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此时在慈安宫的至春阁,身旁放着一碗清淡的碧玉糯米药膳羹,是她刚刚自慈安宫的小厨房弄来的。鸾飞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如过去的几日一样。卿尘自怀中拿出离心奈何草的解药,若今日再不给鸾飞服下,那么她自认再救不了鸾飞了。
依旧想不通鸾飞是什么打算,按理说,她当有自救的方法才是,却为何毫无动静,难道她不知道离心奈何草只能维持七日的生命吗?
卿尘摇了摇头,将鸾飞扶起来,把药汁慢慢的喂到她嘴中。无论怎样,也只有先救了再说。
过不多会儿,鸾飞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卿尘低声唤道:“鸾飞。”
鸾飞的胸口微微起伏,不像之前那样毫无动静,“嗯”的呻吟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似乎适应了一下眼前刺目的光线,她目光凝聚到卿尘脸上:“姐姐……”
卿尘微微一笑:“醒了?”
鸾飞看着她不说话,卿尘先取来一点儿温水:“喝点儿水,然后把粥吃了,也好恢复一下。”
鸾飞就着她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水,突然道:“慈安宫?”
卿尘道:“嗯,是慈安宫。”
鸾飞看向她:“我怎么在这里?姐姐怎么在这里?”
卿尘淡淡笑道:“我若不在这里,你能醒过来吗?”
鸾飞低头,眼中出现一点儿警惕的神色。卿尘纤眉微挑,真是凤家的女儿,随时都带着警惕。坐到身旁将药膳粥递给她,突然灵机一动,大胆道:“九皇子给的解药真是有效。”
鸾飞一怔,神色复杂的看着卿尘,就在卿尘以为自己押错了筹码的时候,她幽幽说了句:“不是诈称自尽身亡,将我带出宫吗?”
原来是这样打算的,出宫以后再服解药,或者便在九皇府中隐姓埋名以待日后。卿尘道:“太子为救你,和你一起被京畿卫带回宫来,其余我便不知道了。我只知若是现在不服解药,你便真的是自尽身亡,任谁也再救不了。”
鸾飞目视着前方道:“这药性可持续一个月使人不死,既出不了宫,溟为何要你来将我救醒?”
卿尘凤目闪过微微的光彩:“一个月?不吃不喝一个月,光饿也把人饿死了,离心奈何草只能保人七日平安,再下去便成干尸一具。”
“什么?”鸾飞身子一震:“你胡说!”
卿尘也不和她争辩:“你便当我胡说也无妨。”其实这个道理也用不着再说,谁能这样熬过一个月?
鸾飞静默了会儿,道:“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你来救我了。”
卿尘低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鸾飞抬眸,那抹警惕再次出现:“他既给了姐姐解药,难道什么也没说给姐姐知道?”
卿尘点头道:“对,他什么也没说给我知道,只因这解药根本不是他给的,而是我自己找来的。”
鸾飞猛的抬头,卿尘静静的看向她,姐妹两人一坐一站,铮然相对。鸾飞眼中尽是繁复神色,卿尘面色沉寂,眸中深幽,毫不相让:“枉太子为你不惜和天帝冲突,致远殿中险些被天帝盛怒之下以剑刺死,现在人还被关在松雨台思过,你是不是自始至终便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鸾飞眼中微微一动,但冷冷说道:“你诓我。”
卿尘淡淡道:“没错,兵不厌诈,你既能诓别人,便该想到总有一日别人也会诓你。”
鸾飞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卿尘反而问道:“父亲是否知道此事,凤家参与了吗?”
鸾飞道:“参与了又如何,不参与又如何,难道你还想毁了凤家?”
化刚为柔,卿尘道:“毁了凤家对我有什么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难道还和凤家脱得了干系?你腹中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不管孩子是太子的还是九皇子的,你做母亲也该为他想想。”
鸾飞胸口缓缓起伏,显然心思澎湃犹疑不决,突然慢慢说了句:“姐姐是在替七皇子谋划吧?”
卿尘不想她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眉间眼底清若流水,摇头道:“我谁都不为,只为我自己。”
“只为自己?”鸾飞冷冷笑说:“说的好,我也不过为自己罢了,不过当然也为凤氏。”
卿尘依然静静的,但是目光中多了一种怜悯:“九皇子布了一盘棋,棋走到今天,你已经是他的一颗弃子,若今日我没有拿到解药,你想想会是怎样吧。需要的时候,他一样会将凤家当成垫脚石。就算出了皇宫,你也是他见不得光的人,难道,你还想他能让你平起平坐?”
鸾飞自少迷恋九皇子夜天溟,是一段谁也不知道的情愫。无奈九皇子娶了姐姐纤舞,浓情密意伉俪情深,成了自己的姐夫,她也只能远远看着,自思心事。然而好景不长纤舞病故,却于她成了天赐良机,九皇子伤痛欲绝时,她殷殷劝慰诸般体贴,时常借机陪在身边。她们姐妹本就极其相似,日久以来九皇子也慢慢待她不同。鸾飞曾不止一次想像自己能和心上人执手并肩,但也知道自己身为修仪,是不可能被赐婚皇子的,是以积极助九皇子谋划,以期有朝一日能登位册后,成就夙愿。
然而卿尘方才一席话,就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刃,将她一厢情愿寸寸剖开。鸾飞深知皇家,对自己眷恋的九皇子亦了如指掌,九五尊位之下,父子兄弟尚可刀戈相向,何况其他。登上皇位的夜天溟,怎么会使自己的后宫出现这样一位曾经同前太子私奔、诈死、莫名其妙的皇后?鸾飞玉指紧紧收起,握住身上被角,贝齿暗咬,却依旧并未死心,说道:“他答应过我,共富贵,同天下,他不会负我的。”
往来纠缠一个“情”字,熏染神骨,误尽苍生,卿尘只觉参不透说不得。在她看来,鸾飞和九皇子何其相似,不但深藏野心亦工于谋略,只鸾飞是女人,而夜天溟是男人。女人之于男人,在这一步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不能在这里久待,话说至此,也差不多了,不如让鸾飞自己细想,起身道:“或者哪天让他自己说给你听吧。现在暂时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醒来,你自己要小心,我得空再过来看你。”说罢出了偏殿,将殿门轻掩,吩咐外面侍卫严守,任何人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