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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三人行·跟陈丹青聊天》到今天这一步我很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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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文涛:我听你们讲(20世纪)80年代艺术,真是恍如隔世啊。我没赶上那会儿,可眼下是个什么年代呢?当年说老百姓都去朗诵诗歌,今天又是什么样子?

陈丹青:今天很难定义,很难说清楚这个时代。

刘索拉:我这个人主义者的看法永远是这样的——过!一天天往下过,你是画画的你就画画!你做媒体的要说话你就说!我们今天想做一件事就往下做!绝对不给当事人下定义,也不给我们的时代定义。如果你一直活在给自己下定义的感觉里,你就没法往下活。

陈丹青:今天这个时代最有意思的是它很暧昧,四不像!但好玩就好玩在这儿。

窦文涛:有人说这个时代人文价值彻底失落了,全是消费、橱窗、拜金主义,终极探索已经没人聊了。

刘索拉:如果去看以前的书,无论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所有知识分子都在抨击他们当时那个时代。

窦文涛:丹青兄就很典型(笑)!

刘索拉:知识分子本性如此。你看30年代知识分子写的东西,再看六七十年代知识分子写的东西,都在抨击自己所处的时代。每一个时代的知识分子都会抨击当时的时代,而且认为当时的时代是暧昧的。所以今天我们也可以批评现状,但我们无法对今天是个什么时代下定义,因为你要再活十年以后才能说前面十年是怎么回事儿。你只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窦文涛:当下丹青老师正在写书,成畅销书作家了。但是你的画呢?

陈丹青:画画是我私人爱好,我喜欢就画,我没有欲望去办个展览,向大家证明我还在画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窦文涛:知道现在有人怎么解读你吗?台湾一个艺评人写了本书,说老一代的画家都脏乎乎的,工作服上是油彩,画室里也不干净;而现在的艺术家只知道制造媒体事件,甚至写书、出名。我还听见有人说你现在到处访谈、媒体露面、写书是炒作名气。

《西藏组画》是陈丹青于1979年至1980年在西藏拉萨完成的一组画,共七幅,包括《母与子》《进城》之一、之二,《康巴汉子》《朝圣》《牧羊人》《洗发女》,所描绘的场景在当时令人耳目一新——都是一些毫无戏剧性或文学主题性的普通生活场景。在绘画风格上开始摆脱俄罗斯—苏联油画的影响,追求用传统西欧油画的写实手法来表达对生活的感悟,其艺术思想对中国当代油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图为《西藏组画》之《康巴汉子》。

刘索拉:我替丹青说两句吧。丹青的画功底特别好,我那本《语音画》小书里写了一些美术界的朋友,其中挑了丹青几幅画,包括《西藏组画》。他画的人,眼睛里和脸上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我想让人看看在遥远高原上有着如此强悍粗犷的生命,如果你看见过康巴一带的牧人,你一定会感到那才叫真正的汉子。我每天在街上见到他们成群地站着,交换装饰品或出卖酥油。他们目光炯炯,前额厚实,盘起的发辫和垂挂的佩带走路时晃动着,沉甸甸的步伐英武稳重,真是威风凛凛,让人羡慕。他们浑身上下都是绘画的好对象,我找到一个单刀直入的语言;他们站着,这就是一幅画。

——陈丹青

陈丹青:自从回国以后出书,我被媒体找来找去,批评一直没有断过。他们都说,“这哥们儿完蛋了!到处作秀,建立知名度!”在他们看来,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是我的策略。但我弄到今天这地步是非常被动的!没关系,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窦文涛:摸着石头过河(笑)。

陈丹青:我连摸都没摸,但我也接受了。我接受质疑、谩骂,没关系的!

窦文涛:那你现在画画还开心吗?

陈丹青:当然开心,就像索拉做音乐一样,肯定很开心。

窦文涛:你们俩本来一个弄绘画,一个搞音乐,现在共同的身份是作家。

陈丹青:索拉是老作家,80年代就是“作协”的。

刘索拉:(笑)现在还有作协啊?

陈丹青:当然有,80后都已经入作协了!

窦文涛: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丹青:我喜欢她很久了(笑)。1982年我出国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个刘索拉。到1984还是1985年突然在美国报纸上看到一张刘索拉的照片,戴个军帽,非常漂亮,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前卫的女子。而且她不是因为打扮才好看的,她自己长得就好看。

窦文涛:索拉,丹青夸你漂亮,高兴吗?

刘索拉:这辈子我听太多人夸我了,麻木了,哈哈哈!

陈丹青:不老实(笑)。

窦文涛:说你胖就你喘(齐笑)!

先前哪想到回国会来教书呢?结果辞职走掉;更不料此事演变成社会话题,从此好像欠了前世的债,给舆论逼成“批评专业户”——为什么我要和当今教育过不去?因为糟蹋青苗、贻误将来。为什么我要指骂城市建设?因为摧毁记忆、人心迷失。但眼前的情境何其真实而庞大无边,这样子叫嚣,反倒如我诅咒的事物,无一例外地使诅咒者施行自我的毒害。那真是我该做的事情吗?倘若旁观,我会起厌烦,因这样的角色其实上了道德正义的当,太看得起邪恶,同时,给沉默的大多数当戏看。

——陈丹青《退步集续编·自序》

刘索拉和她的肖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