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罢,爱也罢,何必要区分得那么清楚?
东林学院。
早上,然美疲乏地来到学校。
一辆机车刹在大门外,身后传来猎不客气的声音:“喂!”
然美回头,猎取下头盔坐在机车上瞪着她:“你不是到明娜那里去过夜了吗?怎么她没跟你在一起?”
“那个……”然美慌张地四下打量,忽然惊喜地指着公告栏前那堆人,“哦,明娜!她跑到前面看公告去了!”
猎半信半疑地朝公告栏望去,果然看见明娜和蒋泰山挤在人群里,嚷嚷个不停。他瞥了然美一眼,下车走到她面前,蓦地伸手扳起然美的下巴。
“你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他虚着一只眼,有点恼怒地瞅着她。
“然美!!猎!!”正在这时,大嗓门的明娜和柔道男蒋泰山排开人群朝这边跑来。
猎迅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插进裤兜里,走开了。
“咦?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明娜目送猎远去的背影,“他在跟谁生气来着?”
然美苦笑着望向前方,猎被从人群里蹦出来的小碧扑了个正着。
明娜难看地撇着嘴:“喂,蒋泰山,你们班那个小碧怎么像个棉花糖似的,一天到晚黏着猎,我都替猎觉得烦!”
“姑奶奶,那也不能怪到我头上啊!”蒋泰山一脸委屈。
“不怪你怪谁?”明娜叉腰怒视蒋泰山,“是你把那条水蛭介绍给猎的吧?!”
“嘿嘿……我起先看那女孩还蛮可爱的嘛,再说猎又没有女朋友。要找到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人很不容易的嘛!”
明娜又强词夺理地驳了几句,直说到蒋泰山无法吭声了才心满意足地作罢。
“对了,然美!”她这才想起正事,“你看了公告栏了吗?”
然美摇头:“有什么事吗?”
“啊!那你一定要来看!”明娜欣喜地一把牵上然美就往人堆里跑。
待她们排除万难来到公告栏前时,明娜指着相片上的人在然美耳边大声宣布:“发现一酷似莲华的极品帅哥!”
然美定睛一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莲华吗?”
照片里的人从上到下一袭黑色——半长的纯黑头发、黑色衣裤、黑色露指手套,只有墨镜是渐变的茶色。虽然无论是发型还是穿着都和阳光般的莲华大相径庭,但天生微扬的唇角在然美眼里却是那样熟悉。
照片一共有三张,第一张拍得比较远,他正与一些乐手走在一起,肩上背着的乐器箱不晓得是装的电吉他还是贝司;第二张离得近了些,是侧面,他的右脚踏在矮矮的花台上,正弓着背埋头系鞋带,尽管头发遮住了脸,轮廓却依然眼熟;最后一张只有他一个人,懒洋洋地靠着墙张望,正扯着手套。
然美蓦然想起了什么,凑到第三张照片前想要仔细确定。
依稀记得,莲华的右手中指处,有一颗痣。
只可惜,照片里的人取下的却是左手的手套。
“怎么了?然美?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明娜连忙靠过来。
“哦,没有。”然美抱歉地笑,“只是觉得,真的好像啊,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我也觉得很像啊,但一定不是他,感觉就不同,”明娜很有把握地说,“而且也有证据证明这个人不是莲华。”
“怎么证明?”
“因为莲华是个超级大音痴啊!全校皆知!他怎么可能搞音乐嘛!”
音痴?然美愣了愣,可是,音痴的话又怎么会跳舞呢?
上午第三节课,才听说莲华没有来学校。想到昨天的约会是那样的结尾,然美不由有些歉疚,本想当面向他道歉,可是他居然没有来学校。若是以前,莲华不来学校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自从他们开始交往,莲华基本上每天都来学校,尽管每次都迟到得离谱。
中午吃饭前给他发了N条短信,也没有回复。
她最后还是给他打了电话,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轻轻合上手机,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点不放心。
下午五点,然美双手提着书包,站在车站,已经等了快一刻钟了,到莲华家方向的班车似乎来得不太勤。站上的人都陆陆续续上了车,只剩下她和另外三个人,一个疲惫的大叔无聊地打着哈欠,一对年轻恋人在身后嬉笑打闹。
“然美?”望眼欲穿的时候,听到身后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叫她。
回头,上次和莲华在餐厅遇见的男人正笑着朝她走来。不晓得为什么,这个男人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却让她有种阴冷的感觉。
瞥见然美拘谨的模样,ALEX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一副熟络的样子,四下打量,“莲华呢?”
“啊,就我一个人。”然美尽量笑得轻松,抬头时,蓦地瞧见ALEX脖子上骇人的瘀伤!又肿又青,粗粗的伤痕,就像正被什么蛇缠住一样。
“你的脖子!”然美一脸惊愕。
“哦,”ALEX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还不是莲华,真拿他没办法……”
然美刷地睁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莲华?”
“没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ALEX抱以一个苦笑。
这次,女孩脸上的怀疑和惊骇更明显了。
ALEX不由皱起眉,小心地问:“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然美茫然地摇头。
ALEX看了她良久,终于像是沉了口气:“看来他在你面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啊。”
“你的伤,是被莲华……”心中的怀疑,她甚至都没勇气问出来。
ALEX点头:“大概是我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了什么让他不舒服的话吧。这个伤是被粗口腰带勒成的。他生起气来就像兽类,即使你再怎么反抗也没用,只有乖乖等着他饶过你。”
然美目瞪口呆,连气都忘了出。
“虽然我是莲华的舞蹈指导,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记得我和他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不过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光是看一眼就会叫人忍不住喜欢。和别人不一样,对他,有时候你几乎……无法拒绝。”ALEX说到这里,眼里散出暧昧不清的笑意,语气变得不可思议的热切和卑微,“他冷酷起来的确让人吃不消,但是,有时他也会让你觉得非常……”他玩味般地顿了一下,“非常地离不开。这个,我想你也明白吧,”他饶有意味地看了女孩一眼,慢慢地倾身靠近,“只不过,你总是无法预测他下一刻会做什么。他是那种前一秒会很温顺,讨你的欢心,下一秒……”他的手指滑过脖颈间那道骇人的伤痕,“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然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恐惧袭上心头,不知是因为突然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还是因为ALEX阴暗危险的口气。
“哦,车来了。”ALEX抬头朝不远处示意,“那么我先走了,如果见到他的话,记得帮我向他问个好。”他笑着摆摆手,留给然美的只有灰色的背影。
然美一个人来到莲华住的地方。
还是那样有点颓废的单身宿舍楼,一栋紧挨一栋,她只能凭模糊的记忆和感觉来确认。
应该是这栋了吧。
望着望着,她有些出神,刚刚才听到那样惊骇的言论,她却始终不愿将听见的事情同她熟悉的莲华联系起来。于是这一路上,一遍遍告诉自己,比起那个陌生可怕的男人,她有一千条相信莲华的理由。
这么想着,她小心地走进昏暗的过道,却突然被身后几道轻浮的声音叫住。
“喂,小姐!”
然美纳闷地回头,四个抽烟的男生正背光站在大门口。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却听得出他们的不怀好意。黑暗中直勾勾的目光叫她不舒服。
“小姐,你好像不住这里嘛?”其中一个人上下打量着她,不正经地笑道,“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姐呢!”
“对不起,我是来找人的!”然美说完,匆匆转身:“等一下嘛!”刺鼻的烟味蓦地涌来,四个男生前前后后拦住她的去路。
两个男生堵在楼梯上,笑得猥亵:“你是来找谁的啊?”一面说着,一面逼近,“要不要我们带路啊?”
然美警惕地睨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背贴到冰凉的墙:“我……是来找莲华的。”她紧紧拽着衣袖。
四个男生突然顿住,面面相觑。
“你来……找莲华?”为首的男生稍微退开了一点,小心确定道,“你认识他?”
“我是他的……同学。”
“同学?”这次连询问的语气也迥然不同了,问话的人瞪大了眼,“你知道他住这里?”
然美谨慎地点了下头:“我曾来过一次,记得好像是在这里。”
四个男生再次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古怪。
“哦,他是住这里。”为首的男生抓了抓鼻梁,“你没走错。”
“呵呵……看见陌生人来我们一般都要问一问。既然你是他朋友,那就……”四人抬手做了个抱歉的姿势,笑呵呵地退开,“没什么了。”
见他们退到门外,然美回过神来,连忙跑上楼。
一口气赶上来,还不时地回头看,总算摆脱了刚才的虚惊。站在莲华的门前,她刚要敲门,却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
她轻轻地推开门:“……莲华?”
门刚开了一半,一道黑影倏地扑过来,然美惊吓得连忙后退。
她退到过道上,不顾一切地带上门。
“哐!”门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关上,然美背抵在过道的墙上,捂着胸口目瞪口呆地盯着铁门,门发出哐啷哐啷的震动声和爪子抓挠门板的噪音,那个穷追不舍的庞然大物如恐怖片里一样,仿佛就要破门而出。
她咽了好大一口口水,脑袋开始充斥着不切实际的电影镜头。莲华?!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她壮着胆子靠近了一步,门那边突然没了动静。接着,依稀听到房里一阵很暴力的声音。
“莲华!!”她一惊,慌忙握住门把手,使劲想要拽门。
门出其不意地打开,然美一个没站稳,惯性地栽进来。
“然美?”
抬头,莲华好好地站在面前,正困惑地瞅着她。他套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宽松的牛仔裤,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在他身后,趴着一只黑白毛色,体格漂亮的哈士奇,个头已经是当初的三倍。莲华的一只脚正踩在它背上。看见然美,它悠哉游哉地甩了两下尾巴,很兴奋地朝她吐着舌头。
“……恺撒!”然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那只原本巴掌大点的小狗崽忽然变得这么帅气了!
“一定是嗅到你的味道了,怪不得刚刚就那么兴奋。”莲华转过头去,没好气地瞥了恺撒一眼。
“不过,好厉害!莲华你把它养得这么大了!”然美凑得更近些,弯下腰,脸上是惊喜的笑。
莲华蹙眉,他很不喜欢她说的话,好像他是个什么狗保姆一样,但他又很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他草草擦着未干的头发,转身走进屋里。
“你今天没来学校,打手机也找不到人。”
“哦,手机?”他跪上床铺,在乱七八糟的被单里翻出手机,一看是关着的,又把它扔在枕头上,“我一天都在睡觉,所以就没开机。”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对了,你的衣服!”然美从衣袋里取出莲华的白色外套,放到床上。
站在窗前,阳光充足了些,她抬起头来,这才看清莲华苍白的脸,嘴唇是干裂的紫色,他身上散发着沁人的凉意,模样看上去无精打采。
“莲华,你脸色看起来好差。”
“嗯?很吓人吗?”他用湿毛巾捂住自己的脸,用力地搓了又搓,“我好像还没梳头,我屋子里又没有镜子,你干吗这个时候过来?”毛巾背后传来嗡嗡的小声埋怨。
“不是啊,你是不是生病了?……那个,莲华,你把头低下来一点好吗?”
“既然难看又何必要……”还是他一贯坏坏的笑,声音却有点疲惫。
“莲华!”然美加重了语气,恳求地看着他。
莲华慢慢拿下毛巾,蔓着水气的脸尽管虚弱却丝毫无法抹杀那慑人的俊美。他听话地低下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神忧虑的少女,嗓音沙哑,气息却更加暧昧:“……现在低下来了,你想干什么……”
没给他套近乎的机会,凉凉的手背立刻贴上他的额头。
伴随莲华郁闷表情的是然美惊讶的声音:“你发烧了啊!”而且额头烫得惊人!
“发烧了吗?我也不知道,”他回答得懒洋洋,“今天一早起来浑身就热得不舒服,所以刚才冲了个凉……”
“冲凉?!你洗冷水澡?!”然美惊呼。
“服了你,冲凉当然是洗冷水。”
是我服了你好不好?望着跌坐进沙发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莲华,然美头痛不已。天哪,他怎么会这么没常识,发了烧不但不吃药,还跑去冲凉!
莲华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身体的不适在加剧,他难受地蹙着眉头,眼看就要一头倒在沙发背上。
“等等,你现在还不能睡,”然美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托住他下沉的脑袋,“头发没干就睡的话醒来会头痛的,而且也容易感冒。”
“哈?”莲华仰头望她,不以为然地挑眉。
“我替你把头发吹干以后再睡吧!”然美拿起窗台边的电吹风,找到插座插上。
莲华乖乖坐起来。电吹风开启的一刹那,热热的风拂过额头,头发被轻揉着的触感有种让他眷恋的惬意,他闭上眼沉了一口气。女孩白皙纤细的手臂每一次掠过眼角,呼吸就有一丝紊乱。头顶上方,然美似乎问了些什么,然而耳朵里灌满呼呼的风声,心不在焉的莲华却并没有听见。只有那近在咫尺的体温和充实感,让他不舍地抗拒着睡意。
然美的动作有些微妙的笨拙,手指很轻很轻的仿佛怕惊动莲华。是因为头一次给除了妈妈以外的人吹头发的缘故吗?还是因为对象是男生?或者因为对像是莲华?刚刚有对他说,“如果太热的话就跟我说一声。”但他没有回答。也许是发烧得太难受了吧?
柔顺的头发从指间穿过,摩挲着然美的掌心。今天莲华的头发意外的是纯黑色,像夜一样浓郁纯净的黑。她注意到他头顶那个可爱固执的头发旋,奇怪地让人老有想要拨弄的冲动。无论他的头发湿成什么样子,也无论他换成什么样的发型,最后还是摆脱不了那个头发旋的“支配”。有时候甚至只是一觉起来,再精心打造的头发都得认命地恢复成少年般的不饰雕琢。
望着那个可爱的头发旋,然美不禁悄悄笑起来。
将莲华在床上安顿好,然美站在屋子中间四下打量:“家里应该有感冒药什么的吧?”转身,莲华的苍白虚弱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衣柜里好像有。”莲华裹在被窝里,气息微弱地说。
“哦,你等一等!”
莲华歪着脑袋,勉强半眯的眼里映着跪在柜子前心急如焚的然美的背影。虽然身体难受得要命,心里却有种奇怪的痒痒的感觉。
“然美……”
“什么?”然美一面忙着找药,一面回他。
“我真的不记得那是什么药了,可能是老鼠药也说不定……”
不会吧?然美欲哭无泪地转过头来,莲华软绵绵地躺在被子里,孩子样脆弱。
她站起来,决定下楼去买药,刚走到门口,就瞥见地板上和一堆CD碟混在一起的感冒药。
庆幸的同时,是对莲华生活状态更加的不放心。
好不容易才让莲华服了药。
“怎么搞的?身体好像又开始发冷。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只不过是发烧啊!”然美为他盖紧被子,“所以下一次发烧的时候请你有点常识,不要再去冲凉了。”虽然是对他强调,声音却体贴地放得很轻。
“对了,”莲华有点在意地问,“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然美想了想,摇头。
莲华眉心皱起,受不了地叹了口气:“你撒谎的时候脸绷得像僵尸。”
“唔……是有几个人,”然美只得交代,看了看窗外,一笑而过,“不过没什么,我说是来找你的,然后他们就让我上楼了。”
“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手啊,脚啊,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
“真的没什么,我很好。毫发无伤!”
“怎么会?你这么蠢,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莲华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有点不敢相信。
然美满脸黑线!无话可说。
“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说是我的……女朋友?”莲华有点期待地挑眉。
然美微红了脸,目光闪烁着将被子往莲华脸上一盖,笨拙地转移话题:“不要说话了,你赶快睡下吧!”
莲华笑着看了她许久,倦怠地闭上眼。
然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护着他。除了这么看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是那种前一秒会很温顺,讨你的欢心,下一秒……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静默间,ALEX的话又袭上心头。本来还在ALEX和莲华之间徘徊不定,然而此刻莲华在身边真实的存在,让所有诋毁的话在她心中都不攻自破。她并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对于面前的少年早有了先入为主的偏向。莲华的每句话,只要是他亲口说出的东西,她都仿佛被催眠般地坚信不移。
不久,床上的人逸出匀称的呼吸,小小的屋子沉静下来。然美四下打量着,这里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乱乱的但很干净。阳光集中在窗口一隅,地板上的金色长方形被渐渐地拉成了菱形,最终投射到沙发角落灰白的帆布上头。这是她头一次留意到帆布下似乎盖着什么东西。
对手生病了,恺撒只能趴在地上无聊地咬着布,一拖一拽,被布裹着的东西扑腾一下倒在地上。
她起身想要过去扶起它。厚重的帆布被恺撒咬在嘴里刷刷地一路拖开,全部揭开的一刹那,晃眼的白光一闪而过——一把纯白的电吉他静静地躺在秋日傍晚的阳光下。
然美怔怔地站在那头。黄昏暗淡的光线下,它纯净得仿佛通体散发着萤光,像块磁铁牢牢吸附住她的视线。她半晌忘了呼吸。
蹲下来,小心地扶起它,阳光顺着它的曲线流动,在每一个弯曲的地方凝成白色的光点。手指抚过光滑的表面,她对乐器没有了解,却会没来由地觉得它好美。
盖上帆布,然美不由有点伤感,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东西却只能卑微地躺在角落呢?褪下帆布的时候明明如此光彩耀人,披上帆布后,它的存在,却似乎变成这个空间的一道创伤。
出神的时候,门开了,她纳闷地转头,短发的年轻女子手持钥匙站在门口,看见她,表情有些吃惊。
“……你好。”然美局促地站起来,隐约记得莲华曾称呼她“学姐”。
两个少女,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就像电影里致命的定格。苏兰静默地看了然美许久。门开的那一刻,这个女孩正蹲在那把尘封的吉他跟前,沐浴在微弱的阳光之中,那样纤尘不染的表情,那样静谧的画面,竟叫她嫉妒起这个平凡无辜的少女。
苏兰把提来的东西放到沙发上,亲切地招呼道:“你是然美吧,我是莲华的学姐,叫我苏兰就可以了。”她调皮一笑,“当然,也可以和那家伙一样叫我学姐!”
苏兰的开朗让原本不太习惯面对陌生人的然美也轻松下来。
学姐看向床的方向,不满地撅起嘴:“太不像话了,女朋友来看他居然还呼呼大睡!”
“不是的,莲华他发烧了,所以……”
“发烧?!”好像听到什么破天荒的事情,苏兰扔下背包,一个箭步蹦上床沿,不客气地拍着莲华的脸,“喂!你怎么回事?!”
被褥中的人痛苦地皱眉,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学姐”,缩下去继续昏昏欲睡。
“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苏兰扳正他的脸,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有吃药吗?”
“吃药?”浑浑噩噩中突然想起什么,“……然美呢?该死!她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吗?”哑着嗓子,也不顾身体发冷,莲华一脸悲痛地撑起来。
“我没有走啊!”然美赶紧跑进他的视野。汗!如果真的走掉,第二天不晓得要被他怎么报复了。
苏兰一把将莲华按下去:“你不但发烧而且还发疯!什么叫丢下你一个人,我不是人吗?”
“学姐,你有点吵……”他将头蒙进被子里。
“你说什么?!”
远远地看着打闹的两人,然美会心地笑起来,那样的亲密没有芥蒂让她不由心生羡慕,要到什么时候,她和猎才可以像这样呢?
要离开的时候,苏兰主动要送她。
“没关系的,我知道路,一个人可以回去,不用麻烦了!”
苏兰利索地披上外衣,弯腰穿鞋,那架势明显已不容然美拒绝:“一点也不麻烦,这一带晚上治安不太好,”她别有用心地笑笑,悄悄说,“况且我还有话想单独跟你谈。”
莲华在床上偷听:“谈什么?”
“女生的话题。想听吗?”苏兰调侃地瞟了床上的人一眼。
“免了,反正还不都是意淫的话题。”
“谁会意淫你啊?少自恋。”
莲华在被子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此地无银三百两……”
门口的苏兰顿时哑巴吃黄连。
“我人就在这里,而且还这么虚弱,用不着意淫,直接霸王硬上弓就好了……”莲华病怏怏地靠在枕头上,笑着望向门口,脸上透着虚脱的红色,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耳鬓额前,那样子的确是“我见尤怜”,性感异常。
“懒得跟你说了,我们要走了。”面颊浮现一丝微红,苏兰牵着然美退到门外,还不忘叮嘱懒洋洋的恺撒,“照顾好你兄弟!”
门带上的那一刻,传出莲华受不了的声音:“饶了我吧……”
秋天一到,天就黑得特别早。刚出来没多久,夜幕已垂垂降临。
苏兰一直走在略前面的位置,一路上,然美都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这样似乎刻意拉开了距离。
蓦地,苏兰开口问道:“你喜欢他吗?”
突如其来的发问令然美有些措手不及。喜欢莲华吗?这样的问题,在和莲华熟悉以后她几乎都忘了再问自己,也不想再问,她宁愿一切顺其自然。但,喜欢他,那是一定的吧,不然也就不会答应和他交往,不会答应和他约会。
尽管如此,她仍回答得不太确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只要和莲华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快乐,好像回到从前。有时候会希望,他能够一直在我身边。”她笨拙却认真地描摹着内心的感受,“……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可以叫做喜欢。”毕竟,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这么复杂又混乱的感情。
苏兰静静地听完,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微笑:“那样便是喜欢他了。”
是吗?得到了肯定,然美脸上露出释怀的笑。
“不过,那只是喜欢……”美丽的学姐突然话锋一转,用冷淡的声音,平静地告诉眼前的少女,“那只是喜欢,不是爱。”
然美哑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话中所指。
“只想他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让你快乐,那是幼稚女生的幻想。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白马王子,那就不要靠近莲华。因为他不是。等你接纳了他的一切,还可以情愿被他伤害的时候……”苏兰在这里顿住,目光烁烁地直视然美:“总之,因为他是不顾一切的人,只有同样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才有资格爱他。”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然美坐在书桌前,笔尖在试卷上沙沙地写着,沐浴在橙色的台灯光里,湿湿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她有些心不在焉。
那只是喜欢,不是爱。
因为他是不顾一切的人,只有同样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才有资格爱他。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才苏兰的话,当时学姐眼中的决绝,强烈得连夜色都隐藏不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她听懂了每一个字,却依旧懵懵懂懂?
能够说出那样的话,苏兰学姐和莲华之间,一定有着什么是她永远无法介入的吧?在那样的学姐面前,她发觉自己竟是那么渺小苍白。那种执著的眼神,极端的话语,将她死死地定在那里,好像背负着什么罪过。
还有,下午时遇见的ALEX,同样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的话。
被尘封起来的电吉他,酷似莲华的乐手,ALEX脖子上的伤,不顾一切的人……在莲华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她不了解的秘密?原来她一直都只是局外人而已吗?
手机忽然欢快地响起,然美蓦地抬起头来,屏幕上映着莲华的名字,她的脑袋刷地一下一片空白。
“喂,然美,你到家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有些嘶哑。
“……哦。”
“真想敲醒你。”然美无精打采的反应似乎让莲华很郁闷。
“你……还在发烧吗?”
“现在感觉好多了。”察觉到然美口吻的异常,莲华有点在意地问,“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
“那么我挂了。”
“莲华!”她急忙叫住他,再一分钟也好,让她多听听他的声音。
“又怎么了?”他有点没辙。
“你……再陪我多聊一会儿好吗?只要三分钟就可以……”尴尬地双手握住手机,从来没有过类似撒娇的经验,她的声音不由越来越小。忽然有点害怕:莲华他会拒绝的……
电话那头沉吟了半晌,传来莲华无趣的声音:“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然美愣住,眼泪突然就涌到眼前。
“喂?”忽然没有了然美的动静,莲华感到玩笑似乎有点过头了,“怎么了?你在哭吗?”
“对不起,我好像真的很无聊……”
沉静三秒,电话那头冷不防地说:“说你喜欢我,就陪你聊。”
“嗯,”她机械地点头,“……咦?!你要我说什么?!”这才如梦方醒。
“陆然美!!可恶!!”
恼羞的咆哮让然美赶紧把手机拿远:“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吃惊!那个……”她手忙脚乱地应付莲华的怒火,不然明天到学校一定有的她受。
“陆然美!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答应和我交往?!……好吧,你没有答应,但你默认了!况且,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约会,为什么还跑到我家里来?!”
然美愣住。是啊,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当初舍不得拒绝他?为什么看不见他就会不安?她是笨蛋啊,她当然喜欢他啊,喜欢也罢,爱也罢,何必要区分得那么清楚?那种在乎的心情是不会错的,怎么能因为学姐的一番话就怀疑起自己?
电话那端的莲华依旧宣泄着积压在心头的不满:“算我求你了!能不能变得可爱一点点?!”
然美小心地吸了口气:“……莲华,你真的要听吗?”
“废话!快点!我等得快成化石了!”
“哦……我……喜……”她红着脸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嘟的一声,“啊,卡上没钱了!”她只听到服务台提示的声音,然后线义无反顾地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