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你们陆家每一个人,都该千刀万剐!
未晞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男人却好整以暇,手扣住她的侧脸:“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你跟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民主。你以为你是谁?如果不是劭南一直保着你,你还能坐在这么漂亮的学校里,当你道貌岸然的好学生?落在我手里,你早就连渣都没了!你不必感激,可是你应该庆幸。庆幸有他这么个呼风唤雨的傻瓜,一直在背后默默护着你。”
他推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今天来,本来是想给你这个。这是医院的地址,劭南他住院了。医生说是骨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入脑,这几天一到晚上就疼得死去活来。本来想让你去看看他,不过……”他将纸条一撕两半,“算了,就像你说的,没有意义。”
两张纸片飘然而落,未晞木然地看着它们,怔怔地看了很久,才忽然明白过来,猝然抬头:“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骨癌晚期,医生说,他顶多还有两个月的命。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现在你该高兴了,你不是恨他,讨厌他,不想见到他吗?放心,你很快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等他死了,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你什么气都出了,你们陆家人也该举杯庆祝了!知道他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吗?医生说,百分之八十是以前骨折的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慢性感染引起的肿瘤癌变。你们陆家每一个人,尤其是陆子续,都该千刀万剐!”
未晞惊恐地看着他,男人的表情却冷漠得可怕:“你现在该明白,为什么劭南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陆家,都那么急功近利。因为他没有时间!他没有时间等你慢慢去了解他,接受他。你不知道他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不知道为了得到今天的成就,他都付出了什么。可是,你应该知道,是谁轻易拿走了他所有的一切。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究竟是谁过分?”
未晞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凌落川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陆未晞,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从开始到现在,劭南有没有真正伤害过你?他什么都想着你,就连他生病的时候,还一直惦记着你。你皱皱眉头,连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都跟着沾光。你可真是厉害!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比谁都高杆,不用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自己主动开口,就能让一个男人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我真的不明白,像你这种又绝情又自私的女人,他怎么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他轻蔑地笑了笑,“不过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了。”
他拍了拍她的脸,冰冷的气息吹在她耳边:“我祝你学业有成!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在你活着的每一天,你都会记得,你这一辈子到底错过了什么。”
七十四、疼!锥心刺骨的疼!
凌落川走了,他扔了一个晴天霹雳给她,将她炸成了飞扬的粉末,就一个人走了。
未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对了,她应该先去考试!
她拿起书就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还没有把餐盘送回去。她回头拿起餐盘,又想起来,应该先把那两张纸片捡起来。结果不知怎么就没拿好,汤水米饭,果汁杯子,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餐厅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收拾。两只手胡乱地划着,杯子的碎片扎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她举起双手,怔怔地看着它们,看着血涌出伤口,沿着手指流过掌心。
她满手都是鲜血,满眼都是红色,这时才感到恐惧。
疼!锥心刺骨的疼!疼得肝肠寸断,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只是觉得疼,胸口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她知道时间已经到了,她应该准备进考场了。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着找到那张被撕烂的纸条,好像这样就能追回那不可挽回的一切。
她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着,可是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看不见东西,眼前水茫茫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染满鲜血的双手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好像有人在拉她,好像还有熟识的同学在叫她的名字。她哭了起来,开始是小声地哭,接着是嚎啕大哭。
她知道,她完了。这个世界已经死掉了,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
考试算什么?留学算什么?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他,她又算什么?
同学们一定被她吓坏了,她是那么地不管不顾,像个疯子一样不可理喻。他们把她拉到医务室的时候,她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两张纸片,可是已经被血浸透了。
校医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她才算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只是感到疼。她的手,她的心,她整个人,疼得撕心裂肺。可是,她已经哭不出来。
药效上来了,她整个人神智恍惚。只是躺在那里,看着医务室扭曲的天花板,隐隐约约听到医生对送她来的同学说,她或许是有恐血症,才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沉入一片黑暗的海洋里。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校医不在,她的手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已经包扎好了。
她默默地发了一会呆,看到桌子上鲜红的纸条,过去的记忆才纷纷回笼。
她没再掉眼泪,穿好鞋子,拿起桌子上的纸条,就离开了医务室。
七十五、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诱惑?
池陌在街上捡到未晞的时候,她正像幽灵一样在街上闲逛。池陌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时间,未晞不是应该在学校考试吗?
直到她在车站停下来,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站牌。池陌才能确定,那就是她。
池陌将摩托车停在路边,下车后一把拉住她:“未晞,你不是有考试吗?站在这儿干什么?”
未晞傻傻地看着他,过了一分钟才认出他是谁,她的眼泪哗哗掉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说:“你能不能送我去西山……我找不到去那里的公共汽车……出租车太贵,我……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西山,四方寺。这个城市最神圣安静之处,梵唱隐隐,曲径通幽。
相传,这座寺庙从上到下,共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相传,只要来参拜的善男信女,能一步一叩走完这些台阶,便可心想事成。
未晞站在青苔满布的台阶前,仰望着高处的幽幽古刹。
她从不相信鬼神,此刻却愿为他跪尽满天的神佛。她从不祈求愿望,此刻却愿为他一步一长头……
如非煮了一锅姜汤,端了一碗给池陌。然后摸了摸未晞的额头,她烧得很厉害,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胡闹,你就由着她?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外面还下着雪,她身体那么差,你就不怕她磕死在那些台阶上?你想什么呢?”如非责难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池陌看着自己手中的姜汤,慢慢说:“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是心疼的没有办法了,让她发泄出来,她也就消停了。否则……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
“那她的考试呢?”
池陌摇了摇头:“估计是没参加。”
如非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那个考试,未晞准备得多么辛苦,她是亲眼看着的。她的作品已经得到认可,只要能过了这一关,留学的名额唾手可得。可是,老天爷偏在这时候跟她过不去。
如非又试了试未晞体温,还是不放心,“我再去给她买些退烧药,你替我看着她。”
如非说完就穿上外套出去了,留下池陌一个人,跟昏睡的未晞两两相望。
未晞睡得很平稳,也很安静,大约真的很累。屋子里很静,能听到她细微的鼻息,好像某种酣睡的小动物。
夜已经很深了,池陌无奈地看着她,实在搞不清楚,如非怎么每次都这么放心大胆的将未晞交给他。难道她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诱惑?
七十六、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他坐在床边,轻轻摸着她熟睡的脸。脑子里回忆着下午的情景,回忆着她是怎样一步一跪,一跪一叩登上了九百多级台阶。
当时正下着雪,山风又阴又冷,他看到她连牙齿都在打颤。她的额头磕破了,手上的纱布渗着血,满脸污泥,满身的雪水,整个人狼狈的可怕,可是她还在走,那么执着而坚定的眼神,一点退缩都没有。
“真的这么爱他吗?”池陌轻轻地叹气,“真的爱他爱到,连命都不想要了?”
下山的时候,未晞已经一步都走不动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背起了她。
雨后路滑,他陪着她一路跪到山上,自己已经是疲惫不堪,却强撑着,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跌倒。
山间的风依然很冷,他们的衣服没有干,吹到身上沁透骨髓。可是,两个人身体相贴的地方,却很温暖。
未晞趴在他的背上,脸贴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池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照顾好如非。”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池陌的身子僵了僵,他凝目望着床上熟睡的人,俯身贴在她耳边,将他在山上对她说的话重诉一遍,仿佛要将它刻在她的心底。
“你不要把她交给我,她不是我的责任。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谁在她身边,她都不会活得很好。未晞,你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你要记住,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天刚亮的时候,未晞就醒了,烧已经退了,只是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她看到如非趴在她的床前,还在沉沉睡着。未晞闻到一阵淡淡的烟草气息,却不是如非平时抽的那种。
她在烟灰缸里发现了万宝路的烟蒂,应该是池陌留下的,只有他对那个牌子情有独钟,而如非除了mildseven,什么都不抽。
想起池陌,未晞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临时被她抓了壮丁,不但陪她一直登上山顶,还背了她那么久。
虽然他一直不承认,可是未晞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虽然偶尔说些让人心寒的话,但比起马克,他要坦白真实的多。
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跟他好好说声谢谢。可是现在,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阮劭南住的是一家私人医院,离市区不远,却是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环境清幽。未晞不知道看望病人应该带些什么,索性什么都没带,只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站在了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