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附近住了一个头大大的大叔,他总是穿着破破烂烂的绿色大衣在街上走来走去,两眼无神,有时呆笑,有时嘀嘀咕咕,大家都叫他大头仔。
据说他小的时候发过高烧,烧坏了大脑,所以有点智障。
我们家开药局,而他每天都会到我们家买治痛丹药水喝,看着他颟顸痴傻的背影离去,心中隐隐生了畏惧,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接触身障者的经验。
上星期接到一项特别的任务,就是到彰化启智学校参与替代役役男的公益服务,并详实记录报导。
我在什么也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进了彰智的大礼堂,据说有场表演。
「替代役来表演?」我搞不懂,彰智的替代教育役原来也要负责娱乐啊?
「对啊,就是反毒大使来支持演出,因为这些身障的小朋友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活动。」役政署的官员解释。
「原来是反毒大使啊」我了了。
「反毒大使」这个替代役役别曾在成功岭宣传,当时在大礼堂引起一阵骚动,大家都在底下议论纷纷:「这到底是很爽还是很操啊?」由于里面似乎有编剧的缺,我也曾考虑过舍去文化役的专长资格参加甄选,毕竟只有令我的专长有所发挥之处,服役起来才不会有浪费生命的遗憾。
话说那时队上的长官也以为我会去甄选这个役别,因为感觉起来很凉很爽——对很多人来说,不管你是当哪一种兵,只要别人在流汗而你在发呆,就算你赢了——我想,如果你是抱持这种想法在服役,不管你在哪里,都会过得很痛苦。
从那天的情况看起来,反毒大使实在是一点也不凉,不只要针对「反毒」这项基本业务设计表演节目,也要随时支持各单位的要求到处表演,可以说「非常好用」。
一旦你非常好用,那就是多多使用啰!
我坐在台下看,老实说节目一开始还真的有点白烂,但随着魔术师登场、乐团飙歌,我瞬间完全可以理解他们花了很多心力在设计表演上,而且每个人都很有才华,有种「这大概就是替代役里面的国军艺工队」的感觉,要会魔术、要会跳舞、要会弹吉他、要会唱歌
跟大多数人一样,我接触身障学生的机会很少,所以完全不知道他们看得懂多少这样的表演,但一波又一波的笑声是骗不了人的,代表了他们对台上的表演热烈的肯定。就算看不太懂,热情也是会迅速感染的吧。
看在台上表演的同学眼底,如此热力四射的替代役生活,那种共同准备演出的夙兴夜寐,一定很值得怀念!
有点好笑的插曲。
当台上表演的时候,有一群学生不知哪听来的消息,突然涌上请我签名。
当时我整个不知所措,因为这些围上来的学生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身障的感觉,我在猜,会不会也是前来支持演出的学生团体?但就在我想用正常方式跟他们说:「等一下再签啦,我们要尊重抬上的表演啊。」时,却看见一个胖胖的女学生杂在里头哈哈笑说:「哈哈你的书我都看不懂耶!」
那时我又忍不住想:「看不懂我的书,那大概是有一点那个吧。所以这一群应该都是轻微的智障吧,嗯嗯。」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领着她们从旁边的侧门走出拍照。但轮番拍照的过程中,我越看越不对劲,这明明就是一群很正常的孩子啊!
但那个胖胖的女孩每看到我一次,就很兴奋地哈哈笑强调:「哈哈哈!我都看不懂你的书耶,都看不懂耶!」我就只能再度陷入无解。
直到有一个彰智的学校老师在我耳边说:「她们都是我们学校育保科的学生,都是正常的孩子,很活泼喔!」我才整个大惊。然后学校老师又说,她们不只招收智力方面有缺陷的孩子,也让正常的孩子跟她们同校相处。
我觉得真有道理。
你看,我没有经常接触这些有身障的小朋友,所以一整个不了解,不了解,就会有很多不真确的想法,也很容易有误解或偏见。而偏见的产生通常都很伤人,如果能够多让有身障的孩子跟正常的社会多接触的话,不只可以帮助身障的孩子融入,也能让社会上的大家拥有了解身障孩子们的机会,进而才有关心、体贴、并帮助的可能。
当反毒大使替代役在台上表演的最后,那群育保科的孩子们主动冲到台上、台前,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带领所有观赏表演的身障孩子,一起挥舞双手、一起大声歌唱、一起大笑。顷刻间就让舞台上挤满了同乐的大家。
真的是让人很窝心的感觉。
挥别了表演,在离开彰智的路上,我忍不住反省:「我的书有难到让高中生看不懂的境界吗?不是应该好看的吗?不,下次一定要认真来问一下,到底是哪一本我的书她会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