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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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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栋坐落于公馆的小洋房,小小的两层楼,小小的院子,精巧细致,是裴毅轩母亲的嫁妆。
    二楼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书房里的一张长沙发是裴毅轩的临时床浦。此刻,纯雅正在沙发上打盹,裴毅轩则在书桌前忙着更改资料,他改得越快,事情就会越快结束。
    但资料也是不能乱改的,还是要依据实际状况,去作适宜的变更,甚至还要夹杂着一些未经更改过的文件,否则,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出破绽来的。
    突然……
    “ok!大功告成!”
    大吼声,加上猛然拍桌的声音,吓得纯雅猝然从沙发上滚了下来,裴毅轩见状,不由得失笑,忙赶到她身边扶起还迷迷糊糊的睡美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又来催我报仇了吗?”
    “没事,没事,”裴毅轩忍着笑安慰道。“只是……资料全都准备好了,所以,你可以……”
    “狗屎啦!”纯雅臭骂着。“准备好就准备好了嘛!你一定要打雷闪电的昭告天下吗?”
    “对不起,对不起嘛!谁教我太兴奋了,所以才……”裴毅轩两手合掌朝她直拜。
    “嘿嘿!晚上就可以轻松一下了,我们去看场电影,顺便压压马路吧!”
    纯雅撇了撇嘴。“去拿报纸吧!”
    裴毅轩忙“乖巧”的下楼去拿报纸,纯雅则抓起电话联络文玲。
    “喂!文玲,是我,你现在方便说话吗……可以啊!那好,你上次说的那份投标资料,我抄到了……十三份……耶?应该只有九份啊?”她搔搔脑袋。“我也不知道耶!反正你叫我找投标单,看到是投标单的,我就全都抄下来了嘛……看看啊?好吧!你等一下,我拿来念给你听。”
    刚放下电话,裴毅轩便抓着一份报纸进来了,纯雅忙拉着他到书桌边低语,“她说,应该只有九份,怎么会变成十三份了?所以,要我念投标单的标的名称给她听。”
    裴毅轩颔首,立刻把资料拿给她,同样在她耳边跟她“咬耳朵”,“你就跟她说,额外那四份,是我特别小心处理的,甚至不太愿意让你看到,所以,你才特别去偷出来抄的。”
    纯雅会意地点个头,然后抓着资料回沙发上去向文玲“报告”了。
    “哪!文玲,我跟你说喔!其实那多出来的四份是……”
    十分钟后,纯雅放下电话,向靠在书桌边的裴毅轩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她说叫我明天早上十点,到台大门口把东西拿给她,然后,再过两天,她就要回美国去了。”她忽地蹙起眉。“奇怪,她怎么突然就要回美国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裴毅轩在她的身边坐下。“这些标在月底和下个月就会分别开标了,只要一开标,天心‘应该’就垮定了,届时追究起来,肯定会追到你的身上,下一步就会牵扯出她来了,所以,她得赶紧溜啊!”
    纯雅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落跑了喔!”
    “对,等她一回美国,事情就可以摊开来说清楚、讲明白了。”
    纯雅蹙眉思索片刻。“这样不太好吧?要是她神经搭错线,又跑回来了呢?还是等事情真正告一个段落后再说吧!”
    “也好。”裴毅轩应道,想了想又说:“索性我向大哥请个假,带你到香港去玩玩吧!”
    “香港?”纯雅双眸一亮。“日本吧!我们到日本去玩,好不好?”
    “日本?”裴毅轩眨眨眼。“我看到夏威夷吧?这时候去夏威夷最棒了!”
    “夏威夷?”纯雅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嘿嘿嘿……干脆到蔚蓝海岸去好了。”
    “蔚蓝海岸?”裴毅轩上下瞟她两眼。“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你要穿比基尼给我看喔!”
    西洋的情人节是二月十四日,中国人的情人节是农历七月七日,西洋情人节时的裴毅轩,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所以,中国情人节时,他就得好好的过上一过罗!
    而裴毅轩也确实精心的安排了一下,打算在这一天正式公开纯雅的身分,让大家都心甘情愿地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反而牵扯出一拖拉库的恩怨情仇来。
    起初,纯雅并不清楚裴毅轩是怎么安徘的,她只是乖乖地跟着他,然后,跟呀跟的,她跟他回到了裴园,在那儿,裴毅豪早就将裴毅杰、裴毅昂和胖妈聚集在客厅里等他们了。
    就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裴毅轩揽着纯雅出现了。
    喜的当然是因为裴毅轩又同到裴园了,而惊的却是为了纯雅的改变,以往土里土气的乡下土包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爽朗大方的俏女郎。
    全数往后梳的马尾,使纯雅俏丽的脸蛋头一次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细致的五官、明媚的大眼、俏皮可人的笑容,再加上合身的T恤和短裤,将她娇小,却曲线玲珑的娇躯完美的呈现出来。
    所有的人,包括裴毅豪,都惊讶的发现,原来纯雅是这么出色动人的女孩子啊,而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嗨!二少爷,好久不见,最近没有拉肚子,是不是又去泡了更多马子了?”
    裴毅杰顿时傻眼了。
    “你……你说的是……”
    纯雅没理他,旋即又转向双目圆睁的裴毅昂。
    “哇咧!四少爷,我从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那么大耶!你在跟我比是不是?”
    裴毅昂一时说不出话来,所以,纯雅也不理睬他,迳自朝胖妈露出一个顽皮可爱的笑脸。
    “胖妈,这个……嘿嘿,我知道我给你的印象不好,但是,有很多事都是不得已的,所以,不能完全怪我啊!至少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嘛!”
    胖妈究竟多活了许多岁,人情世故也经历得较为透彻,她感觉到事情可能并非如她所想像中的那样。
    而且,只要稍稍回想一下,便可以发现,裴毅豪和裴毅轩有许多行为和他们的个性并不符合,只是,当时她被一股偏见蒙蔽住心眼,无法看清事实真相而已。
    于是,这一次,她以客观的态度,向纯雅点了点头。
    “好,大家先坐下吧!我相信,你们这次回来,应该就是要把事情说清楚的吧?”
    裴毅轩和纯雅相偕坐下,但他们并没有再说什么,仅是把眼光移向裴毅豪。
    裴毅豪也没说什么,只是从手提箱中取出两张照片,把其中一张递给裴毅杰。
    “你认得那是谁吧?”
    裴毅杰狐疑地望一眼。“美国运虎的董事长,我们在美国最大的对手,不过,听说他最近搞得很惨,好像是因为投标失败的关系。”
    裴毅豪接着又将第二张照片交给他,而这一张裴毅杰一瞧,就不禁瞪大了眼。
    “文玲?这……文玲怎么……”
    “那是运虎董事长和他的情妇,还有他情妇为他生的女儿的合照。”
    裴毅杰一听,震惊地瞪圆了眼。“他的……女儿?”
    “是的,而她这次会来台湾,目的就是为了毁掉天心。”
    裴毅豪说得平淡,效果却有如在平地间响起巨雷,胖妈惊呼、裴毅昂愕然、裴毅杰更是骤然色变,而裴毅豪则是悠闲地双手抱胸,靠向椅背。
    “如果仔细回想一下,你应该可以发现,你和文玲交往不久,美国那边就开始出问题了,那就是文玲搞的鬼。”
    裴毅杰的脸色更显阴郁。
    “但是,她的目标是天心,因此,光从你那边得到的资料并不够,她需要的是我,或者是老三所能取得的资料,所以,她找上了阿雅……”
    所有的人立刻把眼光投向纯雅,纯雅朝他们耸耸肩。
    “而阿雅二话不说的,直接把事情告诉老三,老三再告诉我,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定下计划,决定让运虎自食恶果。所以,那一阵子,我们主要是让文玲清清楚楚的看到阿雅和老三有多么亲密,亲密到可以得到老三的任何资料;而阿雅就不断地把老三做好的假资料交给文玲,直到最后那十三份投标单……”
    裴毅杰和裴毅昂再次惊讶地看着纯雅。
    “你是说,他们会投标失败、会搞得那么惨,是……”
    “是阿雅,全都是阿雅的功劳。”裴毅豪坦承。“如果她没有告诉我们,我们绝不可熊这么快就发现文玲的阴谋;又如果她没有帮我们,我们也绝对没有机会做这么漂亮的反击动作。事实上,如果没有她,天心至少会毁掉一半。”
    突然之间,投注在纯雅身上的眼神完全不同了,有感激、有惭愧、有欣赏,发现他们原本一心想要给她ㄕˇㄕˇ好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裴家的大恩人,心中那种像坐“云霄飞车”的转变,真是突兀得令人有些受不了,更别提该说些什么了。
    许久之后,裴毅昂才首先呐呐地开了口,而他说的话,却颇为令人喷饭。
    “呃、阿雅,我想……呃、以后你爱怎么藏我的东西都没关系,我……呃、我会自己去找,自己去找。”
    裴毅杰就很直接了。“阿雅,对不起,也谢谢你!”
    胖妈最夸张,她又圆又大的屁股,一下子就挪到了纯雅的身边,而且,亲热地抓着纯雅的手直拍,“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啊?”
    纯雅刚一愣,裴毅轩已失笑道:“胖妈,您可真现实啊!”
    胖妈眼一瞪,嗔道:“胡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此话一出,全体轰然大笑,在笑声中,裴毅豪看了看裴毅轩,后者略微点了一下脑袋,裴毅豪便提高了声音说道:“好了,好了,我还有些事要说,你们先安静一下。”
    等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后,他才又继续说:“我想,你们都应该注意到了,阿雅她不是什么乡下人,事实上,她是T大英文系毕业的高材生。”
    又是一串惊呼声传来。
    “而且,她也不是为了好玩,才故意整我们四兄弟的……”他顿了顿。“我想说的是,她原本应该躲在一边看我们裴家落魄才对,根本不需要警告我们,甚至帮助我们,因为……”他很戏剧化的停下来,环视所有人一圈,然后郑重的宣布——
    “她是来裴家报仇的!”
    他的话像一颗原子弹般,轰得所有不知情的人目瞪口呆。
    哇靠!这真是……太刺激了!讨厌的小女佣,突然变成大恩人,可在一刹那间,又成了复仇者,这转变真的非常……他妈的莫名其妙!!!
    没有人出声,或者,该说是没有人出得了声,抑或者,该说是没有人知道该出什么声!
    裴毅豪被他们的表情逗笑了。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她父亲因为和裴家有些嫌隙,临死前,留下遗言要阿雅替他报仇,所以,阿雅才会委身到裴家做个小女佣,好伺机报仇,最后她决定用整我们四兄弟来作为报仇手段。”
    他又笑了笑,继续说:“所以,以她来裴家的目的而言,她实在应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裴家被运虎搞垮才对,但是她没有,她不但及时警告我们,甚至还帮助我们,我想……”他瞄一眼裴毅轩。“大家都明白是为了什么。”
    “我抗议!”
    纯雅突然举起手大叫,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向她。她抗议什么?裴毅豪有说什么值得她抗议的事吗?
    “我不是帮你们,我是……是不想让他们的行动,破坏了我报仇的机会!”
    “-!”所有的人又转开头去,不甩她那可笑的辩解。
    “那……是……是我先来报仇的,他们要排队啊!当然得等我报完仇之后,才能行动嘛!”
    还是没人理她。
    “好嘛!那就是我看文玲不爽,所以,故意破坏她!”
    裴毅豪摇头长叹。
    “阿雅,简单的说,就是你是来报仇的,所以,不可能会帮我们,如果真的帮到我们了,那也是不小心的,对不对?”
    纯雅猛一点头。“对!”
    裴毅豪看看其他人,见他们全都是满脸的笑意,他耸耸肩,再看回她。
    “ok,我们都了解了,这样总行了吧?”
    在所有人的窃笑下,纯雅满意地笑了。“行!”
    裴毅豪无奈地摇摇头。
    越来越喜欢纯雅的胖妈,则又慈爱地拍拍纯雅的手,同时好奇地问:“裴家到底做了什么事,竟然让你父亲誓言要报仇?我记得老爷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啊?就算是生意上的手段,也都是光明正大的,从未不择手段的去害过人。”
    “对啊!爸爸那人最死板正经了,就跟大哥一样,路永远只有一条可以走,他绝不走岔路、歪路或捷径。”裴毅杰赞同地道。“他不太可能会让你爸爸恨成那样吧?”
    “其实……”纯雅不好意思地看看所有盯着她的人,又垂下眼去。“是我爸爸自己太小气了啦!他拚不过人家,就说人家不应该跟他拚,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仇怨,可是,既然我发过誓,我只好尽力去帮他报仇罗!”
    “哦!我明白了。”裴毅昂了解地颔首。“是你爸爸做生意输给我爸爸,所以,他就恨我爸爸。”
    纯雅忸怩地点了一下脑袋。
    “如此说来,我爸爸恨本没有对不起你爸爸嘛!那你说要报仇,不是很奇怪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啊!”纯雅无奈地道。“可是,我爸爸坚持要我报仇嘛!我还记得他临终前的那一刻,蕴藏在他双眼中的仇恨,非常的浓烈呢!我实在不懂,可是又没有办法,只好随便整整你们,算是替他报仇了。”
    裴毅昂还想说些什么,胖妈忙瞪他一眼,他只好把话吞回去了。
    “遵照父亲的遗言去做,这叫孝顺,懂不懂?”胖妈教训道。“而且,如果不是她来……呃、报仇,又怎么会帮上我们的忙呢?再说,她也不是真的对你们做出什么凶残的报复手段,不过就是整整你们嘛!”
    “被整得很惨哩!”裴毅杰嘟嚷道。
    胖妈又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过来对纯雅露出抚慰的笑容,亲切地说:“别管他们,他们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吃一点苦就哀哀叫。不过,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恐怕……”纯雅嗫嚅着。“还是必须继续下去哩!”
    胖妈“哦!”了长长的一声,四兄弟的脸也同时垮了下去。
    “十四年前……”胖妈蹙眉回忆着。“十四年前是哪一件……”
    “胖妈,不就记昌那件嘛!”裴毅豪提醒道。“我记得很清楚,爸爸好像为了那件事,也烦恼了很久哩!”
    胖妈怔了怔,旋即双目暴睁,并失声大叫,“记昌”随即又抓紧纯雅的手,紧张万分地问:“阿雅,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纯雅狐疑地回答道:“丁超川。有什么不对吗?”
    胖妈没有回答,她仅是“啊!”了一声,然后就失魂落魄地傻在那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轮流的呼唤着她像是被吓飞的魂。
    “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胖妈,你怎么了?”
    “胖妈,你没事吧?”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叫、怎么问,胖妈似乎都没有听到,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前方。
    纯雅也忍不住担心地摇摇她。
    “胖妈,你到底怎么了?我爸爸是丁超川有什么不对吗?胖妈,你告诉我啊?”
    四兄弟都凑了过来,大家一起摇着她,好一会儿,胖妈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她缓缓的转头盯着纯雅,又过了片刻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阿雅,你……你就只打算整整他们当作报仇的手段吗?”
    纯雅困惑地瞧瞧四兄弟,再回眸看着胖妈。“是啊!我只想过要整他们,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就是了。”
    “你发誓?”
    “呃?”纯雅呆了呆。“哦!我……我发誓。”
    胖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阿雅,你尽管去整他们吧!胖妈绝对不会怪你的。”
    嗄?四兄弟相互觑一眼,胖妈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胖妈。”裴毅豪问。
    胖妈轻叹。“因为这是她的权利。”
    裴毅杰和裴毅昂相视良久,他们好想去睡觉喔!也许睡醒以后,一切就不会这么满头雾水、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了!
    裴毅豪也和裴毅轩互看一眼,索性盘膝坐在胖妈面前的地毯上,像他这么正经的人,自长大成年以来,这还是仅有的一次咧!
    “胖妈,能说吗?”
    胖妈迟疑地望向纯雅。
    纯雅当然也很好奇,忙鼓励道:“胖妈,说嘛!我也没什么用意啦!反正我爸爸、妈妈都不是被裴家人害死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怨仇,可是,我实在很想知道,我爸爸到底为什么坚持一定要报仇?你就告诉我们嘛!”
    胖妈还在犹豫,裴毅杰也凑过来坐在地上问:“胖妈,不会真的是爸爸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吧?”裴毅昂也跟了过来。
    胖妈抬眼扫视四兄弟片刻,终于长叹一声。
    “不,是……是你们的爸爸和妈妈,一起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全体不禁哗然,怎么连妈妈也被扯进来了?!
    胖妈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叙述。
    “这事……快四十年了吧?当年,纯雅她爸爸丁超川和太大是青梅竹马,丁超川非常爱大太,但是,太太并不爱他,因为,丁超川行事为人非常偏激,有时候,甚至是相当恐怖的。
    “可后来,因为丁超川在一次意外中,救了太太的父亲,甚至导致自身的残废,太太才和他结婚了。”
    “结……结婚了?!”纯雅震惊兼不可思议地直眨着大眼睛。
    “婚后不久,丁超川就带着新婚太太北上,而且,把妻子托付给他最好的至交好友,也就是老爷,因为他要到日本去看看是否能在日本开辟一个新的生意契机的。”
    “而老爷,你们的爸爸……”胖妈看着四兄弟。“第一眼就和太太一见钟情了,他们在丁超川不在的半年内,不但热恋,甚至……还有了孩子,那就是你,老大。”
    四兄弟顿时瞠目结舌。狗屎啦!原来老大是……私生子?!
    “当然,纯雅她爸爸回来后,就气昏了,直嚷嚷着要杀了那对奸夫淫妇,可是……”
    胖妈轻叹。“他实在太爱太太了,甚至在太太的跪求下,笞应和她离婚,好让孩子有个真正的爸爸,但是,他还是把一切的罪过都归咎在老爷身上……”
    胖妈没有再说下去了,也毋需再多说什么,因为,重点都出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窒闷的静默中,裴毅豪沉重地开口,“是爸爸背叛了好友。”
    “妈妈竟然也……”裴毅杰喃喃道。“背叛了丈夫。”
    “可是……他们有权利追求所爱嘛!”裴毅昂辩驳道。
    裴毅轩摇摇头。“至少也要光明正大的来吧?爸爸是乘虚而入啊!是男人,就要等待纯雅她爸爸回来后,把人家的老婆好好的交还给人家,再坦坦荡荡的去争取吧?虽然,追求人家的老婆本就是不对,但是,至少得……得……”
    得什么他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基本上,觊觎人家的老婆就是不对,更何况是朋友妻!
    “夺了人家的妻子,爸爸至少也要在生意上让步一下啊!”裴毅豪对父亲的完美形象已经产生了裂痕。“爸爸难道真的那么……自私贪婪?”
    “老大,不是这样的,”忠心的胖妈自然要为已经无法辩解的老爷说话。“老爷和太太结婚之后,丁超川就针对老爷,与他在生意上不断的竞争,刚开始,老爷也是步步相让,记昌才能发展到那种地步,可是,老爷也不能一直让下去啊!难道真要让到天心关门吗?”
    裴毅豪无语了,但是,他的神情已经明显的写满了羞愧,为他父亲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
    裴毅轩觑一眼兀自发呆的纯雅,不自觉的叹息道:“可是,爸爸最后还让人家倾家荡产。”
    胖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爷也没有想到会那样啊!事后,他也很后侮嘛!记得当时太太还为此事哭得好伤心,她一直说是自己害了丁超川,她对不起人家。可是,丁超川始终拒绝老爷的帮助,老爷也很无奈呀!”
    没有人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于是,沉郁的静默气氛再次降临,大家只是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互相叹息不已。
    而裴毅轩则是担忧地伸臂环住纯雅,纯雅却始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呆怔着。
    “阿雅,你在想什么?”
    纯雅慢慢地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怪异地盯向裴毅杰。
    “你……没有玩过人家的老婆吧?”
    “我……”裴毅杰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刻卡住了,他无助地环视所有瞪着他的人。
    “我……”他可以说谎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说谎,可他也说不出老实话来啊!以往,他觉得能够勾引到人家的老婆,似乎是一种极光彩的事,但此刻,他却深深的觉得,那是一种最卑劣的游戏。
    纯雅冷哼一声。“原来这种事也会遗传啊!”
    裴毅轩更显忧虑了。“阿雅,你不……”
    “我累了。”纯雅骤然打断他的话,同时猛然挣脱他的手臂站起来。“我可以去休息了吗?各位少爷们。”
    胖妈忙起身挽住她的手臂。
    “当然,是该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晚点再谈,来,我带你去客房。”
    纯雅并没有拒绝,她现在亟需一个能够让她单独思考的时间与空间,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想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七星山公墓,角落边边的寒酸坟墓前,纯雅依然盘膝坐在半尺见方的小小水泥地上,她双手托腮,静坐已经将近一个钟头了。
    裴毅轩也是盘膝坐在邻墓前的水泥地上,耐心地陪伴着她。
    “爸爸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纯雅突然出声道。“这么复杂的问题,应该给我十四年的时间去思考,但他却至死都不肯透露半句,我一直知道他好面子,可不知道他是如此的‘死要面子’哩!”她语带嘲讽地说。
    她放下托腮的手,缓缓直起身来。
    “其实,这种事是相当常见的,而如果我以旁观者的身分去评论,我会说,爸爸应该要有成人之美,毕竟,你妈妈并不爱他;如果爸爸真的爱你妈妈,他应该希望你妈妈幸福,而不是一味的想要占有你妈妈,这才是真正的爱,不是吗?”
    她轻叹。“但是,一旦这种情况真正降临到与我有切身关系的人身上,我不禁会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我的丈夫背叛了我,我会怎么样?”
    她伸长手抚挲着墓碑。
    “结论是,如果他不爱我,根本就不应该和我结婚,无论有什么特殊原因都一样;而如果他和我结婚了,就不应该背叛我,夫妻之间,若是可以这样说变就变,那还结婚干什么呢?不如同居就好了,麻烦还没有那么多呢!”
    细嫩的手往粗糙的字纹上轻轻触摸着。“我想,婚姻不该只是爱的结合吧?还有承诺与责任、容忍与相互配合,如果只是以没有爱来当作藉口,那就是绝对的自私!
    “就拿找爸妈来说吧!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爱,但是,我爸爸是个好丈夫,他对我妈妈相当体贴,也从不蔑视我妈妈的出身,更没有做出对不起我妈妈的事;而我妈妈也是个百分之百的好妻子,她是个旧式女人,丈夫就是她所有的一切。”
    她缩回手。
    “也许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你爸爸、妈妈真的好自私,你妈妈不爱我爸爸,就不要嫁给他嘛!这样我爸爸所受到的伤害,也就不会那么大呀!可既然嫁给了他,就该尽好她做妻子的责任。
    “然而,她也没有,一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只考虑到自己,她要爱、她要快乐,眼一眨就把自己的丈夫撇到一边去了。在古时候这叫什么你知道吗?叫荡妇!”
    裴毅轩张口便想辩驳,可是,他能用什么话来辩驳呢?
    “而你爸爸最混蛋了,居然偷人家的老婆,亏他还是爸爸的好朋友呢!他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嘛!”
    裴毅轩只能叹气。
    “但是我最最怨叹的,是我忍不住要想,当初如果你爸爸没有勾引你妈妈,而你妈妈也没有背叛我爸爸,我的生命就不会是这么寂寞苦涩了!”
    她倏然垂下头,眼圈中浮现出一层模糊的水雾。
    “我想如果我爸爸不是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他根本不会再结婚了。所以他的眼里只有哥哥,我呢,就什么也不是了!而一向奉夫为天的妈妈自然也随从爸爸的意思,把我当垃圾一般扔一边不理不睬。所以,我从小就是没人要的!”
    “如果……”水滴猝然坠落。“如果我是你妈妈的女儿,我一定会很像她,然后爸爸就会很疼我,因为他很爱你妈妈,爱屋及乌嘛!大家都这么说的不是吗?”
    裴毅轩悄悄跪行过来将她揽在怀里,让她靠在他胸前啜泣。
    “如果不是恨你爸爸偷了他的妻子,他也不会搞得自己倾家荡产,他也不会那么早死,我哥哥也不会因为没人管教而沦入黑道,更不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连我妈妈也给杀了,于是,我真的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你可以说我爸爸不该强求不爱他的女人,或者说他太过执着偏激,可是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是孤独一人活过来的,可那时我都归咎于自己不幸有个重男轻女的爸爸而已。
    “而后突然之间,我发现原来我不一定要过得那么凄惨,只要……只要你爸爸不去勾引你妈妈,你妈妈也没有背叛我爸爸,我就可以像一般小孩一样在快乐之中成长了!”
    她突然握紧拳头猛捶了裴毅轩的胸膛一下。
    “真不公平!你爸爸妈妈才是做错事的人,可他们却依然活得幸福又美满,你们也是在富裕快乐中成长,而我……”
    “你现在有我了,阿雅,”裴毅轩温柔诚挚地低喃。“过去的事我无法改变,但是未来我可以尽我所能来补偿你,千万不要沉浸于已逝去的历史来折磨自己,如果你同你父亲一样执着于仇恨之中,结果你也亲眼看到了,你父亲活得比谁都痛苦。当然,你如果真想报复,我也可以建议你最简便的方法,你只要离开我就行了。”
    他揽住她的脑袋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
    “我保证,我会痛苦到极点,我会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然后全家人也会受我影响,大家都会很痛苦。可是,阿雅,你也爱我,所以你也会痛苦不是吗?为了报复而让自己生活在痛苦之中未免太愚蠢了吧?
    “所以阿雅,不要让自己陷入跟你父亲一样的痛苦境界,那样毫无意义啊!
    你原就是个开朗乐观的女孩子,不要让过去的怨恨改变了你,未来才是值得你去追求的不是吗?阿雅,让我用快乐来填满你寂寞哀伤的心,让裴家兄弟一起来补偿你,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纯雅静默片刻,“那我爸爸怎么办?我可以释怀,因为我还活着,我可以改变我的生命,我还有未来可以期待。”她沙哑着声音说。“但是爸爸呢?即使他确实是太偏执了,但错的始终还是你爸爸妈妈啊!他的怨恨直至死前那一刻都还是那么深刻,我怎么也忘不了他眼中的疯狂,我知道如果当时我不发下誓言答应为他报仇,他肯定会死不瞑目的!”
    “你爸爸?”裴毅轩受不了地叫了出来。怎么讲了半天,她还是忘不了她爸爸的仇怨哪!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往后拉,以便看清楚她的神色。她是在开玩笑的吧?
    “可是你不是说可以……”
    圆圆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把裴毅轩要说的话全给眨了回去,他张着嘴盯着她好半天,终于放弃地轻叹一声。“算了,你就再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