愈惡之。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見,既而謂曰:「今夕停尚書下省宿,明可早來。」其夜,遣人齎藥賜死。休仁罵曰:「上得天下,誰之力邪。孝武以誅鉏兄弟,子孫滅絕。今復為爾,宋祚其得久乎。」上慮有變,力疾乘輿出端門,休仁死,乃入。下詔稱「休仁規結禁兵,謀為亂逆,朕未忍明法,申詔詰厲。休仁慚恩懼罪,遽自引決。可宥其二子,降為始安縣王,聽其子伯融襲封。」上慮人情不悅,乃與諸大臣及方鎮詔,稱「休仁與休祐深相親結,語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我從來頗得此力。休佑之隕,本欲為民除患,而休仁從此日生嬈懼。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辭楊太妃。吾春中多與之射雉,或陰雨不出,休仁輒語左右,云:我已復得今一日。休仁既經南討,與宿衛將帥經習狎共事。吾前者積日失適,休仁出入殿省,無不和顏,厚相撫勞。如其意趣,人莫能測。事不獲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處分。恐當不必即解,故相報知。」上與休仁素厚,雖殺之,每謂人曰:「我與建安年時相鄰,少便款狎。景和、泰始之間,勳誠實重,事計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因流涕不自勝。

初,上在藩,與褚淵以風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仗。上寢疾,淵為吳郡太守,急召之。既至,入見,上流涕曰:「吾近危篤,故召卿,欲使着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