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到过像北极这样对光影和颜色敏感的地方。
冬天极夜过后的北极,太阳尚无法跃出地平线,它的光线只是像从地球边缘反射出来的光亮那样,在有限的白昼时,柔和和匀称的照亮整个天空。
当这样的天光照耀时,处在挪威暖流里的海湾有一派深深的蔚蓝,也许是因为它的纬度很高,也许是因为融化的冰川带给它足够的碳酸钙,也许是因为空气太洁净,也许是因为海水太深。总之,它的蓝色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几乎像突然爆发的啜泣。
海冰的浅蓝色是从冰块深处,烛光般轻柔地投射出来。当你转向天光较弱的位置,大概它变得略微有些灰蓝,好像一颗经过失恋折磨的心。当天光明亮,照耀着冰块闪闪发光,它的蓝色就更明亮柔和,让人想起心里充满单纯希望的时刻。那样的时刻在一生中不会太多,但总是令人难忘的。在那样的海冰前面,我看见了一头小海豹,快活地游来游去。好像少年时代的自己。但小海豹来过以后,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因为这是北极,海豹在冬尽的季节里最容易引来饥饿的北极熊。这白色的大熊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奔跑,当进入三十米时才容易被人发现,但三十米的距离,它只用4秒钟。
冰雪覆盖着整个大地,白色的。但从齐膝深的雪里拔出脚来,你能发现,雪窝里泛出极易碎的清晰蓝色。雪的深处,浅蓝色的光像思想一样可以感受,不能触摸。我曾一遍遍地将看上去蓝色的雪捧上来,但它一遍遍地变成了白色。
好像人心中的一些永远不可实现的梦想。
我真是从未见到过这样敏感的地方,当中午过后,黄昏早早到来,天空的边缘浮上一抹微弱的淡绯色,所有的蓝色都因此加入了带有暖意的灰绯色,白色的冰雪世界为之大变,成为老人轻声诵读主祈祷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