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尘埃腾飞(47)
吃过饭后,小张开车送陈霭回家。到了陈霭的门前,陈霭下了车,但小张没有,连车都没熄火,说了个Bye-bye(再见),就开车回家去了。
陈霭进得门来,直奔自己的卧室,抄电话就开打,不过她首先不是打给赵亮,而是打给滕教授,一是滕教授嘱咐过,叫她一回家就给他打电话的,二是她早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好像遇事不给滕教授打个电话,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一样,心里就有惴惴不安的感觉,脑子里就白茫茫一片。不管是请示汇报,还是讨论商量,总之就是要在第一时间听到滕教授的高见,然后才带着滕见去会晤其他人。
电话一打通,陈霭就把今天跟小张的谈话一五一十向滕教授作了汇报。
滕教授不快地说:“这个小张居心不良,这不明明是在哄着你跟他结婚吗?”
“他说不是真的结婚—是—假的—”
“他现在当然要说是假的,不说是假的,你还会跟他结婚?”
“真的是假的!”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的意思是,真的是假结婚。他完全是以生意人的态度看待这事的,他准备抓紧时间多做几单生意,赚几十万,存着给他儿子用—”
“就算他真的是为了赚钱,这种事也很容易弄假成真的。两个成年男女在一起,又都不反感对方,那能假多久?迟早搞成真的。小张他自己不就弄假成真了吗?”
“但是我不会跟他弄假成真的—”
“你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吗?你是个受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的人,如果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好意思不报答他?但是你拿什么来报答他?当然是以身相许啰。他肯定也是打的这个算盘,知道你只要跟他结了婚,就会老老实实跟他过一辈子。”
“如果我不跟他假结婚,我怎么—保住身份呢?”
“你可以跟我结婚。”
陈霭一笑:“你刚刚说人家小张居心不良,你自己又想出同样的主意。”
“我说的是真结婚,不是假结婚。”
“但你刚才不正好是在反对我跟小张真结婚吗?”
“我跟他不同嘛,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怎么知道小张不是真心诚意的呢?我觉得他比你更真心诚意,因为他说跟我结婚,就能跟我结婚,而你说了一点用都没有,你自己都没离婚,你怎么跟我结婚?难道在美国还能开出假的离婚证明来?”
滕教授哑口无言了,好一会才说:“我马上离婚!”
陈霭赶快制止:“你别离婚啊,我没叫你离婚,你离了我也不会跟你结婚,我根本就不准备靠这些歪门邪道留在美国,这样留在美国有什么意思?我要靠我自己的本事,如果我能找到工作,那最好,如果找不到,我回中国。”
这的确是她的心里话,她虽然很喜欢美国的生活,很舍不得美国这边的朋友,但她也并不讨厌国内的生活,她在国内当医生,也是相当威威赫赫的,收入虽然比不上她在美国的收入,但放在国内的环境里,还是很可观的。如果说她在美国算个下中农的话,那么她在中国至少算个中农。
她惧怕的是回去之后怎么向广大人民群众交代。她当然可以如实说,是她老板突然调动工作,所以她只好回国。但人家会相信吗?很可能都会认为是她工作干得不好,被她老板解雇了。她总不能叫老板用大字写个证明,让她带回国,挂在身上,阻止别人的误解吧?再说她也的确是被老板解雇了,只不过方式比较隐晦一点罢了。
她最怵头的,还是如何向赵亮交代。群众不理解,也就是当面嘲笑几句,背后议论一通,只要把脸皮放厚些,耳朵放聋些,也就可以混过去了。但如果赵亮不高兴她回去,那她今后的日子就难熬了,天天要在一个锅子里搅勺子,还要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人,你能天天躲着他?
她决定给赵亮打了个电话,试试口风。
不出她意料之外,赵亮一听这个消息就拿出“三年早知道”的架势开训:“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叫你别辞职别辞职,你不听,现在好了,国内国内工作丢了,国外国外工作丢了,我看你去喝西北风!”
“你放心,我不会喝西北风的,我回国来再怎么也能找到一个工作。”
“那是当然,你横竖把脸不要了,那还能找不到工作?捡破烂也是革命工作一部分呢,分工不同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不会落到那一步的,我还会找到医院的工作。”
赵亮讥讽道:“是啊,在医院看大门不也是医院工作么?”
“看大门怎么啦?有什么不光彩的吗?”
“没有,没有,光彩得很。不过我可把话说前头了,你要是回国来看大门,可别回A市啊,我丢不起那个人。我人前人后都把我老婆夸得一朵花似的,博士后啊,美国大学教授啊,三年签证啊,办绿卡啊,买房子啊,买车啊。你现在灰溜溜地跑回来,我在朋友熟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陈霭没吭声,赵亮这样的话,其实并不新鲜,老早就说过了,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别的事。但不管是什么事,赵亮的德性从来都是这样的,事前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会泼冷水,说怪话,但事后比谁都诸葛亮,兴师问罪他跑第一。
奇怪的是,她以前没觉得赵亮的德性有这么烦人,如果他说得在理,她虚心接受,如果说得不在理,她充耳不闻。但怎么现在听来就这么刺耳呢?每个字每句话都这么刺耳,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听过来的。
她淡淡地说:“你不愿意我回国,也有办法,我可以在这里找个美国人结婚,身份问题就解决了—”
赵亮愣了:“你什么意思?你跟美国人结婚,那我呢?”
“你跟我离婚啰。”
“原来你转弯抹角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跟我离婚,好跟美国人结婚?那你干嘛不明说,还要使个绊子,说什么没工作了要回国?”
“我不是使绊子,没工作是事实,回国也是我的真实想法,找个美国人结婚也是可能的。我先把没工作的事实告诉你,是想看看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我把你当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只希望我给你增光,但不能给你丢脸,但凡有一点丢脸的地方,你就不把我当人看了—”
赵亮没那么嚣张了,小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陈霭叹了口气:“我能怎么样?听天由命。我现在正在找工作,能找到,就在美国呆下来,找不到,就回国。你怕我丢你的脸,我就到别的城市去—”
“那你说的那个—跟美国人结婚的事—-”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美国人结婚的—”
“那C大那边—”
“C大这边怎么啦?我当然是尽量在C大找工作—”
“我的意思是,我到C大读书的事—-”
“哦,那应该没什么变化吧,滕教授还在C大,他的工作又不受我老板调动的影响—”
“会不会你到别处去了,或者你回国了,他就不招我了呢?”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滕教授已经说了,只要你的托福GRE成绩上了C大研究生院定的线,他肯定会招你。”
陈霭跟赵亮谈过之后,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小张和滕教授,她谢绝了小张假结婚的提议,也谢绝了滕教授真结婚的提议,一心一意找工作。
找来找去,终于在O州一个学校发现了一个博士后的工作,虽然不是搞干细胞研究的,但跟她的脑系科本行有点关系,于是她写了个resume(简历),然后去请老板帮忙写推荐信,准备申请那个职位。
她听说有些老板很恶毒,如果不喜欢你,会在推荐信上瞎写,也不给你看,直接就寄到你申请工作的地方去,让你不明不白地被“锯”掉。她觉得她的老板应该没这么坏,但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一直以为老板很器重她,这次不也被老板甩了吗?
但她也听说如果找工作的时候连现任老板的推荐信都拿不出来,人家也不愿意招你,觉得你要么就是个刺儿头,爱闹事,跟老板搞不好,要么就是无能之辈,老板不待见你,才不肯为你写推荐信,所以现任老板的推荐信最重要,不能不弄一封,而且要过硬。
她绞尽脑汁,考虑怎样才能让老板为她写封过硬的推荐信,最后决定打“苦情牌”,强调找不到工作就得回国去,也许老板出于同情,会给她好好写封推荐信。
她忐忑不安地去了老板的办公室,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还没把“苦情牌”打出来,老板就惊讶地问:你要去O州工作?你不愿意跟我到N大去?
陈霭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愿意跟你去N大,是—你没叫我跟你去N大。
老板也急忙解释:我以为这是self-evident(不言自明)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呢。我见你单身一个人在这里,觉得你没道理不愿意去N大,所以没征求你的意见。但我不是一直都说“我们”要去N大了吗?可能你没注意我的措辞。对不起,我现在直接向你提出这个请求,你愿意跟我去N大吗?
陈霭差点哭起来,连连点头,恨不得说:老板,我胆子小,你以后可别这样忽悠我了,再这样会搞出人命来的。
一出老板的办公室,陈霭连自己的lab(实验室)都来不及回,就站在走廊上给滕教授打电话,向他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滕教授说:“呵呵,她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能suppose(假设)人家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她的确是一直都在说‘我们’,但我不知道也包括我—”
“陈霭,你的身份是没问题了,但你要离开这里了,你舍—不舍得—啊?”
一句话把陈霭说得伤感起来,刚才因为解决了身份问题,高兴糊涂了,都忘了该“伤别离”了,现在经滕教授一提,她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舍得又怎么样?舍不得又怎么样?我这比签了卖身契还厉害,舍不舍得,都只能跟过去。”
滕教授安慰说:“没什么,美国是个流动的社会,没有户口制度,只要你有本事,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N大挺不错的,比C大好,你去了那里,一定能够大有作为—”
“但是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边的朋友呢。”
“舍不舍得我呢?”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呵呵,从你嘴里套点话出来真难啊,滴水不漏!我也调到N大去好不好?”
陈霭喜出望外:“你也能调到N大去?”
“为什么不能?N大也有我这个专业—”
“有你这个专业就能调过去?”
“你不相信人家会要我?凭我在这个专业的名气和地位,他们应该跳起来欢迎我去。想当年,我在G大可是佼佼者,但毕业那年,就业机会不多,刚好C大在招人,我和G大一个同学都申请了C大这个位置,但他没拿到这个工作,我拿到了。当时还是觉得很光彩,但过了一年,那个家伙反而找到了一个比C大更好的学校,所以我一直想另寻高就—”
“那你到了N大那边,还能不能让赵亮读你的研究生?”
滕教授没吭声。
陈霭慌了,急忙追问:“是不是你到了那边—就不能招他了?这下糟糕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向他保证过,说只要他托福GRE分数上了研究生院的线,就一定能招他—”
“你放心吧,我到哪里都能招他—”
陈霭跟滕教授讲完电话,也给小张打了个电话,报告这个好消息。
小张说:“其实学校太好了,并不是个好事。学校好,愿意去的人就多,学校要求就高。你去N大,说不定就不会给你博士后的头衔了,就让你当个一般technician(实验员)—”
“technician就technician,不就是个名称问题吗?只要我干的事是一样的就行。再说,这也是没办法,我不去N大,还能去哪里?”
“我给你指出过另一条路,你又不愿意走。等你把美国的情况搞熟悉了,你就知道有绿卡跟没绿卡,是公民跟不是公民的区别有多大了。你现在来美国不久,还没有长远的眼光,只求保住饭碗—。不管怎么说,只要我还没结婚,我的大门就是向你敞开的,你什么时候身份保不住了,就来找我,我跟你结婚,帮你把身份搞好。但如果我结婚了,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艾米:尘埃腾飞(48)
陈霭把这个消息在午餐桌上一说,几个华人同事又议论开了:
“哇,N大啊?那可是比C大高一个tier(“层次”,“档次”。美国大学排名用语,一般认为最好的五十个大学为第一tier)的学校啊!陈霭,以后你的email(电子邮件)地址就要带一个N大的名字了,如果是我的话,我要天天给人写email了。”
“你老板是东欧人吧?东欧来的人就是厉害,听说全美国数学系最厉害的都是东欧来的人,以前苏联没解体的时候,体操什么的,哪样不是名列世界前茅?上次来C大讲学的那个得了诺贝尔奖的,不就是东欧来的吗?”
“你只看见强盗吃肉,没看见强盗挨打。陈霭的老板多刻苦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人家恨不得二十五个小时都在工作,哪像我们—”
“哼,算了吧!叫我去N大,我都不会去,N大那边的房子多贵啊,像我们博士后这种低工资,一辈子都买不起自己的房子,还不如呆在C大—”
陈霭还没想过买房子的事,所以她只把N大的好处听进去了,感到无比自豪,真是三生有幸,误打误撞的,就找对了老板跟对了人,旋即在心里下决心:今后也要每天工作二十五个小时,绝不能辜负老板的器重。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亮,重点强调N大是多么多么的好,排名是多么多么的前,而房子是多么多么的贵的话,就一点没提,免得赵亮又泼冷水。
这次赵亮没怎么训她,只说:“你这个人真是马大哈,问都没问清楚,就说人家不带你过去。幸好我知道你这个德性,不然还不被你吓死?”
陈霭心里开心,挨几句训也不觉得什么,只嘿嘿地笑。
赵亮担心地问:“那我读滕教授研究生的事—没问题吧?”
陈霭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滕教授调走的事迟早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其以后被赵亮查出来,还不如现在自觉坦白,于是试探着说:“他也快调走了—-”
赵亮警觉地问:“他调哪个学校去?”
“可能是N大吧,我也不清楚,他有好几个选择,现在还没决定究竟去哪里,不过我问了他的,他说不论他调哪个学校去,招你做研究生的事都没问题。”
赵亮担心地说:“就怕他去的学校太好,研究生院对托福GRE的要求太高,对我不利。就C大这个要求,对我们这些不是英语专业的人来说,已经很高了,如果他调到一个要求更高的学校去,我就更过不了研究生院这一关了—”
陈霭从来没见过赵亮这么谦虚,哪怕是上次托福GRE没考过,都没承认自己不行,而是怪自己太老实了,监考老师说不准回头去做前面部分的题,他就真的没回头,殊不知,很多人都偷偷摸摸回头去做了前面的题的。
陈霭热情洋溢地鼓励说:“别担心,你这么聪明,肯定得考过托福GRE!谁不是考个十回八回的呀?你才考一回,就考这么好,以后就会越考越好了。”
赵亮听得很受用,没抬杠,也没追问滕教授究竟要调到哪里去。
陈霭也把自己要去N大的消息告诉了小杜,小杜有点不高兴:“你怎么不早说呢?现在租房的高峰已经过去了,新生差不多都找到住处了,我临时到哪里去找个roommate(同屋)?”
“对不起,我也是刚知道老板会带我过去,不然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先找找roommate看,如果找不到的话,我还是付我那部分房租—”
过了几天,滕教授告诉陈霭:“我跟N大那边联系过了,系主任非常欢迎我过去,只希望我跟C大好说好商量,不要把两边的关系搞坏了,不然C大还认为N大在挖他们的墙角呢。”
陈霭替滕教授骄傲了一阵,又开心了一阵,突然担心地问:“那—王老师她愿意不愿意到那边去?她在这里有两份工作—”
“她愿意不愿意去,关我什么事?”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是你—夫人,你调走难道不关她的事吗?”
“我就是想借此摆脱她。我这些年都窝在这个破学校里,有一大半是她的错。一是她懒惰,害怕竞争,害怕闯荡,害怕重新学习,不愿意动窝;二是她闹了这么多年,闹得我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做学问—”
“那你这么—跑掉,她不是—又要大闹?”
“随她怎么闹吧,我到了N大,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她肯定会跟过去的,你都说了,美国是个流动社会—。”
滕教授没吭声,过了一会,才沮丧地说:“这我也料到了—”
陈霭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陪着滕教授沮丧。
过了一会,滕教授说:“只有离婚一条路—”
陈霭慌忙说:“你可别在这个时候闹离婚啊,如果她知道我要去N大,你—也要去N大,很可能就会—疑神疑鬼,如果你还要跟她离婚,她肯定会怪到我头上—”
“你怕她怪你头上,就叫我别离婚?”
“我—我—我主要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何必要—搞得—满城风雨呢?说不定会影响我们的—调动—”
滕教授有点生气地说:“陈霭,你看我们这样好不好?在调动和离婚这个问题上,我们各管各的,不要当成一次联合行动。你调动,是你的事,跟我没关;我调动,是我的事,跟你没关。我不劝你调动或者不调动,你也别劝我调动或者不调动,你更别劝我离婚或者不离婚。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你又何必搞得像有什么一样呢?”
一番话,说得陈霭很下不来台,她觉得滕教授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她自作多情。但她无力反驳,因为她的确是有点自作多情,好像人家滕教授是为了她才想调N大,才想离婚一样。
但滕教授不是已经说了吗?N大比C大好,他呆在C大很委屈,老早就想调走了,他跟滕夫人的矛盾,也已经很多年了,根本不是为了她陈霭,她干嘛要自作多情,劝滕教授这,劝滕教授那呢?她以为她是谁?她最多也就是帮滕教授做过几顿饭,难道做个饭就做成他的智囊团了?做成他的管家婆了?做成他的情人了?
她嗫嗫嚅嚅地申辩说:“滕教授,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意思”了一阵,也没“意思”个名堂出来,而滕教授也没为她找个台阶让她下,她只好尴尬地结束了谈话。
她觉得应该把滕教授调动的事告诉小杜一下,因为从她自己这次的经历来看,她深切体会到在美国保持身份的重要性,如果小杜为了滕教授留在D市,而滕教授又去了N大,那么小杜这一年实习时间用完,就得在美国另找工作,或者回国去,因为小杜在D市的这个雇主是不负责办H1-B签证的。
但她又怕小杜不小心传出去,让滕夫人知道,大闹起来,把滕教授调动的事闹黄了。N大那边看样子是很愿意要滕教授的,但很怕跟C大搞坏关系,如果他们知道滕教授的调动会破坏滕教授的婚姻,还会闹得满城风雨,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不要滕教授了。
正犹豫着呢,小杜向她爆出一个新闻:“陈霭,我决定去P州了,正好你也要走了,我们把这个房子的租约cancel(取消)掉吧。前段时间以为会留在D市的,就续签了一年—”
“你—不留在D市了?”
“留D市干什么?公司又不帮我办H1-B。”
陈霭不好多问,只跟着小杜去找管理人员cancel租约,结果被告知要罚三个月房租的款,两个人据理争,说她们的老租约还没完,这是cancel下一年的新租约,而新租约还没开始执行呢,怎么能罚三个月款呢?
两个人跟管理人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她们大获全胜,只被罚了一个月房租,两人分摊了。
吵架是吵赢了,但陈霭越想越觉得蹊跷,小杜在滕妈妈死后,已经决定留在D市的,怎么滕教授一调走,小杜就跟着决定离开D市了呢?是不是小杜跟滕教授一直都在搞地下情,只把她陈霭蒙在鼓里?
以前没想到这一点,就什么事都没有,一旦想开了头,就发现了很多的蛛丝马迹,都是以前看见了但没多想的东西。比如小杜对滕教授的一切都很了解,如果说以前是滕姐跟小杜在一个餐馆打工,把消息传给小杜的,那么现在滕姐已经去了纽约,就算想传话,也没话可传了。但小杜还是这么消息灵通,这就很奇怪了。
滕妈妈死的时候,小杜就说了“怎么没听滕教授说起?”,这说明小杜跟滕教授经常有联系,而且无话不谈,不然小杜不会认为滕教授没提起妈妈的死讯是很奇怪的事。
特别是调动的事,滕教授肯定早就跟小杜商量好了,一起逃到别的州去,说不定就是P州,而不是N大。所谓去N大,只不过是滕教授自己在说,他究竟联系的是哪个学校,谁也不知道。
由此看来,滕教授一直都把她陈霭当成一个挡箭牌,因为她是有夫之妇,按滕教授搞女人的三项基本原则,她属于又老又脏之列,是他绝对不会喜欢的那种女人。滕夫人知道这一点,所以不会怀疑丈夫。即便滕夫人怀疑,也只会找她陈霭闹,而不会找滕教授真正的心上人小杜闹。
滕教授搞调动,不可能瞒着滕夫人,于是他就说是去N大,可能还故意告诉滕夫人,说陈霭也要去N大,让滕夫人集中火力找她陈霭闹,打也好,骂也好,都该她陈霭倒霉,而滕教授就可以安安全全地跟小杜一起去P州。等滕夫人明白过来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骂也骂过了,打也打残了,按滕夫人的性格,可能连赔礼道歉都没有一个,该她陈霭干受着。
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一旦败露,多半是女人丢脸,被甩的老婆丢脸,因为丈夫不要她了。跟男人勾搭的情人也丢脸,因为她不守妇道,破坏他人家庭。滕教授把这个臭名声都让她陈霭扛着,以便保护他情人小杜的名声和脸面,等他离掉了婚,可以明媒正娶小杜,那就里子面子都要全了。
她顺着这个路子想下去,又觉得她老板也很可疑,滕教授和老板都很久没在她面前提起彼此了,但那不说明他们之间没什么,刚好说明他们之间有地下情,如果没地下情,肯定会或多或少提到对方,一点都不提,就有鬼了。
当她老板告诉她调走的事情时,可能根本没想带她过去,但滕教授对她老板面授机宜,说把陈霭带过去可以做挡箭牌,于是她老板就改了口风,说要带她过去。现在滕教授可以大大方方地闹调动,闹离婚,滕夫人根本不知道老板这个人,只知道她陈霭,刚好她也要到N大去,那滕夫人还不揪住她使劲闹?她没汽车让滕夫人刮,滕夫人不会刮她的脸,破她的相?
陈霭越想越气,很想不帮滕教授做饭了,但她一看见滕教授天真无邪的表情,就开不了口。最后还是自认倒霉,怪不得别人狡猾,只能怪自己愚蠢,明摆着的事,就是看不见,别人又没拿绳子拴你去做饭,又没拿枪顶在你后背逼你去做饭,是你自己耳朵根子软,别人一提,你就去了,怪得了谁?
她气了一两天,也就想通了,她自己又没准备离婚,何必要跟小杜她们争风吃醋呢?就算滕教授是为她调到N大去的,她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转行学文科,让他做她的老板?就算滕教授是为她离婚的,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还能跟赵亮离婚,然后嫁给滕教授?
就算她吃了豹子胆,把脸面都不要了,真的离了婚跟滕教授结婚,那日子能好过?现在她还不是滕夫人呢,就已经吃醋吃到东欧去了,如果她真成了滕夫人,那还不把醋吃到月亮上去了?
这种争风吃醋、疑神疑鬼、小心提防、胡思乱想的日子,过得真是不舒畅,她现在很能理解滕夫人了,摊上这么一个迷人的丈夫,总有几个女人喜欢,不管这个丈夫自己有没有二心,做妻子的总是不安心。如果到处侦查,撕破脸大闹,又把自己的形象搞坏了,失去丈夫欢心;如果不侦查不闹,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人看着又觉得你很傻,丈夫也把你当白痴骗。
这倒是何苦呢?还不如找个赵亮这样的,管他有没有人喜欢,你横竖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