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22日,睡梦中我隐约听见窗外有响动,随即电话铃声大作。睁开眼,发现天还黑着,心头一凛。抓过电话,阿马德急促的声音传来:“他们杀了亚辛!杀了亚辛!”
“死了吗?”
“死了!死了!”
为了确认消息,我立即打开枕头边的收音机。土生土长的加沙广播电台“自由之声”,播音员的声音如丧考妣:“亚辛遇刺。”我看了一下表:5点19分。
疯了似的冲下楼,赶往现场。亚辛家在我的办公室以南,直线距离不超过10公里,但是路线曲折。幸好记者们事先都反复练习过去他家的路线,以便有事及时赶到。
一扇暗红色的铁门上弹孔斑斑。仔细看,弹孔周围还有“地狱火”导弹穿透铁门瞬间,高温熔化金属的痕迹。一地鲜血、满墙弹孔,除了导弹碎片,还有“阿帕奇”武装直升机重型机关枪扫射留在地面上的弹洞,每个大约20厘米深。
亚辛的轮椅碎了,袍子碎了,脑袋也碎了。遇到美联社记者凯文,我们几乎同时说了一句:“真不敢相信……”
迎面而来的是黑布套头,仅露出一双眼睛的哈马斯们。只有一个手持念珠的人,疯了一般在人群中呼喊“报复!报复!抓奸细!”更多人靠墙或坐在地上垂泪。空气里还是惊愕,不是想象中的愤怒,人们还不能接受亚辛遇刺这个事实。
我来不及回吉普车拿头巾就闯入亚辛办公室。他的手下已经顾不得许多,无人阻挡。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围成一圈坐在平常接待记者的办公室里,也就是我曾经与亚辛面对面进行专访的地方。女眷们躲在车库门后面垂泪。这时,我最想见的人是亚辛的妻子乌姆·穆罕默德,几个月前她对我说的那句“一听到飞机的声音我就睡不着觉,总是担心突然有一颗炸弹掉在房顶”,此刻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但女眷们还是阻止了我,说这个时候她不见外人。
一个孩子手持大幅亚辛画像,站在矮墙上。还有一些孩子在地上、墙缝里挑拣亚辛及另外8名死者的尸体碎片。根据伊斯兰教传统,死者下葬时要“全尸”。
这天,连孩子们都很安静。
赶往停放亚辛尸体的舍法医院,路上天光渐亮。金色的晨光勾勒出远远近近房屋和清真寺的形状。到处有人在燃烧汽车轮胎。滚滚浓烟,倒扣在加沙上空。
这是个黑色清晨。
/加沙城笼罩在黑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