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落下,明媚的日子来临,童车在街上行驶,这是1928年2月。
弗兰茨·毕勃科普夫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反感,借酒浇愁,迎来了二月。他是有什么就喝什么,他不在乎后果。他本想规矩做人,可到处都是流氓、无赖和恶棍,所以,弗兰茨·毕勃科普夫再也不想同这个世界有任何的瓜葛了,而且他变成了个迷糊,他就会花掉自己的最后一枚芬尼去买酒喝。
弗兰茨·毕勃科普夫怀着这种愤怒走进了二月,有天晚上,他被院子里的一声响动惊醒。后面是一家大贸易公司。他睡眼惺忪地朝楼下望去,打开窗子,冲着院子喊道:“蠢猪,给我从院子里滚出去,你们这些饶舌的家伙。”随后他又躺了回去,什么也懒得想了,那些人此时也都走了。
如此这般地过了一周。正当弗兰茨准备推开窗子,把木头板子扔下去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现在是一点钟,他何不去看看那帮小子。那帮老兄究竟在这深更半夜里做什么。他们到底要在这里干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是这栋楼里的居民,这事可得好好摸摸情况。
不错,那的确是一桩小心谨慎的干活,他们沿着墙壁滑动,弗兰茨站在楼上,伸出脖子,只见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那小子帮忙望风,他们在干坏事,他们的目标是地下室的那扇大门。他们三人一组地忙活着。他们居然不怕被人看见。突然咣当一声,门开了,他们得逞了,其中一个留在了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另外两个下到地下室去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是他们放心大胆的资本。
弗兰茨轻轻关上他的窗户。空气使他的头脑清醒过来。这些人就干这种事,管它是白天还是晚上,骗子流氓就是这样四下活动,真恨不得操起一只花盆扔到院子里去。他们到底要在我住的这栋房子里干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万籁俱寂,黑暗中他坐到了他的床上,他忍不住重新走到窗户旁向下张望:这帮老兄究竟把什么落在了我住的这栋楼里。于是,他点燃一支蜡烛,搜寻他的那只酒瓶子,待他找到之后,却并未倒出来给自己喝。飞来一颗子弹,不是打中你,就是打中我。
然而,中午时分,弗兰茨下楼来到院子里。那里围着一大群人,木匠格尔内尔也在场,弗兰茨认识他,他们说道:“这里又被盗了。”弗兰茨捅了捅他的胳膊肘:“我看见了这帮龟孙子,我不会去告发他们,可我住在这里,睡在这里,他们休想捞到什么,要是他们再进我的院子,我就要下楼去,只要我还姓毕勃科普夫,如果是三个人,我准叫他们粉身碎骨。”木匠紧紧拉住弗兰茨:“你如果知道点啥,那里是刑事侦探,你过去找他们吧,你可以赚点钱用用。”“就让我和他们相安无事吧。我还没有检举过什么人呢,您可以自己去嘛,靠这个弄点赏钱。”
弗兰茨偷偷地走掉了。格尔内尔还站在那里,这时,两个侦探朝他走来,非要他说出格尔内尔住在哪里,也就是他自己。我吓了一跳。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除了鸡眼以外变得一片煞白。他于是说道:“您瞧瞧,格尔内尔,就是那个木匠,我带您去。”他一声不吭,按响自家的门铃,老婆把门打开,全部随行人员紧跟在他的后面走进屋里。最后,格尔内尔用劲挤到他老婆跟前,捅捅她的肋骨,食指放在嘴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混到那些人中间,双手插在裤兜里,另外的两个人也在场,一家保险公司的先生们,他们在他的屋里东张西望。他们想知道,这里的墙壁有多厚,地面如何,他们敲击墙壁、测量和记录。那家大贸易公司接二连三地被盗,那帮家伙胆大包天,甚至企图在墙上打个洞,因为他们已经知道,门口和楼梯旁装有报警器。是的,墙壁太薄了,整栋楼摇摇欲坠,就像一枚扩大了的复活节彩蛋。
他们重新出来,大步走到院子里,格尔内尔始终像个小丑一样形影不离。他们现在开始考察地下室入口处那两扇新安的铁门,格尔内尔挨得很近。就在这时,他碰巧退后一步,他想腾出位子,碰巧的是,他正好踢到某个东西上,某个东西掉将下来,他赶紧用手去抓,是一只瓶子,它不偏不倚地落到纸上,所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这院子里放着一只瓶子,人家把它放在了这里,我们把它带走,为什么不呢,那些大人物不会因此遭受丝毫的损失。他于是弯下身去,装作要把鞋带系紧的样子,乘机连纸一起一把抓起那只瓶子。而夏娃就是这样把苹果给了亚当的,要是苹果没从树上掉下来,夏娃是不会去捡的,那么,苹果也就不会落到亚当的手里了。后来,格尔内尔把这只瓶子藏进他的夹克衫里,带着它出发,穿过院子,向着屋内的孩子他妈走去。
孩子他妈会说什么呢?她两眼放光:“奥古斯特,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买的,里面没人。”“不!”“但泽利口酒,你有什么可说的!”
她两眼放光,仿佛她本人就是用闪闪发亮的黄金做成。她拉上窗帘:“嘿,那里还放着一些,你是从那里弄来的,对不?”“放在墙边,人家本该拿走的。”“哎呀,你得把这个给人还回去。”“什么时候兴交还捡到的利口酒了?孩子他妈,在这种困难的时期,我们什么时候让自己享受过一瓶白兰地了。那样做太可笑了,孩子他妈。”
这个女人,她最后也说,确实用不着这样做,一瓶,一小瓶,对这么一家大公司来讲算得了什么,而且,孩子他妈,你好好想想,它也不再属于那家公司了,它属于那些强盗,你居然还要我拿它去找这些人。这可真的是违法的事情了。他俩于是嘬起酒来,喝了一口,再喝一小口,不错,人在这世界上就得睁开眼睛,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用金子做成,银子也自有它的价值。
小偷们星期六来了,一桩经过筛选的事业开始发展起来。他们发现,有个陌生人在院子里蹑手蹑脚,确切地说是站在墙边的那一个发现的,于是,其他的几个,手里拿着带有遮光装置的提灯,如同侏儒家神一般地跑出洞来,全速奔向院门。可是那里站着格尔内尔,他们于是小步快跑,灵似的越过院墙,上了隔壁的楼房。格尔内尔在后面追着,他们把他甩掉:“你们可别胡闹,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上帝啊,你们都是傻瓜。”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翻过墙去,见已经有两个逃掉了,他的心都快要碎了,小子们,你们可不是疯了吧。只有刚好还骑在屋墙上的最后一个,用手里的提灯照着他的脸:“你怎么了?”也许是某个同伙坏了我的事。“我跟你们一起干,”格尔内尔说道。这人怎么了。“我当然跟你们一起干啦,你们干吗逃跑呀。”
过了一会儿,那人真的从墙上爬了下来,独自打量着这位木匠,他虽然已经酩酊大醉,但还不至于让自己倒下。那个胖子则壮起了胆子,因为这个木匠不仅烂醉如泥,而且还一身酒气。格尔内尔向他伸出手去。“你的手呢,同行,你一起干吗?”“恐怕是个陷阱吧,是不是。”“怎么会呢?”“你大概以为,我会上当吧?”格尔内尔受到伤害,十分沮丧,那另一个认为他没有醉,只要这家伙不跑就行,那利口酒简直是太美妙了,就是他的老婆也不会放过他的,上帝啊,如果他遭人耻笑地回家,她是不会放过他的。格尔内尔乞求道:“不,那怎么会呢,你可以一个人进去嘛,我住在这里。”“你到底是谁。”“我是房屋管理员,嘿,我也可以为自己捞点什么嘛。”那个小偷沉思起来;他因此心中一亮,这家伙如果参与进来,那倒是一桩好事;只要不是陷阱就行;反正我们有手枪。
于是,他把他的梯子立在墙边,和格尔内尔一起穿过院子,那两个早已逃之夭夭,肯定以为,我进局子了。格尔内尔在底层按响门铃。“哎呀,你按什么铃啊,谁住这里呀?”格尔内尔十分自豪:“除了我还有谁!当心。”他已经拉住门把手,大声地把门打开:“怎么,是我不是我?”
灯啪地一声亮了,他的老婆已经站在了厨房的门口,直打哆嗦。格尔内尔和蔼可亲地介绍道:“我的老婆,这是我的一个同行,古斯特。”她打着哆嗦,并不出来,她突然庄重地点点头,微笑起来,这的确是个可爱的男人,这的确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她走了出来,她站在那里说道:“保尔,你可不能就让这位先生站在走廊里,您只管进来好了,先生,把您的帽子取下来吧。”
那另一个想一走了之,可这俩并不退让,那人十分惊异,竟有这样的事,这可都是很正派的人,可能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中下层的日子不好过,通货膨胀什么的。这娘儿们老是给他抛媚眼,他喝着潘趣酒取暖,随后便晕晕乎乎的,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管怎样,第二天的上午,吃过第二顿早餐之后,这个年轻的男人就跑来找格尔内尔了,他显然是受他的团伙的派遣而来的,他非常仔细地询问,他是否落下了什么东西。格尔内尔不在家,只有那个女人在,她友好地甚至极其低三下四地接待了他,给他端上一杯酒来,他纡尊降贵地把它喝下。
小偷们整整一个星期没有露面,这令木匠夫妇感到十分遗憾。保尔和古斯蒂(3)把这种情况翻来覆去地讨论了几千遍,是不是他们把这帮小子吓跑了,两人都觉得自己无可指责。“也许你对他们太粗鲁了,保尔,你有时就用这种方式说话。”“不,古斯蒂,这不赖我,应该赖你,因为你做出一副牧师的脸色来,这让人家反感,他们同我们合不来,这太可怕了。怎么办呢。”
古斯蒂这下哭了起来;要是再有人来一趟就好了;她总是听人责备,可事情不应该赖她。
不错,星期五是个伟大的时刻。有人敲门。我想,有人在敲门。她去开门,匆忙之中忘了开灯,尽管她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心里马上就明白了那是谁。是那个高个子,他的做派总是那么优雅,他想找她的丈夫谈谈,他的表情非常严肃,非常冷酷。她大惊失色:莫非出了什么事。他安慰她道:“不,纯粹是生意上的谈话,”接着又提起场地的事,说了些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之类的话。他们在客厅里坐下,有他在这里,她感到很幸福,现在保尔可不能说是她把他赶走的了,因此她说,她以前也一直是这么说的,反面的东西才是对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两人为此展开了长时间的争论,事实表明,两人所持的都是他们的父母、祖父母以及旁系亲属的意见,他们也说同样的话:任何事情当然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从来就不是,甚至可以为此发誓,肯定是这样,他们的意见当时是一致的。他们从各自的过去,从邻居们那里,搜索出一个又一个的例子来举给对方听,正当他们还说得起劲的时候,门铃响了,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出示了侦探的证件,另有三个保险公司的官员和他们一起。其中一个侦探开门见山地对这位客人说道:“您是格尔内尔先生,您现在必须协助我们,这是由于你们楼后发生的多起盗窃。我想,您将参加一次特殊的警卫行动。费用当然由这家公司的先生们和保险公司一同承担。”他们谈了十分钟,那女人从头到尾都竖着耳朵,他们在12点钟的时候离去。此后,这两个留在了屋里的人感到极其松弛,以至于在1点钟左右的时候,他俩之间发生了点无法启齿的事情,任何一种有关的描述都是可笑的,两人自己也为此羞愧万分。因为这女人三十五,而他也许才二十一二。然而问题不仅仅只是年龄上的差异——他1米85,她1米50,而是这件事情的发生,不过,它是在混杂着谈话、激动和嘲讽警察的过程中出现的,当时总的看来也不坏,只是事后难堪,至少对她是这样,确切地说,这事已经开始平息下来。不管怎样,格尔内尔先生在2点钟的时候所遭遇的那种情形,那份舒心惬意,是难以言状的,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甚至忙不迭地在一旁落了座。
他们坐在一起,直到晚上6点还不分开,他和他的女人一样洗耳恭听,为那个高个子所讲的每一句话心醉神迷。即便这些话里只有部分是真实的,那都是些一流的小伙子,他十分惊异,这么一个时下的年轻人居然对世界持有如此明智的看法。他已是未老先衰,头皮屑成斤成斤地往下掉,他恍然大悟。嘿,当他们在9点钟待那小青年走后上床睡觉的时候,格尔内尔说,他真没想到,这么一大帮年轻人居然还肯赏脸看得起他,——他身上肯定还是有两下子,有两下子的,这一点古斯蒂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有点身手的。古斯蒂和他的意见一致,这个老小子把四肢舒展开来。
清晨,在他起床之前,他对她说道:“古斯特,我要是再闯进建筑工头的工棚里找活干的话,我就应该叫做保尔·疯子。我有过自己的营生,这已经过去了,这哪里是独立自主的男人要干的活,他们也巴不得把我给撵出来,因为我太老了。我为什么就不该赚赚下面这家公司的钱呢。你看哪,那些小子多有势力呀。要我说啊,时下谁没有势力,谁就会破产。你说呢?”“这我早就说过了。”“你瞧,可不是吗。我巴望重新过上好吃好喝的日子,不想把脚趾给冻掉喽。”她兴高采烈地拥抱他,对他给予她的一切、将要给予她的一切表示感激。“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办吗,老婆,你和我?”他拧她的大腿,她大叫哎哟。“你跟着一起干,老婆。”“不。”“我说干。老婆,你以为呀,没有你地球也照样转。”“你们已经有五个了,都是些结实的男人。”多么结实。“望风,”她继续闲扯,“我不能。我有静脉曲张。帮忙,要我怎么帮你们?”“你害怕吗,古斯特乖乖。”“害怕,干吗要怕。我有静脉曲张,那你就赶紧跑你的吧。因为猎獾狗跑得更快。如果人家逮住我,你也难脱干系,我可是你的老婆。”“你是我老婆,这就是我的过错。”他拧她的大腿,情绪来了。“保尔,你住手吧,这还真是挺让人来劲儿的呢。”“老婆,你瞧,要是出了这个泡菜缸,你就会跟变了个人似的。”“哦,我真的也想了,你再舔舔我的嘴唇。”“这还只是一点点,老婆,根本不算什么,你别用棉花塞耳朵了。这件事我要自个儿来弄。”“那好吧!别的人怎么办?”哎呀,我的天哪。
“问题就在这里,古斯特。我们放弃他们。你知道,合伙的生意从来就好不了,这可是老话说的。怎么样,说得对还是不对。我要自己干。我们可是近水楼台啊,我住底层,院子连着我的屋子。对还是不对,古斯特?”“保尔,但我不能帮你的忙,我可有静脉曲张呀。”这未免也太遗憾了。这个老婆用她的嘴酸酸甜甜地附和着,但她内心的感情却在说:不;她说:不。
这天晚上,那家公司的人员全都在2点钟离开地下室,与此同时,格尔内尔让自己和老婆一起关在屋里,9点,楼道里不见丝毫的动静,他正打算开始工作,看门的现在肯定在门口巡逻,会出什么事呢?有人在敲地下室的门。敲门。我想,有人敲门。谁会在这里敲门呢。我不知道,但有人敲了门了。这个时候这里是不该有人敲门的。店子关了。有人敲门了。又敲起来了。两人屏气凝神,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又敲起来了。格尔内尔碰了碰她:“有人敲门了。”“是的。”“会是谁呢。”奇怪的是,她倒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说:“没准谁都不是,反正人家不会把我们给杀了。”不,这人不会杀我们的,来的这个人我认识,他不会杀我的,他长着两条长腿,留着山羊胡子,如果是他来了,我真的会高兴的。这时,敲门声虽然轻微,却变得十分急促。我的天哪,这是一个信号。“这个人认识我们。这是我们的一个小伙子。老婆,我早就想到了。”“那你为什么不说。”
嗖地一跃,格尔内尔站到了楼梯旁,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让我们吃了一惊,外面的那人悄声叫道:“格尔内尔,开门。”
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必须开门。真他妈的下流无耻,真他妈的该死,真恨不得把全世界揍扁。他只好把门打开,来人是那个高个子,他一个人来的,她的情人,格尔内尔蒙在鼓里,是她出卖了他,她很想感激她的情人。见他在这下面,她容光焕发,她不能把自己的心事给暴露了,她的男人看上去像条叭儿狗,大声地骂道:“你,咧嘴笑什么?”“噢,我就是害怕,怕是门卫或楼里的什么人。”那就干活,分工,骂又有什么用,竟有这等糟心的事。
格尔内尔接着又试了一次,他让老婆到外面去,他骂骂咧咧,说是她让他背运,——这时,他们又开始敲门,现在可是三个,瞧那神情,好像是他把他们给请过来的,这下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人就是在他自己的房子里也作不了主了,他敌不过这类诡计多端的家伙。格尔内尔于是精疲力竭地、气急败坏地对自己说道:今天我姑且和他们一起干,做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可是明天就玩完儿;这帮猪狗要是明天再进我的房子,到我做管理员的这栋楼里来,插手我的事情,那我可就要让他们尝尝穿绿制服的滋味了。没错,这都是些剥削者,这都是些敲诈勒索之徒。
他们在地下室里忙活,忙了整整两个钟头,他们把绝大多数东西搬进格尔内尔的家里,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咖啡、无核的黑葡萄干、白糖,他们来了个大扫除,然后是成箱成箱的酒,各种各样的白酒和葡萄酒,半个仓库被他们拖走。格尔内尔怒火中烧,竟然要他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一切。他老婆在对过给他消气:“我哪里能扛得动这么多东西呀,我有静脉曲张的毛病。”他十分气恼,他们还在拖个不停:“你有静脉曲张,你早就该买有护踝的松紧长袜了,这病就是因为想省几个该死的钱,就知道省钱,大错特错。”然而,古斯特的眼睛只是盯在她的高个子身上,那家伙因此而在别的小子们面前显得得意洋洋,这里的生意是他的,他是个买空卖空的投机家。
他们走了,辛苦了,格尔内尔关上他的房门,把自己锁在屋里,开始和古斯特一起把酒痛饮,别的就不说了,这一点他可是决不放过的。他要把全部的品种尝遍,而且还是那些最好的品种,明天清晨,他还要把它们赶快脱手,卖给两三个商贩,两人为此沾沾自喜,古斯特也很得意,他毕竟是她的好男人,他终究是她的男人,她会帮他的,于是,从夜里2点到5点,两人坐着尝遍了所有的品种,彻底地,有计划地,斤斤计较地。这个夜晚,他俩沉湎于无与伦比的满足之中,他们烂醉如泥,像两只麻袋似的瘫倒在地。
将近中午时分,有人叫他们开门。铃声响起,丁零丁零,有人按门铃。不来开门的人则是格尔内尔夫妇。他们处于麻醉状态,怎么开门。但人家并不气馁,他们砰砰地捶门,古斯特终于有所察觉,猛地跳将起来,用力拍打保尔:“保尔,有几个人敲门,你得先去开门。”他这才说:“哪里,”她接着把他推了出去,因为人家会把整个门都给砸坏的,可能是邮递员。保尔起床,把裤子往上一拉,把门打开。他们于是从他的身边迈步走过,三个男人高高的,一个完整的团伙,他们想干吗,难道那帮小子这就要把东西取走,不,这是另外一拨人。是便衣警察,侦探,他们倒轻松了,他们感到惊异,这位管理员先生,地上堆满了东西,走廊上,客厅里,麻袋,箱子,瓶子,干草,交叉,重叠。探长说道:“如此卑鄙的事情,我这辈子还没有碰见过。”
格尔内尔又能说什么呢?他将会说什么呢?他一声不吭。他只是一味地看着这些警察,他也觉得恶心,这群吸血鬼,我要是有把枪,他们休想把我活着带出门去,这群吸血鬼。你恐怕应该一辈子都站在工棚里,这些衣冠楚楚的先生把我的钱揣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哪怕他们再让我喝上一口也好啊。可是,没有用了,他必须穿好衣服。“我把吊裤带扣上总该可以吧。”
那女人一派胡言,哆哆嗦嗦地说道:“警长先生,我一点也不知道呀,我们可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哪,肯定有人栽赃陷害我们,拿这些箱子,我们睡得很死,这您刚才是看到了的,肯定是这楼里的什么人对我们搞恶作剧,您倒是说话呀,警长先生。保尔,我们到底怎么了?”“您可以到派出所去把事情讲个清楚。”格尔内尔灵机一动:“眼下,他们夜间也在我们楼里行窃,老婆,和后面的是同一伙,因此,我们应该去派出所。”“您待会儿可以在派出所或警察局把事情全都讲出来。”“我不去警察局。”“我们开车吧。”“上帝啊,古斯特,他们进我们这儿偷窃的时候,我什么声音也没听见。我睡得跟头猪似的。”“保尔,我也没有听见。”
古斯特想乘机把放在梳妆台里的两封信取出来,都是那个高个子写的,却不巧被一个官员看见了:“您交给我吧。要不您就重新放进去。待会抄家。”
她犟嘴道:“您怎么可以,您应该感到羞耻,跑到别人家里。”“快点。”
她哭着,不去看她的男人,她叫着,撒泼耍赖,她扑到地上,人家只好把她拉起来。她的男人破口大骂,他被捕了:“你们连个女人也不放过。”这帮罪犯,这帮无耻的东西,这帮敲诈勒索之徒,他们走了,他们害我惹了一身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