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少女胸前刚萌发的乳房,青涩紧凑,秀丽而纯洁,应该很快就会长大并蓬松起来。这样短促的青春气息得以永恒,因为它是公元七世纪左右的大理石雕像。那住在崇拜艾弗洛蒂特的优美城市里的少女,成为雕塑家模特的她早已消逝,但我在古老大理石上轻轻捧着她的乳房,好像她仍在此地永生。你好啊,女孩,愿你曾享受过你的青春。
◆ 这是一只贵夫人的手,握着一块手帕,那时女人们用丝绸了吗?还是用亚麻?我不能肯定,因为历史很久远,在爱琴海沿岸,一切都有着语焉不详的传说和考证,有时希腊人与土耳其人为了历史和地理问题吵架,有时伊朗和波斯被混为一谈。我努力越过重重传说关注这只优美的手,和她的长袖衫,以及长袍轻柔的皱褶。如此细致地记录了飘逸柔软的女性薄长袍的,是一大块坚硬的大理石。
◆ 这是从公元前二个世纪的罗马古城爱芙罗迪西亚出土的爱神坐像。一个崇拜艾弗洛蒂特的富饶城市,曾有过无数展现优美女性形象的大理石雕像,爱神的小腿和脚线条这样清秀精美。对青春女性忍不住的赞美和喜爱,至今都还留在那轻盈踮起的脚尖上。在那里看得见人们对世界全心全意的依赖与信任,那时可以毫无戒备地赞美造物主的伟大。
◆ 罗马石棺外的雕刻:丰收女神像。灿烂秋阳下,女神被公元前的一次地震砸破了前额,但仍旧忠实地携带着头发里的新鲜蔬果,一只苹果,一只菠萝。她的脸庞端正庄重,她的眼神平静顺从,就是人类还来不及各种病态的元阳模样。即使将我的手指放进她的嘴唇,她也想不到咬手指甲这样的坏习惯。
◆ 耶稣还未在伯利恒出生,这朵花就已开在繁华一时的叙利亚大道的大理石上。即使如今它丧失了一些花瓣,但盛放的姿势永不改变。宽阔的叙利亚大道经历了好几次大地震,最厉害的那一次将所有的爱奥尼亚柱子全都毁了。这就是齐名与以弗所古城,却早早凋零下来的老底嘉古城里的一朵花。在如今只有长长短短断柱的叙利亚大道向右拐,便能看到大教堂遗址,它是《圣经》中的小亚细亚七教堂中的老底嘉教堂,被耶稣批评为自满自足的属灵不良的教堂。
◆ 这是以弗所古城广场上的一串大理石葡萄,在胜利女神雕塑旁边。一串成熟了两千多年都来不及腐烂的葡萄。这里曾是公元前亚洲最繁荣的城市。站在这串坠坠欲滴的葡萄前,眺望大理石柱夹道的街市遗迹,那里是哈德良神庙,赛尔苏斯图书馆,是罗马浴室,罗马公共厕所遗址,是妓院遗址,是有着笔直海滨大道的港口。路上还有一块罗马妓院的大理石广告牌,上面画着女人和钱袋。后来,海啸带来的淤泥与政治变化将坚不可摧的大理石城摧毁,却留下了这一串葡萄。
◆ 罗马青年总是经历征战,浮雕上飞奔向前的他留下一双健壮的腿,和向后飘拂的短裙以及一把战斧。在杀人和被杀之间的飞奔,而不是在希腊城邦的圆形竞技场里飞奔,在被追杀的恐惧和对胜利的渴求中激发出的能量,在罗马的美学里,是力量之美的最高体现。
◆ “能发出一种声音,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却用三条腿走路,这是什么?”在埃及神话里,这是斯芬克斯对每个路过的人都会问的问题。这是个你死我活的谜语,如果路人不能回答,就会被狮子人吃掉。如果路人答出来了,狮子人便羞愤自尽。
◆ 如今一尊希腊女神正站在人面狮身像对面沉默,因为我的手指警告了她。我站在她们之间,裸露在短裙外的腿能感受到室外艳阳散发出的干燥热力,以及不远处古老的石灰温泉在空气中蒸发而出的水汽。当年克里奥佩特拉的温泉池底,沉睡着坡上的大半座阿波罗神庙,地震,仍旧是地震,将阿波罗神庙震塌了。泡温泉的人们在巨大的爱奥尼亚柱子之间游来游去。这尊女神见证了另一种事实:那个谜底的动物消失长久以后,大理石记录的事实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