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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三人行·跟陈丹青聊天》大面积丧失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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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文涛:今天大家议论社会道德败坏沦丧的现象,觉得就是因为像这种出来表达意见的正义之士太少了,社会道德标杆才会降低。梁文道:不,我不完全赞同。举个例子,汶川地震中的范美忠事件,一边人骂他懦弱、胆小,另一边人说他了不起,是自由主义的代表。其实这事儿要以平常心看很正常,就是一个人逃生嘛……

陈丹青:不仅是逃生问题,而是他说出来了。

梁文道:我觉得每个人在批判他之前应该想想自己会怎么样,人都有懦弱的一面,这很平常。不是说我们不应该讲道德,恰恰相反,要讲;但我们现在一讲道德就拿出一个英雄的道德来,而不是一个平常人的道德。许多人一说到“范跑跑”,就列举出一大堆殉难的英雄,说你看人家怎样怎样。

陈丹青:说得人家像花儿一样。

梁文道:这叫“道德打榜”。

陈丹青: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叫你去死,有一块木头漂走了,你跳下去救这块木头,你死了,你就成了个人物。

梁文道:问题是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那样。照我说,范老师的事就很平常嘛。

陈丹青:可以说是常识。不过,一个大面积丧失常识的国度,最后就丧失常态了。其实救人是非常态,而逃生是常态,但逃了就逃了,你也不要大声嚷嚷啊——这也是非常态,用北京话说就是“拧巴”了。在美国或者日本很难会有这样的争论,谁会去指责一个逃生的人?哪个逃生的人又会大叫“我有理由,我没错”?但不管怎么样,“拧巴”也挺好,一路“拧巴”下来,《南方周末》把他列为“年度人物”了。真是非常有意思,我们这个民族在过关,一关一关地过,遇到个事儿就过一关,讲道理不行,得有事儿发生。你看地震发生了,“范跑跑”出来了,争论也就出来了。至少大家达成一个共识——这件事是可以讨论的。包括前一阵子木子美、芙蓉姐姐,这些事情之所以引起社会议论,其实就是咱们还没过“常识”这一关,也没过“常态”关,要“拧巴”好一阵子。

窦文涛: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每个时间点上我们都在“拧巴”,那我们的路在哪里?也许过个几年蓦然回首一看,这拧巴拧巴弯弯曲曲就是你的路。

陈丹青:对,再过三十年,“范跑跑”还是个事儿?

梁文道:就觉得很可笑了。

窦文涛:咱得拧巴拧巴才能找回常识。

陈丹青:要有一点儿大同情!

窦文涛:说到大同情,有人说这个社会缺乏同情心,丹青兄怎么看?

陈丹青:我不会用这种方式去表达,我不喜欢用大字眼,包括“道德”、“自由”、“民主”。反正我说话、写字尽量少用这种词儿,我不会一句话扔到那儿,说今天的社会道德沦丧。NO!很多被看成道德沦丧的事其实正是道德在慢慢校正,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对道德的看法慢慢在改善。

中国的事情,我只有一个最低要求:让它发生。别管是对是错。现在刚发生一点事情,唾沫星子就来了,要抵制了,你去抵制吧,没用的。

有道德的卫道士,也有学问的卫道士,所有卫道士我都讨厌。

——陈丹青

窦文涛:可能慢慢酝酿出新的共识、常识。

陈丹青:你不能想象二三十年前会有“范跑跑”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主流媒体上能够给他一个位置,能够记得有过这么一件事儿,这个我很在乎。但他是不是“道德”,我不会用这个词儿。

窦文涛:文道也是这种想法。他是香港人,他说内地的很多讨论,为什么一个很具体的选择比如喝咖啡还是喝茶,最后竟然演变成爱不爱国的讨论。喝咖啡就是喝咖啡嘛,跟爱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上升到一个抽象的哲学高度?

梁文道:很多人一说话就喜欢讲本质,我就想,本质是个什么东西?

窦文涛:中国人就喜欢这么讲,都很哲学(笑)。