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斯坦布尔到埃里温的飞机一个礼拜只有一班往返,边界的铁路早就因封锁而中断,因此我们的亚美尼亚之旅也就只能以星期为单位。两个礼拜的停留对我们在台北的工作是不许可的,因此只能停留一个礼拜了。当我们到伊斯坦布尔的国际机场时,显示屏上却遍寻不着我们机票上的飞机班次。服务台小姐告诉我们:“要去亚美尼亚不是从这里出发,得去国内机场。”直至今日,有世仇的两国依旧用各种方式来表示敌视。我们拖着行李搭出租车到另一个冷清清的机场时,不由得替亚美尼亚人抱屈。土耳其至今仍试图将亚美尼亚视为其领地。旅客中除了我们两人是观光客外,尽是回去探亲的亚裔土耳其人。
亚美尼亚航空公司的飞机是俄制的老式机种,唯一的空中小姐连个推车都没,餐点只能一份份从厨房拿到旅客手中,来来回回不晓得走了多少趟。象征一个国家门面的航空公司,以如此克难的方式来处理事情,已经可以想见这个国家经济之困顿。望着这位亲切可爱的空中小姐,不禁想起苏联著名的诗人叶夫根尼·叶夫图申科(Yevgeny Yevtushenko)提到的一句话:“幽怨悲凄、亘古伤感的眼神,是亚美尼亚人一望即知的特色。在他们的眼底深处,闪烁着亚美尼亚人的失土——亚拉拉特山的阴影,无数次大屠杀受害者的幽灵,以及被迫流亡世界各地子民的苦痛。敝国的人们说道,一位亚美尼亚人的眼中永远带着哀凄,即使他的脸上绽放着笑靥。”
旅客当中有人喊出:“看,亚拉拉特山!”所有人都往右弦舱外看去。这座海拔5165米的高峰,是《圣经》上所记载的挪亚方舟在大洪水退去后所停靠的地方,为所有亚美尼亚人的圣山,可是却不得不在1920年割让给土耳其。对每一个亚美尼亚人来说,就像是母亲被掳走了一样。
飞机上的乘客有人照相,有人静静凝视,也有人在擦着眼角的泪水。时间和空气像是冻住了,飞机的引擎声是唯一动的信息。
亚美尼亚的机场空空荡荡,只有我们这班飞机的旅客进关。海关检查员将每一位旅客的每一件行李都打开,试图在任何可能上税的货品上替国家增加一点收入。步出规模小到不能算机场的大门,波荷西扬和他的女儿安娜迎上前来。他那部老旧不堪的苏俄制汽车,在塞了四个人和行李之后,底盘都快贴地了。而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们就是靠着这部车子,行走于亚美尼亚千疮百孔的道路上。
埃里温市只有两家旅馆,一家叫“亚美尼亚一号”,另一家叫“亚美尼亚二号”,都坐落在市政中心的漂亮广场边。广场的所有建筑都是由五彩缤纷的多孔凝灰岩盖成的。埃里温的所有公共建筑都是由亚美尼亚一位著名的建筑师所规划设计的。站在广场环视圆弧状的建筑群时,不禁想起听过的传说及读过的书籍。
上帝在创造人类万物时,赐给每一个地方的人们一个礼物,给着给着,竟然完全忘掉了亚美尼亚人。等到上帝想起来,身边所有的礼物都送光了,只剩下石头。这就是为什么亚美尼亚境内触目皆是岩石,也是亚美尼亚人为什么总是称自己的土地为“祖国的石头”。他们经常促狭地说:“我们是多么富有啊,石头多得不得了!”
而亚美尼亚人,就是靠无数缤纷多彩的石头,完成了一座座庄严宏伟的建筑。古代亚美尼亚的首都阿尼(Ani)如今已被土耳其占领。在20世纪初,第一位探访这处废墟的是奥地利的艺术史学家史卓果斯基(Strzgowski)。他认为自己是站在西方建筑史的一个伟大联结点上,而只有建造希腊圣索非亚神殿和意大利圣彼得大教堂的天才,才能真正了解亚美尼亚人在建筑上的先驱地位。
停留期间我们一共造访了十六所亚美尼亚著名的教堂,每一处都在印证史卓果斯基的见解。不只是建筑,连西方宗教音乐的源头,都存在于这个艰辛得只有石头,而人民又受尽磨难的国度里。
009 亚航的小飞机从伊斯坦布尔起飞,越过亚美尼亚人的圣山亚拉拉特山。此山为《圣经》上记载的挪亚方舟停靠地,亚美尼亚人相信自己是挪亚的后代。
010 埃里温是世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历经毁损、变迁,于20世纪20年代由建筑家塔玛尼扬(Alexander Tamanian,1878—1936)拟订都市计划,朝现代化蓝图迈进,首都中的许多建筑都是他设计的。
011 两个小女孩来探望做工的母亲,这么一大片菜园,仅靠妇人以简陋的铲子将水引入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