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片的顺序是和布刈神事在先,大吉旅馆在后,这也与峰冈周一的供词吻合。但事实果真如三原所想的那样的话,那么顺序应该相反。峰冈在拍完大吉旅馆女佣之后过了很久,才拍摄了和布刈神事的照片。
和布刈神事的底片上,拍到了二月七日凌晨三点左右的场景。大吉旅馆的照片拍摄于早晨八点半左右,中间隔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如此一想,峰冈就有可能犯案了。
二月七日下午一点,峰冈曾前往大东商会商谈。之后他选择乘坐十六点三十分从博多出发的“朝风号”列车回到东京。
他自称商谈后去了都府楼遗址,可是没有证据证明他真的去过。当天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他究竟身在何处?期间有人目击到他站在西铁售票窗口前。
三原猜测,峰冈可能在那段时间里拍摄了电视上播出的新闻画面。地方电视台会播放当地新闻,而凌晨发生的事大多会在下午的新闻中播出。
说不定峰冈有熟人住在西铁线路范围内,所以他站在售票窗口与此人会合,一起去他家里拍照。
好像有点眉目了……三原心想。
可老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大吉旅馆女佣的照片应该排在神事照片之前才对。也就是:
①东京公司员工照②大吉旅馆女佣③和布刈神事
然而,底片上的顺序却是:
①东京公司员工照②和布刈神事③大吉旅馆女佣
而且,神事的照片足有八张。
如果峰冈没有帮手,那就说明这些照片都是他一个人拍的。这也从侧面说明和布刈神事的照片,是他从新闻电影等影像中翻拍得来的。可是这样一来又该如何解释照片的顺序呢?
三原没有想到,这个谜用不了多久就解开了。
次日,三原前往警视厅上班,径直去了四楼的鉴识科。
“黑崎君,”三原喊住照相技师,“我有个有关胶卷的问题要咨询你。你说有没有可能先拍后发生的事,后拍先发生的事?”
“啊?”黑崎鉴识技师一脸莫名。
“啊,是这样的……”
三原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遍。说到从新闻电影或电视画面上翻拍照片时,技师立刻有了兴趣。
“原来如此,亏您能想到这些。”技师细长的脸上露出微笑,“这倒是可以办到的。”
“什么?能做到?”
“嗯,很简单啊,”技师解释道,“只要那人事先计划好就行。他先拍一些东京出租车公司的照片,我们就先把这段胶卷称为A好了。他需要记住,A的最后一幕是第几张照片。”
“嗯,然后呢?”
“和布刈神事的照片一共有八张是吧?”
“对。”
“那么就盖上镜盖,按八次快门。我们再把他准备用来拍神事的八张照片称为B。”
“嗯,原来如此……”
“他再去小仓的旅馆,给女佣拍几张照,拍的数量也计算好了。假设给女佣拍的照是C。也就是说,A与C之间,还夹着八张没有拍过的B。等C拍完之后,他再把胶卷卷回开头,盖上镜盖按几次快门,按到A的最后一张为止。这样接下来就是B的第一张,还能避免二次曝光。”
“我明白了。”三原低头致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这个门外汉都能明白。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事后再拍那八张照片是吧?”
“是的,不过……这伎俩可真是巧妙。”技师感叹道。
不过话音刚落,他便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三原警官,先不管这个伎俩,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您说那个人拍的是电视画面,这也算是一种翻拍吧,毕竟电视画面,就是会动的照片。”
“这话没错。”
“那我想,这样翻拍,真能拍出实地拍摄那样的效果来吗?”
“……”
“比如电视上播放的新闻画面,您不觉得它的画面比较模糊吗?翻拍电视画面,真能拍出那种效果吗?”
“黑崎君,”三原得意地笑了,“其实今天早晨我做了个实验,用的就是这卷胶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胶卷,“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冲出来看看?”
“您的动作可真快啊!”
“我这个人啊,一有主意就会付诸实践,坐也坐不住。”
“好,交给我吧。”
三十分钟后,黑崎鉴识技师来到三原的办公室,手上拿着个信封。
“三原警官,冲好了。”
“是吗,”三原等候已久,“谢谢,赶紧让我看看。”
技师拿出信封中的照片,摆在三原的办公桌上。
“拍出来是这样的啊……”
三原拿起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照片上印着今天早上自己拍摄的电视画面。他当时使用的是普通镜头,果然把电视机的外框也拍进去了。
“颜色有些浅啊。”
三原用手边的便签纸挡住电视机外框,只露出电视机里的画面。色调比他想象的浅了不少。
“如何?”他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技师,“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从电视画面翻拍的?”
“是的。您看这儿还能依稀看见画面上的横向条纹呢,一眼就瞧出来了。”技师遗憾地说道,“看来是不可能从电视上翻拍了。”
“是吗……”三原失落不已。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信封,“对了,这就是那个人拍的照片。”
信封里的照片,是用峰冈周一的底片冲印的。当时是另一位技师负责的,所以这还是黑崎第一次见到这些照片。
“这是实地拍摄的。”技师看了一眼,就下了判断。
“是吗?”三原抱起胳膊。
“能不能把底片给我看看?”
经三原允许,技师用指尖捏起一张底片。他凑近窗户,借着窗外的光线,从专家的视角鉴定着这张底片。
“三原警官,”他举着底片说道,“这是真家伙,不是从电影或电视上翻拍的。”
“是吗?”三原大失所望,但并没有完全绝望。
“从底片就能看出这是在实地拍摄的,绝对没错。”技师断言道。
“对了,”三原鼓起最后的勇气,“照你刚才的理论,那几张神事的照片,果然是他事先在胶卷上留出空位,后来再拍上去的吧?”
“也许吧。”技师观察得更仔细了,“而且还能看到这样做留下的痕迹。您看,底片的一端留有一条刮痕,虽然不是很明显。”
三原顺着技师的目光仔细看,胶片上果真留有刮擦的线条。
“这可能是卷回胶卷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是吗?”
“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装胶卷时操作不慎,或是照相机本身的机械问题,都可能在胶卷上留下类似的痕迹。”
“唉,”这回三原可真是泄气了,“那就成不了证据了。”
“虽然成不了证据,但总比没有划痕强啊。至少它能佐证犯人的确可能将胶卷卷回去过。”
“可是,”三原说道,“即便确认他把胶卷卷回去过,可要是这八张照片真是实地拍摄的,那也没有任何意义啊,这划痕也当不了证据。”
“不过,觉得这是实地拍摄的照片,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罢了。”技师将底片还给了三原。
三原陷入了沉思。
黑崎是照相技术的专家,至少他比自己要懂行得多。
然而三原依然不愿放弃。即便专家已经作出了判断,他还是决心解开所有疑问。查案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三原立刻给福冈警署打了个电话:“请问鸟饲刑警在吗?我是警视厅的三原警部补,有事要找他谈谈。”
三原足足等了两分钟。接电话的人肯定去刑警办公室找鸟饲了。三原曾经拜访过福冈警署,他回想起那里的模样,鸟饲走过来接电话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听筒中传来脚步声,急促的步伐越走越近。
“我是鸟饲。”
“我是三原啊!最近老是麻烦您,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鸟饲的声音听起来甚为亲切,和他说话会让人感觉像在和邻居家的大叔交谈。
“我这儿又有件麻烦事想拜托您了。”
“行啊,你尽管说。”
“是这样的……”
三原在电话中简要描述了他现在遇到的问题。
“所以我想请您查查看,福冈那边有没有电影院放过有关今年和布刈神事的新闻电影,还有福冈当地的电视台有没有播出过类似的新闻。”
听筒那头的鸟饲一口答应:“好,我查到了就给你回复。”
福冈警署的回复估计要等到明天吧。
三原警部补不会浪费时间傻等电话。他还要继续追查相模湖畔失踪的那名女子。
当然,对女子的搜查工作从未停顿过,只是警方一直没有头绪罢了。警官对峰冈周一进行了调查,可就是没发现类似的女子。对被害者土肥武夫的调查也是无疾而终。
照理说不该如此。包车司机作证说,土肥武夫在高圆寺一丁目接了这名女子,两人一路前往相模湖。女子打扮得像个卖笑女,好像已经在高圆寺等了很久了。
车中,两人举止亲密,进入相模湖旅馆之后,也一直卿卿我我的。
她既然愿意跟着土肥去旅馆,就说明她可能有意与他过夜。即便不过夜,也能认定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女佣作证说,土肥武夫一直在说服女子住下,两人出门散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对夫妇。
三原认为,这名女子是犯人派出的“诱饵”。
夜晚的相模湖畔一片漆黑,最适合犯案。如果犯人亲自约土肥在湖畔见面,定会使对方起疑。然而,要是提出散步要求的是女方,还是自己垂涎三尺的女人,土肥自然会对她唯命是从。
女子将土肥带到位于相模湖畔的某个地点,之后的事便交给犯人完成。
犯人行凶后,女子便不知所踪。土肥的死亡时间前后,相模湖车站的员工并没有目击到这名女子。
也许峰冈周一是开私家车来到相模湖的。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停车,行凶后再开车载着女子回到东京。
这名女子是联系峰冈周一与土肥武夫的关键人物,所以她与两人都必须有些交情才行。且她与犯人的关系一定很特别,否则不会协助犯案。
所以,仔细调查峰冈周一与土肥武夫的人际关系,应该能发现这样一位女子才对。她也许是两人都认识的一位朋友。
“怪了,”三原与部下讨论道,“怎么可能,峰冈周一周围竟然没有发现可疑女子?土肥武夫倒挺喜欢拈花惹草,可怎么查都查不到和他一起去相模湖的那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疑女子生死不明。一些思维灵活的刑警甚至猜想,她可能已经死了——被犯人灭口了。这种猜想也不无道理。不,应该说可能性极大。为此,三原吩咐手下多多注意东京附近发现的不明女尸,然而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报告。
“主任,”一位刑警说道,“犯人可能把她的尸体埋起来了!”
可谁也不知道犯人会把尸体埋在哪儿。除非尸体出土,否则警方也束手无策。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查明女子的身份。
如果她是离家出走,应该有人报警寻人才是。所以三原把辖区内所有失踪人口记录都过目了一遍。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让刑警带上失踪女子的照片,去找碧潭亭旅馆的女佣和包车司机,让他们辨认。
“可是……即便是离家出走,”三原反省道,“她周围的人也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发现端倪吧,毕竟事情才过去一个半月。”
“但是主任,”一位老练的刑警说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啊。”
他解释道:“一名良家妇女失踪三日肯定会有人报案。失踪一个多月都没人报警,就说明她身边没有关注她的人会因为她的消失而起疑心。”
“然后呢?”
“旅馆的女佣不是说她像个卖笑女吗?女佣们经验丰富,看人的眼光很准,应该不会有错。那就说明她可能在某家饭店或酒吧工作,平时一个人住在公寓里。”
“一个人啊……”
“目前东京的饭店、酒吧和夜店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可对那样的女人而言,就算一个多月不回公寓,周围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不会吧?邻居和管理员不会起疑心吗?”
“问题就在这儿!卖笑女不是会经常在外头过夜吗?还会跟客人或恋人出远门呢。要是犯人替她提前付了两三个月的房租,跟管理员说她有事出远门,暂时不会回来,那管理员也不会怀疑什么啊。”
警方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并对周边公寓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可依然毫无斩获。
这时,三原忽然想起,峰冈周一曾出现在福冈岩田屋百货商店下的西铁售票口附近,而且还是月票的售票窗口。他是不是在为那名女子购买月票呢?
然而,鸟饲刑警的调查结果却完全推翻了三原的猜想。
峰冈于七日下午两点半左右出现在售票窗口前。根据这条线索,鸟饲刑警对西铁窗口收到的申请表进行了调查。
调查发现,当天下午至傍晚,总共卖出学生月票十三张、工作月票二十张、普通月票十六张。而这些购票人的信息,都是真实、准确的,并没有三原猜想的那种可疑人物。
鸟饲特别留意了二十岁到三十五岁的女性购票者。他把每一位申请人都调查了一遍,发现她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人,与峰冈没有任何关系。
昨天,鸟饲将相关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三原,这也推翻了三原的理论。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峰冈到售票窗口干什么去了?他是去等人的吗?莫非他真的买票去了都府楼遗址,只是目击者看错了他站的地方?
不过,之前的猜想并非白费工夫。三原坚信,即便相模湖畔失踪的女子不是博多人,也肯定不是东京人。
两天后的下午,福冈警署的鸟饲给三原回了电话。
“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查过了。”鸟饲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来。
“真是麻烦您了,结果如何?”
“唉,三原啊,我去各家电视台问了一下,可他们都没有去采访和布刈神事。所以电视上根本没有播放过有关和布刈神事的新闻。”
“那新闻电影呢?”
“新闻电影倒是有,是ABC新闻电影公司拍摄的,大概有三分钟。”
“哦?那片子在电影院里放过吗?”
“二月份的第三周,也就是十六日开始,在博多放映过。”
于是,三原便拜托ABC新闻电影公司将那部片子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