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顿船长发明的救生服包括上装、连衣裤、背心和帽子,都是用橡胶制作的。如果外衣不是由内外两层构成,里面还充了一些空气的话,就只能抵御海水,而不能像一台长时间工作的浸没式加热器那样抵御寒冷了。夹层里的空气既能使救生装备浮起又能抵御寒冷,可谓一举两得,否则就会挨冻。
救生装备各个部分的接缝很牢,防水性能很好。裤子连着厚底靴子,腰部可用金属带扣住,略为宽松,这样身体可以活动自如。上装固定在腰带里面,领子很硬,与帽子相连。帽子用橡皮带紧紧包住前额、面颊和下巴,只留眼睛、嘴和鼻子露在外面。
上装表面还装有几根气管用以充气。空气的强度可以调节,可以让人立身浮起,只把头露出水面,可以齐腰以上露出水面,还可以平躺在水面上,十分安全,行动自由。
救生服的实用性已经进行过演示,为它的发明者增添了不少光彩。除此之外还配有其他一些装置,使其更加完美,如肩部吊着一个防水包,里面放有各种器具,一根可以插在足部槽内的小杆,带有一面三角帆似的小帆,一只轻便短桨,根据不同情况,既可当桨又可做舵用。
他们离船大约半英里了
穿着这样的救生装备,金福、克雷格、弗莱和小宋游开了。小宋有气无力地由一个人推着前进,用力划了几下便离开船一段距离了。夜色沉沉,即使殷船长或他的手下站在甲板上,也不会看见这些逃走的乘客,没有人怀疑他们会逃走。等到关在舱底的那帮恶棍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那几个假装死尸的人提到的二更,大约是半夜时分,所以金福和他的同伴还有几小时的宽限时间,他们希望顺着“三叶”号的下方游上几海里。一缕轻风开始拂动水面,但他们还可以顺水前进。
几分钟后,四个人对这种陌生的装备逐渐适应了,用起来得心应手。他们可以随时变换姿势运用自如。开始小宋还要人拖着走,很快他就恢复了精力,自己划着前进。这比在船上感觉自在多了,那种晕船的感受全都消失了。人的齐腰部以上露在水面上,会感到轻松舒适,不像在船上那样颠簸,真是惬意极了。
可是,小宋虽然不再晕船了,却害怕得要命,一心想着鲨鱼会一口把他吞掉。他不断地提起双腿,仿佛被鲨鱼咬着了似的。事实上他的恐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这真是一次奇怪的转变,幸运现在降临到金福和他的同伴身上了。他们游啊游啊,几乎是平躺在水面上划着桨,需要休息的时候就直立在水中。离开船一个小时后,他们发现离船大约半英里了。他们便停了下来,靠着桨休息,轻声细语地开始商量起来。
“那个混蛋船长!”克雷格把不满讲了出来。
“还有那个无赖老孙。”弗莱补充。
“你们觉得奇怪吗?”金福说,“我现在对任何事都不感到奇怪。”
“我不明白这些卑鄙的家伙是怎么知道你刚好要上那条船的。”克雷格回答。
“真是不可理解。”弗莱附和道。
“哦,他们肯定知道。不过,现在没有多大关系了,我们安全了。”金福镇定地说。
“安全!”克雷格叫道,“只要还能看见‘三叶’号,我们就不会很安全。”
“那我们怎么办呢?”金福问。
“我们必须先吃点东西,然后继续赶路,在天亮之前游出他们的视线以外。”
弗莱又往救生服里充了一点气,使自己立在齐腰的海水中,然后打开包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个杯子。他往杯子里倒满白兰地,递给金福,金福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克雷格和弗莱各自喝了一杯,也没有忘记给小宋一杯。
“现在感觉如何?”克雷格问他。
“好多了,谢谢你,”小宋说,“要能弄点东西吃就好了。”
“天亮我们就吃早饭,然后你再喝杯茶。”
小宋一脸苦相地问:“凉的?”
“不,热的。”克雷格回答。
小宋豁然开朗起来。“可是,你去哪儿弄呢?”他问。
“我会生个火嘛。”
“干吗要等到早上?”小宋着急起来。
“干吗?你这个蠢家伙,你想让殷船长和他的同伙看见我们的火光,是不是?”
“不,当然不!”
“那就忍耐点儿,等待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说实话,这些人聊天就像坐在家里一样随意,而且模样逗人:海上的波浪使他们像木塞子一样浮起来又沉下去,又像触打琴键时的钢琴音锤一样起伏弹动。金福很快感觉到风力加大了。
“那就打开帆吧。”克雷格与弗莱建议。
正当他们准备竖起小桅杆时,小宋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安静点,傻瓜!”他的主人很生气地低声说道,“你想让他们发现我们吗?”
“可是我好像看见……”小宋咕噜了一句。
“看见什么?”
“一种巨大的家伙……它越来越近了……一条鲨鱼!”
克雷格仔细地察看着水面,然后说小宋看错了,根本没有什么鲨鱼。
“但是……我好像摸到它了!”小宋坚持说。
金福拍了一下佣人的肩膀说:“安静点,胆小鬼,不许你叫出声。记住,就算你的腿被咬掉了也不能作声。”
“不然的话,”弗莱接着说,“我们就脱掉你的救生服,让你沉到海底,到了那儿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叫个够。”
这么一吓,可怜的小宋虽然没有得到一点安抚,也不敢再说一个字儿了。他的麻烦好像没完没了,他感到恐惧带来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晕船少多少。
金福说对了,风力正在加大,尽管这只是一阵小风,日出前就会停下来,但还是要利用它来使他们离“三叶”号更远些。老孙的人一发现金福不在舱里,肯定会到处寻找他。一旦他们被发现,很快就会被抓住,所以,天亮前就游得远远的,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游动得轻松自如
很幸运,刮的是东风。不管风把他们吹向哪里,不管是辽东海湾,还是北直隶海湾,甚至是黄河口,往西走准没错,肯定会使他们更接近岸边。在那里他们极有希望被开往北河河口的商船,或昼夜在海边巡逻的渔船救起。相反,如果风从西边刮来,而“三叶”号又被刮到朝鲜的南边,那么金福和他的同伴们就没有获救的希望了。他们肯定会被大风送到大海深处,成为一具具尸体漂到日本海岸。因为他们穿着救生服,不会沉下去。
不过,这阵风或许在太阳升起之时就会停下来,他们得充分利用这阵风,谨慎地逃出船员们的视线。
现在差不多10点了,不到午夜月亮就会升起,他们必须争分夺秒,逃得远远的。
“升帆!”克雷格和弗莱说。这十分简单,每套救生装备的右脚鞋底都挖有一个凹槽,用来固定那充当桅杆的小杆。他们全都平躺在水面上,膝盖弯曲以便手够到脚部,安装桅杆。在此之前,他们早已把小帆上的绳子系在桅杆顶端了。当他们的身体水平躺在水面上时,桅杆与身体垂直成直角。
“开航!”弗莱和克雷格说。海风鼓起小三角帆,他们就像一列穿救生衣组成的小舰队一样起航了。
十分钟后,他们就游动得轻松自如,大家保持一致的速度,像是一群庞大的海鸥迎风展翅。由于海上没有什么波浪,他们航行得很顺利,没有溅水或浪花骚扰他们。
小宋忘记了克雷格和弗莱的告诫,愚蠢地把头扭过去两三次,结果呛了好几口盐水。他应该很好地吸取这个教训,但他始终克服不了对鲨鱼的恐惧。他们早就告诉过他,平卧在水面上比竖立在水中的危险要小得多。因为鲨鱼的嘴巴长在下巴上,捕捉食物时,还得翻过身去。这样,它不容易抓到漂浮在水面上的食物。此外,这些贪吃的家伙喜欢吃死尸,不喜欢吃活的猎物。因此,小宋决定尽可能运动,绝对不能停,这样使他感到安全一些。
“救生衣小舰队”航行了一小时左右。如果时间太短,不能航行得很远,就无法摆脱“三叶”号大帆船;如果时间太长,他们会疲惫不堪。他们用手拉着帆保持平衡,拉得很紧,现在手就已开始发酸了。
克雷格和弗莱发个信号告诉他们停一下,几个帆立刻松了下来。除了小宋保持警惕的状态外,其他的人都恢复到了垂直状态。
“休息五分钟吧,先生。”克雷格建议。
“当然可以。”
小宋愿意平躺在水面上“以防万一”,其他人都直立起身子休息一会儿。
“再喝一杯白兰地吧。”弗莱说。
“太好了。”
只要喝一点儿酒就行,因为他们并不感觉饿,离开船之前刚吃过饭,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吃。同时,他们一点也不冷。身体与海水之间的空气层可以防寒,自跳进海里到现在,他们的体温一度也未降低。
还可以看见“三叶”号吗?弗莱从防水包里拿出一部夜用望远镜,朝东方地平线认真仔细地扫视一遍。什么也没看见,甚至在黑色的天空作为背景的衬托之下,应该比较明显地看见那只船的轮廓,可连它的影子也没见到。夜沉沉,雾茫茫,天上的星星屈指可数,在苍穹中放射出微弱的光芒,朦朦胧胧。不管怎样,下弦月马上就要升起了,月光有可能会穿透海雾。
“我们已经离大帆船很远了,”弗莱评论说,“那些流氓还在睡大觉呢。”
“他们没有利用这阵微风起航。”克雷格解释。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金福说,他拉紧帆绳,将帆迎风展开。大家休息片刻后又起程了。这时风力比先前又大了一点。
由于他们是朝西前进,月亮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他们背着月光看不见。不过月亮的光线会射在对面的地平线上,仔细观察月亮射出的光线很重要:如果光线被打断并折射月光线,而不是在海洋与天空之间清晰地形成一个光环的话,那离海岸就不远了。沿海海岸非常宽阔,没有浪涛冲打,无论在什么地方登陆都行,没有任何危险。
差不多到了12点,头顶上的浓雾慢慢散开,出现了很微弱的光线,说明月亮已从水面上升起。不论是金福还是他的同伴都没有扭过头去看。微风又开始轻轻拂过,它帮助驱散雾气,让金福等人游得更快,行驶过后留下了一线海水泡沫。
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星星在天空中闪闪发光,月光由铜红变成了银白色,很快就照亮整个海洋。
“该死的大帆船!”克雷格用美国咒语大声骂道。
“马上下帆!”弗莱叫道。
四支帆立刻收了起来,桅杆也从槽凹卸了下来。大家一起又回到竖立的状态。他们朝后一望,看到了大帆船的轮廓。它满张着帆,大约还有一英里远。
毫无疑问,殷船长已经知道金福逃走了,还在跟踪寻找。除非逃亡者在光亮的水面上能设法躲避,不被发现,否则一刻钟之内他们就会落到船长和他的同党手中。
可能殷船长发现金福不在船上了,只是不知道金福是如何逃走的。他与船员们一起开船想追上金福。一刻钟内,金福、小宋、克雷格和弗莱有可能又落到他的手里。不过,月光照在海面上,光线如此明亮,他们不会被发现吗?或许不会!
“低下头!”克雷格说。
大家都明白他的指令,将救生服中的气放出一些,大家都下沉许多,只留着一个头在水面上。他们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大帆船快速前进,它顶上的风帆在海面上投射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五分钟之内,帆船距他们就只有半英里了,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水手们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忙个不停,船长紧握着舵。
那么,殷船长是否正在追赶逃亡者呢?或者说他只是逆风行驶?这很难讲。
突然,从船上传来了大吵大闹的声音,一群人冲上了甲板,向船员发起了袭击。真是一阵可怕的骚动,开始是愤怒与咒骂,后来变成了痛苦与绝望的尖叫。然后是一片寂静,喧哗声消失了。船边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他们的尸体都被扔出了船外。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呢?这帮流氓、水手、海盗,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
金福与同伴们听得一清二楚,这说明殷船长和他的船员与老孙和他手下不是同伙。相反,可怜的伙计们成了那群流氓的牺牲品。他们偷偷地上了船,不是冲着金福,只是想抢夺这条船。这群海盗并不知道金福在船上,如果金福和同伴被发现的话,理所当然也会遭到毒手。
船长与船员的尸体被扔出船外
“三叶”号继续前进,现在离他们不远了。但幸运的是船的影子已遮盖了他们,他们顿时潜入浪中。过了一会儿,他们再次露出水面时,船已经驶过去了,他们安全了。
一具尸首漂了过来。他们认出是殷船长,腰上还插有一把匕首。他的外套宽大,灌进海水后鼓鼓囊囊,使尸体在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沉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就这样,“三叶”号和蔼亲切、性情快活的船长惨遭海盗杀害了。
10分钟后,大帆船在西边消失了。金福、克雷格、弗莱和小宋依然漂浮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