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和爱丽丝的墓坐落在卡尔·马克思的墓碑附近,一小块凉爽的树荫里。那个下午,我已经走过去了,可还是转过头来,去找刚刚从眼睛滑落到心里的那个景象,那情形,就好像有人从身后轻轻扯了我一下。
在伦敦雨后湿辘辘的墓园里,我看到了一座开满了鲜花的墓穴。然后我发现,那是座被打开了石棺盖的旧墓,花朵都是从石棺里面长出来的。
我站下来,遥遥望着,想:那么,那些安分而快活的花,紫色的,浅绿色的,淡黄色的,以及卷曲的常春藤,是从托马斯和爱丽丝的身体里直接长出来的吗?
托马斯和爱丽丝是谁?墓碑上什么也没说。
想来,他们是两个普通而体面的英国人。曾住在高地门附近。那时,高地门附近是伦敦中产阶级住的地方,环绕着高地门公园的公寓,都不便宜。但可以说物有所值。他们死于十九世纪末的最后几年,世界大战还没有发生过,欧洲大陆的旧世界正繁花似锦。
他们双双去世,合葬在一个石棺中。想来,他们死得心安理得。大概他们应该完成的义务,都完成了。应该有的享受,也都享受过了。他们的孩子们都好,他们信仰的上帝也从未抛弃过他们,弥留的时候,他们亲吻过《圣经》,细细地看过了围绕在床头的亲人们的脸,将干净的双手叠放在胸前,一切井然有序。他们坚信自己是清白的,合上眼睛,就一定会有天使来接他们去天 堂。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能够感受到,要是没有这样的心安理得,他们的遗骨上,就开不出这样妥帖的花来。
站在墓园的青草路上,望着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花,心想,不知道他们的后代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该有多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