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
圣诞这天早上,东林的校园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莲华要回来了!
然美惊喜得顾不上去在意为什么她没有更早地得知这个头条消息,匆匆地拨了莲华的手机。
电话嘟嘟地响着,她按捺着莫名激动的心情:抱歉,莲华,这么早给你打电话!你现在一时还不会来学校吧,但是我只是想早点听到你的声音!
电话嘟嘟地响了一阵,被很突兀地挂断。
然美怔了一下,放下手机。他现在一定不希望被人打扰,嗯,对的,她应该体谅他。她静静地合上手机,双手握着,在心里默念着什么。
第一天过去了,接着是第二天、第三天……不知不觉,莲华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露面,手机一开始是无人接听,最后演变成一直关机。
这个周末,然美去了那栋单身公寓,莲华不在那里,甚至连恺撒也不在。她无措地坐在门前等了一下午,直到夜色笼罩。
匆匆地又赶去了SENERADE,没有找到莲华,却找到了恺撒。
“恺撒,它怎么会在这里?莲华呢?”
“别提了!”KENT猛抽了口烟:“那个杀千刀的家伙,说人家在他家里乱拉屎,硬要把恺撒兄转移到这里来!我的靴子都被咬坏好几双了!对了,莲华到底跑到哪里去了?ANGELA到处在找他!”
她才知道原来ANGELA和KENT也不知道莲华的去处。
抱着一线希望打电话给苏兰学姐,她却说也一直联系不上莲华,还说,她觉得……有点害怕。
然美疲惫地靠在路灯下,雪花在朦胧的光下缓缓降落,她的心跳却越来越不安。
当迟钝的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莲华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月四日,全市高中篮球赛开始了,一年级一位很有潜力的学弟顶替了莲华的位置。
一月十五日,东林学院篮球队惊险地卫冕成功。
一月十九日,忙碌的学期末临近。
莲华已经快一个月没来学校。
秦琴看着教室后方空空的位置,总觉得无比刺眼。教导主任紧箍咒不止一次询问莲华的下落,并让她转告他:“期末考试前还不来的话就等着被开除吧!”
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人,她也很无力啊。那样可怕的突发事件,似乎彻底改变了莲华。在警察局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忧郁的眼神,让她无以言对。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见,但所有人却又好像知道一点点。
蒋泰山恢复了惊人的气势,经常在教室煽风点火,号召全班团结起来抵制紧箍咒的不良企图,天天下课后都有人跑来签名,秦琴咂舌,还没到期末,看来熟悉莲华秉性的各位已经算准他到时不会回来了。
办公室里,物理老师曾冷嘲热讽地说:“开不开除都一样,反正我看那家伙是不会再回来了。还搞什么公车上书,一群无聊的小子!”
“开不开除对您来说或许很无聊,”秦琴忍不住回击,“不过,那群无聊的小子只是要为他们的同伴保留教室后面的那个位置。”只要不被除名,莲华就还是高二六班的一员,他们会耐心地等他回来。大家……是这样想的吧?“同伴”这个词,多么奢侈,不是每个人都会懂得的。
“真的吗?到学期底紧箍咒就要开除莲华?!”食堂里闹哄哄的,这些天都讨论着这个核心话题。
“啊~~~要是莲华被开除了,来学校就都不好玩了!”惟恐天下不乱的份子们也无精打采地抱怨。
“对啊对啊!我还记得上次的PROJECT,他翻上二楼的窗户把朱梨盗出来,好浪漫啊!”女生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花痴。
“还记不记得四月一日那回,教导主任去捡被贴在地上的硬币,呵呵,我笑得肚子都痛了!也难怪紧箍咒会这么恨莲华!”
有男生激动地站起来:“莲华不能被开除!比起紧箍咒,莲华对东林的贡献大多了!”
大家群情激昂地符合着,比如,少了莲华东林就缺了一骨灰级美男,少了莲华就不会有诸如必杀问系列那样好玩的东东,少了莲华校篮球队就失去一大主力前锋,少了莲华就不会有人在他们被别校的学生打劫的时候出手相助(尽管他要瓜分走一半之多),少了莲华东林男生的整体素质(比如平均身高)就会下降,少了莲华紧箍咒在学校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东林这个超级无厘头又乌烟瘴气的地方,怎么能没有莲华?
就这样,紧箍咒在全校极大的抗议声下,一再推迟着开除莲华的最后期限。一直到考试前最后一周,那个位置依然安静地为他保留着。
周末又开始下雪,狄仁搓着手,赶来学校取他忘拿走的东西。
偌大的校园弥漫着清冷忧郁的气息,光秃秃的枝桠,湿漉漉的红色跑道,人工的绿茵草坪也披上一层霜,篮球架孤零零地面对面站在操场一角。
面对这一片萧索,狄仁有点伤感地锁上办公室的门,转身正要下楼时,视线却蓦地被操场上一个熟悉高挑的身影吸引!
雪花在那道身影周围寂寞地飘洒。这么冷的天,依然穿着校服,黑色的制服和白色的衬衫穿在那副好看的身材上,俊逸之气悠悠散发,连仰起头深呼吸的动作都那么洒脱不羁。狄仁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他突然有种想哭着痛揍那家伙一顿的冲动!
莲华并没有留意到阳台上的人,他绕过操场,慢慢朝教学楼走来。
“莲华——”见莲华靠近,急性子的狄仁终于忍不住,一声震天咆哮。
莲华抬头,怔了一下,果然毫不含糊地转身就跑。
狄仁恨自己不该打草惊蛇:“既然来了干吗要跑?!!莲华——你给我站住!否则……”
莲华哪里会睬他,狄仁咬咬牙,看来只好使出杀手裥了!
莲华一口气跑了老远,还在想狄仁那笨蛋怎可能追上他,背后忽然咤咤的一响,他惊怔地回身。狄仁赫然从天而降!尽管左脚很不给面子地跛了下,他还是迅速调整好正气凛然的姿态立在莲华跟前。
莲华倒吸口气,退后一步,看狄仁的表情,那一脚估计扭得不轻。要是他趁现在跑掉,狄仁的另一只脚就算蹬着风火轮也未必追得上他,可是,他却奇怪地没有逃开。
“你知不知道再有一个星期你就要被开除了?!”狄仁呲牙咧嘴,朝莲华劈头盖脸地吼道。
相比狄仁的恨铁不成钢,莲华则是一脸满不在乎:“想开除就开除吧,我不介意。”
“混蛋!!你不介意也要替你老师想想!还有你的那些同学,大家都在想办法让你不用被开除,你居然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莲华下意识地皱眉,抬眼睨着狄仁,眼神极其复杂,然后冷酷地说:“让他们不用自做多情了。拜托你去告诉他们,说我根本就不领情。”
狄仁蹒跚地几步跨过来,嚯地一把提起莲华的衣服:“这样的话,要说你自己去说!!可恶!”他不晓得怎么搞的有点老泪纵横的感觉,“这个校园……真的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的地方?”
莲华凝视高大的狄仁许久,慢慢张开嘴:“……有的。”
那样感伤的声音,狄仁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师你的光头,秦琴那家伙的魔爪,明娜的大嗓门,蒋泰山,小丸子,基地,PROJECT……”
狄仁怔住,听着莲华一件一件细数着关于校园的记忆。一个人的记忆,原来是可以这样细致入微的。他本以为这个男生真的洒脱到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丢得下……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他们眼中那么潇洒的莲华,今天,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雪花在校园上空翩翩飞舞。
“……这样就够了。”莲华凝视狄仁,声音静如止水,“我不再需要别的东西了。”
狄仁的手僵僵地松开。他突然又意识到不可以放开,急忙想要再次拽住莲华。
疾如流星的拳头袭来,闷闷地捅进狄仁的腹部,待他缓过劲来,莲华已经跑到他追不上的距离。他拖着扭伤的脚踝,仍穷追不舍。
“莲华!!你给我回来!!”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校园里。
莲华骑上机车,发动了引擎。
“莲华!这才是属于你的地方,”狄仁孤注一掷地大吼,“和大家一起笑闹,和大家一起打篮球,和大家一起毕业,难道你不想吗?!别去管那些该死的家伙跟你说的话!你和我们大家是一样的!!——”
黑色的机车在风雪的旋涡中绝尘而去。
然美坐着猎的机车,再次来到莲华的单身公寓。猎每天都会载她过来,陪她一起见证这些古董式的房子在冬季逐渐萧索的过程。还是那样泛黄的楼,她抬起头来,冬日清冷的光自房顶的一角流泻下来,落进眼睛里,暖暖地好象要呛出眼泪。然美虚着眼,记起第一次来莲华家时的情景。
——“你仔细看对面公寓从上数下来第二层,从左数去第四间窗户!”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那里有一台天文望远镜。”
——“啊!好厉害!住在里面的人,是天文爱好者吗?”
——“不是,他是个偷窥狂。”
不过现在这个方位,好象看不到那个发光的点。也许,永远也看不到了。
猎在一旁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他曾答应陪她来找莲华,直到她死心的那刻为止。但现在他怀疑,她是否真的会死心。一个月的时间,他载着她几乎跑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许,只要这间屋子还存在,她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然美怀着渺茫的希望走上楼,赫然发现莲华的房门是半开启的!
“莲华?!”她激动地推开门。
KENT蹲在屋中央,正在收拾东西。一个陌生男子和一个欧巴桑站在窗边。
“莲华呢?”然美讷讷地开口,忽然惊讶地发现屋里乱糟糟的一片,一些东西被打了包搁在一旁,“你这是要干什么?”
女孩仓皇的样子让KENT忍不住抱歉:“对不起,莲华托我来收拾些东西。房子要租出去了。”
“租出去?”然美难以置信,她抱着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要失去了吗?“他……他有找过你?”
“没有,只是给我留了言。”KENT掏出手机递给她,“还有,恺撒在苏兰那里,你随时可以去看它。”
然美恍惚地看着手机上的留言。
窗边的年轻男子最后四下看了看,对欧巴桑说,“看起来还不错,你开个价吧。”
“月租500。”欧巴桑客气地笑笑,“如果租季度的话可以便宜些。”
“500?会不会太……”
“我租下!”还没等男子的话说完,然美忽然打断,坚定地面向惊讶的欧巴桑,“500吗?我租下!”
KENT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
“然美!”猎实在受不了,走过来拉住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哪来每个月500块钱?!”
“我会去打工。”然美突然倔得象头牛,而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一份不够的话我可以打两份,两份不行的话就做三份。请把这间房租给我。”
猎怔怔地睨着她,简直拿她毫无办法。
不单是那个欧巴桑,连那个租房的男子都吓了一跳:“喂,怎么能这样?”
欧巴桑突然拍了下手,笑道:“那么就这样,房子就租给小姐你了。”她拍拍然美的肩,“好好照看它吧。”
“谢谢!”然美忍不住向两人鞠躬。这对她而言,真的太重要了。
寒假里,她在快餐店找到一份工作,还有一份是在一间礼品屋。因为开学的话时间会很紧,所以她得趁现在多赚些钱,不但要缴房租,还要照顾恺撒,不可能什么开支都靠学姐。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充实。
在快餐店打工的时候,有一次,她惊喜地听见有学生在议论ROOFBAND。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LIVE了!”
“啊,我也奇怪啊,昨天早上还有好多人一大清早跑去看呢,结果没来!”
“扫兴吗?”
“不会!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就不会觉得扫兴!大家唱唱闹闹了好久才离开!他们没有LIVE的时候,我们一直都这样!”
“真羡慕!喂,你说,会不会是被星探发现了!要走向职业乐队了?!”
“咦?真的很有可能哦!他们的水平比许多摇滚乐队高太多了!”
“啊,是啊……第一次听他们LIVE时那种震撼的感觉,我想……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门外的风雪时不时冲进来,快餐店的那一角却热气蒸腾,他们生动得像是欢聚在夏天的海边,阳光下的棕榈树下。
那些天马行空、异想天开的话,是会被大人们嗤之以鼻的,但是,同龄人朝气十足、热情开朗的声音,却让然美觉得明天越来越清晰。
永远朝向好的方向展望,未来才会变得美好起来。
开心的事还有:恺撒已经长成健壮帅气的哈士奇了!想要快点让莲华看见,她给它照了好多照片,天天揣在包里,掏出来看的时候,会傻傻地抿嘴笑个不停。每天傍晚她都会到学姐那里接来恺撒,陪它一道散步。
打工结束后,夜空也冷清下来,绒雪打着转儿飘下来,有时会被一阵擦肩而过的风或是路人热热的呼吸吹得向上飞起,就像蒲公英一样,格外温暖。
她来到这片年代久远的单身公寓区,停下脚步。
站在那座公寓的下方向上仰望,总觉得,有无限希望和可能,夜空下漆黑的窗户,也许,下一秒,就会亮起来。
“好了,恺撒,我们回家。”
“你不累吗?”猎坐在快餐店里,一面慢条斯理地点餐,一面拖住她搭话。
“还好啦,反正我也缺乏锻炼。”然美笑着替他擦干净桌子。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气地说:“别擦了!已经够干净了!”
然美“哦”了一声,笑,这就是猎,莫名其妙也会发火。
有服务生见然美一直在跟帅哥搭讪趁机偷懒,不悦地喊:“陆然美,你在干什么啊?这边还有客人呢!”
“闭嘴!没看见我在点餐?!”猎粗鲁地扬起手中的菜单,女服务生不再说话。
“那猎你也快点吧。”然美催促道。
猎这才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翻起菜单来,“喂,”他很突然地问:“那些女人有没有欺负你?”
“呃?没有啦!”然美哭笑不得,有你在谁敢欺负我啊,“请你快点点菜吧!”
“……就要这个好了。”猎很不情愿地随便点了一份小吃。
“光这个吃不饱的……”搞了半天他就点了两个饭团。
“我之前吃过了……只是还没吃饱。不够我再点啊!”猎理所当然地把菜单往她怀里一推,“快点给我端上来!”
一直望着然美的背影,猎的眼光恨恨的,好像瞪着她总也不解气。
身后传来熟悉的嘈杂人声。
“啊,小猎猎你果然也在这里啊!!”话音未落,蒋泰山其人已经亲昵地和猎挤上一个座位,猎没有防备,险些被蒋泰山的大吨位挤下去。他恼羞成怒地推开他。
“蒋泰山学长,你这样人家会以为你是GAY啊!”小碧心疼他的猎王子,连忙把蒋泰山拽过来。
“我是GAY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明娜正在打望然美,闻言大吃一惊,所有客人也大为骇然,头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同性恋。
“我是说我是‘高兴’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哦,然美姐!”蒋泰山站起来招呼然美。
“你们也来了,”然美抱着菜单走过来,又感动又无奈:“大家不用特意这样照顾我的。”
“嘿嘿,不是特意,是顺便啊!”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
然美受宠若惊地抬头,嘉夜也来了,还有杜谦永学长!接着,顾凯带领一票班上的同学大摇大摆地进来捧场。
大家大大咧咧地坐满了一屋子。
“开玩笑,怎么可以不来支持啊!”顾凯扬起爽朗地笑:“然美学姐你是在为莲华战斗啊!”
战斗……
从前的莲华,也一定和她现在一样,为了梦想,为了所爱的人,一直……一直……在战斗着。
满眼都是同伴们的身影。
莲华,你看,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