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大大小小的棋局!”圣耶沙曾经这样说过:“棋手的棋子是晶石,君王和统帅的棋子是无数的生灵……”他凝视着我,“你知道?神的棋子是什么吗?”
我茫然摇头。圣耶沙深邃的目光和深邃的星空融为一体。
“那就是神的棋子!”他的话语如同梦呓:“每一颗星辰都是神的棋子!那是如何伟大的布局呢?他的对手又是如何伟大?呵,神也会有对手吗?独一无二的凯比特啊!你真将宇宙作为你的棋盘,以星星的生灭度过亿万斯年的孤独吗……”
靡靡的风抚平楚雨如水的长袍,让扶摇花颤动着低下了头,也将我的目光从星空吹落到光滑的棋盘上。滚烫的芙蕸露升起朦胧的氤氲,凝聚在楚雨的身前,让他的面孔迷糊起来。
“你应该集中你的思想。”
他说着拈起一枚冰蓝色的棋子:“我是幽凰。你呢?就是冰龙。”
我拈起了一枚莹白色的棋子,常静海的晶石吸透了海水的灵气,触手冰凉,让我感到一种异样的宁静!
“在棋局中,棋手要获得胜利,就必须完成凯比特创世的七步。”楚雨指着纹线纵横,有四百四十一格的棋盘说:“你可以使用各种方式,围追堵截,吃掉对方的棋子或阻挡对方的棋路。无论如何,要阻止对方完成凯比特的创世之路,只要对方在这个棋盘上走出连贯的七步棋。”他凝视着我:“你就输了。”
“这是一种残酷的游戏。”他同时用幽凰和冰龙两种棋子为我演示:“双方的棋子不断的被吃,又不断的落下,极有前途的棋路,往往在第六步夭折,两个棋手将在死与生的较量中,不懈地谋求走完第七步,如果高明的棋手相遇,这种残酷的剿杀将成为几乎无休止的相持,耗尽他们所有的智慧……”楚雨的双眼在氤氲中闪闪发亮:
“这就是凯比特棋。”他说:“也叫做神步,先贤格兰丁的发明……你……明白了吗?”
我点头:“我的棋应该先行吗?”
“为什么?”他露出吃惊的神情。“冰龙月总是走在幽凰月的前面。”我想当然地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楚雨笑了:“但你说得对!”
我想了想,走出了神的第一步——燕枫,圣耶沙的故乡,盛产西沙麦和飞鱼的无忧之地!
老实说,我对命运总是充满了好奇,莺奴的儿子成为一个努孙,一个努孙成为一名棋师,一名棋师又会成为什么呢?一个让人伤神的问题!我一直在寻找着凯比特的双手,试图弄清他主宰命运的方式。
当我问到仙娜,仙娜告诉我:“我们都是神用星星的尘埃混合了冰龙的血捏造出来,然后再放入女人的肚皮。”
“但为什么每个人活得不一样?就像雅歌舒,他就不同于城门上悬挂的死尸。”我努力地想理清自己的思绪。
“因为。”仙娜微笑着抓起地上的泥土,用手轻轻地捏成一个小人,然后将一块细小的蜜石塞进了泥人的身体,说:“在塑造人类的时候,凯比特将一种叫命运的石头,埋藏在我们的心里。”
“所以!”她幽幽地看着我:“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可改变!与其抗争,不如顺从!”
而圣耶沙的答案略略有些不同,“人生如同神步中最不可测度的迷局。”他说话的时候,眉间凝着忧郁:“那是人和死神的对弈,死神……最高明的棋手,我们永远无法预测它下一步的轨迹,任何的神步都有它的结局,但在人生的迷局中,死神是绝对的胜者!”他望着死神山恒久的冰雪,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哀伤:“人是永远的输家,不论是蛮迦还是帝王……”
他看起来很忧伤,他总是如此忧伤!
当我再次想起这番话,我正骑着风牡,在凤兮草原上伫立,遥望着赤魂凄迷的血色,看着无数的战士在死神的笑声中死去,
我翻遍了记忆的匣子,继续后面的情形:
“人生?迷局!”
“宇宙呢?宇宙是什么呢?”
圣耶沙的脸上浮起了苦恼的皱纹!
唉,与楚雨当日的模样何等相似。
时间一点一滴地消逝在凯比特的身后,它永远攥着时间的箭头,在星星的走廊里疾行。
芙蕸露渐渐冰凉,楚雨端起来,一口气喝干,粗大的喉结在吞咽中拼命地蠕动,像破茧的水蛾一样急不可耐。
然后他望着我,用一种乞怜的眼神,望着我手中的棋子!或许他希望它永远不要落下!
“铮!”棋子与棋盘撞击,发出异样的响声!
我看着棋盘上一条冰蓝色直线,木无表情。
楚雨呆了很久。“再过三年或者五年,你会成为神棋手的。”他说。
“神棋手?”
“那是最强大的棋手。”楚雨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的棋路,对我们而言,就仿佛凯比特的脚步一样不可阻挡……”
我第一次战胜了我的师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傻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战胜他的,他是一个好心的努孙,是他将我从炎罗的棒下拯救出来,我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但是,当我坐在这个棋盘前,我就无法克制,似乎神在后面推动着我,要我完成它创世的步伐。
我闷闷不乐,顺着回廊返回我的家。仙娜大概去了骑士营吧!昨天,我隐约听到一个风牡骑士马舒……唔,或许是舒玛吧,谁知道呢?反正这些披着甲胄的家伙都差不多,都只知道寻欢作乐,都一样的混蛋。
在回廊的尽头,我被一个冒失鬼撞翻在地,她几乎撞断了我的肋骨。但当我认出她,有一种不错的感觉,就像拂过殊朗湖的风,带走了湖水中凝聚的忧郁!
她怯生生地看着我,想必她已经把我忘了,但我还记得她在碧蓝河沐浴的样子。我向她点头微笑。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脸色变得煞白,折断了身边的一棵燕丝草空心的茎,敏捷轻灵地跳进了一旁的池塘,只露出短短的半截草茎。
一个古古带着两个努孙冲进了回廊,“看到一个小丫头吗?”古古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望了他一眼,冷淡地说:“刚跑过去了。”我开始佩服起那个小丫头来,她竟然这么快想出逃生的法子,居然还当着我的面跳下水去。
“你怎么不拦着她?”古古给了我重重一巴掌,我今天第二次倒在地上,“真是倒霉的一天。”我有点高兴地想。
古古和努孙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呼。”女孩钻出水面,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对我笑着说:“你还不笨,如果你说不知道,我就完蛋了,你也会被他们打死。”
“当然。”我揉着火辣辣的脸说:“傻瓜才会说不知道。”
“不过,你也没出卖我。”她爬出池塘,说:“谢了,我得赶快离开,否则古古会折回来。”
她向反方向走去。“你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
“跟我来吧,那边的人多,你逃不掉的。”
她望我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齿,这让我想起白埃狮的模样,那是望月艺人杂耍时用到的动物,长着雪白的茸毛,圆圆的脸蛋,眼珠灵活而湛蓝,呲牙的模样像极了女孩子的笑脸。
十分聪明可爱的小兽!
我吃了些稻酥,然后饶有兴趣看“白埃狮”心安理得地啃着雨兽的骨头,她的模样十分有趣,小嘴歪着,眉毛微微颤动,显出十分凶狠的样子。
“你似乎是逃出来的。”
“当然,我还打破了那个下贱男人的脑袋。”她只顾对付食物,头也不抬,似乎饿坏了:“呃……我躲了一天一夜,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哦,你真厉害。”我由衷地说。
“我才不要做莺奴。”她拭去嘴角的油渍:“不要和那些又肥又老的男人睡觉。”
“嗯……你当时跳进水里,难道就不怕我说出来。”
她望了我一眼,笑了:“反正都是拼了,再说,我看你也不像坏人。”她放肆地捏了捏我的胳膊,说:“但你太瘦了,瘦的不像一个男人,我一撞你就倒,你应该多吃点东西。”“知道了!”我歪着脖子望着她,好看的女孩子,和仙娜一样,永远让人看不够。门外传来风牡的蹄声。
我将她塞进了地窖。
门开了,仙娜和那个叫马舒……或者舒玛的骑士进来了,“你出去。”他将我推出门外。我很想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屋内传来仙娜嗤嗤的笑声。我晃了晃头,尽量走远,坐在井边,开始思索今天遇上的事情。夜风揉和了兰花果的幽香钻进我的鼻孔;耳边,智慧塔的钟声断断续续,向人们宣告时间和曼育的存在;我甚至看到了宏伟的祭坛,它在双月的光芒下拖出两个交错的黑影,如同向着天球峰叩拜的巨人。我头脑真乱,理不出任何头绪。于是我用冰凉的井水敷在脸上,似乎清醒了一些:“我做了一件等于自杀的事情。”我想:“我收留了一个逃亡中的蛮迦。”
“任何收留逃亡者的人都将被驼龙的巨足踩死!”一阵风吹来,我想起了光头赫颉的阴狠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冷噤。但走出这一步,我就不会后悔!我和仙娜不同,我不相信永恒的命运,我的命运绝对不是一颗冰冷的石头,我要让它像夫朗特山的熔岩那样流淌!我要抓出凯比特的手,代替他推动命运的车轮。
即使踏上死神的棋盘,我也绝不退缩!
我捧起一掬井水,让它浸透了冥星的光芒,然后,呆呆地看着它从指缝中流逝……
冥星元年第五冰龙月第三十二天!
“阿瑟!”当我从波苏王府回来的时候,仙娜望着我,笑得有些勉强,或许她根本就欲哭无泪,她的手中抓着那个女孩子——现在,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梦娑,很美妙的名字,不过,这是一个莺奴才用的名字!
“她是逃亡者!”我干脆地告诉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仙娜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不想在我面前显得颓丧。
“这样做让我高兴!”我的口气很冷淡,但心里炽热,我感到有些内疚!但这已经无法改变,如果要改变,就必须把这个女孩绑着送回去,我没法这么做,我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沉默,“好吧!”仙娜出人意料地笑了一下。我高兴坏了,我几乎扑进她的怀里。伟大的仙娜,你比凯比特还要伟大!你永远不会让我感到忧伤!
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但仙娜没有看我的笑脸,她转过了身去,我知道,她事实上很生气,我的做法,违背了她的生存法则。
“与其抗争,不如顺从。”
“如果,你非得在这两个数字中选择其一,你会选择哪一个呢?”圣耶沙的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指着地上一串符号问我。
我瞠目结舌,二选一?当使用分剖法时,在分剖符号下必须同时得到光数与影数,这是数学的基本!于是我停止了异常复杂的天文计算,迷惑地看着他。
“呵,傻瓜!”老混蛋总是这样戏弄我。然后笑着对我说:“数学不等于人生!”
嘿,混蛋老头儿!不过,他说得不无道理,数学不能于人生,数学能够让截然相反的结局并存,但人生有时候别无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数学总是结局明晰,非如此不可,但人生的选择却总是让人迷惑。
在梦娑被抓的头一天晚上,她央求我,一定要出去走走,如果再呆在地窖里,她会疯掉!
我迟疑了,我知道这非常危险,我望着远处的仙娜,仙娜背对着我们,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把这种沉默当成了许可,于是,我带着梦娑,离开了屋子,悄悄地来到井边,梦娑兴奋地尖叫,当着我的面,脱去了所有的衣服,然后用清凉的井水,洗净有了异味的身躯。
我惊异地发现,她变得丰满了,她的肌肤变得白亮细腻,那是冰龙的颜色,她的胸也凸得更厉害,好像“加勒莞”——古古们常吃的那种圆乎乎的糕点。我知道,她最终会变成仙娜的样子,或许,她会比仙娜更加美丽!呵!我在想什么呢?她怎么会比仙娜更加美丽呢?就算是苏兰格尔,曼育最美丽的女人,也无法和仙娜相比,想到这儿,我抱着双膝,露出微笑:仙娜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灵魂纯洁无瑕!在她怀中,我如同裹着无边的白云……谁能比云更美丽呢?
亚洛城的灯火就像醉人们的歌声,若有若无,在空气中漂浮,阴暗的角落里,夜光石填补着灯光的缝隙,黄的绿的,相互映衬,显得有些别扭,但当这两种光芒落到晶莹的智慧塔上,却变得异常空灵璀璨,启迪着智者们的灵思……
梦娑赤裸裸地坐在柔软的康康草上,向着冰蓝色的幽凰月,毫无遮蔽地在我眼前舒展她纤秀的肢体,微蓝的月光落到她的身上,似乎要将她融化,我有一种心跳的感觉,尤其是当她望着我微笑的时候。
“坐过来!”她语气平如同月光一样平静柔美,但我却当是一种命令,我坐了过去,顺从得像一只小小的白埃狮。
“反正无聊,说说你的事好吗?”她看着我,用一种乞怜的神情。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所措:“我没什么事说得。”“真笨,唉,好吧,说我自己吧!”她幽幽地说,她第一次用这种忧郁的神情对我说话:“我是望月人,嗯……什么时候呢?阿爸死了,我与阿妈被撒兰人俘虏……”然后,她沉默了很久,凝视着那轮冰蓝色的月亮。据说,沧流的望月部落里,幽凰是仅次于凯比特的大神,望月凝聚了它的灵光,是美人辈出的地方,每年七月满月之时,他们都会奉献族里最美的少女,作为幽凰的侍女。我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但我没法开口,因为,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哀伤:“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妈妈被卖到什么地方……”蓝色的泪水在她的眼里滚动,我无语,我微微颤抖,残酷的凯比特呀,你既然创造了人类,为什么又要给予他们这么多苦难?
我开始痛恨这个无所不能的大神。
“购买我的主人将我们带着,关在龙犀拉拽的笼子里。”她望着我,擦干眼泪:“你看到过龙犀吗?”我摇头。“比驼龙还要大!”她露出夸张的神情,用力张开双臂,似乎打算用手将庞大无比的龙犀抱在怀里。看到我惊诧的神情,她快活地笑了:“但也比驼龙还要笨!”
“我们穿过了整个撒兰。”她神情又黯淡了下来:“许多人都在途中死去,尤其是经过红魔领地的时候……”她又望着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可怕呢!”
“好可怕呢!”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当时没有引起我多少感触,直到若干年后,我穿过那片大沙漠时,才领略到梦娑那种心有余悸的滋味。“穿越撒兰!”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是多么可怕的经历。撒兰的确是个可怕的地方,虽然也有它的可爱之处,但二者之间是一种明显的不对等关系,用圣耶沙的话说:“一个巨大的不等号横亘在二者之间。”
在红魔领地的克拉斯岗上,我眺望那片被努努神的鲜血染红的土地,火红的尘埃冲天而起,悬浮不下,将天空也染成了红色,巨大的旋风随时会带来死神的诅咒,“安泼拉”妖龙的巨吼在地底轰鸣,它将无穷的巨足延伸到大地的深处,用火热的熔岩凝聚自己的力量,这个红魔随时可能将它的腕足伸出地面,裹食沙漠中往来的生命。
我不知道,为什么凯比特会留下那么可怕的妖物,它为什么不施展伟大的力量,用扫帚将它们一扫而空。但是,让后人惊叹的是,在红魔领地四周寥寥的原野上,诞生了不可一世的温薛斯,他和他的父辈从红魔领地崛起,缔造了红魔骑士团,这些吃砂子长大的骑士们无所畏惧,强悍到不可思议,在统帅带领下,穿着赤色的铠甲,横扫了整个撒兰。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梦娑在那个夜晚这样告诉我:“我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大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另外十个,我们彼此扶持,十分要好,但是,当我们到达日风城的时候,波苏的军队又来了,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她的神情让我看着想哭,可……我是男孩子,我不能在哭泣的女孩面前哭泣,于是,我将她搂在怀里,一种微妙的感觉掠过我的身心,是怜悯吗?也许是吧!
当冰冷的躯体在我怀里渐渐温润的时候,我正望着天上,看到冰龙与幽凰带着让人眩目的华丽,彼此追逐。宫廷里遥遥传来“伏瓦琴”哀伤到柔美的韵律,仙娜曾说,那是苏兰格尔的琴声,只有她的琴声,才会凝聚如此的哀伤和忧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弹得这样哀伤,但她的哀伤却将天上这对恋人的追逐渲染得如此无奈。很久以后,我曾经这样想:世间所有在它们身下相拥的男女,望着它们,都应该感到莫名的幸福。因为,看着它人失去的痛苦,才会发觉自己拥有的可贵。但是,年仅十二、少不更事的我,从没想过当时的夜晚有这样或那样的涵义。只有当我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有着一块如此纯净的记忆,就像夫朗特山的火晶石,恒久而美丽……
第二天,梦娑被抓走了!
虽然仙娜默不作声,但我知道,是她背叛了我!
我不用猜测,我们彼此都深深地了解对方,甚至可以将手伸进对方的心口,直接触摸对方的心灵。
当我明白一切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惊诧、屈辱、忿怒、悲伤……或许都有些,或许都不是,后来,我坐在亚洛岗顶想了很久,我发觉,那种感觉叫迷茫。
也许她是对的,后来我这样想,如果不这样想,我或许会疯掉。因为,这件事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
梦娑从头到脚,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蛮迦,她被抓住时,默不作声。在押解的路上,因为她的柔弱,没有人给她捆绑,所以她有功夫从大腿上抽出我家收割香花稻的小刀,刺进了光头赫颉的心口,那个满手血腥的家伙当场放开她的脖子,倒在地上,然后,她割断了一匹皇朝骑士拴在路边的风牡绳子,跳了上去。
没人知道她怎么学会驾御风牡,但据说当时她的身手出奇的矫健,她或许能够逃走,但不知道为什么,炎罗突然出现在城门边上,枪尖上挑着一串猱猊和樱鸡。
他将梦娑从风牡上抓了过来,却被她狠狠一口,咬在了手背上。
据很久以后,仙娜告诉我,当时炎罗完全呆住了,傻傻地看着梦娑咬着自己的手,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成片的刀枪涌向这个倔强的蛮迦。
接着,炎罗的长矛划过了天空。六个努孙战士虎口流血,倒在了他的马前。然后,他抱着还没松口的梦娑绝尘而去。
再然后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当我再次见到梦娑时,她穿着华丽的羽纱,低着头,蹑手蹑足跟在炎罗的身后,手中捧着他镌着猛狷的头盔,从回廊里走过,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后来,我知道,她成了炎罗的侍妾。
那时,又一个天球节结束,凯比特进入了冥星二年。
也就在这个天球节的第二天,我成为波苏王府最强的神步棋手,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佩戴上冰龙棋师那顶高高的帽子。
第三天,我进入了“棋神堂”,和曼育最优秀的棋师们对局。
波苏返回了亚洛城,他看上去很疲惫。当天晚上,他召见了我,对我的年纪感到有些吃惊。曼育是一个尊重智力的国度,他很高兴在他的棋师中出现我这样的人。然后,他与我对局,他的棋路很刁钻,但不够大气,他不善于把握某些长远的棋路,不善于在棋盘上设置不可测度的迷局。
“与棋师对局,你不能输!”楚雨这样对我说:“但与权贵对局,你不能轻易的赢,有时候不得不输!”
也许我年少气盛,我总是喜欢站在胜利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从来不按楚雨的话下棋,只要我有机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棋盘上夺走属于我的胜利。
对波苏也一样。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常静海一样的颜色。他捏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迟疑不决。他已经输了四盘。一旁的炎罗狠狠地瞪着我,楚雨露出焦虑的神色,我想,他一定很想把我从棋盘上拉下去,打我两个耳刮子。
但我不在乎,让波苏惨败,是一件让我兴奋的事情。
气氛似乎凝固了,我感到雨前的浓云在我头上聚集。但一切都无所谓,胜利就是胜利。波苏落子,轮到我了,我拈起了棋子,还有三步,我想。楚雨大概也看出来,他的脸色煞白,波苏看着我手的落向,紧紧咬着嘴唇,他也明白了我的心意。但明白也无济于事,这就是凯比特的步伐,不可阻挡。
我被撞了一下,我的棋子拿捏不稳,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哦!对不住!”我听到一个声音,我僵住了。梦娑轻手轻足,将一杯滚烫的芙蕸露,放在棋盘边上,然后,低着头,退了下去。
波苏神色愉快起来,他迅速地落子,局面瞬息间发生了巨变。他很快完成了神的第七步,我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波苏发出高兴的笑声,像桀鸟一样嘎嘎鸣叫,然后,他笑着对我说:“如果,你明天能够成为神棋手,我就让你做古古!”
“我可以不做古古!”我沉默了一下说:“请您让我妈妈不再做莺奴。”
“该死的努孙人。”炎罗一定对我忍无可忍:“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波苏挥手制止了儿子的咆哮,看了我半晌,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如果你做了古古,你就能永远脱离卑贱的身份,成为上等人,你能获得蛮迦、努孙,还有……”
“请您让我妈妈不再做莺奴。”我继续说。
“我很少收回自己的话。”他脸色变得阴沉:“给你最后的机会,在我的恩赐和你的要求面前选择其一。”
“请你让我妈妈不再做莺奴。”
“你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望着我,确认我的认真程度,好半天才说:“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也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王府里最强的冰龙棋师,如果你明天不能打败皇太子府里的乌克特和其他的棋手,成为神棋手,我将很没面子……你明白吗?”很有威胁的眼神,我完全明白,如果不胜利,就将面对死亡或者别的什么酷刑……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走出波苏的卧室,微微的凉风拂过我的面颊,我向着洒满星光的夜空,舒开了我的胳膊,我心情格外舒适,我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呵,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