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夜低着头,走在去打工点的路上。杜谦永托人还她的钱,她收下了,也许别人会觉得她犯贱——说了半天还不是一个钱的问题。他们会怎么看她,把她当成为了钱,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敢做的女孩,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她的生活,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是不可能明白的。
哐啷一声,嘉夜抬起头来,似乎听到什么器械掉在地上的声音。有人打架吗?这在这一带也算是平常事了。听说曾经还有帮派在这附近砍人。
嘉夜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加快了步伐。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想经过这种犯罪率高的地方,无奈这里是通向打工点的必由之路。
人烟稀少的窄马路上,她与那帮不知是混混还是流氓的危险分子狭路相逢。
站在离这帮人约15米的地方,她听见他们骂骂咧咧的声音。该怎么办?还是等他们走后再过去吧。
正准备转身,忽然注意到这些人手中握着明晃晃的砍刀。她倒吸一口冷气。人群向前逼近了一步,在交错分开的身影中,她看见了杜谦永!
他已经恢复到昨晚的拉风行头——耳环、戒指,还有双排扣的装饰皮带,即使站在这么远也可以一眼分辨出来,她甚至分辨出他的神态,狡猾不屑,吊儿郎当。
他只身一人,面对前后左右层层包围,还是那么厚脸皮地笑得出来。嘉夜突然在猜想,他是真的不害怕,还是只是掩饰得很好?
里面的声音高了一调,拿砍刀的人又向前走了一步。
杀了那个家伙吧!反正也是人渣一个,活在世界上也只是危害社会而已,死不足惜。嘉夜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
她狠下心,转身离开。
砍刀派的头头明显有些沉不住气,“妈的,蝮蛇!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带人干的?!”
“大伯,你说什么啊?”他歪着脑袋,对发话的人困惑地挤着眼睛,一副“你说的是鸟语”的样子。
“还不承认吗?!就算你再厉害,我们人这么多,一人一刀也够把你分尸了!!”可恶!他们明明这么多人,面前的少年居然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被叫做蝮蛇的少年轻蔑地环视所有人,“要上就麻烦快点,不要在那里婆婆妈妈,我还要吃饭。”
蠢蠢欲动,却只是蠢蠢欲动而已。他们都清楚眼前这个人的实力,10个人上前拼也不定鹿死谁手。尽管他们现在人数是绝对占优,最后也肯定能搞定他,可是……代价绝对不小,况且他们当中已有人受伤,该不该下这个注,打这个赌呢?
“我真的这么可怕?”见没有人敢贸然出手,他很自恋地笑道。
“NND!你TM不要太嚣张了——”终于有人带头挥刀。
“住手!!!”眼看所有人到要跟着一涌而上的时候,突然插进一个女孩的喝止声,她的声音如此振聋发聩,真不像是女孩该有的气魄,所有人都诧异地往后看。
嘉夜站在离他们十多米远的地方,举起手机,“我已经拨了110.”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连男的见了这场面都会退避三舍,这个女孩居然有胆拨110,着实令人吃惊不小。
甚至连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学长都感到惊愕。
“他们马上就到了。”嘉夜出奇地冷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小丫头,好,算你有种!”领头的对她比了个下流手势,招领众人迅速撤退,临走时还不怀好意地瞪了两人一眼,“咱们走着瞧!”
嘉夜一直定定地站在远处,直到那些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怀疑。
“扑哈哈——”学长突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那帮傻瓜!我的天!居然就这么被你耍了!”他贴着墙,笑到捧腹。
“我不是要耍他们,只是要救一个人渣。”
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嘉夜加快脚步,片刻都不想逗留。可还是被他擒住,和下午时同一个位置,同样不可小瞧的力道,可是那摩挲的手掌里有的却只是轻浮和挑逗。
“干什么?!你这个人渣!!”再次被他的手抓住,让她觉得自己肮脏透了。
他做天真无辜状,“我是人渣,而且昨天还抢了你的钱,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钱你已经还我了,所以我们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也再不想见到你!我救你只是因为不想你横尸街头吓到过路的老婆婆和小妹妹!这个理由可以吗?!”
他撇嘴,“勉强合格。你刚刚说钱我已经还你了?”
嘉夜点头,“对,放学前有人还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又笑,“所以你看,我还不是那么坏嘛!何况,你见过长得这么帅的坏蛋吗?”
他穿着白色的紧身背心,外面套着黑色的外套,一条白色休闲裤,勾勒出结实健壮的身材,和昨晚不同,此刻的他显得非比寻常的干净、帅气。再加上一张脸本来就是东方人罕有的英俊,不开口的话,几乎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混血贵公子。
“如果你死了,也许真的会很帅!”她真不该救他,她现在后悔得要死。
“那干吗不让那些人砍死我?”他撅着嘴,故意凑近。
“我已经说过了!你快放开!”
“啊,肚子饿了,”他按了下自己的肚子,忽然破天荒地说,“不如我请你去吃饭。”
嘉夜怔怔地看着他的俊脸,冲着他大吼:“我情愿和疯子一起吃饭!!”然后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量,居然挣脱他的钳制!
她顾不上别的,仓皇地拔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嘉夜逃到一座桥上,四周终于有了零星的人影。她靠在桥的护栏上,仰着头,贪婪地吸着氧气。
好难受!肺都要裂开了。
可是好奇怪,为何面对同一个人她会有如此不同的情绪,下午的时候是愤慨,而现在则是害怕?
那个杜谦永,难道有双重性格?
她双手撑着膝盖,一阵一阵地喘着气。眼光无意间落在肩头,雪白的衬衫上居然染上鲜红的印记——血污?
她确定地按了按肩头,不痛,血迹不是来自她自己,那么是他?他……受伤了?
高大的身体蹲在墙边,头枕在双臂上,整个人蜷缩着。
一个不高的影子挡在他身前,遮住黄昏的光。
他的嘴角扯起一抹笑,“想通了?想要我请你吃饭了?”
“你受伤了。”嘉夜自上而下看着他,冷淡地说。
“怎么会?你不要那么天马行空。”他还是嗤笑,声音有些不稳。
“没受伤这会儿怎么蹲在这里?”
“我喜欢这么蹲着,”他抬起头,笑得轻浮却迷人,“等你回来。”
嘉夜气愤地蹲下来一把拉开他的黑色外套。天!她吓得连忙捂住嘴——肩胛骨的位置是巨大的裂口,黑色、红色的血像泥浆一样掺和在一起,不断汩汩地涌出,几乎可以肯定是被刀砍伤的。
他恶声恶气地推开她,“你干吗这么多管闲事!!”
“你疯了吗?!受这么重的伤也不吭一声!!”
“你刚刚还说情愿和疯子吃饭的。”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有心思调侃!
嘉夜伸手搀他,“必须马上去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他竟纹丝不动。
“那就只有等着去火葬场了!!”嘉夜气恼地甩开他的胳膊。
“那就麻烦你等我死了把尸体送到火葬场吧。”
她被他搞得无计可施,只有再次妥协地蹲下来,从书包里摸出剪刀,伸手去扯他的白色背心。
手指碰到背心的时候,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下面结实的肌理和健壮的腹肌。嘉夜的脸一阵绯红。
“你干什么?想挑逗我啊?”他呵呵地笑了几声。
“我要把你的背心剪掉替你包扎。”她没好气地说。人渣,谁会想要挑逗你?送给我我也不会要!“想活命就少说两句,你脸上已经在冒冷汗了。”
“小姐,可不可以不要,这件背心很贵的。”他苦着一张脸哀求。
嘉夜抬头看着他,还是那样不正经,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她收回手,把剪刀转向自己的白色衬衫,照着肩上的位置剪下去,再使劲一扯,整个衣袖应声而落,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臂。
他静静地看着她,在夕阳下,这个动作显得决绝而坚忍,原本不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却在这一刻不可思议的美丽。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嘉夜没有说话,只是埋头细心熟练地为他包扎。
“你好像很会包扎嘛。”他轻轻地说。
“以前在孤儿院学过。”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刚说完,就发觉不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拍。该死,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嘉夜你这个大笨蛋,你不怕他嘲笑你吗?
他也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屈嘉夜……”
“……”
他的语气里突然有了一点和他不相称的正经,“……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嘉夜皱眉,“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是说真的。”他靠近她的脸,眼神中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嘉夜垂下眼睛,麻木地看着在她手中被渐渐包裹起来的伤口,“……我根本不想救你,你这样的人渣,死得越早越好的,越惨越好……”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完全控制不住,“可是……你的父母,他们那么辛苦把你养大,虽然你坏得要死,可如果你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们一定也会伤心死的……”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她颤抖的手指上。从白色的绢布浸透下去,咬着他的伤口,心和身体,都不由一阵发疼。
窝囊废,屈嘉夜,你为什么要两次在这个恶劣的人面前哭出来?为什么要是他?这个她最不愿意在他面前丧失尊严的人。
“不会有人为我伤心的,你不用哭。”他伸出手,轻柔地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骨感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拂过脸颊时异常的舒服,然而话语里却有隐约的无奈和自嘲。
嘉夜狠狠地抹了一把泪,在包好的伤口上打了个结。
“啊,我突然又不想去火葬场了,我有个朋友是医生,你不介意把我送到她那里吧?就在这不远。”
嘉夜点了个头,眼睛却不看他,“站得起来吗?”
“还好,”他笑,他似乎很喜欢笑,但是总是笑得不怀好意,“啊,你不打算扶我吗?”
嘉夜没好气地伸手去搀他,他却突然很无赖地倒在她身上,强壮火热的身体紧贴着她纤弱的身子,她的心一阵狂跳,全部都被狡猾的他感应到。
睁开眼睛,已经是夜幕降临。他的肩上还是一阵火辣的剧痛。
听到床上的人呻吟了一声,穿着黑色皮裙的女子笑吟吟地走过来,坐到他旁边,“醒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我怎么睡着了?”
“你受了伤,我给你打了点麻醉剂。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那个女孩呢?”
“早走了。根本不管你死活呢!你到什么地方找了这么个冷血的女朋友?”
“她是够冷血的,你能对一个曾打劫过你的人有好气吗?”他笑,想起嘉夜拒不正眼看她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解人了?”她挑眉,“另外,我看那个女生好像是东林的,怎么办?这回是不是要穿帮了?”
他没有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张校卡,看着上面的名字,嘴边抿着孩子气的笑。屈嘉夜,连续两天两次遇见她,他们一个在城市的东面,一个在西面,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几乎是两个不会产生交集的地方,可是偏偏就要遇见,好像是宿命的邂逅。他又讽刺地笑开,什么跟什么啊?他怎么可能会去相信命运那种鬼玩意儿?
不过那时他恐吓她,转眼又被她所救,他好像是欠了她很多。
我不想欠你的,屈嘉夜,所以一定会还给你,你就是不想要也得给我接着。
“学长!”一个穿东林制服的女生急急地闯进来,娇小的个子,粉嫩的脸庞,因为急跑的缘故,整个脸红彤彤的,看见正从床上坐起来的男子,来不及关慰,劈头就问,“学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个叫屈嘉夜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怕没有人会把这么腼腆的女孩和如此足的中气联系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他的回答里有明显的厌恶情绪。
“她见过你了是不是?要不她怎么会去泼会长?还甩他耳光?!”
屈嘉夜泼杜谦永,还居然甩他耳光?这个消息的确令他吃惊,不,还不止是吃惊,他甚至觉得振奋。“真的?哈哈……真没想到,嘉夜,干得好啊!!”他一阵猛笑。
“嘉夜?你叫她嘉夜?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她激动地扑过去抓住他的臂膀,“你是我的男朋友啊!怎么可以和别的女生……”说着,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冷冷地低头看她,眼里没有一丝同情,“你还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啊?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在你凯子被人砍得要死不活的时候,你居然只想着吃醋?!”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肩上的刀伤,表情惊赫,“学长,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告诉你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要去帮我砍回来?”他嗤之以鼻。
“对不起,学长,对不起,我只是……很害怕失去你!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她泪眼朦胧,却只叫他感到恶心,“你总是动不动就和别的女生很暧昧,你身边有那么多女生,我真的很怕她们会从我身边抢走你……”她说得如此动情而真挚,虽然是有一点过分女人气,却还是叫人怜爱的。
只可惜这些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地没有分量,那么地不值一提。一旁的女医生默然地看着这一幕,如此的哭诉对上如此的冷酷已经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了,有时她不得不觉得,这个男生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残酷。
“好了,只有你才是我的女朋友,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女朋友,一直以来难道都不是这样吗?所以没什么好哭的,不要哭了。”他换上体贴的一面,根据他的经验,要让女孩子停止哭泣,一味地生气只能适得其反,温柔一刀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依偎在他怀里,慢慢停止啜泣,脸上是脆弱不堪的幸福。
“你要相信,我喜欢的始终只有你一个,游雅。”他温柔地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转眼间,就化为火热缠绵的深吻,她面色绯红,几乎要融化在他的怀里。
两人亲热得旁若无人,女医生也在一旁观看得若无其事——这个谎话连篇,狡猾残酷的小子,居然可以让那些女孩一个个都在他的吻下陶醉得消魂噬骨。
那样火热而深情的吻,她原以为是只有真心相爱的情侣们才可以享受的特权,直到认识杜谦永和他,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么炉火纯青的吻技难道真的是天生的?
“好了,”他在恰当的时机停止馈赠,笑着问,“告诉我今天都有哪些有趣的消息?”
“嗯……”怀里的纯情少女早已弄不清东西南北,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