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町通三条至四条间，鸠居堂以南，有一家专营佛教书籍的其中堂。临街廊下有一箱折价书，橱窗内展示的是几种佛典。最初有点不敢进去，感觉是很贵的店，如果只是进去转一圈而什么都不买，大概会让店主不愉快。后来见店里店外常有人驻足——大多中老年男人，偶尔也有某寺的和尚，就大胆进去逛一逛。
内室天花板相当高，空间轩敞。架上新书旧书相杂，书架之间的书堆蔓延到柜台内外，又巍巍然挤满屋子左侧一架通往二楼的阶梯。地板古老，踩着咯吱有声。店主藏身柜台的书丛。店里全是佛书，粗略看过书脊，知之甚少，仅觉得人名宗派是熟悉的而已。新书原价出售，旧书也多高价，倒是一列新印的品相精美的佛经很价廉。
第一回去，买了讲谈社学术文库“茶道与日本文化”系列中一册荣西禅师《吃茶养生记》，古田绍钦译注。荣西（1141-1215）二十七岁时第一次入宋，为期六个月。十九年后再度入宋，为期四年。归国后若干年，于京都创立建仁寺。日本饮茶历史不短，奈良朝就有“荼”，平安时代京都即始种茶，而饮茶风气的普及却要到镰仓时代之后。荣西自宋求法，并携回茶种，推而广之。他提倡茶禅一味，《吃茶养生记》说茶是养生仙药、延龄妙术，信佛念佛之时，吃茶可遣困消食，除病养生。书中详叙茶名、茶之功效、采茶之方、饮茶之法，云：“见宋朝焙茶样，朝采即蒸即焙，懈倦怠慢之者，不为事也。其调火也，焙棚敷纸，纸不燋样，工夫焙之，不缓不急，竟夜不眠。夜内焙毕，即盛好瓶，以竹叶坚封瓶口，不令风入内，则经年岁而不损矣。”“贵哉茶乎，上通诸天境界，下资人伦矣。”可与我朝茶书同览，殊为有趣。
其中堂正门风景，建筑历史逾八十年
其中堂之名出自《老子》：“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原是名古屋一家佛书老店，明治三十八年（1905）在京都开设分店。反町茂雄在《古书肆回想》中写过：“名古屋的其中堂是专售佛书的古书肆。每年正月出版的销售目录内容丰富，非常厚。中有日本寺院、僧侣及佛教专业诸大学所需要的大部分书籍，雄踞日本中部地区古书业界。”昭和五年（1930）九月迁址到现在的地方，新居由当时京都大学建筑系年轻的学生八木清之助设计。八木过世得很早，其中堂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作品。落地窗内一排吊灯，墙根雕刻有佛经故事的木制栏杆，很长的楼梯，柜台一侧通往花园的小门。今天看来可谓古朴幽深，在当时却是很新潮的设计。
现在名古屋的老店早已倒闭，京都这家已传到第四代。主人家姓三浦，几代崇佛，与京都寺庙交往甚密。店堂内挂着的某幅书法就是东福寺前代住持的作品。店内藏书颇富，约两万余册,在京都专营佛书的旧书店里，算得上最出众的一家。
有时去店里，一位和气的圆脸老太太坐在柜台里，是现任主人的母亲，京都某合唱团的指挥。她在时，我就多聊几句。其中堂有专门的包书纸，草绿底色，图案为连绵的线装书，设计典雅。店家包书动作极娴熟、优美，也是现在旧书店里愈少见的趣味。后陆续买过几册关于白隐、道元的书籍,终因书价太昂、对佛学茫然无知等由，未作深游。京都是日本佛书最早的刊刻地，江户以来佛书书肆极为繁昌。如今早已寥落，能有一间百余年历史的其中堂，可称余韵不尽。
其中堂
604-8081 地址：京都市中京区寺町通三条北 电话：075-231-2971 传真：075-702-1052 Email：[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