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童逸白就像误闯枉死城的一缕冤魂,带著冲天的冤气,快步跨进了病房。
挨著窗户的那张白色病床上,只见乃葳安静的平躺在上面,他很自然的放轻脚步,走近她……
逸白望了她一眼,就这麽一眼,满腔的怒火和沸腾的愤慰,立刻悄然地蒸发消失。
窗外火烧似的夕阳绚彩却似乎只能凭添她的苍白,那对原本镶嵌在姣好面庞上的滴溜溜黑眸不再作怪,安分的躲在两排黑密卷长的睫毛下,仔细一瞧,弯弯翘起的长睫毛竟濡湿一片……
她哭了?逸白屏气凝神地愣在床沿,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触那依稀犹存的泪痕。
就在他略为颤抖的手自脸颊滑落至那紧抿而倔强的唇线时,她醒了。
“啊,啊——”乍然惊醒的乃葳立即发出梦魇似的尖叫。
“葳葳!是我、是我,童逸白!”他急著唤回她迷乱的神智。
“是……你?你……”终於定下心神的乃葳眨了眨略为红肿的眼睛,一种不可置信的求证眼光在他脸上“定格”数秒之後,她“哇”地一声又哭了。
“你……欸——”他可给她哭得心慌意乱了,“你哭什麽?行行好,别哭了!”
“人家是太高兴了呀!”乃葳吸了吸鼻子,喑哑的道:“我以为你死了,再也看不到你了嘛!”
“你——”逸白胸口一紧,分不清那五味杂陈的滋味,原本想喝斥她的诅咒,可是,一想到她的泪水是为自己而掉,他却有种轻飘飘的甜蜜感在飞扬。
“你没事吧?让我瞧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她端坐在床上,两只手将他当成转盘似地操纵著转向,左看右看、上望下望,活似要找出他身上少了哪块肉。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麽?怎麽好像我没断条腿少根胳膊,你很不能接受似的?”
她幽怨的眸光瞥向他,没好气地道:“人家是在担心你的安危,怕你一不小心,真的被打死了,我怎麽对得起你们童家的列祖列宗。”
“我被人打死?去!瞧我,壮得像头牛似的,谁能把我怎么样?”忘却自己待雪的冤情,逸白耍宝似的亮出自己强健的肌腱。
“你少嘴硬了!再硬的拳头都抵不过子弹的的。”乃葳糗他之後,才略带神气的嘟著唇道:“如果不是我够机警,赶快去报警,恐怕这会儿躺在这儿的人就是你了。”
逸白乍听,整个人像扯断了弹簧的肉球,弹入座椅内,瞪大了眼久久不能言语。
“是你!?”许久之後,他终於恢复了舌头的运作功能,他的表情分不出是哭或是笑。“原来报案的人,是你?”
“当然是我啊!”乃葳好生得意的迅速点了头,“当时我可不是丢下你不管,我只是怕自己救不了你,所以我就去报警了。还好,你没事就好,不过,你也不必感谢我救了你,再怎麽说,你也是被我连累的,是我对不起你。”
“嗯!”他有些恍惚地附和道:“你是对不起我!说得对极了。”
“小白——”她觑著他呆滞的表情。
“告诉过你,别叫我小白!听起来像叫小狗一样。”他慵懒地坐在椅内吐出大气。
“逸白!你……你好像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她是这麽理直气壮的“作孽”,他生气似乎很不聪明。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犯得著那麽夸张吗?又是杀手集团、又是什麽偷渡客跟军火的,你实在是……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吧。”与其说愤怒,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责问。
分隔的时日,并没有改变他受她“凌虐”的命运,逸白的口吻多了股认命。周、童两家是老邻居,从小一块儿厮混成长的他们,说好听点是青梅竹马,说实在点“狼狈为奸”倒比较贴切。
不过,不知打从什麽时候开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这个邻家小妹妹,忽然把“恶作剧”的矛头指向“自家人”,她开始死缠活赖的黏著他,说是要赚他这包媒人礼,好筹款游学。於是,利欲薰心的她,明著胁迫、暗地耍诈,不知害他被设计了多少回的相亲糗闻。
有时他被她烦得只好随口说中意了哪一个,至少可拖延那太过密集的相亲安排,可是,她可鲜了。
“可是,人家说她不喜欢你。”每回总是被她三言两语,懒洋洋的带过。
敢情她是耍着自己好玩?抑或……更卑劣地巧立名目好混吃混喝?
直到最后,他干脆一句话:“我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十分明显的表态,不劳她费心。
只是没想到,她竟就此不见人影,就像水气蒸发掉似的……
一年後,她竟像鬼魅一样,神通广大的摸到了他的住处,而且招惹事端的本领依然功力十足,逸白想不认了也难。
“喂——”她拉扯著正在神游的逸白,皱眉道:“我才不是靠想像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我可是亲身经历过来的。”
“你——”逸白啼笑皆非地摊手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他们’是何方神圣,可是,我却很清楚,因为你一通电话,当时被一大批警察团团包围住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剩下一个被吓哭的泼妇而已。”
“泼妇?”
逸白的目光移落窗外,淡然应道:“是我的未婚妻李佳绢。”
“未……婚妻!?”乃葳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怎麽…会呢?”
“有什麽好奇怪的?难道……你就巴望著我一辈子打光棍吗?”说不奇怪,但他却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虚的口吻有够别扭,就像一个考坏了的小学生,在老师的教鞭下正要缴卷。
他不想去看她的脸,却又忍不住想看清她的表情。
乃葳紧蹙双眉,凝眸不语。一会儿,她才嘟著嘴唇,万般不情愿的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好歹你总该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哼!上哪儿说去?”他埋怨地顶了回去:“天知道这一年你野到哪儿去了?”
“我一直在日本。”她有些颓丧地叹气道:“我找到生父了。”
“啊?”
“我是被爸妈领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只是从来不会提起而已。逸白太明白这小妮子的倔性子。嘲讽,她会捉狂;可是同情她,却更叫她发飙。
偶尔不小心在交谈中流露出她对自己不清不楚的身世有诸多感慨,他除了暗中心疼之外,却不曾安慰过她什麽。据他所知,她的生父大有来头。
逸白故作轻松地道:“那总不能找著老爸,就不要老朋友了吧?这段日子你可洒脱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就连你养父母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你?还是说……搞不好这辈子咱们就真的再也见不了面,有时,我甚至想过要登报寻人!”他忽然停住不再往下说。
怎麽在云淡风轻的口吻中,就那麽不经意地流露出自己的牵肠挂肚?
是的,他必须坦承,在她骤然消失,耳根一下子清静起来的他,有好大一段日子无法适应。
坐在床上的乃葳,竖高了耳朵,好生专注,就怕遗落掉任何蛛丝马迹的搜证,她听著听著,亮晶晶的眸光绽放出一抹奇异的热力。
她抿著唇,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麽?”她的笑容愈是灿烂如花,愈叫他头皮发麻。
乃葳嘴角含著丝丝骄傲的甜蜜笑意,昂高了下巴,说著:“这麽看来,其实你还是一直想念著我,把我放在心上,对不对?”
“我、我——”她没有说错,可是他却不能点头。
一想到佳绢,他有太多理由,必须去抗拒这等暧昧的字眼接续。
“还是谈谈你生父吧!他……是日本人吗?”他在转移话题,模糊心中真正的焦距。
“不!他是华侨,一个……挺有钱有势的华侨。他老婆才是日本婆。”她讪讪然道,心中正在盘算另一件事。
“他老婆?那……”
“不是我生母,生母早过世了。日本婆璃子是再娶的,长得可漂亮了,只可惜我那个风流的老爸无福消受,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死了?”那她不是成了真正的孤儿了吗?逸白天大的火气全又化为乌有了。
她愈是不在乎的故作潇洒,愈令他不安。
乃葳在一阵沉默之後,耸肩苦笑,接口道:“谁也没想,我连个记仇追究的机会也没有,一到日本,见了自己骨血相连的父亲,我却不忍去责问什麽。他的事业那麽成功,可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麽空虚……不过,此时此刻,我却好想埋怨他,好端端地,他干嘛把我逼上绝境,唉!”
“他逼你……”愈听愈迷糊的他,摇头道:“我不懂。”
乃葳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慢慢的,你自然会明白,而现在……还是先替我办出院吧!”
“可是你的身体……”
“安啦!我好得很,医生说我只是疲劳过度而已,不信你瞧!”她两条腿往床下滑落,想要证实自己的健康无虞。
结果脚才刚踩著地,四肢无力的她整个身躯便往前倾,在她即将“叩谢”土地爷爷之前,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适时的抓住了她。
“你小心!”逸白支撑住她的身体。“你没事吧?”
“我……”整个人顺势靠向他胸膛的乃葳,发出呢喃似的呓语:“没事!没事……有你在,我怎麽会有事?”
又来了!逸白听到她这般不合宜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但是,他就是少了一种力量,将那具柔软温热的同体一把推开。
她像软糖一般的黏腻,依附在他宽阔的胸膛,不哼一声便探出两条冰凉的手臂,绕过他的腰,紧紧的环抱著。
逸白又片刻的失神,紧接着涌上一种无法解读的心情。
许久许久以前,他也会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子一直拥她入怀、呵护她,虽然她看起来总像可以永远屹立不摇那般的坚强。
而今,她总是那么无助而软弱的倚靠着他,可是,她却不敢敞开双臂,一向自诩大无畏的自己,竟然畏缩害怕了起来。
他害怕自己再次拥抱她的不同感受。
他更加无法释怀,一向以为两人就像亲兄妹般的关系,已经被自己最真实的感觉给彻底改写。
他怀中抱的,再也不是昔日的黄毛丫头,而是那种属于小女人的窈窕,那在在挑战着他自以为纯洁无瑕的大哥哥身分。
他可以明显感觉,某种柔软饱满的触感正在挑拨他胸口那颗心造反。
童逸白全身的温度直线上升,就像沸腾的血液在流窜。
“葳葳……”他低唤了声,在半空中进退两难的手搁上她的肩头,试图挪移她回到床上。
“童逸白,不许你动!”像沉睡般的乃葳,忽然恶狠狠地出声。
“啊?你——”他被她充满威胁的命令给吓了跳,同时发现她固执的身体像下了桩脚,一丁点也无法动摇。
“别说话,太吵了!我听不见!”趴在他胸前的头颅再次下达指令。
听?听什麽?逸白完全摸不著头绪。
“好了,我知道了!”终於,她仰起脸对他说完话,才离开他的怀抱,一副啥事也没有地坐回了床上。
她……目瞪口呆的逸白总感到哪儿不对劲,尤其是她那对黑眸中所蕴藏的隐约笑意,就好像……锁定猎物且蓄势待发的锐箭。
她的笑意除了笃定,更有一种明显的企图心。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逸白发现自己原来不是真的那么了解她,她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女孩了,真的不再了……
“你不去办出院.盯著我发什麽呆呀?”她略带娇笑,催促著他。
“我……好,我去。”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麽似的,掉头问她:“那出了院,你要上哪儿去?”
“当然是跟你回家呀!”毫不思索地回了个理所当然的答案,然後她稍作停顿,才有些担忧地问道:“你……不会在我最需要亲人的这时候,丢下我不管吧?”
“我……当然不会。”他充满“人性”的回答,赢得乃葳的舒眉甜笑。
“你对我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她的话自身後传来,逸白怔了怔。
他当然对她好,只是……
“要她”!?怎么要?
她语焉不详的话,严重冲击了他的中枢神经,甚至害得他肢体麻木失灵,活似机器人似的,踩著生硬的步伐勉强跨出了病房。
就在他背影消失後,倚靠在床沿的乃葳,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她笑了,笑得有些羞涩、有点哀愁,却又夹杂著一种莫名的甜蜜。
顺手抱起棉被托枕住小巧的下巴,她若有所思的眸光犹胜星辰的明亮,她像想到了什麽似的,整个脸往棉被深埋,轻笑了起来。
他那样子好蠢!整个涨红的脸,就像过油锅炸了般……
而她,不正是因为他这份憨厚、这等傻气,而守候不渝的吗?
可是,有时她也恨死了他的迟钝和笨拙。
用尽了各种心眼,就是无法让他正视自己的存在、体会自己的感觉,就在她拒绝被情势主导,而勇敢想表白时,他送给她一份惊奇。
“我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这样的话,无情地将她那如诗如画的少女情怀给通杀无赦。
原以为自己可以换个天地另有作为,可是……再见到他,乃葳才真正明白,自己的感情为啥一直没进展,原来……自己的心始终没带走。
而他却是大有长进!这一回,他有的是婚约、是未婚妻!
乃葳抡著粉拳捶了床面几下,像要发泄心中的嫉妒与伤感……
难道,她这辈子就注定和他有缘无分?她必须眼睁睁的祝福他和别的女人白头偕老、永浴爱河?不、不!她办不到!
多少年了?深蛰的冀盼伴随著岁月在心头累积,她发誓定要投入他的怀抱,呼吸他的气息、聆听他的心跳……
就在刚才,一种深恐美梦迢遥无望的冲动,让她再次印证了一件事——他对自己是有感觉的,他的心跳为自己而狂乱,他的身体为自己而发烫。
那绝非兄妹之情!那她,又为什麽不能勇敢的跳出来……横刀夺爱!?乃葳左思右想,蹙紧眉头,在所谓的道德规范跟追求幸福间难以抉择。
不过,天性乐观的她,很快的耸肩扮了个鬼脸来取悦自己。
何必庸人自扰呢?有太多事不是想清楚、做好决定就能按部就班的如意遂愿的,不是吗?
更何况,她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除了儿女私情外,更有著攸关父亲毕生心血基业的重大任务。
周乃葳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准备好一起“回家”。
一踏进大门,乃葳望见满屋子的家具残体,马上喳呼不断:“老天呀!发生什麽事了?世界大战吗?”
“反正哪,女人是祸水,有女人在的地方,不怕没战乱!”逸白自破相框中抽出那张与父母合影的照片轻轻擦拭著,摇头兴叹。
“说的也是,这女人一发飙起来,有时真的比男人还可怕!”她好像忘了自个儿的性别,附和道:“不过,你那个……佳绢也太恐怖了,她是干哪行的?摔角还是相扑?居然有这种力气!”
“那不全是她摔的,还有我自己。”他耸了肩,懒得整理这一片狼藉,往地面拨出一块净地,一屁股坐下。
此时,乃葳忽然发现了冰箱上贴著的字条。
“这是什麽?”她开始逐句念出:“童逸白!这房子我已向房东承租下来,即日起请立刻搬离,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逸白,这是……”她转头发现正闭目不语的逸白只是皱著眉头。
“是我未婚妻留下的。”他甩都不甩一眼。
“那怎么办?”
“搬呀!”逸白自我揶揄的道:“反正她摆明了就是要找碴,我就顺她的心意又何妨?”
这回,皱眉的人换成了乃葳。
她不能接受,也无法理解,一对理应相恋相守的人儿,难道不是应该有其他更积极、良性的沟通方法?
她总感觉,状似委曲求全、曲意退让的逸白,少了点什麽……
是一种坚持和追求!他看起来一副可有可无……
“你不爱她吗?”乃葳冲动的问出口。
逸白的眼皮迅速弹启,迳自审思。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觉得……你好像不在乎李佳绢,可是——”她进入自己架构的难题里钻研:“如果你不爱她,又为什麽要跟她订婚?难道……另有原因?”
没错,他的原因是父亲积欠的庞大债务,却由人家老爹慷慨解囊。
不过,这种“苦衷”著实不光彩,逸白想保留那麽点自尊。毕竟,报恩也好、抵债也罢,选择一个不是最爱的人,就是严重的错误。
“都这时候了,爱不爱又有何用?”他撤唇冷笑。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分,如果说并不爱佳绢,那绝对是不负责任,而事实上,一直以为爱情可以培养的他,终於明白自己的努力都是枉然。
佳绢的用情或许不容置疑,但是,方式却叫他苦恼不已。
他并不快乐是事实。
“你怎么能那样说呢?”乃葳十分不以为然,摇头道:“婚姻如果没有感情为基础,那一旦结了婚,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的确是自找苦吃,如果他不要那么心软被父母的哀求打动;如果他不是蓄意地想转移某种可怕又无法厘清的情绪;如果他能够多一点等待和理智……
综合太多的“如果”,逸由此刻才赫然惊觉自己的鲁莽、无知及可悲……
他豁地站起身,挺直脊梁,口气坚决地道:“我决定了!”
“什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的她,紧盯他瞳眸中那抹透著坚决的奇异光采。
“我要跟佳绢退婚!”既是错误,就不该一错再错,不是吗?或许这样一来,才能将伤害减到最轻,不论是对他,或者是佳绢。
“你……说真的?”乃葳眨了眨眼,不能置信的口吻竟透著亢奋。
该死!你非得这麽猴急,就似巴望著拆散人家一样吗?乃葳暗骂自己。
逸白可把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怎麽?你听了好像挺高兴的!”他瞟了她一眼,故意调侃道:“不会是因为你自己嫁不出去,而希望我也讨不到老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回冒出来可就对了。”
“我嫁不出去?开玩笑!”她不服气地连忙喳呼,继之一想,她才收起抗议的神色,悻悻然地道:“是你们自己沟通出了问题,可别把罪过全推到我头上喔!”
“又没人怪你,紧张什麽?”他感到好笑至极,这时,他倒又在她身上重拾昔日童稚率真的影子,“反正一个人过日子,也乐得逍遥自在!”
“一个人?”她立即更正他的话:“不、不!你怎麽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呀!”
“你——”他发现她认真的表情,很……可恼!
她非得在这节骨眼上,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吗?
逸白开始产生一种危机意识,那就是,绝对不再跟女人打马虎眼,尤其是沦为一场迷糊仗的战俘,那才冤呢!
他两道锐利的眼光开始在她身上逼供:“周乃葳!”
“嗯?”此刻的她可忙了,胡乱点头应了声,开始忙碌的在凌乱物品中东拨西弄的,不过,就是没敢去多看他一眼,“你看看,真的挺乱的……不过幸好,东西全摔坏了,搬家倒省事多了。”
逸白听了为之气结。
明知这小妮子肯定是听见自己呼唤她的口吻,而立即有所警觉,她摆明了在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他一样被她敷衍之辞给分散了注意力。
什麽叫“幸好”?那可让他心疼死了!
“抬头看著我,葳葳!”他温和中却有著坚持。
“看你?你有什麽好看的嘛!”不过,她还是抬起头来面对他,毕竟逃避也不是办法,她如此告诉自己。
“你坦白告诉我,你这一次突然冒出来找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当然是为了……想见你——”一见他挑眉欲发作的脸色,她忙不迭接口补充道:“我没有说谎,只是没把实话全说完而已,人家想念你也不行吗?”
“你——”被她高分贝的吼声一震,他不只是耳膜发痒,连那颗心也痒滋滋的……
老天!帮帮忙,眼前正有一张绝对性感迷人的红唇正对著自己大声疾呼她的思念……而他,该如何抵挡那来自他内心深处的长久渴盼?
“那你就把话说完!”他转过身,采取眼不见为“静”,只要别尝试解读她的一颦一笑,或许就能稍得舒缓的片刻宁静。
她嗫嚅的在他背後说著:“其实我这一趟回来,本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的。”稍稍停顿,她绕到他跟前,正视他的表情。
她要看清楚他的反应,因为她不想有一丝丝勉强。
“逸白,”她仰起粉脸,凑向他,“我在想……”
“你……你想什麽?”他顿时亮起全身警报系统。
“你!”她直勾勾的眸子定在他身上,轻吟的只字片语,却足以翻山倒海。
“我?你!?”他震惊得只能咬合出不具意义的单字。
“嗯!就要你。”她摊开葱白五指轻按住他的胸膛,充满恳求的字眼,缓慢清晰地传出:“逸白,你娶我,好不好?”
逸白像不小心踩著了高压电,肢体僵了、脸色变了,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顿时走失。
乃葳瞪视著他的反应,怎麽,娶她就那麽可怕吗?
瞧他活似一条暴毙的死鱼,那两颗快脱出的眼珠子只差没滚落地面去。
“你刚才说什麽?”他必须确定自己的听力功能无异。
“娶我!我要嫁给你。”她肯定的向他求婚。
他就那样静止不动地望著她,半晌,终於开口:“为什麽?”
“因为……”因为我爱你呀!笨蛋!她幽幽地对他投瞥,拿他一脸的呆滞没辄,最後,她说了另一个原因:“因为只有这样子我才能活著继承我父亲的事业与财产。”
她侃侃道出生父夏雄风所立下的遗嘱,原来夏氏有一项不成文的家规,所谓传子必得媳、传女必得婿。当年乃葳的母亲因为门第成见而被摒於夏氏豪门之外,而今,膝下无子嗣的夏雄风费尽心思终於找回被带离的亲生女儿,他要乃葳承继旗下所有的财产,可是,乃葳必须先结婚。
在日本,乃葳可说受够了那些踩破门槛的追求者,尤其是那个狄伦克的强势作为,令她反感至极,可是,她那个日本“後母”璃子偏就不停的敲边鼓,巴不得她立即下嫁狄伦克。
乃葳心中有数,只因为狄伦克是璃子的侄儿,一切作为无疑是觊觎夏氏产业。
乃葳永远忘不了父亲临终前紧握住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著,夏氏绝不能落入璃子手中。
她详细的对逸白述说,“我这样子说,你明白了吗?如果我不能尽快找到老公,那麽夏氏就可能落入我那个野心勃勃的後母手中。”
听完她的话,逸白多了了解,却无法谅解。
“那你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我来争夺财产吗?”这样的原因大大的挫伤了他曾泛起的一抹惊喜。
“利用?”她皱了眉,“一定要说得这麽难听吗?”
“那如果我不肯呢?”他凉凉地问著:“你是不是打算……另找对象?”
乃葳愣了愣。
她知道,图谋不轨的璃子,绝不肯轻易地让她继承夏氏,甚至已展开连串谋害她的行动……庞大财产,乃葳可以不必舍命争求;可是,对父亲的诺言,她却不能违背。
“我会!”乃葳对逸白肯定的点了头,“你不肯的话,我就去找别人!”
“你——”逸白胸口刷过一阵窒迫,他……好心痛。
“怎麽样?你肯不肯?只要你答应,我绝不为难你,等我顺利继承了夏氏,我们可以再提出离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面对“公事”,她表现了另一面的冷静。
“噢?”逸白一副“大开耳界”的惊异状,他啧声道:“什麽时候你变成这般大胆的?你找的可是要同床共眠的丈夫,不是逛市场买菜耶!难道你就不怕失算?”
“怎麽?你怕了不成?”她决定激他一激,“只不过是要你跟我办一场假婚姻,你都瞻前顾後的,我真怀疑,像你这样缺乏魄力和勇气的男人,可能活了一辈子到头来都弄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谁说我不清楚?我要的是——”他迅速抗辩的言辞,消弭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中。
他要什麽显然和现在他有的有所出入,而他知道她要的,只是一张象徵王牌的冒牌老公。
他抿了唇,笑了起来,笑得诡谲。
“好!我就先答应你,等我处理完佳绢那边的事,就跟你结婚。”他抚著戒指道:“还得了的,总必须先还清吧!”
“真的?哇塞!太棒了!我终於可以达成心愿了!”雀耀的乃葳忘情的扑上前拥抱他,飞快地啄了他的脸颊一下。
“你——”逸白抚著被她轻吻过的脸颊,呆傻的像个二愣子。“可是,说好是假结婚,所以——”
他必须控制她撩火的行为,否则只怕後果……
“所以什麽?”
“所以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他大声说出口。
“我……动手动——”乃葳只差没再次昏厥倒地,她气不过,索性两手擦腰,指著他龇牙咧嘴地吼道:“我就偏要对你动手动脚、我要吃你的豆腐、要非礼你——”
接著,作势欲追著亲他的乃葳嘟高唇,和逸白兜著圈子嬉闹了起来。
“救命呀!哪来的小色女,快来人呀!”逸白竟也浑然忘却俗事牵绊的苦恼。最後,他索性不跑也不躲了,挺出胸膛,玩笑似的道:“反正我也逃不掉了,就由著你吧!来呀!”
“你……”她只消望一眼,就把他眼底嚣张的谑意望尽,他在等著看她满脸通红的难堪表情。
可是,这一遭,他才是失了算。
原是站住脚的乃葳,走近他,不哼一声地便凑上唇……
“唔……”接触到她柔软唇瓣的逸白,又是大大的震撼。
她居然、居然真的非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