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古往今来的歌谣,
都说我受责备理所应该,
它们的指责只是捕风捉影,
大大地损害了我的名声。
——《黑皮肤的少女》 [15]
那正是在贵族院否决改革法案之后 [16] ,因此我们看到,卡德瓦拉德先生得意扬扬,来到弗雷什特庄园,在大暖房附近一片草坪的斜坡上散步。他反抄着手,手里拿着《泰晤士报》,露出鲑鱼垂钓者的安详姿态,正跟詹姆士·彻泰姆爵士侃侃而谈,讨论国家的前途。卡德瓦拉德太太,彻泰姆老夫人,以及西莉亚,有时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有时走到小亚瑟前面,看他一眼。小亚瑟坐在手推童车上,跟一尊小菩萨似的,头上张着一把有漂亮的丝流苏的圣伞。
妇女们也在谈政治,只是时断时续的。卡德瓦拉德太太对拟议中的增封新贵族一事反应很强烈,她是从她的表姊妹那里听到的消息,据说,自从议会改革问题一提出,特拉贝里的妻子就嗅到了这是加官晋爵的好机会,因此竭力撺掇她的丈夫彻底改变了立场,这个女人为了胜过她的妹妹——她嫁了一个从男爵——是哪怕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的。彻泰姆老夫人认为,这种行为实在不足为训,她记得,特拉贝里太太的母亲还是梅尔斯普林的沃尔辛厄姆小姐呢。西莉亚承认,当“夫人”自然比当“太太”好 [17] ,又说,如果她如愿以偿的话,多多是不会嫉妒的。于是卡德瓦拉德太太说,如果大家知道,你的血管里连一滴高贵的血也没有,哪怕出人头地,也不见得体面。西莉亚停下来,看了看亚瑟,又说道:“不过,要是他是个子爵,那有多好啊……哟,勋爵大人的小牙齿长出来了!如果詹姆士是个伯爵,他就可以是子爵啦 [18] 。”
“亲爱的西莉亚,”老夫人开口了,“詹姆士的称号比如今那些新伯爵光荣得多。他的父亲就是詹姆士爵士,我从没指望他有别的称号。”
“哦,我只是在讲亚瑟的小牙齿,”西莉亚得意地说,“瞧,我的伯父来了。”
她轻快地跑去迎接伯父,这时,詹姆士爵士和卡德瓦拉德先生也走了过来,跟妇女们汇集在一起。西莉亚挽住伯父的胳膊,后者拍拍她的手,有些伤感似的说道:“噢,亲爱的!”他们走近以后,大家看得很清楚,布鲁克先生的神色有些沮丧,但从当时的政治状况看,这是不足为奇的。他跟大家一一握手,只是说了句:“啊,想不到你们都在这儿。”教区长哈哈笑道:
“不必把否决法案的事老挂在心上,布鲁克。你们已把全国的社会渣滓都鼓动起来啦。”
“法案?哦!”布鲁克先生说,有些心不在焉,“你们知道,它给否决了,是吗?不过,贵族院也太过分了。他们应该适可而止。告诉你们,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我是指我们家庭中的坏消息。但是,彻泰姆,你可千万不要埋怨我呀。”
“怎么回事?”詹姆士爵士说,“该不是又有一个猎场看守人给打死了吧?对特拉宾·巴斯那样的家伙都可以置之不问,那就难怪要出事了。”
“看守猎场的?不是。我们还是进屋去吧,一切到屋里再谈,你们知道,”布鲁克先生说,向卡德瓦拉德夫妇点点头,表示这件事他们也可以听,“说到特拉宾·巴斯这些偷猎人,你知道,彻泰姆,”他一边和大家一起进屋,一边叨咕,“等你当了治安法官,你就知道这类事不好办了。从严惩处,这当然很好,但除非有人能替你代庖,你才能心安理得。你知道,人心是肉做的,你难免心慈手软,你不是德拉古,不是杰弗里斯 [19] ,以及诸如此类的人。”
布鲁克先生显然处于心烦意乱的状态。他每逢有伤心的事要讲,总会先东拉西扯,谈些不相干的问题,仿佛这是一服灵丹妙药,可以冲淡它的苦味。他跟詹姆士爵士闲聊偷猎人,直到大家坐定之后,还没言归正传。卡德瓦拉德太太给这种拖拉作风弄得不耐烦了,首先开口道:
“你的坏消息是什么哟,真急死人了。看猎场的没给打死,那就算了。但你要讲什么呢?”
“哦,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你知道,”布鲁克先生说,“我很高兴,你和教区长也在这儿。这是家庭问题,但是你们能帮助我们渡过这困难的时刻,卡德瓦拉德。我决心当着你的面谈这一切,亲爱的,”他瞧了瞧西莉亚,又说,“你知道,这是你万万想不到的。还有,彻泰姆,这也会使你大吃一惊……但是你知道,你也跟我一样,要阻挡也阻挡不了。有些事往往出人意料,你根本想象不到,你知道。”
“这一定是关于多多的。”西莉亚说,她一向觉得,她的姊姊是家族机器中一个危险的零件。她坐在一张矮凳子上,靠着丈夫的膝盖。
“究竟是怎么回事,求求你快讲吧!”詹姆士爵士喊道。
“好吧,你知道,彻泰姆,这都得怪卡苏朋的遗嘱,这东西非但不管用,还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一点不错,”詹姆士爵士赶紧说,“但是怎么 个糟法啊?”
“多萝西娅又要结婚了,告诉你们。”布鲁克先生说,朝西莉亚点点头,后者顿时抬起头,用吃惊的目光瞧着丈夫,把手放在他的膝上。
詹姆士爵士气得几乎脸色发白,但是没有说话。
“我的天哪!”卡德瓦拉德太太喊道,“难道是嫁给小拉迪斯拉夫不成?”
布鲁克先生摇摇头,说道:“没错,是嫁给拉迪斯拉夫。”为了谨慎起见,他没再往下说。
“你瞧,汉弗莱!”卡德瓦拉德太太说,把胳臂朝她丈夫一挥,“这又一次证明,我比你看得清楚,你可以跟我抬杠,但你反正是个睁眼瞎子。你还以为,那个年轻人真的出国了呢。”
“那有什么,他可以出国以后又回来呀。”教区长泰然自若地说。
“你什么时候得到这消息的?”詹姆士爵士问,别人的话都不在他心上,不过他自己又觉得不知讲什么好。
“昨天,”布鲁克先生有气无力地说,“我到洛伊克去了。是多萝西娅派人来叫我的,你知道。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连他们自己两天前也没这个意思,你们知道,一点意思也没有。有些事往往出人意料。但是多萝西娅打定了主意,反对已经没有用。我向她指出了它的严重性。我尽了我的责任,彻泰姆。但是她仍会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你知道。”
“不如我一年前约他决斗,把他打死了还好一些呢。”詹姆士爵士说,这倒不是他好杀成性,只是他需要强烈的表达方式。
“确实,詹姆士,这件事叫人太不愉快了。”西莉亚说。
“冷静一点,彻泰姆。看事情还得心平气和才好。”卡德瓦拉德先生说,看到这位好心的朋友如此怒不可遏,有些遗憾。
“这是有一点自尊心,有一点正义感的人,都受不了的,谁也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亲族中间,”詹姆士爵士说,还是气得脸色煞白的,“这简直是丢尽了脸皮。要是拉迪斯拉夫还知道一点廉耻,他就应该立刻出国,从此不再在这儿露脸。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并不奇怪。卡苏朋的葬仪一过,第二天我就说过该怎么办了。可惜我的意见没被采纳。”
“你知道,彻泰姆,你的要求是办不到的,”布鲁克先生说,“你是要把他遣送出国。我告诉过你,拉迪斯拉夫不会听凭我们的摆布,他有自己的主见。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我一向这么说,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算了,”詹姆士爵士说,觉得不能不反驳,“你对他这么器重,我感到遗憾。他能够在这一带立足,我们是有责任的。多萝西娅这样一个女子,居然不惜降低身份嫁给他,我们也是有责任的。”詹姆士爵士每讲一句就要停顿一下,似乎这些话很不容易出口,“一个给丈夫的遗嘱点了名的人,按理说,她不该再跟他见面……他会使她失去原来的身份,陷入贫困,可是他居然接受这种牺牲……何况他已成为众矢之的,出身卑贱……我还相信 ,他是一个没有原则,轻薄肤浅的家伙。这就是我的看法。”詹姆士爵士郑重其事地结束了他的议论,扭转了头,跷起了二郎腿。
“一切我都向她讲过了,”布鲁克先生说,似乎有些歉意,“我是指贫穷,失去地位等等。我说:‘亲爱的,你不知道,七百镑一年是什么日子。没有马车,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大家不把你当一回事。’我已讲得明明白白。我建议你不妨亲自跟多萝西娅谈谈。问题是她对卡苏朋的财产有一种反感。你会听到她说些什么的,你知道。”
“对不起,我不想听,”詹姆士爵士说,冷静了一些,“我也不想再看见她,这叫我太伤心了。像多萝西娅这样一个女人,竟然干出这么荒唐的行为,我不能不感到痛心。”
“公正一些,彻泰姆,”厚嘴唇的教区长心平气和地说,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庸人自扰,没有必要,“卡苏朋夫人为一个男人放弃财产,这行为也许不够谨慎,可是我们男人往往互不服气,贬低别人,因此一个女人那么做,我们便认为她不太聪明。但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指责这是荒唐的行为,至少从严格的意义上不能这么说。”
“不,我认为是这样,”詹姆士爵士答道,“我认为,多萝西娅嫁给拉迪斯拉夫,这是错误的行为。”
“亲爱的朋友,我们往往把不合我们心意的行为,称作错误的行为。”教区长沉着地说。他像许多平心静气地对待生活的人一样,有时看到别人在道义上失去了控制能力,难免要苦口婆心劝导一番。詹姆士爵士掏出手帕,开始咬它的一只角。
“不过,多多这么做,太可怕了,”西莉亚说,指望为她的大夫讲句公道话,“她说过她绝对不 再出嫁,任何人也不嫁。”
“我也亲耳听她这么讲过。”彻泰姆老夫人说,神色庄严,仿佛在法庭上作证。
“得啦,这种事总是不声不响进行的,”卡德瓦拉德太太说,“我唯一感到奇怪的,倒是你们大家会这么吃惊。你们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要是你们早把特里顿勋爵请来,让他向她求婚,他的博爱精神一定会感化她,说不定不到一年,他就把她带走了。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卡苏朋先生干得太妙了,为这结局准备了一切条件。他使自己落到了惹人讨厌的地步——也许这是上帝的意旨——然后向她挑战,问她敢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这么做只是使一件假珠宝变得光彩夺目,给它标上了大价钱。”
“我不知道,你对错误是怎么理解的,卡德瓦拉德,”詹姆士爵士在椅上转身对教区长说,心里还是觉得很不痛快,“我们不能承认这么一个亲戚。至少我得为我自己这么说,”他继续道,尽量小心,把眼睛避开布鲁克先生,“别人怎样我不管,也许他们会认为跟他在一起很愉快,可以把身份等等置之不顾。”
“得啦,彻泰姆,你知道,”布鲁克先生心平气和地说,一边抚摩着大腿,“我不能丢开多萝西娅不管。从一定程度上说,我应该做她的父亲。我对她说:‘亲爱的,我不能不让你嫁给他。’这以前我已把利害关系向她讲清楚。但是我可以取消限定由她的儿子继承的权利,你知道。这得花些钱,也很麻烦,但是我能办到,你知道。”
布鲁克先生向詹姆士爵士频频颔首,觉得他既显示了自己的决心,又考虑到了从男爵的顾虑的正确方面,对他作了适当的让步。原来他灵机一动,找到了刚才没有想到的招架方式,接触到了詹姆士爵士所耻于承认的动机。多萝西娅嫁给拉迪斯拉夫这件事,在詹姆士爵士心头引起的强烈反应,一部分来自可以宽恕的偏见,或者甚至无可非议的观念,一部分也来自嫉妒产生的反感,这在拉迪斯拉夫这件事上,是跟卡苏朋那件事一样的。他相信,这种婚姻对多萝西娅都有害无益。但是除了这些原因,还有一个动机,那是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甚至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那就是两个农庄——蒂普顿和弗雷什特——正好位在同一围栅内,它们的合并对他具有不容争辩的魅力,可以为他的儿子和继承人创造一幅美好的前景。因此当布鲁克先生微微颔首,表示对这动机的赞赏时,詹姆士爵士有些忸怩不安,喉咙里好像给什么塞住了,甚至脸也红了。在他爆发第一阵怒火时,他那么慷慨激昂,谁也阻挡不住,但布鲁克先生这几句投其所好的话一出口,就把他的嘴堵住了,这比卡德瓦拉德先生那种苦口婆心的规劝灵验得多。
但是西莉亚很高兴,从她伯父的话听来,他已允准这桩亲事,现在她可以讲话了,只是态度不太热烈,仿佛只是在谈请客吃饭的问题,说道:“伯父,你是不是说,多多很快就会结婚?”
“不出三个礼拜,你知道,”布鲁克先生无能为力地说,“我没法制止这事,卡德瓦拉德。”他把脸转过去一点,又对教区长说。后者答道:
“我 觉得不必大惊小怪。如果她甘愿穷苦,这是她的事。假如她嫁给一个有钱的年轻人,大家就没有话说了。可是不少靠俸禄为生的教士都穷苦不堪,尽管这并不合理。你们瞧埃莉诺,”那个喋喋不休的丈夫继续道,“她的亲友都反对她嫁给我呢,因为我一年不到一千镑收入,人又生得愚鲁,谁也看不出我有什么可取之处,我连一双像样的靴子也没有,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女人怎么会看上了我。说实话,我只能站在拉迪斯拉夫一边,除非我再听到他有其他缺点。”
“汉弗莱,这都是你的诡辩,你自己也知道,”他的妻子说,“一切都一样,这就是你的全部意思。好像你以前不叫卡德瓦拉德!请问,要是你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我会嫁给你这号丑八怪吗?”
“何况你还是一个教士,”彻泰姆老夫人嘉许地说,“谁也不会说埃莉诺嫁给你是降低了身份。至于拉迪斯拉夫先生,那就很难讲了,詹姆士,是不是?”
詹姆士爵士低低咕哝了一声,这是不大恭敬的,跟他平时回答母亲的问话不一样。西莉亚仰起脸,像一只体贴的小猫似的望着他。
“必须承认,他的血液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卡德瓦拉德太太说,“首先是卡苏朋的乌贼汁,然后又是叛逆的波兰提琴师或舞蹈教师,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老家……”
“废话,埃莉诺,”教区长说,站起身来,“我们该走了。”
“不过,他毕竟是一个漂亮的小家伙,”卡德瓦拉德太太道,想修正一下她的话,一边也站了起来,“他像老克赖奇利在那些小傻瓜出世以前的画像,显得年少英俊。”
“我跟你们一起走,”布鲁克先生说,赶紧起身告辞,“明天你们一定都得上我家中吃饭,你们知道,西莉亚,亲爱的,怎么样?”
“你会去吧,詹姆士?”西莉亚说,握住了丈夫的手。
“哦,当然,只要你喜欢,”詹姆士爵士说,拉直了他的背心,但是还不能使他的脸变得和颜悦色,“那是说,如果不会遇到别的什么人。”
“不会,你放心,”布鲁克先生回答,猜到了他的意思,“多萝西娅不会来,你知道,除非你去看她。”
等大家走了以后,西莉亚对詹姆士爵士说:“要是我坐车到洛伊克走一趟,詹姆士,你觉得合适吗?”
“怎么,现在就去?”他反问道,有些惊讶。
“是的,这件事太重要了。”西莉亚说。
“记住,西莉亚,我不能见她,”詹姆士爵士说道。
“如果她放弃结婚也不成吗?”
“现在讲这话还有什么意义?那么我到马厩看看,让布里格斯把车子给你准备好。”
但西莉亚觉得这很有意义,不论怎样,她应该上洛伊克,她得设法劝劝多萝西娅。在她们还没出嫁的时候,她常感到,只要她把话讲得合情合理,她的姊姊是会听她的。多多总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世界,她必须凭她清醒的理智,把真正的亮光带给她。何况西莉亚已做了母亲,她自然更有权利规劝这位还没生孩子的姊姊,使她回心转意。谁像西莉亚这样了解多多呢?谁又像她这样一心一意地爱她呢?
多萝西娅正在起居室里忙着什么,一看到妹妹,高兴极了,想不到她刚宣布结婚,她就来了。她想象过亲友们的反对,甚至有些夸大,以致担心这些人会从此不让西莉亚再跟她见面。
“啊,咪咪,见到你真高兴!”多萝西娅说,把双手按在西莉亚肩上,满面笑容地瞧着她,“我几乎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了。”
“我没把亚瑟带来,因为我太匆忙了。”西莉亚说。她们面对面,坐在两只小椅子上,膝盖碰着膝盖。
“你知道,多多,这太糟了,”西莉亚说,用的还是那种平静的喉音,神色娇滴滴的,尽量不露出一点情绪,“你使我们大家都那么失望。我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你千万不可以过那样的生活。何况你还有那么多的计划!你一定没有考虑过这一切。詹姆士不怕麻烦,为了你什么都愿意,你可以一辈子做你要做的事,我们都依你。”
“不,正好相反,亲爱的,”多萝西娅说,“我根本办不成我要办的事。我的任何计划从来没有实行过。”
“那是因为你要办的事都是办不到的。但是我们还可以定些别的计划。你怎么可以 嫁给拉迪斯拉夫先生呢?要知道,我们没有一个人认为你可以 嫁给他呀。这太可怕了,叫詹姆士大吃了一惊。再说,这跟你一向的为人又多么不同。你当初要嫁给卡苏朋先生,因为他有一颗伟大的心,又老又乏味,又那么有学问。现在呢,你又要嫁给拉迪斯拉夫先生,因为他没有财产,什么也没有。我看,这是因为你总要想出一些点子,好让自己感到不舒服。”
多萝西娅笑了。
“别笑,多多,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呢,”西莉亚说,变得更郑重了,“你今后怎么生活?你只能跟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来往。我再也见不到你,你也不会再想到小亚瑟,我本来还以为你能一直……”
西莉亚不常有的眼泪这时涌上了她的眼眶,嘴角也开始抽搐了。
“亲爱的西莉亚,”多萝西娅说,态度是严肃而温柔的,“如果你不再跟我见面,这不是我的过错。”
“不,这是你的过错,”西莉亚说,还是那么愁眉苦脸,显得怪可怜的,“詹姆士不肯原谅你,我怎么能来看你,或者让你去看我呢?要知道他认为这是不对的,他认为你这是做了错事,多多。但你一向都是错的,只是我不能不爱你。现在谁也不知道,你会住在哪里,你还能上哪儿呢?”
“我这就上伦敦。”多萝西娅说。
“难道你一直住在马路上不成?你会变得那么穷。我可以把我的东西分一半给你,可是既然我再也见不到你,我又怎么给你呢?”
“谢谢你,咪咪,”多萝西娅亲切而温柔地说,“别担心,也许有一天詹姆士会宽恕我的。”
“但是如果你不结婚,那会好得多,”西莉亚说,擦干了眼泪,重又回到了她的议论上,“那样就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别人也不致认为你有什么不对了。詹姆士一直说,你应该成为一个女王,但现在这样可一点也不像女王呀。你知道,多多,你做的事总是错的,目前又是一个例子。大家认为,拉迪斯拉夫先生不配当你的丈夫。何况你说过 ,你永远不再结婚。”
“我应该聪明一些,这完全对,西莉亚,”多萝西娅说,“如果我好一些,我就可能取得一些成绩,不致像现在这样。但目前这事,我是要做的。我已答应嫁给拉迪斯拉夫先生,我就得嫁给他。”
多萝西娅说这些话的声调,是西莉亚所熟悉的,她知道它的意义。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放弃了一切争论,说道:“那么,多多,他很爱你吗?”
“我希望是这样。我很爱他。”
“那就好了,”西莉亚说,松了口气,“只是我希望你嫁一个像詹姆士那样的丈夫,住在我们附近,我可以时常来看你。”
多萝西娅笑了,西莉亚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接着她说道:“我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西莉亚觉得,这件事一定十分曲折。
“这没什么,”多萝西娅说,拧了一下妹妹的下巴颏,“如果你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你就不觉得奇怪了。”
“你不能告诉我吗?”西莉亚说,让手臂放得舒服了一些。
“不成,亲爱的,除非你的心跟我的心一样,否则你是永远不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