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茨·毕勃科普夫和他的朋友梅克一道找了张桌子坐下,那里已经坐了几个爱嚷嚷的男人,耐心等待会议的开始。梅克解释道:“弗兰茨,你别去领失业救济金了,也别去工厂,土方作业天气太冷。做生意,这是最好的办法。在柏林或乡下。你可以选择。这可以维持生计。”服务员喊道:“小心,把头让开。”他们喝自己的啤酒。这时他们的头上响起了脚步声,温舍尔先生,二楼的管理员,跑到急救值班室,他的老婆昏过去了。梅克重新解释道:“我叫戈特利布,千真万确,你看看这儿这些人。瞧他们那模样。他们是不是没吃饱啊。是不是都不是规矩人哪。”“戈特利布,你知道,我不许别人和我开有关规矩的玩笑。说真话,这是不是一个正派的职业?”“你自己看看这些人,我不说什么。好极了,你倒是看看他们呀。”“一种规规矩矩的生活,重要的是,一种规规矩矩的生活。”“这是最规矩的了,这里所有的。吊裤带,长筒袜,短袜,围裙,可能还有头巾。利润在于购买。”
一驼背男人在讲台上谈论法兰克福博览会。对外地派人参加博览会的警告不够强烈。博览会设在一个污浊的广场上。尤其是陶器市场。“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同行们,参加过上周日法兰克福陶器市场的人,将可以和我一同提议,不能对观众指望这个。”戈特利布捅了捅弗兰茨:“他在说法兰克福陶器市场。你可别去那儿。”“没事,是个好人,他知道他要什么。”“了解法兰克福仓储广场的人,不会再去第二次。这是毫无疑问的了。肮脏透顶,泥泞不堪。我想进一步提议,法兰克福市政府给自己留了时间,直到限期的前三天。然后它说了:仓储广场给我们,不是平时的市场广场。为什么,我想给同行们透透风:因为周市在市场广场举行,如果我们还来的话,就会扰乱交通。法兰克福市政府的这种做法真是太不像话了,这无异于当头一棒。扯出这种理由来。周市已经占了四个半天了,那我们就该走?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为什么不是卖菜的和卖黄油的?法兰克福为什么不建一座室内市场?水果、蔬菜和食品商贩也和我们一样受到市政府的恶劣对待。我们大家都得忍受市政府的失策之苦。不过现在就叫它结束。仓储广场上的收入一直很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值得。又肮脏,又下雨的,没人来。在那里呆过的同行们,大部分都没有挣到能推着自己的车离开广场的钱。道路费,摊位费,等候费,用车运来,用车运走。也罢,我想在全体公众面前明白无误地提议并呈递上去,法兰克福的厕所现状令人难以启齿。去过那里的人,谁没有亲身体会。这样的卫生状况不配为一座大城市,而公众必须对此进行严厉批评,在他们力所能及的地方。这样的状况不能把参观者吸引到法兰克福来,从而损害商贩们的利益。再加上狭窄拥挤的摊位,比目鱼似的一个挨着一个。”
董事会也因为至今未采取任何行动而遭受攻击,讨论过后,一致通过以下决议:
“商贩们感到,把博览会移至仓储广场犹如当头一棒。商贩们的商业成绩已经大大地落后于上几届博览会。仓储广场用作博览会广场是绝对不合适的,因为它远远容纳不下博览会的参观人数,而在卫生方面简直令人替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市惭愧不已,且不说,一旦发生火灾,商贩们恐怕会连同他们的货物一起丧命了。与会者希望市政府把博览会移回市场广场,因为这才是维持博览会的保障。与会者同时恳请降低摊位费,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在现有的条件下履行,即使只是大致地履行他们的义务,从而沦为该市福利事业的负担。”
弗兰茨被那演讲人深深吸引。“梅克,这才是个演讲家,是条汉子,生就闯世界的料。”“上去会会他,说不定能捞点好处。”“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戈特利布。你要知道,是犹太人帮我摆脱了困境。我进了院子,唱着《莱茵河守卫之歌》,脑子里是一片混乱。这时是犹太人让我得到解脱,还讲故事给我听。言语倒也真的挺管用,戈特利布,就是一个人说的话。”“那个波拉克,那个斯特凡的故事。弗兰茨,你可真有点异想天开。”这一个耸了耸肩膀:“戈特利布,异想天开来,异想天开去的,你把自己换到我的位置上,然后再说话。台上那人,那驼背的小个子,就是好,我给你讲,就是棒,棒极了。”“行了,我没意见。你最好还是关心关心做生意吧,弗兰茨。”“我会的,一切都会来的,一个接着一个。我的确不反对做生意。”
他拐弯抹角地挤到驼背那里。虔诚地向他询问。“您要干什么?”“我想打听一下。”“再不讨论了。已经完了,现在结束了。我们也够了,到此为止。”驼背十分刻薄:“您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刚才这里讲了好多法兰克福博览会的事,您干得漂亮极了,棒极了,先生。我就只想亲口告诉您这个。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我很高兴,同行。请问尊姓大名?”“弗兰茨·毕勃科普夫。您是如何办事,又是如何把它交给法兰克福人的,我都很高兴地看到了。”“是给市政府。”“棒极了。您出色地把它熨平了。他们不会对此吱声的。您再也用不着坐到这张椅子上去了。”小个子收拾好他的纸片,从讲台进到烟雾缭绕的大厅:“不错,同行,很不错的。”弗兰茨满面红光,像个仆人似的跟在他的后面。“您不是还想打听什么吧?您是会员吗?”“不是,很抱歉。”“您可以马上在我这儿办手续。您一起到我们这桌来吧。”弗兰茨在董事会长桌的下首落座,挨着那些通红的脑袋,喝酒,问候,手里得到一张证书。他答应下个月一号缴齐会费。握手。
他远远地就拿着那张纸片冲梅克招手:“是啊,我是会员了。我是柏林东组的成员。你可以念念这儿,这儿写着:柏林东组,帝国协会,这叫什么来着:德国流动经营者。正派的事情,怎么样。”“那你算什么,纺织品商贩?这儿写着纺织品。从什么时候开始,弗兰茨?你的纺织品都是些什么呀?”“我根本就没说过纺织品呀。我说的是长筒袜和围裙。他坚持要,纺织品。反正无关紧要。我1号才交钱呢。”“行了,龟儿子,首先,要是你现在做瓷盘,或者厨房用桶,或者没准儿搞起牲畜的买卖,就像这里的这些先生那样:先生们,这个人给自己拿到一张纺织品的会员证,而他说不定做的是牛的生意,这不是胡闹吗?”“我劝你别做牛生意。牛太不景气了。您做小家畜吧。”“可他实际上还没开始做任何生意。真的。我的先生们,他只是一个劲儿地闲坐在这儿想呢。您也可以对他说,是的,弗兰茨,您去卖捕鼠器或者石膏头得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戈特利布,如果能活命的话。就是捕鼠器不行,因为药店的老鼠药竞争太大,不过石膏头嘛:为什么不该把石膏头弄到那些小城市里去呢?”“得,您瞧:他给自己拿的是一张围裙证,却要去卖石膏头。”
“戈特利布,肯定不是,先生们,你们确实有道理,但你也不必把此事歪曲成这个样子。对一件事情也应当作出正确的说明,显示出它的长处,就像那个小矮子驼背处理法兰克福一事那样,这正是你没有用心去听的地方。”“因为我和法兰克福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这些先生也没有。”“好的,戈特利布,不错,先生们,也没有什么可责备的,我只是为我个人、鄙人我自己,用心去听而已,那也的确很不错,他阐明所有的事情,冷静,但很有力量,用他那微弱的声音,他的肺的确不大好,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决议紧接着产生,每一点都干净利落,是件正经的事情,是个有头脑的人,心细得连他们不喜欢的马桶都想到了。我还和犹太人相处过,这你是知道的。先生们,两个犹太人,在我,在我很不舒服的时候,用讲故事的办法,帮助过我。他们与我说话,那都是些规矩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然后他们给我讲了个波兰人、或者是这一类的故事,那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不过也不赖,对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的我很有教益。我当时想:白兰地也应该行的。可天知道。后来我又重新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有个牲口贩子吞云吐雾地咧嘴嘲笑道:“那您的脖子大概事先就已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过吧?”“别开玩笑,先生们。此外您也是对的。那是一块很大的石头。您在生活中也会碰到的,碎砖块雨点般地落到您的头上,让您两腿发软。每个人都有可能碰到的,这样的不幸。那双膝发软之后做些什么呢?您在街上乱跑,布鲁隆大街,罗森塔尔门,亚历山大。您有可能碰到的,您四处乱跑,却说不出街道的名字来。当时是聪明的人们帮助了我,告诉我并给我讲故事,有头脑的人们,事后您就知道:人可不该对金钱或者白兰地或者几个小钱的会费指望过高。重要的是,有头脑,会运用它,知道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不至于马上惊慌失措。那样的话,一切就不会显得那么严重了。事情就是这样,先生们。这就是我的感受。”
“先生,也算是同行吧,让我照这种方式喝上一杯。为我们的协会干上一杯。”“为我们的协会,干杯先生们。干杯戈特利布。”这一个大笑不止:“哎,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呢,你要从什么时候开始缴你的会费,下月1号?”“年轻的同行,您现在有了一张会员证,是我们协会的一员,您到时候也留意一下,协会也会帮助您获得像样的收入的。”牲口贩子们大笑着和戈特利布打赌。其中一个牲口贩子:“您带上证件到迈宁根去一趟,下周有集市。我届时会站到右边去的,您对面左边,我倒要看看,您的店子如何运转。你想啊,阿尔伯特,他有证,又是协会的会员,且站在他的小店里。他们在我这里喊道:维也纳小香肠,正宗的迈宁根茨瓦克尔(2),而他则在对面吼叫:招呼招呼,还没来过,协会成员,迈宁根市场的头号大新闻。于是人们蜂拥而至。雅各布,雅各布,你是怎样的一个笨蛋哟。”他们用拳头敲击桌面,毕勃科普夫也跟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塞进胸前的口袋里:“一个人如果要跑路的话,就会给自己买双鞋。我还一点也没说过呢,我要去做赚钱的好买卖。我现在可是一点也不笨呀。”他们起身离去。
在街上,梅克和那两个牲口贩子激烈地争论起来。两个牲口贩子所代表的是他们其中一人进行诉讼时的观点。他在边界地带做了牲口交易,但他只有权在柏林做交易。一个竞争对手不久就在一座村子里和他撞了个正着,并到警察那里去把他给告发了。然而,这两个一同出游的牲口贩子,随后便把事情巧妙地扭转过来:被告在法庭上辩解,说他只不过是另一个的陪同,并受另一个之托处理一切事宜。
牲口贩子们解释道:“我们不付钱。我们发誓。现在开始在地方法院发誓。他发誓说,他只不过是我的陪同,而且他已经当过多次了,他对此起誓,随之锵的一声。”
梅克此时已经气得不能自制,他紧紧抓住两个牲口贩子的大衣不放:“果不其然哪,你们两个疯子,你们应该回傻瓜村去。你们将来还会在这样一件愚蠢的事情上发誓的,正中那无赖的下怀,好让他把你们完全弄进去。这非要登报不可,法庭居然支持这样的事情,这不是秩序,那些戴着单片眼镜的先生。但我们现在开始审判。”
第二个牲口贩子坚持道:“我发誓,行了吧,难道不是吗?难道付钱,三级审判,那无赖会觉得开心?一个嫉妒鬼。我这里的烟囱,免费排放。”
梅克用拳头擂着自己的额头:“德国傻瓜,你应该陷进泥潭,你的处境很糟。”
他们同两个牲口贩子分手,弗兰茨挽住梅克的胳膊,他们独自穿过布鲁隆大街。梅克冲着牲口贩子的背影威胁道:“这两个家伙。应对我们的不幸负责。全体人民,所有人的不幸,都应由他们负责。”“你说什么,戈特利布?”“他们是胆小鬼,不敢向法庭举起拳头,胆小鬼,全体人民,商贩们,工人们,穿过银行。”
梅克突然停下脚步,站到弗兰茨面前:“弗兰茨,我们必须一起谈谈。否则我就不能让你陪着我。决不。”“那好,开始吧。”“弗兰茨,我必须知道,你是谁。看着我的脸。在这里用每一句诚实的话告诉我,你在这儿,在特格尔,已经尝到了滋味,你知道,什么是法律和正义。那么,法律也必然永远是法律。”“确实如此,戈特利布。”“那么,弗兰茨,说真话:他们在郊外给你弄了一绺什么样的鬈发呀?”“这你尽可以放心。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头上长角,你就让它们美美地呆在外面。在我们那儿,他们读读书,学学速记,然后下象棋,我也下了。”“你还会象棋?”“嗯,我们就继续敲我们的斯卡特(3),戈特利布。也是,你闲坐在那儿,没有很多的脑筋去思考,我们运输工人更多的是力气,等到有一天你会说:该死的,别和那帮人搅在一起,走你自己的路。别去碰那帮人。戈特利布,对我们这样的人,法警和政治又有什么用?我们在外面有过一个共产主义者,他比我胖些,一九年那会儿就在柏林参加活动了。他们没有抓住过他,但那人后来变得有理智了,认识一个寡妇后就一心帮她做生意去了。你瞧,多精明的小伙子啊。”“那他是怎么到了你们那里的呢?”“大概是企图做黑市生意吧。我们在外面一直是抱成一团的,谁要是去告了密,他就会挨揍的。不过最好不和别的人沾边。这是自杀。还是顺其自然吧。永远正派,永远独行。这就是我的誓言。”
“这样一来,”梅克说着并拿眼睛死死地盯住他,“那大家真的都可以拉倒不干了,你这样做真是胆小如鼠,我们都会因此毁灭的。”“谁愿意,只管拉倒不干好了,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弗兰茨,你就是个胆小鬼,我就不改口。你这样会自食其果的,弗兰茨。”
弗兰茨·毕勃科普夫沿着英瓦利登大街一路溜达下来,他的新任女友,波兰人莉娜,与他同行。在肖瑟恩大街拐角处有一家设在走廊上的报亭,那里站着一些人,喋喋不休地闲扯。
“注意,不要站在这里不走。”“看看图片总该可以吧。”“您倒是买呀。您别把过道给堵了。”“笨蛋。”
旅游增刊。当这段介于雪花飘扬的冬日与白桦嫩枝的新绿之间的令人不悦的时光在我们寒冷的北方来临之际,我们满怀——千年古老的冲动——向往阿尔卑斯山彼岸那阳光灿烂的南方,向往意大利。能够服从这一漫游本能的人们,该是多么的幸福。“别对这些人发火。您看看这儿,现在的人怎么变得这样粗野:这家伙在环城铁路里袭击人家女孩子,为了五十马克把她打了个半死。”“为此我也会这样干的。”“什么?”“您知不知道,您,五十马克是什么。您根本就不知道,五十马克。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这可是一大笔钱哪,一大笔,您啊。那好吧,等您知道了五十马克是什么之后,我再继续和您说话。”
帝国首相马尔克斯关于宿命的演讲:什么应该来临,根据我的世界观,这在于上帝的天命,上帝对每一个民族都有确定的意图。在它面前,人造之物永远都是不完整的。我们只能以合乎我们信仰的方式,竭尽全力地不懈工作,因此,我将忠诚地履行我现在所占据的这一位置的职责。尊敬的先生们,我最后衷心地祝愿你们,在辛勤而忘我地致力于美丽的巴伐利亚的繁荣的工作中取得成功。祝你们在今后的奋斗中走运。好好地活着吧,就像你现在这样,当你死去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享尽天下美食,不枉活一场。
“您现在大概念完了吧,先生?”“怎么了?”“也许我该把这张报纸从夹子上拿下来给您?有过那么一位先生,叫我给了他一把椅子,好让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看。”“难道您把您的画片挂出来,仅仅只是为了它们——”“我用我的图片作何打算,是我自己的事,与您无关。您又不会给我的摊位付钱。我可不需要那些尽吃白食的货色站在我的摊子前晃荡,他们只会吓跑人家的顾客。”
脱下,靴子也该送去让人刷刷了,可能在弗略伯街的那棵棕榈树(4)里睡觉呢,上电车。那人肯定用的是假车票或者留了一张没用,那家伙有这个企图。如果他们逮住他,他就输掉了那张真的。尽是这些吃白食的,已经又有俩了。我过几天就把栅栏装上。得吃一下早点了。
弗兰茨·毕勃科普夫头戴圆顶硬礼帽漫步而来,胳膊上挽着浑圆的波兰女郎莉娜。“莉娜,眼睛向右,往那走廊里面看。这天气对失业的人不合适。我们看看画片。多美的图片,可这里有穿堂风。同行,说说,你的生意怎么样。呆在这里真的会把人冻死的。”“本来就不是暖和的接待室。”“莉娜,你想站在这劳什子里?”“走吧,那家伙笑起来下流得很。”“小姐,我的意思只是说,如果您就这样站在走廊里卖报纸的话,可能会让一些人高兴的。来自温柔之手的服务嘛。”
寒风一阵阵刮起,报纸在夹子下飞舞。“同行,你得在这外面撑把伞。”“免得人家看。”“到时候你给自己装块薄玻璃。”“走吧,弗兰茨。”“哎,等会儿。一秒钟。那男的在这儿站了好几个小时也没被风吹倒。不能太娇气了,莉娜。”“不,是因为他那副冷笑的样子。”“我脸上就是这个表情,这副尊容,小姐。我对此毫无办法。”“这人一直在咧嘴冷笑,你听啊,莉娜,这可怜的家伙。”
弗兰茨把头上的礼帽向后推了推,眼睛看着卖报人的脸,止不住脱口而出,大笑起来,莉娜的手攥在他的手里。“他确实毫无办法,莉娜。他这可是吃娘奶的时候就有了的,你知不知道,同行,你在冷笑的时候,脸上是副什么样子?不,不是这样,如果你像先前那样笑呢?你可知道,莉娜。就好像他躺在他妈怀里吃奶,而那奶却变成了苦味。”“这在我这儿是不可能的。他们是用奶瓶喂的我。”“讨厌的胡闹。”“同行,你说说,你这生意挣多少?”“红旗,谢谢。同行,让那人过去一下。让开,箱子。”“你挤在这儿倒挺美气的。”
莉娜拉他离开,他们沿着肖瑟恩大街一路向下,来到奥拉林堡门。“这事对我倒挺合适的。我不会那么轻易就得感冒的。只是呆在走廊里等得烦人。”
两天后,天气变暖,弗兰茨卖掉自己的那件大衣,穿上加厚的、也不知莉娜从哪儿弄来的内衣,站在罗森塔尔广场边上,法比施的服装店前,法比施公司,精美的男装定做,纯正的工艺和低廉的价格是我们的产品特色。弗兰茨大声叫卖领带夹:
“为什么在西方文雅的男人戴蝴蝶结而无产者却不戴呢?诸位女士先生,您只管走近些,小姐,您也是,和老公一起来,允许青少年入场,这里对青少年不再收费,无产者为什么不戴蝴蝶结?因为他不会打它们。所以,他非得给自己买只领带夹不可,而他买了它之后,他又很为难,他这下连领带也不会打了。这是欺骗,这令人民痛苦,这还促使德国在不幸的泥潭里陷得更深。举个例子说吧,为什么人们都不戴这些很不错的领带夹呢?因为他们不愿意把这些铲垃圾的玩意儿系在脖子上。男人女人都不愿意这样,甚至连婴儿,如果它能够开口答话的话,也不愿意这样。不要取笑,诸位,您可别笑,我们并不知道,孩子那可爱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小神仙,这可爱的脑袋瓜儿,多么可爱的脑袋瓜儿,还有那细细的茸毛,不是吗,美得很,可计算抚养费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笑的了,只会让人发愁犯难。您到蒂茨或维尔特海姆去给自己买这样的领带,要么,如果您不想买犹太人的东西,您就去别的什么地方。我是雅利安人。”他把礼帽高高举起,金色的头发,两只红红的招风耳,一双欢快的公牛眼。“那些大商场没有理由让我来替它们做广告,它们没有我也能活。您买我这儿的领带,然后想想,您每天早上该怎么系它。
“诸位女士们先生们,如今谁还有时间每天早上给自己打领带,谁都宁愿让自己多睡上一分钟的觉。我们大家需要很多的睡眠,因为我们必须干很多的活儿却挣得很少。一只这样的领带夹会使您更加轻松地进入梦乡。”它同药店竞争,因为谁买了我这里的这种领带夹,他就不需要安眠药和催眠酒以及任何东西了。他就像母亲怀里的孩子,不用摇晃就能睡着,因为他知道:早上不必紧张匆忙了;他需要的东西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就放在梳妆台上,只用把它往领子里面一塞就行了。您为很多一钱不值的东西花钱。去年您看见那些个骗子,在鳄鱼(5)里,前边是热气腾腾的粗香肠,后边却是强尼(6)躺在了玻璃箱里,嘴上糊满了酸泡菜,难以下咽。这个你们每一个人都看过了,——您尽管靠拢些,我也好爱惜爱惜自己的嗓子,我的这一票还没有保障,我的第一笔款子还没交呢——强尼躺在玻璃箱里的情形,这你们都看到了。可他们是如何暗中往他口里塞巧克力的,你们却没有看到。您在这儿买的是诚信的商品,它不是赛璐珞的,它是用橡胶碾压而成的,一个二十芬尼,三个五十。
年轻人,您快离开车行道,否则您让车给撞了,事后谁来收拾这堆垃圾呢?我将告诉您,如何打领带,但用不着拿着木槌往您头上敲。您马上就会明白的。您从这边捏住这儿三十到五十厘米,然后把领带叠起来,但不是这样的。这看上去就像一只被压扁了的臭虫紧贴墙壁,一只打屁虫,文雅的人是不会戴这种玩艺儿的。那就由您来买我这玩艺儿吧。要节省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浪漫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大家今天都必须估计到这一点。您不可能每天都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悠悠地拉扯这块跟狭长的煤气管不相上下的布片,您需要这件精致的成品。您过来看看,这是您过圣诞的礼品,这符合您的口味,诸位,这对您的健康有益。如果说道威斯计划(7)还给您留下了点儿什么的话,那就是帽子下面的脑袋,而脑袋肯定会对您说,这东西适合您,您把它买下带回家去,这会让您得到安慰的。
诸位女士先生,我们需要安慰,所有跟我们一样的人都需要,而我们要是愚蠢的话,我们就会到小酒馆里去寻找它。理智的人光是为了钱袋,也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今天的小酒馆老板从桶里放出什么样的劣质酒来卖,说起来令人发指,而好的又很贵。因此您买这玩艺儿吧,把狭长的一条从这里塞进去,您也可以要宽的,就像那些搞同性恋的男孩,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把它们戴在脚上,您从这儿拉过去,现在您抓紧这一端。德国男人只买实在的商品,您在这儿就能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