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笼罩着古尔德家的房子。这栋房子的主人沿着走廊来到自己的房间前,打开房门,发现妻子坐在一张大扶手椅子上——这是他吸烟时常坐的椅子——她正看着自己的小脚尖,思考着什么。他走进屋子,但她连眼都没有抬一抬。
“累了?”查尔斯·古尔德问道。
“有点,”古尔德夫人说,依然没有抬头看看,但又说了一句对刚才会议的感受,“如此不切实际真可怕。”
在一个摆满了纸张的长桌子上,放着一条猎鞭和一对马刺,查尔斯·古尔德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看着妻子说:“下午海边的热浪和尘土一定很厉害。”他同情地咕哝道:“海面的反光一定令人厌恶。”
“我可以闭眼不看海面的反光,”古尔德夫人说,“但亲爱的查理,我无法闭眼不看我们的处境,不看眼前这可怕的一切……”
她抬眼看着丈夫的脸,那脸上刚才还有的同情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任何感情样都没有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点情况?”她悲叹道。
“我觉得你从开始就很了解我,”查尔斯·古尔德缓慢地说,“我认为我们在很久前就把话都说清楚了。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有几件事我们必须去做。我们做过这些事;这些都是我们一直在做的。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当初就认为没有回头路可走。如今我们甚至无法停滞不前。”
“哈,谁知道你想走多远。”他的妻子说道。她虽然内心在战栗,但语调几乎是顽皮的。
“想走多远,就走多远。”他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回答道。这使得古尔德夫人再次努力抑制自己的战栗。
她站起来,优雅地微笑着,在她浓厚的头发和长袍的映衬下,她的身材显得更加娇小。
“但总能夺取胜利。”她用令人信服的口吻说。
查尔斯·古尔德用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她,毫不犹豫地说——
“唉,没有其他可能性。”
他让自己的语调充满了自信。尽管如此,话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
古尔德夫人的嘴角上一直留着那缕微笑。她咕哝道——
“我要走了;我头有点疼。天确实热,还飞扬着尘土——我猜你会在天亮前赶回矿山去?”
“在午夜,”查尔斯·古尔德说,“我们明天要运一部分银锭出山。这件事完了后,我要陪你三天。”
“哈,你要去护送银锭。明早5点钟,我要站在阳台上看你从楼下通过。那么明天见吧。”
查尔斯·古尔德快速绕过桌子,弯下腰身,拿起她的双手靠在自己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在他还没有挺直身子的时候,她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面颊,就好像他是个小男孩一样。
“快去睡几个小时的觉。”她咕哝道,看了看屋子另一边摆放着的吊床。她的长袍在红砖地上轻柔地划过,发出嗖嗖的响声。到了门口,她转过身来。
屋里有两盏大灯,罩着未磨光的玻璃灯罩,使屋里的一切都沐浴在充沛的柔和光线里:四堵白墙、放置武器的玻璃柜、亨利·古尔德那把摆放在法兰绒方巾上的马刀、圣托梅峡谷的水粉画。最后,古尔德夫人把视线停留在水粉画的黑色木框上,她叹了一口气说——
“啊,查理,也许我们应该抛弃这一切!”
“不行,”查尔斯·古尔德激动地说,“根本无法抛弃这一切。”
“或许真的是无法抛弃这一切。”古尔德夫人用缓慢的语速说出了心里话。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仍然表现出非常自信的样子。“我们惊动了躲在天堂里的好多条蛇。查理,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的。我记得,”查尔斯·古尔德说,“帕皮先生管那峡谷叫作蛇的天堂。毫无疑问,我们惊动了大量的蛇。不过,亲爱的,你应该记得,这样做可不是现在的决定。”他对着大白墙上挂着的那一小幅水粉画挥了挥手。“这里不再是蛇的天堂。我们把人类带了进去。我们无法转身逃到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
他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妻子,而古尔德夫人则做了一个表示勇敢的姿势回应他,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与明亮的屋子不同,走廊里光线很暗,沿着走廊栏杆摆放的植物茎和叶给人一种像森林一样神秘的宁静感。几间接待室的房门都是大开着,几道阳光从这几道房门中透射出来,照在盛开的白丁香、红丁香、浅丁香上,这些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极为生动;古尔德夫人从这些花朵旁边走过,她的体态在这片有阳光照射的花草地带显得十分活泼生动。在走过客厅门口的时候,她用手摸了摸前额,她戴在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在客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谁在那里?”她吃惊地问,“巴西利奥,是你吗?”她上前去查看,发现是马丁·德科德在那里徘徊,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正在椅子和桌子之间寻找。
“安东尼娅把扇子丢在这里了,”德科德以一种奇怪的心不在焉的态度说,“所以,我进来找一找。”
话音刚落,他马上就不再找扇子了,直接走向古尔德夫人,而她正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夫人。”他用很低的声音开口了。
“怎么了,马丁先生?”古尔德夫人问道。然后,她又微笑着说,“我今天有点紧张。”仿佛她想解释她为什么要急于问那个问题。
“目前没有危险,”德科德说,此刻他激动得难以抑制自己。“求你别发愁了。你千万不能让自己发愁。”
古尔德夫人那双坦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上挂着笑容,用一只戴着珠宝的小手扶着门,借以保持身体的稳定。
“你看上去很忧虑,也许你自己都知道,你的样子出乎人的意料……”
“我?很忧虑?”他表示反对,样子不仅烦恼,还很吃惊。“请你放心,我一点忧虑都没有。扇子丢了;肯定能找到。但我觉得不在这里。我是在找扇子。我不知道安东尼娅为什么会丢扇子——啊!阿米戈,你找到了吗?”
“没有,先生,”巴西利奥在古尔德夫人的背后说,他是古尔德家的总管。“我觉得小姐没有把扇子留在这栋房子里。”
“去到院子里找找。快去,我的朋友;看看台阶上有没有,再看看门口;翻开每一块石板看看。一直找下去,直到我回来……那家伙”——他用英语对古尔德夫人说——“那家伙总是光着脚,偷偷溜到人背后。是我让他去找扇子的,因为我突然回来,必须给他一个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趁着他的停顿,古尔德夫人和善地说:“我家随时欢迎你来。”她也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但我想知道你回来的原因。”
德科德突然假装冷淡起来。
“我不想被人偷窥。啊,你问原因?是的,我有原因;除了安东尼娅丢了心爱的扇子之外,我确实另有原因。看着何塞先生和安东尼娅进屋后,我便走路回家,路上遇到骑马的搬运工监工,我俩聊了几句。”
“维奥拉家出事了吗?”古尔德夫人问道。
“维奥拉?你是说那个给铁路工程师提供住宿的老乔治奥吗?他没有出事。监工没有说他们家的事;他告诉我一件事,电报公司的报务员连帽子都没有戴正就到广场上找我。从内陆来消息了,古尔德夫人。我认为应该说是谣传,而不是消息。”
“好消息?”古尔德夫人低声地问道。
“我认为毫无价值。但如果要我说,应该算是个坏消息。在斯特玛尔塔附近爆发的战役打了足有两天,里比热的军队被打败了。这应该是几天前的事了,也许都有一周了。消息传到了凯塔,那里有个报务员把消息传给了这里的同事。我们应该让巴里奥斯留在苏拉科。”
“如今该做什么?”古尔德夫人低声问。
“没有什么可做的。他和部队都在海上。几天后,等他抵达了凯塔,他会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听到消息后会怎样做?没有人知道。坚守凯塔?向蒙泰罗投降?解散他的部队——这最有可能,他会乘坐OSN公司的轮船去北美或南美——瓦尔帕莱索或旧金山,无所谓去哪里,只要逃走就行。我们的巴里奥斯是打回手反击的高手,这能在政治游戏中得高分。”
德科德与古尔德夫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是在试探似的又说道:“如果巴里奥斯和他手下的2000条好枪不离开这里,我们是能有所作为的。”
“蒙泰罗胜利了,彻底胜利了!”古尔德夫人叹了一口气,用不相信的口吻说道。
“也许是个谣言。现在谣言这种怪鸟到处胡乱栖身。但如果是真的如何?好吧,就让我做最坏的打算,让我们假定这是真的。”
“一切都完了。”古尔德夫人说道,她在绝望中透露出一股镇定。
突然,她似乎受到了神的启示,她似乎在德科德故意假装出的粗心大意后面看到他的巨大兴奋。这显然可以从他大胆的凝视中看出来,从他的那片半鲁莽、半轻蔑的嘴唇上看出来。这个科斯塔瓦那的流浪汉,用一句法语做了回答,好像法语是此时唯一有力的语言——
“不,夫人。一切都会好起来。”
古尔德夫人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摆脱了刚才麻木的状态,她愉快地说——
“你想干吗?”
可就在这个时候,德科德变得不那么兴奋了,因为他又开始说嘲讽的话了。
“科斯塔瓦那人能做什么呢?当然是革命。古尔德夫人,我以自己的名誉担保,无论考比兰神父如何说我,我都是这个国家忠诚的儿子。我并非是个毫无信仰的人,其实我有自己的信念、建议、期望。”
“是的。”古尔德夫人怀疑地说。
“你似乎不相信我,”德科德再次用法语说,“你不相信我有热情。”
古尔德夫人听了这话,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她其实早就彻底地理解德科德,根本不需要他补充说明什么。尽管如此,德科德仍然低声说道——
“为了安东尼娅,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我为她甘愿承担任何责任;我为她甘愿冒任何危险。”
德科德似乎变得更加大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你难道不信我爱这个国家……”
她挥了挥胳膊,表示不想听任何人再谈爱国的动机。
“再给苏拉科一次新的革命,”德科德用充满力量的男低音继续说,“古尔德夫人,我们要在这里实现一个伟大的理想,这里就是这个伟大理想的发祥地。”
她皱着眉,咬着下嘴唇,从门口向前走了一步,像是在想着什么。
“你不会对你丈夫去说吧?”德科德焦虑地想引发她的兴趣。
“难道你不需要他的帮助?”
“毫无疑问,”德科德马上给予认同,“一切有赖于圣托梅矿,但我倒是认为最好不让他知道……最好不让他知道我的愿望。”
古尔德夫人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德科德走近她小声地做了解释——
“你没有看出来吗?他是个大空想家。”
古尔德夫人的脸变得粉红,但双眼变得暗淡起来。
“查理是个空想家!”她好像是在对自己说,样子显得很怪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错,”德科德退让了一步说道,“看到圣托梅矿,或许任何人都惊奇地说这是南美的伟大成就。但即便如此,他也把这个成就理想化了……”他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古尔德夫人,你知道他是怎样把圣托梅矿的存在价值和意义理想化的吗?你知道吗?”
德科德应该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期待获得的效果产生了。古尔德夫人本想发火,但又把火给压下去了,转而突然发出一种很低沉的声音,像是一种呻吟。
“你知道什么呢?”她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德科德坚定地说,“但他是个英国人,这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噢,那能说明什么?”古尔德夫人问道。
“不把自己每一种朴素的感情、欲望、成就转化为理想,他就不能行动或生存。他不编造点故事,就不信自己的动机。他总是觉得世界不够好,这点我最担心。你能原谅我的坦率吗?不过,无论你是否原谅我,目前有害的是被你们称之为盎格鲁-撒克逊的多情症。如今,我恐怕不能认真地对待他对局势的看法——如果你让我说实话,也包括你对局势的看法。”
受到这样的冒犯,古尔德夫人竟然没有显示任何不快。“我不知道安东尼娅是否能完全理解你?”
“理解?噢,她能理解。但我不能肯定她会同意我。但这不重要。古尔德夫人,我是因为诚实才告诉你这些话的。”
“你显然是想搞分裂。”她说。
“我当然要分裂,”马丁郑重地说,“我想把这个欧洲人的省份与其他混乱的省份分隔开来。但我真正的想法,或者说我最在意的想法,是不与安东尼娅分开。”
“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古尔德夫人问道,似乎没有要批评他的意思。
“是全部。我不想欺骗我的动机。既然安东尼娅不会为我离开苏拉科,我就要苏拉科离开这个国家。再清楚不过了。我喜欢一清二楚。由于我离不开安东尼娅,那么科斯塔瓦那就必须与其西部的省份分离。幸运的是这个方案是合理的。这块最富饶的土地从此可以摆脱无政府状态。我个人其实不太在乎;但如果蒙泰罗建立起政权,我就死定了。我看了一些他们打算宽恕的人的名单,我和另外几个人不在其中。那兄弟俩恨我,古尔德夫人,这点你是知道的。请注意,那谣言说他们取得了胜利。你说这可能是真的,我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古尔德夫人轻声咕哝了几句表示抗议。德科德停顿了一下,同时用阴郁且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她。
“哈,但我会走的,古尔德夫人。我要走,因为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欲望。我有勇气这样说,并且有勇气这样做。但女人们,或者说我们的女人们,都是空想家。安东尼娅不想走。这是一种新式的虚荣。”
“你称这是虚荣?”古尔德夫人用震惊的语气说道。
“说是骄傲也行。按照考比兰神父的说法,这是一种精神罪恶。但我不骄傲。我很想逃走。同时我想生活。死人没有爱情。所以,苏拉科必须不能向获胜的蒙泰罗低头。”
“你认为我丈夫会支持你?”
“我认为可以把他拖进来。所有理想主义者到最后全是感情用事。但我不想同他交谈。事实还不足以唤起他的感情。最好是让他自己去感受。坦率地说,我目前可能无法对他的动机给予足够尊重,也许也包括你的,古尔德夫人。”
很显然,古尔德夫人不想被激怒。她只是淡淡地一笑,似乎觉得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她根据对安东尼娅这桩本公开的私事的判断,安东尼娅理解这个年轻人。显然,他的计划,或者说他的想法,确有可能带来安全。无论对错,想法本身伤害不到人。此外,那个谣言很可能是假的。
“可见你有了一个计划。”她说。
“我的计划很简单。巴里奥斯已经出发了,就让他去吧;他能守住凯塔,那地方是从海上来苏拉科的门户。敌人不可能派遣大部队翻越高山峻岭。即使有敌人翻山过来,也对付不了赫尔南德斯那一帮人。与此同时,我们在这里要组织起抵抗力量。为此,赫尔南德斯这个人就有用了。他当强盗时打败过军队;如果我们任命他做上校或将军,他能为我们打败敌人。古尔德夫人,你很了解这个国家,我的计划不应该使你感到震惊。我听说你曾大胆地说,这个强盗是残忍、不公、愚蠢、压榨的活生生的典型,这样的典型不仅毁坏人的心灵,还毁坏国家的福祉。不过,这个人在政治上能做出像诗歌一样的回报,把那个曾经将一个诚实的牧场工人逼成大罪犯的罪恶砸得粉碎。这样的回报不是很妙吗?”
此时德科德已经操着精准的英语说话了,只是发音中有许多“z”音节。
“想一想你建立的医院、学校,想一想受你关照的那些身处困境中的母亲、衰弱的老人,想一想那些被你和你丈夫带到怪石林立的圣托梅峡谷中的人群。在良心上你们难道不应该对他们负责吗?难道不值得再做一次努力去拯救他们吗?实际上,情况并非绝对没有希望。”
说到最后,德科德举起了一只手臂,似乎暗示要消灭敌人;古尔德夫人害怕地扭过头去不看。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对我丈夫讲?”她眼睛避开德科德问道。德科德却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自己的话产生的效果。
“哈!可卡洛斯先生太英国化了……”他开口说道。古尔德夫人打断了他——
“不要再这样说了,马丁先生。他是个科斯塔瓦那人——不,他比你更像科斯塔瓦那人。”
“他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德科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咕哝道,语气亲和、顺从。“从你们令人吃惊的举动上看,我就知道你们是感情用事的人。由于一些不可预知的命运的安排,所以我来苏拉科做这件毫无成就可言的事情。我不在乎,因为我不感情用事,我无法给自己的欲望披上挂满珠宝的丝绸长袍。对我来说,生活不是从童话中推演出来的浪漫的道德故事。古尔德夫人,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我不害怕自己的动机。我请你原谅我的过分的言辞。我要说的是我一直在观察他,但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发现……”
“你没有必要说。”古尔德夫人低声说道,再次把脸转向一旁。
“是。不过,有一件事要说明,你丈夫不喜欢我。这本是一件小事,但在如今的环境下,却变得异常荒谬般的重要。这既荒谬又重要;因为我的计划显然需要钱,”他若有所思地说;接着又像煞有介事地补充说,“我们必须对付两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
“我不理解你说的,马丁先生,”古尔德夫人冷淡地说,依然维持着低调。“就算我理解你,谁是那另外的一个人?”
“当然是旧金山那位伟大的霍尔罗伊德,”德科德小声地说,“我认为你能很好地理解我。女人都是空想家;但她们都有很强的洞察力。”
德科德的这番既贬低又恭维的话,古尔德夫人似乎并没有加以注意,反而是霍尔罗伊德的名字让她的语调中增添了一份焦虑。
“运送银锭的队伍明天就要抵达港口了;这是六个月的心血,马丁先生!”她惊慌地大叫道。
“那就让运银锭的队伍来。”德科德的嘴几乎贴到她的耳朵上,态度诚恳地说道。
“如果谣言成真,这座城市会陷入动乱。”古尔德夫人反驳说。
德科德承认这有可能。他很了解那些城市小青年的特征:郁闷、喜欢偷东西、热衷报复、嗜好流血打斗,这些突出的特征都是他们从苏拉科大草原上他们的兄弟那里学来的。但我们还有另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他总是喜欢给具体事件贴上理想主义的标签。银锭必须源源不断地运往北美,这才能换回从霍尔罗伊德的大厦流出的金融支援。在山顶上的矿山库房里,银锭没有什么用途,还不如铅值钱,因为铅能做出子弹。将银锭运送到港口区,准备装船。
为了拯救能产生大量财富的圣托梅矿,我们让下一班去北美的轮船把银锭运走。此外,谣言可能是假的,他评论道,语气虽然匆忙但很坚定。
“此外,夫人,”德科德总结说,“我们能在好几天的时间里保守秘密。我与中央广场的报务员聊了聊;我敢肯定没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天上连飞鸟都没有。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我和那个叫诺斯特罗莫的人交上了朋友。今晚我们聊了几句,当时他骑马出城,我正好走到他的马旁边。他向我做出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性质的骚乱——即使是最政治性的——他也将率领搬运工站在欧洲人这一边。你必须承认,他的搬运工是一群很重要的人。”
“他向你做了那样的承诺了?”古尔德夫人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能让他做出那样的承诺呢?”
“我确实不知道原因,”德科德郑重地说,语调有点奇怪。“他肯定做出了承诺,但你要问为什么,我说不出来。他像往常那样草率,他如此草率是因为他过去仅是个小水手。我认为他一直在故作姿态。”
德科德停顿了一下,好奇地看着古尔德夫人。
“总之,”他继续说,“我认为他想捞点好处。你不能忘记一点,他不冒一定的风险、不花大本钱根本指挥不动社会低层人士。像名望这种东西,必须有人为之破费。有一次在一家墨西哥人开的小客栈里跳舞,他告诉我他来此地就是为了赚大钱。我认为他把名望看作一笔投资。”
“也许他喜欢名望有他自己的理由,”古尔德夫人说道,态度好像是在驳斥不正确的诽谤。“老维奥拉与他一起生活了两年,说他是个正直的人。”
“哈!古尔德夫人,他只不过是港口里受你们保护的人之一。不错。米切尔船长说他是个奇妙的人。我听了许多有关他的故事,说他有能力、大胆、忠诚。他的好处几乎说不完。哈!正直!这确实是苏拉科搬运工监工的荣誉。正直!很好,但太虚了。不过,我认为他也是个聪明人。我跟他谈论过那个明智的实用方案。”
“我认为他是不会感兴趣的,这样他才是可以信赖的。”古尔德夫人用最简洁的语言说道,她是在凭借自己的天性做假设。
“好吧,那就意味着银锭更加安全。让银锭运到港口区,夫人。让银锭运过来,这样我们就有资本了。”
古尔德夫人顺着走廊的方向向丈夫的房间张望。德科德看着她,仿佛他的命运在她的手中握着一样。他发现她用几乎察觉不到的方式点头同意了。他微笑地鞠了一躬,把手伸入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把捆绑在檀香木叶子上的羽毛扇。“我把扇子放在衣袋里了,”他低声咕哝道,面带得意之色,“这是个很可信的借口。”他又鞠了一躬,“夫人,晚安。”
古尔德夫人沿着走廊走着,离丈夫的房间越来越远。圣托梅矿让她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她害怕这座矿山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她惊恐地看着这座矿山,因为它已经变成一座偶像。如今这座偶像又变成了恐怖的沉重负担。她似乎感到,自己早期的热情已经被恶魔变成一堵银砖墙,把自己和丈夫分离开来。他似乎被贵重的金属包围着,自己和学校、医院、有病的母亲、衰弱的老人被排斥在那堵墙之外。自己的早期热情已经几乎看不见踪迹。“这些可怜的人”,她自言自语道。
她听到马丁·德科德在楼下院子里大声说:
“我找到安东尼娅小姐的扇子了,巴西利奥。看,扇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